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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血旗之下

冬宫的死寂被马蹄踏碎。

卡尔·冯·贝格上校的军靴碾过满地碎瓷,锋利的边缘在靴底发出刺耳的呻吟。他没有看瘫倒在儿子怀中的妻子,也没有看自己染血的拳头。那双充血的眼睛只盯着沙皇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脸上的忧郁冻成了冰。他微微颔首,一个近乎不可见的动作。

卡尔猛地转身,深绿色军大衣下摆扫过索菲裙边沾染的血迹。他像一柄出鞘的刀劈开凝固的人群,铁十字勋章撞击着铜扣,发出单调而急促的金属磕碰声。几个文官被他撞得踉跄,无人敢出声。

“贝格上校!”侍从武官追上来,递过一张对折的纸,火漆印还是软的,“陛下命令,德意志军团前锋,三小时内集结完毕。目标——维尔诺。”

卡尔一把抓过命令,指关节捏得发白。纸页边缘割破了他的拇指,一滴血迅速渗进粗糙的纤维里。他感觉不到疼。

“我的马!”他吼声嘶哑,像砂纸刮过铁皮。

阿纳托利架着母亲。索菲的身体软得像被抽掉骨头,栗色长发散乱地遮住她惨白的脸,手腕上那道被瓷片割开的伤口还在缓慢地渗血,染红了他深蓝色骠骑兵制服的袖口。温热粘稠。

“父亲……”阿纳托利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他看着父亲魁梧的背影消失在冬宫大门外翻涌的夜色中,没有回头。

沉重的宫廷马车碾过圣彼得堡空旷的街道。路灯昏黄的光晕在车窗上投下摇晃的影子,像垂死的萤火。车厢内一片死寂。索菲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头靠着冰冷的车窗玻璃。她闭着眼,浓密的睫毛湿漉漉地粘在一起,呼吸轻得几乎没有。手腕上的伤口被阿纳托利用自己的丝巾草草包扎,暗红色的血渍在浅蓝色丝绸上不断扩散。

阿纳托利僵直地坐在对面。指尖被碎瓷划破的地方一跳一跳地疼。他摊开手掌,借着窗外掠过的微弱光线,看到那道细细的血口。冬宫大理石地面上那滴血落在拿破仑碎瓷上的画面,带着灼热的温度烙进他脑海。还有母亲踩碎最后一块瓷片时,那声撕心裂肺的、不成人声的惨嚎。

马车猛地颠簸了一下。索菲的身体随之晃动,头磕在玻璃上,发出一声闷响。她缓缓睁开眼。灰蓝色的瞳孔里没有泪水,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封的死寂。她看着儿子,目光却仿佛穿透了他,落在某个遥远而破碎的地方。

“*Il l’a fait*(他真的这么做了)…” 她喃喃自语,声音像风中游丝,“*Il a traversé le Niémen*(他越过了涅曼河)…”

阿纳托利喉咙发紧。“母亲……”

索菲没有回应。她慢慢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血迹斑斑的裙摆上。然后,她做了一个让阿纳托利血液几乎凝固的动作——她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探进沾满血迹和尘土的裙褶深处,摸索着。片刻,她抽出手,摊开掌心。

一小块锋利的塞弗尔瓷片躺在她的掌心,边缘还带着干涸的暗红。只有指甲盖大小,上面残留着拿破仑军服的一角钴蓝色和一道细细的金线。

她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抚过那片蓝色,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一个梦。灰蓝色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又被更浓重的黑暗吞没。她合拢手掌,将那片碎瓷紧紧攥住,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她仅存的世界。

马车停在冯·贝格宅邸门前。这是一座兼具德意志厚重与法兰西优雅的建筑,此刻在浓重的夜色里沉默着,像一座巨大的墓碑。仆人们提着灯惶恐地迎出来,看到夫人被少爷搀扶着下车,裙袖染血,面无人色,无不噤若寒蝉。

宅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圣彼得堡不安的夜风。门厅里点着烛台,光线昏暗。墙壁上,一幅巨大的东正教圣像画在阴影中俯视着归人。圣徒悲悯的眼神落在索菲染血的衣袖上。

索菲的脚步停住了。她抬起头,望向圣像旁另一面墙壁。那里原本挂着一幅她年轻时的画像,穿着巴黎最时新的裙子,背景是塞纳河畔的春光。现在,那地方只剩下一个颜色略浅的长方形印记,像一块丑陋的伤疤。

“画像呢?”阿纳托利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他记得那幅画,母亲的笑容曾经像画上的阳光一样明媚。

管家彼得罗夫垂着头,声音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上校…上校回来过。他命令…烧掉。”

索菲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攥着碎瓷片的手,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她没有说话,目光从墙上的空白,缓缓移到门厅正中的那张厚重橡木桌上。

桌上,静静地躺着一个深紫色的天鹅绒小袋子——她那个被扯断的香囊。旁边,是那枚从香囊里掉出来的、金质的拿破仑头像纪念章。烛光在皇帝冷峻的侧脸上跳跃。

而压在这两样东西上面的,是一把沉重的、黄铜手柄的拆信刀。刀身闪着寒光,像一句无声的判决。

空气凝固了。

楼梯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卡尔·冯·贝格上校走了下来。他已经换下了被弄脏的军礼服,穿着一套笔挺的深灰色常服,但那股硝烟和铁锈般的气息似乎已浸透了他的皮肤。他胸前没有佩戴铁十字勋章,但那块地方仿佛依旧残留着冰冷的轮廓。他的脸像一块被风霜侵蚀的岩石,所有的情绪都沉入了最坚硬的底层,只剩下一种近乎非人的冷峻。手里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皮质军用挎包。

他的目光扫过妻子血迹斑斑的衣袖,扫过她紧握的拳头,最后落在橡木桌上的拆信刀和拿破仑金章上。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冻土般的荒芜。

索菲慢慢抬起头,迎上丈夫的目光。她脸上没有泪痕,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平静。她松开紧握的拳头,那片带着钴蓝色军服碎片的塞弗尔瓷片,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她向前走了一步,将那片碎瓷,轻轻放在了冰冷的拆信刀旁边。

三个小小的物件——金章、碎瓷、拆信刀——在烛光下构成一个无声的战场。

卡尔的目光在那片碎瓷上停留了一瞬。很短。短到阿纳托利以为那是错觉。然后,他移开视线,看向儿子。

“阿纳托利·冯·贝格少尉。”他的声音像冰块撞击,每个字都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阿纳托利下意识地挺直脊背:“上校!”

“德意志军团前锋三小时后开拔。你隶属第一骠骑兵中队。”卡尔将手中的军用挎包扔了过来,挎包沉重地撞进阿纳托利怀里,“你的装备和命令。一小时内整理好行装,前往谢苗诺夫兵营报到。”

“是!”阿纳托利抱紧挎包,皮革的冰冷和粗糙感透过制服传来。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

卡尔不再看任何人,大步走向门口。军靴踏在光洁的木地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卡尔。”索菲的声音响起。很轻,很平静。

卡尔的脚步顿住了。他没有回头。

索菲的目光掠过桌上那三样东西,最后落回丈夫冷硬的背影上。灰蓝色的眼底,那片冰封的死寂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终于彻底碎裂了,沉入了永恒的黑暗。她缓缓抬起那只受伤的手,手腕上被血浸透的浅蓝色丝巾刺眼。

“*Va te faire pendre ailleurs*(滚去别的地方上吊吧)。”她说。法语。清晰,冰冷,像淬毒的冰凌。

卡尔的后背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他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指节捏得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秒,空气被压缩得令人窒息。

最终,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

“砰!”

沉重的橡木门被他猛地拉开,又在他身后狠狠撞上。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门厅里回荡,震得烛火剧烈摇曳,墙上圣徒的影子在狂舞。

门厅里只剩下阿纳托利和索菲。还有桌上那三件死寂的物品。

索菲的身体晃了晃,终于支撑不住,软软地向后倒去。阿纳托利冲上前扶住她。母亲的身体冰冷得像一块寒玉。她闭着眼,呼吸微弱。

“母亲!”阿纳托利的声音带着恐慌。

索菲没有反应。她的右手依旧紧握着,指甲深深嵌在掌心里。阿纳托利费力地掰开她冰冷的手指。

母亲的手心里,空空如也。那片染血的碎瓷,不见了。

阿纳托利猛地抬头看向橡木桌。烛光下,拆信刀旁边,那片印着拿破仑军服碎片的塞弗尔瓷片,静静地躺在那里。旁边,是那枚冰冷的金质头像章。

他扶着昏迷的母亲,目光死死钉在那三样东西上。拆信刀的寒光,金章上皇帝冷峻的侧脸,碎瓷上刺目的钴蓝与血迹。父亲离去的背影,母亲诅咒的话语,冬宫碎瓷的爆裂声,圣歌的呜咽……所有声音在他脑中轰然炸响,撕扯着他的神经。

他抬起头,茫然地望向楼梯上方那片吞噬了母亲画像的黑暗。目光游移间,墙角阴影里一个极其微弱的反光点刺入他的眼帘。

他扶着母亲靠在墙边,踉跄着走过去,蹲下身。

墙角的地板上,静静躺着一枚小小的、纯银的十字架项链。链子断了。那是母亲一直贴身佩戴的,来自她法国南部的家乡,一个古老的天主教家庭。他曾无数次看见母亲在祈祷时,指尖摩挲着这枚小小的十字架。

现在,它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阴影里。十字架旁边,是几道清晰的、沾着泥污的军靴鞋印。鞋印粗暴地碾过十字架纤细的横梁,在上面留下了一道刺眼的凹痕和灰黑色的污迹。

阿纳托利伸出手,指尖颤抖着,触碰到那枚冰冷的、被践踏过的银十字架。

楼梯上方,父亲的书房门缝下,透出一线微弱的光。里面传来纸张被急促翻动、以及炭笔用力划过地图的沙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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