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田恬主动把手放在方向杆上。
祝栩宁点头示意后便快速跑出船长室。
黑夜吞噬不得这滔天巨浪,长达一百米的渔船在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仿佛渺小发丝,在海洋之中摇摆不定。
“哥!是钱米婆!”
大羊麻绳已经递了下去,船底的钱米婆在潜水浆上漂泊不止,手上紧紧攥着麻绳却找不到机会往上爬。
祝栩宁黑眸紧缩那抹随时会被海浪淹没的身影,顿了几秒后,他沉声道:“把她拽上来。”
之前钱米婆的一番言论把他搅得完全没了头绪,不知名的人送给他的录像和人皮又都指向钱米婆,不管在这中间钱米婆充当了什么角色,她都是曾经那些事的经历者。
情急之下钱米婆感觉到麻绳顶端的人在做什么,她心一横,两手死死抓紧麻绳,两脚用力一登,助力她从潜水浆上奋力往上一跳,潜水浆瞬间被巨浪卷走,顷刻间就消失不见。
甲板上,大羊将绳索固定在船上,另一头系紧在自己腰上,两手死死搂着祝栩宁的腰,以方便祝栩宁往上拽钱米婆的时候不会被狂风席卷跌落到海里。钱米婆瘦,祝栩宁拉她的时候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但不代表眼下这样恶劣的环境下,他能将渔船左右摇摆不稳和猛烈暴风的因素抛开不算。
从杜承良的渔船逃出来来到祝栩宁家的渔船周围就已经耗尽了钱米婆几乎所有的力气,此时她仅剩的力气只能用来死死抓住那根麻绳,好不让自己命丧于此。
把钱米婆拉上甲板后,大羊立刻冲回船长室。
“严茗是不是在那艘船上?”
不顾钱米婆此时虚弱无力瘫躺在地,祝栩宁只专注询问严茗的下落。
钱米婆冷笑一声,“你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就敢来?”
祝栩宁无视她略带讥讽的反问,再一次重复道:“严茗是不是在那艘船上?”
“他不在。”钱米婆说,“但杜唯光夫妇在。”
船舱外风呼啸而过,浪花拍打在甲板,各种声音嘈杂凌乱,祝栩宁示意她进舱说话。
“他们出这趟海到底要做什么?”
舱内,祝栩宁一眨不眨盯着钱米婆的眼睛。
钱米婆抹了抹脸上的海水,前一天她用刀划在脸上的疤痕早已被海水浸泡的开始发炎,伤口处有溃烂的痕迹。
“他们船上带了‘幽灵网’。”钱米婆忽然邪恶一笑,“但他们捞上来的东西百分之百带不回去。”
幽灵网,又被叫做绝户网,此网一拉,覆没过的地方的海洋生物几乎寸草不生,全被网走,海洋生态遭到严重的侵害,海鲜类生物的繁衍更是倍次都难以恢复平衡。
祝栩宁眉心微微一皱:“为什么?”
“因为……”
我在他们的船上安置了炸药。
“那你为什么还要千方百计上杜家的船?”
船身剧烈摇晃,祝栩宁就像焊在了原地一样,两脚稳定站立,身体几乎很少出现被晃得站不稳的狼狈模样。
“因为我要报仇!”钱米婆眼底蒙上一层浓浓的恶意,“他们害死了我的丈夫,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我本来打算从杜唯光夫妇嘴里得知真相后引爆渔船和他们一起死,但没想到你也跟上……”
渔船猛的倾斜,祝栩宁身形一歪,差点倒在地上。情急之下,他摇晃着身体出了舱室,顶着风浪向二层船长室走去。
见状,钱米婆也迅速起身跟过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荣广渔村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所有的女人不允许进入船长室。所以当钱米婆紧跟其后,一路追着祝栩宁到了二层船长室门口,她停在门口,看到船长室正操纵方向杆的是个女孩子时,心中猛然一震。
原来,女人也可以当船长。
那一瞬间,她好像感觉到有无形的东西在破裂,露出缝隙。
“你疯了?”钱米婆跌跌撞撞走进船长室,“你怎么能让一个女人开船?!”
此时他们的船即将和杜承良的船交措,正值紧张时刻,祝栩宁大羊和田恬三个人默契无视掉钱米婆,争相想方设法把危险系数降低。
对面船上的杜承良怒目圆瞪,咬牙切齿地握着方向杆,像一头做好万全准备进攻的雄狮。
一旁的汪船长察觉到他的恶性驾船的苗头,眼神警惕地在前方和杜承良握紧方向杆的手上徘徊。
“杜承良你想干什么?”
杜承良激情磨牙,一双眼睛直盯前方。
“船上还有我一帮兄弟,你想拉他们一起陪葬吗?”汪船长气得额头青筋暴起。
杜承良冷冷一笑:“他们的命才值几个钱,陪葬?想的太美了。”
两船近在咫尺,杜承良加大马力,方向杆猛地朝对方的船,对面祝栩宁同样加大倍次马力,以反方向行驶,最终船头与杜家船头交措,两船在暴风巨浪中摇摆猛晃。
谁知杜承良马力不减,在两船船尾完美错开之前,巨浪将两船尾席卷一起,两船瞬间疯狂倾斜歪道不止。船长室里的田恬也下盘不稳,直接摔倒在地,连着滚了好几圈,头都磕出了血,大羊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立马冲过去把她扶起来。
“用通讯设备跟他们对话!”钱米婆大喊。
这样撞来撞去不一定你死我活,但滔天海浪和巨风席卷而来,他们通通都会死。
她刚说完,手就伸过去把通讯设备拿起来递到祝栩宁手边。
祝栩宁扫了她一眼,摁着对话键拨过去,拨到第四次,对面才接通。
“祝栩宁,命够大的啊你!”听筒里传来杜承良讥讽笑声,“这么撞都撞不死你!不过——,你猜猜谁在我船上?”
祝栩宁目光犀利死死盯着钱米婆,“说你想干什么?”
“严茗在我船上,想救他就过来换。”杜承良一边说一边跟船员使眼色让他们出去找人。
祝栩宁说:“好,你把船开过来。”
掐断电话,祝栩宁“啪嗒”将通讯设备丢掉,“赵阿姨,这大概是你第三次骗我了吧?”
“是!”钱米婆干脆承认,“可就算你知道严茗在杜家那艘船上又能怎么样?他的命难道比你死去的家人的仇还重要吗?”
祝栩宁喉结动了动,深沉的黑眸蕴藏着深不见底的浓雾。
“他们十年不能入土为安,现在你却为了一个陌生人把自己置身危险当中,你觉得你对得起你们祝家的列祖列宗吗?对得起你那个连话都没说过的妹妹吗?!”
钱米婆双眸猩红冲祝栩宁嘶吼大叫。
“我应该怎么做,不需要任何人来指教,但你这样咄咄逼我,又是为了什么?”祝栩宁扫了眼已经完成掉头的杜家渔船,“你用换容术骗了我多少年?当你顶着那张假皮对我灌输仇恨的时候,可曾想过家父于赵叔叔的情义?”
“大羊。”祝栩宁回头交代大羊,“照顾好你的朋友,还有,把船开好。”
“我跟你一起去!”
大羊急得跺脚,“他杜家那艘船上到底什么情况都不知道,我不放心你自己过去。”
“你放心她一个人在这里么?”
致命一问,左边是兄弟,右边是自己最喜欢的女孩儿,大羊“我”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你们一起去。”田恬突然开口,“就当我初生牛犊不怕虎,来的路上你已经教了我很多,我也想证明,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一样可以。”
颠簸不稳的大海,巨浪狂风席卷,她的额头被磕出了血,化作血痂停在眉毛上,乌黑的长发也早已凌乱不已,但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好像在发光。
大羊刚张嘴要说什么牛怕不怕虎的,紧接着就见田恬深情款款望着自己。
她说:平安回来,我就和你在一起。
她的笑容像漩涡,叫他没了说拒绝的能力。
很快两船渐渐靠近,像被施了魔法一样,此时海面的滚滚巨浪也渐渐走远,风嚎声一样越来越弱。
田恬接过祝栩宁手上的方向杆,目光坚定送他们离开船长室。
“加油!”
钱米婆瞪了眼激昂亢奋的小姑娘,转身蹲在船长室门口的挡板后:“上船后第一时间打开通讯设备,我要亲耳听见从杜唯光嘴里说出的当年的真相!否则严茗换到这艘船上,我也会把他推下海。”
对面船上递过来一块狭窄的木板,祝栩宁一脚踏上木板,耳边就传来钱米婆的威胁声。可他的眼睛全被木板对面那抹瘦小凄惨的身影吸住,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别过来!”严茗被杜承良掐着脖子用绳子拴着肚,“祝栩宁千万不要过来!”
太黑了,除了那抹漆黑轮廓,什么也瞧不清,但声音是严茗的。
他忽然笑了,一步步坚定向对面走去。
大羊忽然回头看向船长室方向,像被注入了力量一样,他奋力转身跟随上祝栩宁的脚步。
“都跟你说了别过来!”严茗的声音带着哭腔。
直到两脚实实在在踩在杜家渔船的甲板,怀里是严茗热乎乎的身体时,祝栩宁眼底的笑意才迅速渲染满整个眼眶和嘴角。
他双手捧起严茗的脸,唇瓣狠狠压下去吻他。
全身被海水打湿,狂风刚刚消散,海面上的风依旧不止,吹到身上冷的止不住发颤。他炙热红唇传递过来最有力量的爱意,严茗仰头认真和他接吻。
“啧啧啧!”杜承良嘲笑着鼓掌:“让我们大家一起给这惊天动地的爱情鼓掌吧!”
祝栩宁缓缓松开严茗,他温柔抵着严茗额头哑声道:“照顾好自己和咱们家渔船上唯一的女生,好吗?”
严茗泪眼模糊疯狂地摇头,“你想干什么?祝栩宁你跟我一起——”
少年手指恋恋不舍地划过男人的脸颊,他的笑容那么美丽,却又带着凄凉。
“严茗,有些事总要解决,谢谢你为我开了这个头。”祝栩宁喉结上下滚了滚,眼底的浓情都快要溢出眼眶,“我买了相机和手机,等结束后你教我用好不好?”
严茗哽咽的嘴角都在发颤。
“回答我,严茗。”祝栩宁几近祈求着说道:“我想听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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