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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棠梨兼雪

柏言在义庄留下已有三日,早上跟着宿弦上山采药,采回的药材切片晾晒后一些留用,大部分则要徒步二十里送往镇上的药铺贩卖。

棠梨村到镇子来回四十里,背着满满一背篓的药材独自行走于山间,柏言想想都觉得危险,尤其是现今兵荒马乱的,保不齐就危险了。

而且村里也有一家赤脚医生开的药铺,昨天他出门时分明看见里边儿那老头收药材来着,虽然价钱比不得镇上,但起码不必独自一人走那么远的路。

宿弦没说什么,而是吩咐他拿上二十文钱去冯二娘的小铺子买一匹布回来。

“我去吗?”他有些忸怩,“我一个粗人,对布什么的不会挑,你和我一块儿去吧。”

宿弦正在用剪子裁剪白纸做成纸钱,然后一张张地叠起来。她打趣道:“你自己去就行,我们这儿偏僻落后,没什么挑选的余地,布匹款式粗糙朴素,而且…你生得不错,也许冯二娘还能算你便宜些。”

柏言无奈地笑笑,问道:“你认为我长得还行吗?”

宿弦摆摆手,催促道:“快去吧快去吧,不跟你说玩笑话了!”

柏言遵吩咐找到村里唯一一家裁缝铺,只见门半开半掩,他敲了几下,里边儿传出一个大嗓门,让他直接进来。

盘发的女人倚在桌子上,用手肘撑着身子,吐了一地的花生壳。

见来人不是村里那些熟悉的“歪瓜裂枣”,她赶紧擦了擦手,笑脸相迎道:“哎呦来了个好的!贵客想要点儿什么?随便看看。”

店里搭起几排竹竿,挂着灰的、杏色的布,只有这两种,别的没有。

他摸了一下,果然粗糙简朴,宿弦只交代他买布,没说明买什么颜色,但一个女儿家买布应该不会选择灰色这种沉重的颜色…所以他指着一匹杏色的布说道:“老板,这匹杏色的我要了。”

冯二娘眯起眼睛打量着他,调侃道:“呦,给女人买的吧?来老娘这里的人,女人买杏色,男人买灰色,从来如此,你一个大老爷们可不会挑杏色的吧?”

柏言如实答道:“是…我只要杏色。”

女人莫名其妙地白了他一眼,随即扯下一匹杏色的粗布,拍在桌子上:“二十文钱,少一文都不行!”

柏言把铜板拍在桌子上,当面一一清点给她看,不多不少,正好二十文。

冯二娘扬起眼睛,冷哼一声道:“小子,我可提醒你,少和义庄那死丫头厮混!”她又凑到他跟前故弄玄虚道:“她是阴年阴月阴时生人,这种命格的人注定不祥,所以才被她的爹娘抛弃又被从前好事的老张抱了回来…我好心提醒你离她远点儿!”

“这是什么道理?凭出生年月时辰就判了一个人的命运么?那每个人生来都不必勤奋,只管捧着算好的命格,混吃等死得了!”他很是不悦。

柏言赶紧拿着布匹就离开,生怕老板反悔不卖。

今日风大,屋舍挡风的木板被吹得东倒西歪。

柏言身为陌生人,走在路上难免会引人注意,那些警惕又排斥的目光令他很不舒服,只管快步往义庄赶去。

院里炊烟袅袅,人人忌讳的地方在他眼里倒明媚了些许,大概是因为这里弥散的烟火气遮盖了死气的缘故。

宿弦迎了上来,笑脸相迎道:“辛苦你跑一趟。”

她接过杏色的布匹,神秘兮兮地打量着柏言。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他难为情地撇过头去,不晓得这丫头心里正在盘算些什么。

“我想……”她故意踮起脚尖朝前凑去,逼近脸色绯红的小校尉,对方大气不敢喘,仰着脖子支支吾吾道:“不…不好吧…”

在靠得极近时,宿弦突然放下脚跟,随即捧腹大笑道:“你看你,一点儿也经不起逗弄!”

柏言紧绷的琴弦一下子松弛,他长舒一口气,无奈道:“你又捉弄我…”

宿弦叹了一口气,埋怨道:“谁曾想你那么容易害羞…我只是想试试你,这下可好,还怎么带你去泡温泉呐?”

“温泉?什么…温泉?”

“先吃饭吧,今天只有几个糙面饼子,吃完了我带你去。”

外人不知棠梨村除了漫山遍野的棠梨树以外,其实因为地处一条火脉地浆上,河流汇聚在低洼处形成大大小小的温泉隐藏在山坳棠梨树群下,村民世代借此沐浴嬉戏,强身健体。

正值春三月,山头入目皆是一片雪白。

一朵棠梨花有五瓣雪白,中心是一小簇嫩嫩的鹅黄,卷曲着朝中央靠拢。

点点雪白欢聚在枝头便成了无数春雪蔓延,依稀能听见蜂子嗡嗡振翅的动静。

宿弦说:“我最喜欢棠梨花了。”

柏言点头道:“棠梨花开杜酒浓,南村北村鼓冬冬。且祈麦熟得饱饭,敢说谷贱复伤农…”

“听不懂…”她努努嘴,“棠梨花好看是好看,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那什么才算最重要?”

少女把弄着自己长长的麻花辫儿,笑得如花般灿烂。

她说:“棠梨的果子小小的,是褐色,冬天吃了可以防咳嗽,而且棠梨可以用来酿酒。每逢盛夏,棠梨村的树叶又密又绿,但一到了秋天干枯后,就能作为一种红褐色的染料用来扎染布匹。棠梨花呢又可以采摘焯水做菜,总之村民可以贩卖棠梨花、棠梨酒、棠梨树叶染色的布匹,以此维持生计。”

她继续说道:“就算到了饥荒的年代,只要棠梨不败,那村民总可以吃些花啊果啊过活,棠梨树就是这个村子的珍宝!”

“我师父以前可是酿酒的高手!”她高抬些眉眼,“可惜我没能传承他的手艺…”

春光明媚,黄莺出谷,紫燕来巢。见棠梨盛放,间翠竹香茅。

花也好,人也好,他见女子脸上始终笑意盈盈,眼睛里的颜色不曾变过。

浅浅的光映在她琥珀般的眸子上,她仰着头,细嗅枝头淡香。

“那以后…我们一块尝试把棠梨酒酿出来…可好?”

他的话轻轻地无意间飘进少女心底。

你是驰骋疆场的命运,战事未平,到底“以后”是多久?宿弦背对着他,面上低沉了一霎那,而后挤出淡淡笑,用欢快的话语来回应道:“好啊!那我们算是强强联手喽!”

翻过杂乱山石,爬过嶙峋的半山腰,穿行在花海下,隐隐约约能看到远处升起一层白雾。

宿弦拉起他就更快往前走,脚底泥土松软,铺着白白的花瓣。

待靠近时,几只蓝色羽翼的鸟儿扑棱着翅膀倏地逃走,只有一只全身粘湿的绿鸟飞不起来,只得迈着慢吞吞的爪子窜进一旁的草丛。

柏言打趣道:“你看,我俩来得不巧,这处温泉已经有主了。”

平日严肃呆愣的家伙一说起玩笑话,宿弦立即被逗得咯咯笑。

此处水汽氤氲,有两潭温泉被石头分开隔断,其间长着一丛草,仿佛天然的屏障。

宿弦把鞋一脱,赤着脚拨弄着水面,然后“扑通”跳了进去,温泉水只到她腰的位置,温温热热的舒适包裹着下半身,湿湿的水汽萦绕不散,很快在她的发梢和睫毛凝结成水滴。

她朝岸上的柏言招招手:“你快下来呀,这水舒服着呢!”

见他犹犹豫豫的模样,她晓得他的顾虑,于是催促道:“我在这潭,你去那潭,中间有草遮着,怕什么?”

“哦…哦…”

他低着头脱下鞋,缓缓走进水里。一股舒爽通畅之感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好像所有疲惫都烟消云散。

柏言在草遮蔽下脱去碍事的外褂,只留下里衣里裤,他倚在草边,闭目凝神。

宿弦悄悄摸索着尽量不搅动水声,也倚在草边。

两人背对背,中间隔着一道石壁和一丛茅草,要是从前啊,她绝对会使出很大劲儿拨弄温泉水,把水抛向头顶再落下,就像下雨那样,抛得越高越好,搅弄得越响越好!

不过如今柏言身上有伤,他需要安安静静地疗养一会儿,她便不出声了。

抬头看去,头顶的天空被棠梨树的花枝盖住,只留有一条条缝隙能窥见些许湛蓝。耳边回响着清脆的鸟啼,白色的花瓣在风的轻抚下纷纷落在水上,像下了一场雪。

她屈起腿,吧身子藏在水下,只露出上半张脸,然后“咕嘟咕嘟”地吐着泡泡。

没一会儿她便没了兴趣,于是只好打扰他道:“柏言,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只听见隔壁水声响动又归于平静。

他道:“我驰骋沙场多年,鲜有机会能看看各地的好风光。但我的家乡离休国皇城只有三十里,记得小时候随父亲进城过一次,城里的屋舍高高的,好像要把天捅破!街道上可以同时并排六驾马车,两边都是热闹的铺子和摊贩,玩具、点心、首饰琳琅满目,真是令人惊叹!我当时就在想啊,神仙住的地方也不过如此吧…”

“真羡慕你!”宿弦喃喃道,“我就没离开过这个村子…”

“那你为何不走呢?”

宿弦蹙着眉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笑道:“继承了师父留下的东西,我便要好好守在这儿,他最是唠叨,我走了就没人陪他唠两句了。”

“看来你师父确实是个好人,你很舍不下他…”

“唉呀我是师父捡回来的嘛,他是我的再生父母,又教我识字,传我白事的手艺,蒙他不弃,否则我早就被野狼叼了。”

宿弦哽咽了一下,扯着嘴角笑道:“但是他们都说那个小老头是被我克死的…但是吧,师父没有说过怪我的话…我十四岁那年,师父是我收的第一个尸,我为他入殓安葬,堆坟立碑,他死了那日是我出师之日。”

隔着草,柏言攥紧拳头,微微朝身后撇过头,只能看见单薄背影的一角。

“荒谬!”他愤懑不已,“竟然因为虚无缥缈的东西就将无辜之人盖棺定论!生死天定,岂是你一人可更改?”

整个村子一百二十二人,到头来只有相识数日的他肯摒弃偏见。

宿弦鼻头酸酸,心暖暖,忍不住一行眼泪悄然滑落。她不甘心哭出声,只好拨弄着水面发出声响来掩盖哭泣的脆弱。

柏言安慰道:“等战事结束,我带你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真的吗?”她又来了精神,惊喜交加,一时不注意分寸把身子转向草丛。

“真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透过草的缝隙,宿弦看见他健硕的身体,即便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裳也能领略到身为校尉的宽厚背影。

白色的里衣被水浸湿紧紧贴在肉上,周身萦绕着白茫茫的水汽,显得没那么暴露。

半裸露的肩膀上印着许多十字形疤痕,因为颜色和凸起不一,可以看出有些是新的,有些是旧的。光那么一块就有这么些伤疤,可以想见被衣裳遮蔽的其他皮肤上到底又有…多少呢?

就那么无意一瞥,已是触目惊心。宿弦瞪大了眼睛,诧异又心疼。

“你身上…好多伤…”

柏言心下一惊,连忙拉起衣裳,下意识朝身后看去,便透过草间对上了她忧伤的眼睛。

他笑着安慰她说:“不算什么…久经沙场哪有身上不带伤的…我这不是好好活着嘛,没事,没事,不打紧。”

“那得有多疼啊…怎么会不打紧呢?”

宿弦是万万不敢想象箭矢射到自己身上该有多绝望,她最怕疼了,更别提被锐器贯穿,慢慢被折磨。

“疼…”他说,“但是我可以疼,休国的百姓不可以,我可以忍受刀剑,休国的百姓不可以。我们挡了箭,休国的百姓就不用。”

棠梨花又落了一拨。

宿弦眉目舒展,仰望看不出去的天,无奈道:“唉,休国的校尉是个勇敢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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