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307宿舍。
时朗也刚洗漱完,盘腿坐在自己床上,刚和父母简短地视频完,报告了开放日的计划。夏优纳还在浴室里哼着歌,吴康芸戴着耳机在书桌前奋战一篇经济学论文。时朗靠在床头,膝盖上摊着物理HL的习题册,旁边放着手机。屏幕亮着,也点开了Mason的朋友圈。
他的朋友圈内容更丰富些,跨度很大,更新不算频繁,但同样透着一种克制的距离感。有震撼的风景摄影,冰岛黑沙滩汹涌的巨浪,晨雾中的雪山之巅、沙漠里孤独矗立的巨大岩柱、深海下幽蓝静谧的珊瑚礁……构图磅礴大气,充满力量感。有他和一群肤色各异的朋友在联合国青年论坛上的合影以及在滑雪场、音乐节或某个海边别墅的合影,笑容阳光,背景各异。还有一张南十字星礼堂穹顶在黄昏时分投下的巨大几何阴影。偶尔有几张运动抓拍,篮球场上高高跃起扣篮的瞬间、在绿茵场上射门。还会分享几段冷门但旋律抓耳的电子音乐链接,或者一本关于战后欧洲建筑摄影的画册内页。几张是他在家练习某个乐器的侧影有谱架和乐谱,配文只有简单的音符符号。几乎没有个人情绪的直接表露,更像一本精心编辑的视觉杂志。
时朗想起他今天在工作室调试灯光时那种近乎冷峻的专注,和在林荫道上聊天时的松弛自然。确实像夏优纳说的,像个“移动的发光体”,但内核似乎比外表看到的更复杂一些。
她的目光在一张登山照片上停留得久一些。照片里他背着巨大的行囊,站在一处陡峭的岩壁上,金发被风吹乱,对着镜头比了个大拇指,背景是辽阔的云海和初升的朝阳。阳光勾勒出他利落的下颌线和带着汗水的笑容,充满了野性的生命力和征服感。她轻轻点了个赞,然后放下手机,闭上眼。脑海里却莫名闪过下午在工作室他专注调试光线的侧影,以及操场上那句带着温度的“朋友”。空气里是夏优纳沐浴露的甜香和吴康芸键盘轻微的嗒嗒声,她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
接下来的日子,南十字星被拧紧了发条。IB课程的作业量如同海啸般汹涌而至,堆积如山的阅读材料、隔三差五的小测、每周雷打不动的论文、需要团队协作耗时耗力的课题项目、还有各种需要精心准备的课堂展示。空气里仿佛永远有着图书馆旧书纸张的干燥油墨味、键盘敲击的嗒嗒声、以及学生们低声讨论时混杂的咖啡因焦虑气息。
然而,就在这高压的学术氛围中,南十字星一年一度的校园开放日兼校庆活动周,如同一个巨大的、色彩斑斓的气泡,“砰”地一声在校园里炸开,强行注入了狂欢的基因。
南十字星国际学院的开放日,像一场盛大而精密的嘉年华,拉开帷幕。平日严谨的学术殿堂被彻底唤醒,处处张灯结彩。巨大的彩色气球拱门矗立在中央草坪入口。彩色校徽气球悬浮在主楼前广场上空,精心设计的展板沿着主干道铺开,介绍着学校的辉煌历史和多元课程、IB课程体系和各色社团。
社团摊位像雨后蘑菇般点缀在广阔的草坪上,机器人社的机械臂灵活地夹起糖果派送;动漫社成员穿着华丽COS服发放宣传页;环保社用回收材料制作的装置艺术吸引眼球;辩论社则直接在草坪上摆开擂台,唇枪舌剑引来阵阵喝彩。模拟联合国的辩论声、机器人社的机械嗡鸣、动漫社的宅舞音乐、美食社飘出的烤香肠焦香和爆米花甜腻气息……各种声浪和气味交织碰撞,将空气塞得满满当当。阳光慷慨地洒落,落在精心修剪的草坪上,也落在穿梭其间的、穿着各色校服或便装的学生、家长和访客身上,折射出五光十色的活力。
时朗作为海王星院的活跃分子兼“新晋骨干”,是被夏优纳强行委任的,此刻正深陷于主草坪中央本院慈善义卖摊位的繁忙漩涡中。深蓝色的桌布铺开,上面摆满了院舍成员们捐出的各种“宝贝”,夏优纳拉来的艺术部同学捐赠的手绘明信片和手工饰品;还有吴康芸不知从哪里搞来的、品相极佳的二手教辅书和文具套装,码放得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有几成新的原版书籍、设计独特的文创用品、手工制作的精致饰品、甚至还有桂华岳友情提供、装在漂亮玻璃瓶里的“烈焰骄阳”辣椒种子和“月光宝石”番茄种子,附赠他手写的种植小贴士以及一些多肉植物。
摊位设在主草坪靠近艺术中心的位置,人流如织。时朗负责推销和维持秩序。她穿着简单的白色海王星院文化衫和牛仔裤,外面套了件海王星院的深蓝色薄外套,拉链敞开,束着高马尾,脸上带着明朗的笑容,向驻足的学生和家长介绍着物品,语速轻快,感染力十足。她耐心地向一位带着孩子的家长介绍桂华岳的多肉:“这盆‘琉璃之石’特别好养,耐旱,放窗台就行,寓意也好,纯洁坚韧。”又拿起自己雕的小鸟木挂件,“这个是用边角料做的,榫卯结构,翅膀可以微微动哦。”她灵活地演示着,小鸟在她指尖轻颤,引得小朋友眼睛发亮。
“深蓝深蓝,爱心无价!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为山区图书馆添砖加瓦啦!”夏优纳穿着定制的海王星院主题T恤,戴着夸张的发箍,元气满满地吆喝着,声音清脆得像银铃,吸引了不少目光。她负责收银和招徕顾客,动作麻利,笑容极具感染力,时不时还跟相熟的同学开两句玩笑。
吴康芸则坐在一旁的小折叠桌后,面前摊开一本厚厚的账本,严谨地记录着每一笔款项的收入和物品去向,笔迹工整,一丝不苟。她负责记录每一笔款项,指尖在计算器上飞舞,发出规律的按键音。食物的香气、人群的喧闹、夏优纳的吆喝声,似乎都无法干扰她构筑的精密财务世界。只有当夏优纳兴奋地报告又卖出一套“学霸笔记套装”时,她才会从账本上抬起眼,推推眼镜,几不可察地点点头,镜片后的眼神平静无波。
三人配合默契,深蓝色的摊位前人气颇旺。深蓝色的院徽胸针在她们胸前闪着微光。
“同学,看看这个吧!纯手工制作的捕梦网,羽毛是优纳亲自染的!挂在床头,噩梦远离,美梦成真!”时朗拿起一个色彩斑斓、缀着孔雀蓝羽毛的捕梦网,向几个好奇的低年级女生展示。
“还有这个,”她拿起一本装帧精美的英文原版小说,“《云图》,保存得超好!原主人是去年毕业的学姐,学霸加持过的哦!”
几个女生被她说动,笑嘻嘻地掏钱。夏优纳迅速扫码收款,吴康芸在账本上利落地记下:“《Cloud Atlas》 - 售出,收入 50元。捐赠者:Lucy Z. (Graduate)”。
“嘿,时朗!”叶瑜若的声音传来。她和沈元郁一起走过来,手里还拿着刚从一个科学展位赢来的小奖品。“生意兴隆啊!给海王星院创收!”
“必须的!”时朗笑着回应,目光扫过两人,叶瑜若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沈元郁站在她身边,虽然表情还是一贯的安静,但眼神比平时柔和许多,耳根似乎还有点不易察觉的红。时朗和夏优纳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有情况。
与此同时,在艺术中心那标志性的旋转楼梯下方,摄影社精心布置的展区前同样人头攒动。深色的展架如同沉默的画廊墙壁,悬挂着大幅的精美摄影作品,专业级的射灯精准地打在每一幅作品上,营造出凝重的艺术氛围。这里无疑是开放日最受瞩目的焦点区域之一。悬挂在深色的展架上的作品,风景、人像、静物、纪实……题材多样,水平不俗。
毫无疑问,Mason是展区的焦点之一,作为摄影社的台柱和本次展览的主要策划者之一,自然身处漩涡中心。他今天没穿校服,而是选择了一套剪裁合体的深灰色休闲西装,内搭一件质地柔软的浅蓝色衬衫,没打领带,西装随意敞开,衬衫领口解开一粒扣,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金发打理得很有型,在展区射灯的照耀下如同流动的黄金,深刻立体的混血五官带着从容的笑意。他正被一群人簇拥在中间——有慕名而来的学生,有外校的摄影爱好者,也有本校满眼崇拜的学弟学妹,有同社的伙伴,也有像Sherry这样穿着时髦、妆容精致的女生。
“这幅《穹顶之下》的构图太绝了!光线捕捉得像神迹!”一位端着单反的中年男士指着礼堂穹顶那张照片赞叹道。
“Mason学长,这张戈壁滩的剪影,后期调色思路能分享一下吗?”一个背着沉重器材包的男生挤上前提问。
“Mason!看这里!”一个举着手机的女生兴奋地喊着,想与他合影。
Mason游刃有余地应对着。他声音不高,带着点慵懒的磁性,回答专业问题时清晰简洁,点到即止;面对合影请求,也总是报以标志性的、阳光又得体的微笑,配合地调整角度。他的目光偶尔会掠过热情的人群,投向远处草坪上那片醒目的深蓝区域,精准地捕捉到那个在摊位前忙碌、正弯腰给一个小女孩演示木鸟翅膀如何颤动的身影。她束高的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侧脸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Mason,这张的光影层次怎么做到的?后期处理多吗?”一个社内的男生问。
“前期打光很关键,”Mason指向画面中的明暗交界处,“利用楼梯本身的弧度和天窗的自然光,加上一点点侧面的补光。后期只是微调了对比度,突出线条感。”
“能谈谈这张《雨巷》的创作灵感吗?光影和氛围感太绝了!”一个记者将话筒递到他面前。
Mason青蓝色的眼眸在镜头下显得深邃迷人:“谢谢。灵感其实源于一次偶然的暴雨,在老城区巷子里避雨时,看到……”他语速平稳,目光扫过涌动的人潮,像是在寻找什么,但很快又被新的提问者或要求合影的同学拉回。
“Sherry,这张你当时也在现场吧?感觉超有氛围!”另一个女生羡慕地说。
Sherry笑着点头:“是啊,Mason对光影的要求简直‘变态’,不过效果确实震撼。”
他脸上带着得体的、极具亲和力的微笑,耐心地回答着周围人的问题,声音低沉悦耳,偶尔用手势比划着解释构图思路。Sherry站在他旁边,笑语盈盈,不时补充两句,气氛融洽又热烈。
Sherry邱毓璇走到展区稍外围的地方,今天她穿着当季新款的小香风套装,妆容精致,像一只骄傲的孔雀。她身边围着几个相熟的女生,她们目光都始终追随着被众人环绕的Mason,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害羞。
Sherry注意到Mason的目光似乎飘向了别处,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恰好看到时朗直起身,笑着将一个小木鸟挂件递给小女孩的父亲,顺手收下钱递给夏优纳。Sherry精致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端起完美的笑容,走向Mason,自然地加入了讨论,将一瓶水递给他:“累了吧?喝口水。”
Mason接过水,道了声谢,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目光再次投向草坪,那片深蓝摊位前似乎排起了小队。他嘴角的笑意深了些许,转回头,继续应对眼前的热情。
上次帮Sherry送镜头的女生围在她们周围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捏了捏紧手中的宣传页。
隔着草坪上喧闹的人流和攒动的人头,时朗在摊位前抬起头,目光无意间穿过缝隙,落在那片被聚光灯笼罩的区域。她看到Mason被众人环绕的身影,看到他从容应对的微笑,也看到Sherry站在他身边那自然亲昵的姿态。他像一颗恒星,吸引着周围的行星围绕旋转。
她只看了一眼,便自然地收回视线,继续热情地向一位对辣椒种子感兴趣的老师介绍桂华岳的“种植秘籍”。心底那丝因翻看他朋友圈而产生的好奇波纹,在开放日喧嚣的海洋里,平静地沉潜下去。他们各自在自己的轨道上运行着,像两条暂时平行、偶尔因引力产生细微扰动的星轨。
开放日的喧嚣从清晨一直持续到傍晚,才在夕阳的金辉中渐渐退去。草坪上遗留的彩带和气球,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烤肠与爆米花余味,以及学生们略带沙哑却依旧兴奋的交谈声,都记录着这一天的热烈。余温未散。当晚,学生会组织的盛大庆祝派对,将气氛推向**。地点设在学校最大的多功能礼堂。
属于南十字星的夜晚狂欢才刚刚开始。
学生会组织的开放日庆祝派对,在学校那座能容纳千人的多功能礼堂里拉开序幕。专业级的灯光音响系统早已将这里打造成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幻空间。灯光将空间切割成流动的色块,镭射光束在空中扫射。巨大的音响播放着节奏强劲的电子音乐,鼓点敲打着地板,也敲打着每个人的心跳。
强劲却不震耳的低音鼓点从四面八方涌来,空气里混合着冰镇饮料的甜香、爆米花浓郁的黄油味、年轻身体散发的蓬勃热气,各种香水、发胶混合的青春气息。学生们脱下了校服,换上个性十足的派对装扮,在变幻的光影中跳舞、谈笑、穿梭。
时朗和夏优纳、吴康芸一起出现。时朗换了件剪裁利落的黑色吊带裙,长发微卷披在肩头,化了点淡妆,琥珀色的眼瞳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明亮。夏优纳则是一身亮片小裙子,像只闪闪发光的小精灵。连吴康芸也难得地穿了条米色的及膝连衣裙,戴着细框眼镜,安静地跟在旁边。
“哇!这布置!这灯光!学生会今年下血本了啊!”夏优纳兴奋地拉着时朗的手,“走走走!去拿点喝的!我看到那边有超可爱的马卡龙塔!”
三人走向饮料区。时朗拿了一杯无酒精的起泡果汁,目光扫过热闹的会场。她看到了排球社的队友们聚在一起笑闹,看到了叶瑜若和沈元郁在跟戏剧社的人讨论着什么,也看到了远处吧台边,凌琬潼正端着一杯颜色诡异的鸡尾酒,和几个穿着前卫的艺术生激烈地讨论着,表情生动。
“嘿!朗朗!优纳!康芸!”叶瑜若的声音穿透音乐传来。她和沈元郁一起走过来,叶瑜若穿着一条紫色丝绸光面的小裙子,沈元郁则显得有些拘谨,穿着简单的衬衫。“哇!你们海王星院今天赚翻了吧?我都看到啦!”叶瑜若大声说。
“还行还行!”夏优纳得意地扬扬下巴,凑近叶瑜若耳边,“喂,看到那个穿银灰色衬衫的男生没?篮球队的!帅吧?我想找他合影!”她眼睛亮晶晶地指向舞池另一边。
“哪个?哦!看到了!走!我陪你过去!”叶瑜若立刻会意,拉着夏优纳就往那边挤。吴康芸趁机退到旁边的饮料区,拿起一杯果汁,安静地做个观察者。
沈元郁站在原地,看着叶瑜若兴奋离开的背影,又看看身边正随着音乐微微点头的时朗,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舞池的灯光变幻,一束蓝光恰好扫过他清秀却紧绷的脸。
海王星院的成员们占据了靠近饮料台的一小片区域。时朗因为中央空调温度太冷外面又随意套了件学院风的深蓝针织开衫,她拿着一杯冰镇气泡水,靠在吧台边,看着舞池里随着音乐尽情摇摆的夏优纳——她今天穿了条亮片吊带裙,像个闪闪发光的小精灵,正和那个高个子男生跳得起劲,笑容灿烂。
夏优纳如同鱼儿入了水,兴奋招呼着她们往舞池边来:“哇!这氛围!绝了!康芸,别算账了!时朗,别坐在那里了!都动起来!”
吴康芸推了推眼镜,看着舞池里晃动的人影和闪烁的灯光,脸上是的无奈,但还是被夏优纳拽着走了几步。时朗则被眼前这盛大又迷离的景象小小震撼了一下,她不太擅长跳舞,但也被这热烈的气氛感染,随着节奏轻轻晃动着身体。
也在舞池里的沈元郁似乎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忽然往叶瑜若的方向,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背景音乐的间隙:
“瑜若!”
叶瑜若和夏优纳刚跳到一半,闻声回头。炫目的灯光下,沈元郁的脸涨得通红,镜片后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他几步走到叶瑜若面前,无视了周围晃动的人影和震耳的音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是一条fred force10项链,在灯光下流转着闪闪发光。
“这个……送给你!”他声音有些发颤,但努力维持着平稳,“我…我喜欢你很久了!从……从第一次在羽毛球馆看你打球开始!”说完,他像用尽了全身力气,将吊坠塞进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叶瑜若手里,然后猛地转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飞快地挤进了旁边的人群,瞬间消失不见。
舞池边缘这一小片区域,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音乐还在轰鸣,但叶瑜若周围的几个人,包括夏优纳、时朗,以及旁边几个恰好目睹的同学,都愣住了。叶瑜若低头看着掌心那个小小的、带着钻石的吊坠,又抬头看向沈元郁消失的方向,脸上先是震惊,随即慢慢浮现出难以置信的惊喜,最后化作一个巨大的、几乎要溢出脸颊的灿烂笑容。
周围的同学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理工科浪漫气息的表白点燃了,口哨声、善意的哄笑声、鼓掌声此起彼伏。这个小插曲瞬间成了派对的一个高光时刻。
时朗也忍不住笑起来,为沈元郁的勇气,也为叶瑜若此刻毫不掩饰的惊喜和开心。
叶瑜若马上追过去找沈元郁。
“朗朗!看那边!”夏优纳挤回来,脸颊红扑扑的,凑近时朗耳边,兴奋地指着舞池另一角,“叶瑜若和沈元郁!”
时朗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变幻的灯光下,叶瑜若和沈元郁站在相对安静的角落说话。沈元郁似乎又说了句什么,表情是少见的郑重和紧张,耳朵在迷幻的蓝光下红得明显。叶瑜若脸上绽开一个明亮又带着点羞涩的笑容,用力点了点头。沈元郁如释重负,也露出了一个堪称灿烂的笑容——虽然在他那张安静的脸上显得有些笨拙。两人之间那层若有似无的窗户纸,终于在这个喧嚣的夜晚,被悄然捅破了。
“哇——!!!”夏优纳第一个反应过来,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和欢呼,激动地抱住时朗,“元郁太勇了!!!定情项链!浪漫炸了!!!”
夏优纳兴奋地大叫,与时朗碰了下杯,真心为朋友高兴。吴康芸也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一杯果汁,推了推眼镜,看着那对刚刚确立关系的新晋情侣,嘴角难得地弯起一个极淡的、了然的弧度。
派对的气氛越来越热。时朗喝完杯中的气泡水,准备再去拿一杯。转身时,差点撞到一个人。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意在她身侧响起:
“看来今晚的惊喜不止灯光秀?”
时朗转头。Mason不知何时站在了她旁边,手里拿着两杯饮料,一杯是冒着气泡的柠檬苏打,一杯是深色的可乐。他换下了白天的西装,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深蓝色卫衣,金发在变幻的灯光下呈现出不同的色泽,整个人少了些白天的正式感,多了份慵懒的随性。他看着舞池那边还在被夏优纳“盘问”的叶瑜若,青蓝色的眼睛里带着饶有兴味的笑意。
“是啊,没想到元郁这么猛。”时朗笑着接过他递来的柠檬苏打,冰凉的杯壁驱散了掌心的微热,“吓我们一跳。”
“很沈元郁的风格。”Mason评价道,喝了一口可乐,目光自然地落回时朗脸上。跳跃的光影在她清澈的琥珀色眼瞳里明明灭灭。“喝点东西?那边太吵了,找个地方坐会儿?”他示意了一下舞池边缘稍安静些的休息区,那里摆放着一些舒适的沙发和矮几。
“好。”时朗点头。两人并肩穿过喧嚣舞动的人群,走到相对安静的角落,找了个靠边的双人沙发坐下。震耳的音乐被稍微隔绝,空气里饮料的甜香更清晰了些。
“今天累坏了吧?看你一直在义卖摊忙,看你们摊位挺热闹。”Mason靠在沙发背上,姿态放松。
他喝了口饮料,目光落在时朗身上,青蓝色的眼瞳在变幻的灯光下显得深邃。
“挺充实的。战绩不错!卖了不少东西,特别是吴康芸记账太清楚了,一分不差。”时朗喝了一口苏打水,气泡在舌尖跳跃,带来清爽,“你呢?摄影展也是焦点啊,水泄不通。被围了一天,当‘展品’的感觉如何?”她调侃道。
Mason轻笑出声,揉了揉眉心:“比踢全场还累,每年都这样。不过看到自己的照片被人认真看,感觉还不错。”他放下可乐杯,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侧头看着时朗,“你呢?除了义卖,你的‘机械鸟’有进展吗?琬潼的色彩方案搞定了?”
“有点头绪了。”提到木偶,时朗眼睛亮了亮,“琬潼建议用渐变鎏金和哑光冷银搭配,模拟月光下的金属和羽毛,效果图看着挺惊艳的,就等我实践了。”她说着,目光不经意落在Mason的金发上,在迷幻的灯光下,那金色显得格外耀眼。她顿了顿,想起什么,“对了,那天在工作室,看你调试设备很熟练,平时除了摄影,还玩音乐?看你头像是个专辑唱片。”
“耳朵挺尖。”Mason挑眉,有些意外她注意到了头像,“嗯,小时候被我爸按着练了几年大提琴。”
“大提琴?”时朗有些惊讶,这和他阳光运动的形象有点反差,“很难吧?后来怎么没继续?”
“是不容易,”Mason晃了晃杯子里的冰块,语气带着点回忆,“每天几小时的练习,枯燥得很。后来更迷上摄影和运动带来的那种即时反馈和自由感。琴就搁下了。”他看向时朗,带着点促狭,“是不是觉得大提琴跟我这形象不太搭?”
“是有点意外,”时朗坦率承认,随即又笑了,“不过想想也合理。大提琴低沉厚重,摄影是捕捉瞬间的光影,运动是释放身体的能量,感觉你兴趣挺多元的。”她的目光落在他耀眼的金发上,“说起来,你这头发……为什么染这么金?以前什么颜色?”这个问题她好奇很久了。
Mason似乎没料到她突然问这个,愣了一下,随即笑容里带上点无奈。他抬手随意地拨弄了一下自己的金发:“这个?算是我爸给我划定的‘自由区’吧。”他语气轻松,但时朗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自嘲,“他观念还是比较传统。觉得既然是混血,在外交场合,或者代表家里形象的时候,嗯,要更‘符合预期’?显得更‘国际化’一点?所以他也只允许我染‘头皮能长出来的颜色’,不能太离谱。”他耸耸肩,“至于以前……”他拿出手机,在相册里快速翻找了几下,点开一张照片递到时朗面前,“喏,染发前就这样。”
照片看起来是几年前拍的。背景似乎是某个滑雪场。照片里的少年身形比现在单薄些,眉眼轮廓已经相当清晰俊朗,笑容灿烂。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头浓密的头发——是纯粹、未经染烫的深色发,带着自然的凌乱,在雪地阳光的照耀下泛着温暖的光泽。气质干净清爽,与现在这个金发耀眼、气场强大的“校园明星”判若两人。
时朗看着照片,眼睛微微睁大,脱口而出:“哇!你这样子……好像那个意大利演员!吉姆·罗斯·斯图尔特!年轻版!特别是这眼神和轮廓!”她指着照片里少年深邃的眼窝和挺直的鼻梁。
“吉姆·罗斯·斯图尔特?”Mason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笑声在音乐背景下依然清晰,“哈哈!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不过……”他仔细看了看照片,又摸了摸自己现在的金发,“好像……是有点那感觉?”他收起手机,语气带着点调侃,“我爸当时气得够呛,说我像个‘不良少年’。不过他也只撂下一句话:‘随便你染,但只能染头皮能长出来的颜色。’”
“噗……”时朗忍不住笑出声,“你爸还挺有原则。不过说真的,”她看着Mason现在的样子,又想想刚才照片里的深色发色少年,“两种风格都挺适合你。金发更……张扬?深棕更……嗯,古典?”
“感觉你原来的发色,也挺酷的。”
“染了,也就习惯了。怎么?你觉得之前那样更好看?”他挑眉反问,带着点促狭。
灯光昏暗,两人靠得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爽的须后水味道混合着可乐的微甜气息。指尖无意识地点了点屏幕上那张带着野性笑容的脸,“这样多帅!有种……嗯,”她搜寻着形容词,“真的像吉姆·罗斯·斯图尔特年轻时的感觉!那种意大利式不管不顾的英俊!
看着时朗亮晶晶的、充满真诚欣赏的眼睛,青蓝色的眸子里仿佛有星光落入,驱散了之前那丝无奈。“这个评价,我喜欢。”他收起手机,声音低沉了些,带着一种轻松而真实的暖意,“比‘符合预期’的金毛顺耳多了。”
音乐切换成了一首节奏舒缓些的蓝调。两人相视而笑。派对的喧嚣、闪烁的灯光、周围人群的嬉闹仿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这一刻,没有校园风云人物的光环,没有木偶匠人的专注,只有两个在迷离光影下分享着一点小秘密和真诚想法的年轻人。沙发柔软,饮料冰凉,空气里漂浮着爆米花的甜香和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对方的清爽气息。时朗颊边的梨涡深深漾开,Mason的笑容也不再是那种完美的弧度,而是带着温度,直达眼底。
Mason把杯子里最后一点水喝完,“今天听电子,明天可能就想听巴赫的大提琴组曲了。你呢?除了排球武术和木偶,还有什么隐藏技能?或者……特别的音乐口味?”
“我?五音不全。”时朗自嘲地笑笑,“不过喜欢听点有故事感的纯音乐,或者老电影的配乐。最近在听一张黑胶,叫《Cinema Paradiso》的原声,里面的主题旋律很美,像……黄昏时的旧时光。”她想起父亲桂华岳有时在家放的老唱片机。
“《天堂电影院》?”Mason眼睛亮了一下,“Ennio Morricone?大师!那张原声碟我也有,是复刻版。尤其是‘Love Theme’,每次听都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被轻轻撞了一下。”他看向时朗,带着点遇到同好的惊喜,“下次有机会,可以交换唱片听听?”
“行啊。”时朗爽快答应。音乐的话题像一把钥匙,不经意间又打开了一扇门,让两人在喧嚣的派对中找到了一片共鸣的宁静角落。周围的音乐声、笑闹声似乎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这时,夏优纳又像只花蝴蝶般飞了过来,一把拉住时朗:“朗朗!别光顾着聊天了!来跳舞!这首超棒!”她不由分说地把时朗往舞池里拽。
时朗被拉得一个趔趄,回头朝Mason抱歉地笑了笑:“我先过去了!”
Mason笑着冲她举了举空杯子,示意她随意。他看着时朗被夏优纳拉进舞池中央变幻的光影里,黑色的吊带裙摆随着音乐节奏轻轻晃动,长发甩开,脸上带着无奈又纵容的笑容,很快也随着节拍投入地舞动起来,动作带着她特有的利落和活力。
Mason的身影在这种场合自然如同磁石。一转眼,他身边依旧围绕着不少人,学生会主席、几个家世显赫的校友子女、还有Sherry——她穿着一身缀满小亮片的银色短裙,妆容精致,正笑语盈盈地和Mason说着什么。Mason脸上带着那标志性的、无可挑剔的社交笑容,偶尔颔首,偶尔举杯浅啜,姿态放松而优雅,仿佛天生就该站在聚光灯下。
派对的喧嚣光影在他身后流动,像一条璀璨的河。Mason拿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他的脸。指尖在屏幕上停留片刻,最终没有点开任何应用,只是将手机重新放回口袋。目光穿过舞动的人群,落在那片属于时朗的、充满生命力的光影中。青蓝色的眼底,映着旋转的灯光,也映着那个在属于她的轨道上,自在发光的身影。嘴角那抹惯常的笑意,此刻似乎沉淀了些许,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安静的欣赏。
这一刻的悸动、友谊和悄然滋生的、难以言喻的松弛与暖意,都温柔地包裹在这片属于青春的夏夜喧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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