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日过去了,骆天杭没有任何消息。
明霜序的心慌愈演愈烈,但还是在小音的劝说下上床休息。
只是即便是躺在了床上,合上了眼,明霜序也依旧没有丝毫的睡意。
一片漆黑当中,明霜序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如战鼓一般。
后厨的门被叩了两声,明霜序蹙然睁开眼睛,瞧着漆黑的屋里,期待着能再次听见叩门声。
愿望似乎被老天听见一般,门外之人又扣了两声。
这回连陪同她留宿的小音都被惊醒。
明霜序却顾不得那么许多,脚往放在床边的鞋里胡乱一塞,顺手拿起挂在床边的披风往身上一搭就向门口跑去。
后厨门被明霜序猛然打开,可原本的欣喜却僵在脸上,往外奔出的脚步也硬生生止住,或是责备或是感叹的话语全然堵在咽喉出不上不下。
门外不是骆天杭,是许久未见的苏平昆。
明霜序将披风拢了拢,往后退了一步,这才发现脚上的鞋并不合脚,有一只是小音的鞋。
只是她方才太情急,一时顾不得这些。
“师父,”小音一只手提溜着明霜序的鞋,单脚的蹦跶过来,将鞋放在明霜序脚前:“您穿的舒服一点。”
明霜序在后面换鞋,小音挡在明霜序身前:“苏少卿这么个点儿来了?”
苏平昆斜着身子要同明霜序讲话:“我同你师父说件事儿,你是个小孩子家家的,赶紧谁去睡觉吧,还要长身体呢。“
小音却一步不让,苏平昆从哪个方向看便挡到哪儿。
“小音是个大孩子了,也是要帮我拿主意的。苏少卿有什么话就直接一同说吧。”
明霜序直接开口,也顾不得苏平昆拼命暗示。
苏平昆见明霜序坚持,便不好说的明目张胆:“景家平反之后,我记得你还没有回去过?”
“是又如何?”回去也是衣冠冢,守着慈云寺还有母亲兄长的牌位在。
苏平昆再三措辞,最终还是道:“还是回去看看吧,看看也好。”
他不对劲。
明霜序从小音背后绕出,盯着苏平昆的眼睛问:“不若苏少卿给我讲讲,我父母的衣冠冢建到何种地步了?当年云州一众官员的功德碑又写了多少了?”
苏平昆眼睛躲闪,始终不肯与明霜序对视,最终只是后退一步,躬身道:“我念及你我旧情,言尽于此。”
说罢,苏平昆转身就要走。
“苏平昆!你我哪来的什么旧情可言!”身后的一声厉喝让苏平昆止了脚步。
后面隐约有呜咽之声,苏平昆终究是不忍心,回头看去,站在门口的那小女子脸上哪里有半点泪滴?
就在苏平昆觉得自己被欺骗正欲勃然大怒之时,那女子施施然就来至身前,一双明眸紧盯着他的眼睛:“你知道骆天杭在哪儿是不是?”
“他被温阳长公主困住了?”
——
山林悠悠。
山间风带起叶片飞舞,兜兜转转还是落在了地上。
清晨的阳光似是金色的缎带直接铺在山间的步道上,引得游人驻足。只是扫地的僧人已经见怪不怪,只低头扫着自己面前的落叶。
目光祥和的佛像注视着每一个在自己面前膜拜的香客不言不语,仿佛向世人吐露着世上最高深的禅意,又似乎只是将人世间的种种当作笑谈一般。
最角落里的蒲团上,跪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小的双手合十,双目紧闭,嘴里念念有词,应是在虔诚的诉说着自己心愿。
反而那个较大一些的身影,双目空洞,双手就垂在身体两边,不拜不念不敬,只是跪在那里,似乎是一个舒适的思考姿势罢了。
小音拜完,偏头对始终没有什么动作的明霜序轻声道:“师父,你不拜么?”
明霜序摇摇头,佛祖有什么好拜的,若真的要拜,还不如拜拜自家先祖。
至少自己如今是景家唯一的独苗苗了,景家的先祖再偏心也多少该帮一帮她才是。
四周香客络绎不绝,明霜序余光看去,希望能瞧见心中的身影。
温阳长公主不在皇宫,不在公主府,竟然在这小小的慈云寺。
要不是这消息是她亲耳听长公主府的门房所想,她定是要以为这不过是旁人拿来糊弄她的说辞。
上香拜佛的人来来往往,哪儿有上次肃静清肠的景象。
不过这样也好,不然在那诺大的长公主府,她还害怕自己像骆天杭一样悄无声息就折了进去。
她可不能再这样,她是要将骆天杭捞出来才行。
小音恭恭敬敬的站起身来,摇了摇明霜序的袖子:“师父,我们走吧?”
景家老小的牌位在后面的往生殿,既然来了,自然是要上一炷香的。
香炉里多了三支已经燃完的香杆。
这香不是明霜序自己常备的她瞧得出来,以往她带的香不过十五文一筒,这三只香杆所属的香只怕价格要百倍不止。
牌位旁站的有一位一直阖目念经的小和尚,明霜序招他过来:“有旁的人来给我家人上香?”
那小和尚连连摇头,只说自己没有留意过,只是他的眼神却心虚的很。
明霜序听个分明,来上香的可不就是自己正在找的温阳长公主么。
果然景家的祖先,是会庇佑着她的。
明霜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自然没有再为难支支吾吾的小和尚,只管着自己给先祖上香。
小音跟在明霜序后面,规规矩矩的一起给景家的老幼磕头。
明霜序本是不想带小音一起来的,但是如今大理寺里面乱得很,骆天杭不见了的消息第二天就闹得人心惶惶,柳寺卿时常进宫见不到人,诺大的一个大理寺竟一直让苏平昆在撑着。
苏平昆本就想远远的打发了明霜序不让她搅合进来,自然是乐得她不在大理寺里呆着。至于这后厨这几日是怎么开的,明霜序没有多过问,但听说,是每日都让隔壁的客栈送来饭菜。
小音在大理寺寻不到明霜序,偶尔一次在骆府门口瞧见了,就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再也不肯走。
明霜序去骆府,是向唐氏讨来玄乙的。
玄乙武功固然高超,但长公主府高手云集,想单单依靠玄乙一个人就全身而退明霜序估摸着有难度,但远远的躲着,能报个信不至于消失的毫无踪迹也是好的。
明霜序终于又见到了唐氏。
唐氏比之前见到时的样子消瘦了很多,两颊狠狠的剜了下去,真的是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连听闻骆天杭不见了时的挣扎也显得颇费力气。
玄乙躲在暗处跟着明霜序出了骆府。
明霜序没有向唐氏保证自己一定能将骆天杭带回来,她所能做的,也很有限。
如今,在慈云寺,是她唯一的机会。
明霜序坐在慈云寺的食堂中,瞧着颜色鲜艳的麻婆豆腐,第一次没有什么食欲。
慈云寺的饭菜,向来辣椒和麻椒都给的很足,就这么一小小碗杂米饭,根本不够明霜序吃的。
可如今,她竟然觉得这东西吃与不吃,也没什么区别。
小音将麻婆豆腐的汤汁随着切碎的芹菜和零星的碎豆腐一起浇在米饭上,用勺子拌好,确保每粒米都被汤汁均匀的包裹着,放到明霜序面前:
“师父,这不是你以往最爱吃的东西么?”
明霜序点点头,眼睛无神的盯着被汤汁染了色的米饭,忽然问小音:“你到底为什么跟着我?”
“我是弟子,自然是要跟着师父的。”小音几乎想都没有想,脱口而出。
“可是,“明霜序抬眼问小音:“若是我这次做的是很危险的事呢,是要掉脑袋的呢?不仅你要掉脑袋,就连你父亲也是要因此掉脑袋的。“
小音不说话。她从没想过会有这样的问题摆在面前。
可她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就是该跟着师父的,如果连师父都不跟着,算什么弟子。
“师父,”小音轻轻的道:“这世间有教人安身立命本事的师父,也有教人如何立于天地之间的先生,您于我而言,是两者兼有之。小音本就感激不尽,无以为报的。”
感激不尽,无以为报。
于她而言,这世上能让她无以为报的,无形中就多了一个骆天杭。
明霜序挖了一大勺小音拌好的米饭,放进嘴里,细细嚼好咽下后,道:“你这几日不要在明处跟着我,暗中藏着,看着,听着。”
小音一下子就警惕起来:“师父,你要做什么?”
她要做什么?
她要赌!
她要赌温阳长公主当年对母亲的情谊真大于假,她要赌温阳长公主瞧在她母亲的面子上、瞧在她是母亲唯一血脉的份上不会因为她的出言不逊而恼羞成怒直接将她杀了。
她要赌圣上当初在大理寺公廨中的言辞依旧恳切,她要赌圣上对景家的愧疚还未消减,她要赌圣上依旧希望能通过翻冤案来笼络老臣。
她要赌只凭着自己一张嘴,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将骆天杭从长公主府上就出来。
她只能堵,只能将自己的命和骆天杭的牢牢捆绑在一起,好让骆天杭身上也带着景家的光,受着景家先祖的庇佑。
愿先祖庇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