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丰拎了个小桶,另一只手拿着沙铲和人字拖,一脸兴奋地朝他们这边奔过来。
“你不冷吗?”丘逄没忍住问,看着杜丰的拖鞋。
“不冷啊!”杜丰低头看脚趾抓住沙子再放开,“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我要感受我十只脚趾和沙滩的负距离接触!”
“沙滩上有垃圾,你小心点。”蒋子曰说。
“我知道。”杜丰举起桶给他看,“我刚才就在挖呢。”
“我还以为你在挖贝壳什么的。”丘逄惊讶了一把,“你带工具来就是想清理垃圾啊?”
“当然不是啊。”杜丰说,“我本来也想啊好不容易来一次海边,我要挖几个大贝壳回去给主子玩,可是我找了半天啥也没找到,坑都刨一米了就只挖到一个破拖鞋。”
“这片海滩三年前就不再向外开放了。”蒋子曰说,“垃圾也是一年前才组织清理,你如果想挖贝壳可能比较难。”
“我也知道。”杜丰叹气说,“但是来都来了,怎么着也得给自己找乐子吧……再说我又不像你们,还自带。”
自带?丘逄一愣,转脸就跟蒋子曰对上眼了,蒋子曰向他笑了一下,丘逄顿时转回去瞪向杜丰。
“八个人里边儿就我一个单狗,要是条件允许,我就把我主子带过来了……”杜丰又找了个点蹲下开挖,一边刨一边嘟嘟囔囔地说着。
“你跟他们说了?”丘逄震惊的声兜劈叉了。
“没说。”蒋子曰望了望他,“人又不是傻子,看的出来的还非要说吗。”
意思就是,无论是不是,反正我知道我们的关系,别人也能看的出来,如果你想否认一下子,你也可以说出来。
说白了就是你心虚你就否认呗。
丘逄一下被堵的没话了,闷声说:“你挺贼啊。”
“不然跟你一样吗?没心眼的。”蒋子曰笑了笑说,“警惕性太低了。”
“是啊,谁跟你似的连算计都是回合制的。”丘逄挺不爽的就怼了一句回去。
蒋子曰瞄他一眼:“下回继续。”
“你有劲没劲。”丘逄啧了一声,“能单纯善良地活着吗?”
“你直接说跟你一样不就行了吗。”蒋子曰边乐边走,“下回算计我提示你。”
“哎!”丘逄跟上去喊了一嗓子,“你这人怎么这么记仇啊!”
中午杜丰带领找馆子吃了一顿,下午回酒店困了一觉,毕竟昨晚给累着了,早上又给折腾了一阵。
睁眼就天黑,丘逄说没感觉饿,杜丰寻思一阵说去逛个夜市,但夜市离这远,附近也没什么车能打,于是找了个公交晃悠过去,到地正好在大门口遇上组里的鸳鸯一对。
梁徽鸳说今天大早一解散她就和她的鸯来这了,又打听本地人说晚上有个夜市热闹,正好空着肚子就来了。
“你们一天都待在那个沙滩吗?”梁徽鸳问。
“没有,那地老不干净了,一点都不好玩。”杜丰换上了自己球鞋,上午说是感受沙砾在指缝中穿梭的感觉,所以就使劲往沙子里边钻,不知道被什么玩意给刺了一下,一声啊嚎差点没把另外两个人吓半死,
“我们俩去逛商场啦。”梁徽鸳笑眯眯地说,“这有不少手工店呢,你们无聊也可以来逛逛呀。”
“别了。”杜丰挺抗拒地说,“手工那玩意又贵又折腾,有这钱还不如给主子买玩具。”
“商场里有猫咖哦。”梁徽鸳说,“我今天去撸了一把,小猫特别热情呢!”
“真的!”杜丰顿时来了兴趣,“哪个商场啊!我明天去看看!”
“别呀,你哪能去,家里主子会吃醋的。”梁徽鸳边笑着边捂嘴,“回去不得挠死你呀?”
“哎呦也是。”杜丰突然耷拉下脑袋,头顶上那根跟天线似的发丝儿,也痿怔忡忡的样儿。
但大家都没想到的“鸯”突然说话了:“回去,之前洗干净味道不就行了么。”
除了梁徽鸳和蒋子曰,丘逄和杜丰都是一愣,一路上过来,几乎没听见过这个“鸯”跟别人吱过啥声,这一句话说的又突然又莫名其妙,理上是没什么错,但就让人听不舒服。
丘逄还行,毕竟是一个局外人,杜丰就愣了,也不知道回什么东西,呆愣愣的哦哦了两声,也算给个反应。
丘逄直觉上这个“鸯”可能不是什么好人,吧?
杜丰反正一转脑就把事儿给扔尾巴后面去了,看见大羊肉串就撒吖的蹄子奔没影了。
“吃吗?”蒋子曰转头问他。
“吃什么?”丘逄正出神呢冷不丁被一叫。
“串串。”蒋子曰朝他笑了笑,又跟神算似的补上一句,“跟你没关系的事就别多想了,伤神经。”
“哦,吃吧。”丘逄点点头,是没再想了,看蒋子曰的笑脸给看灵魂出窍了。
丘逄嘀嘀咕咕,这人也没二次发育啊,怎么又跟长开了似的,勾人。
“拿着吧。”蒋子曰把串递了过来。
“你不吃吗?”丘逄问。
“我减肥。”蒋子曰笑笑说。
丘逄实在没忍住:“别笑了,你脸抽筋啊。”
蒋子曰听着倒挺无奈的,又扯着嘴角扬了一点:“你个祖宗,我笑是违法了吗,你不如当强盗去算了。”
“你减个腿,又不胖。”丘逄答非所说,又把题给拉了回来,“当鬼,犯法的。”
“当鬼估计也不行。”蒋子曰挺认真地回答丘逄的随口一说,“党不允许。”
丘逄颇无语地斜着眼珠瞅了一眼蒋子曰:“你真烦人。”
“彼此,你也不老实。”蒋子曰说。
“那天生一对,谁也饶不了谁。”丘逄脱口接了一句,说完之后反倒是给自己整愣了。
蒋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神里有似乎意味深长的意思。
“看屁,口误。”丘逄忒心虚地说。
“我知道。”蒋子曰笑笑,没再延话说。
人的感觉就像风,一瞬间出现又消失,某片抓不住的,从指缝间溜出走的,丘逄很想和蒋子曰有一个正正当当的名分,就突然间想的。
不过有句话蒋子曰说的对,不要想的,就不去多想。
这趟旅行,算也没算是多长的事,结束的也快,但是丘逄咋也想不明白,睡酒店的床怎么就这么累呢?
明明旅游目的是放松来着。
“回去洗个澡休息一下。”蒋子曰拉着行李箱,抬手捏了捏丘逄后颈皮,“正好最近没什么事情,在我这多住几天吗?”
“住啊,你盛情邀请我,哪好意思拒绝呢。”丘逄插兜说。
站台上倒是凉飕飕,这几天热了,气温跌跌回回的跟癫猪似的,丘逄外套没穿,一趟车过去,鸡皮疙瘩全出来遛街来了。
“外套穿上。”蒋子曰就准备着的,从丘逄带的包里拿出外套。
“热。”丘逄嘀咕说。
“一会就冷了。”蒋子曰说起话来跟老妈似的。
“火车里没开空调,热。”丘逄看着他。
“先穿上,一会热了再脱。”蒋子曰对丘逄这样颇有点无奈。
“你怎么跟老妈子一样。”丘逄只得不情不愿地套上。
“你跟小孩一样,谁跟你在一起不跟老妈子一样。”蒋子曰摸了一把丘逄的脑袋,“白长岁数了。”
“你还没完没了了,真烦人。”丘逄说。
蒋子曰听着,也只笑了笑。
来和回的程都一样,难熬,丘逄的身子倒是个难伺候的主,也许第一晚累着了,睡的迷糊,接着两天就没咋睡,翻来覆去可把蒋子曰熬死了,特别是半夜刚睡过去一点,丘逄就吭吱吭吱地翻身,一会拱一下腿,一会撩一下蒋子曰,反正就是抖擞的跟头猫头鹰似的,大晚上都能瞅着和大灯泡一样式儿精神的两眼睛。
于是在火车上就遭不住了,丘逄刚才那会说热的外套也没空脱,开两分钟就点头啄米,脑袋直往下坠。
蒋子曰方便他睡,就给他调整了个姿势,叫杜丰拉了他那边的窗帘子。
杜丰盯了两秒就开口问了:“丘逄真是你男朋友?”
“不是。”蒋子曰也不奇怪杜丰会这么说,微笑了笑,“说不准。”
“哦。”杜丰往后一靠,看表情挺琢磨的。
可能旁人不知道,但这两个人都是人精,杜丰没看上去那么好相处,同样蒋子曰是什么人,杜丰也清楚得很。
杜丰也没再多问,这一趟大家都挺累的,剩的只有蒋子曰和杜丰还睁着眼。
由于错峰,车厢里人不多,独独几个都睡的大半,阳光很好,透过大方窗坐进来,而蒋子曰和丘逄的位置因为被拉了帘子是个遮阴地。
这一切看上去都挺岁月静好。
车到站的时候差不多快傍晚,几个从这各自分了,杜丰和蒋子曰他们一块,顺路过杜丰的公寓。
杜丰叫了车,到地就结了账。
“拜拜。”杜丰笑眯眯地朝丘逄打招呼,“下次见。”
丘逄向他点点头:“下次再见。”
别墅里很冷清,直到两人进门发出的哐当声,给这幢房子添了那么点气。
“我得回去一趟了。”丘逄说,刚才收到老爸的消息,让他回家去。
“要不要我送你?”蒋子曰伸手摸了摸丘逄的耳尖。
“不用,你休息。”丘逄说,“我应该挺快就回来。”
“那还不让我送吗,”蒋子曰说,“反正也就一会,我等你。”
丘逄愣了一会说:“行吧。”
老爸短信没具体说是什么事,但是也能猜出来,非就是房子和钱那么些。
如果说以前对樊梨有那么点关乎于“亲情”的执着,现在也没有了,是因为钱吗?
或许是,也可能不是。
车停在丘逄家楼底下,老爸为了方便买的一楼。
“我在这等你。”蒋子曰跟丘逄说,摸了摸他脸颊。
丘逄看起来有点累。
“嗯。”丘逄没意识到自己顺着势蹭了蹭蒋子曰的手,“我会快点。”
“没事。”蒋子曰笑了笑。
分家,这个词从没出现过在丘逄的生活里,直到现在,他才真真切切地在体验着。
家门敞开,屋子里凉凉的,分明家具一点没少,但就是感觉空了挺多。
“爸?”丘逄叫了一声。
没人答应。
可能出去了,丘逄只好在里面转悠着。
房屋面积一共一百六七点几平,分两个房间,这房是在他妈妈还没走的时候买的,当时就没想着生第二个,所以房间只造了俩。
后来樊梨带着樊晴来的时候,房间就不大够了,更何况樊晴还是个女孩。
樊晴大他四岁,他还在上初一的时候,樊晴已经上高二。
那会他认识新老妈的时候,是初一的暑假,樊晴那时候挺叛逆的,说什么也不愿意叫丘克原爸,老爸倒是没什么,说叫不叫无所谓,反正不是一家人。
这话说的挺让人尴尬的,当时丘逄小,也没明白话里什么意思。
后来老爸就出去住了,偶尔回来一两趟,在工作的地方住宿舍,为了给那母女俩腾地方住。
樊晴高二就住宿了,丘克原不让丘逄住宿,于是樊梨整天的任务就是照顾他,也是那时候丘逄对樊梨产生了依赖。
樊梨长得挺漂亮的,刚来那阵,后来出去上大学之后,得强制住宿,周末回一趟。
不知道是某一天,机缘巧合还是什么原因,丘逄发现樊梨变得不一样了,樊梨那种艳丽的长相变老之后,就容易让人觉得很刻薄,像个巫婆。
光凭这,丘逄不认为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老爸一点错没有,只不过,就像老爸说的,不是一家人。
门外传来一阵响声,接着有两声咳嗽,是老爸回来了。
“爸。”丘逄叫了一声。
“嗯,回来了。”丘克原抬头看了他一眼。
老爸这几年变得挺沧桑,头发白了不少,就都推了,也瘦了不少,老爸当年也是帅出天的,都走到今天,丘逄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感觉最应该怀有愧疚的人,是他。
“一会你阿姨就回来了。”丘克原说,“一会把东西分好,她们俩就走了。”
走了?
丘逄一愣。
“樊晴在房间里。”丘克原说,“你没看见她?”
“没有。”丘逄想,应该是讨厌见他吧。
老爸没再说什么,手上提了一袋卤菜,看来是他的晚饭。
“晚饭吃了没有?”老爸问。
“还没。”丘逄感觉有点酸涩,“才回来。”
“晚上……”老爸似乎是有点犹豫,搓了搓手掌说,“晚上一起出去吃点?”
差点脱口而出的不被给丘逄咽下去,点了点头:“好。”
“行。”老爸很快回答。
樊梨大概又过了十分钟才到,挺素的衣服,她穿的整整洁洁,不过唯一不同的是,从前那股尖酸的劲不见了。
“丘逄。”樊梨向他笑了一阵,叫了他一声,“回来啦。”
丘逄向她点点头,没有说话,他不知道怎么说。
老爸给了樊梨一张卡,里面有三十五万,房子没有她的份。
照理来说,挺多的了,按被蹉跎的日子来算,九年,樊梨照顾丘逄的时间,除此之外,还有丘逄工作后交给樊梨的生活费。
樊梨没有说什么,安安静静地拿了卡,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常。
“丘逄……”樊梨张口踟躇着,要说未说的样子,或许是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开这个口。
“……什么事?”丘逄说。
一切可憎的事物在离别面前都变得可怜起来。
樊梨或许预备煽情来着,但是最终没有说出口。
“晴晴,走了。”樊梨站在门口,向里面喊了一声。
樊晴是在房间里,只不过是回来收拾行李。
樊晴照旧是冷漠的脸,也许在这几年,是她最痛苦的时光。
老爸没有送她们,丘逄跟着她们到了楼下,樊晴开的车,在放完后备箱后,樊晴就上了驾驶座。
丘逄说不上什么心情,感觉面对着很平静,实际上也没什么特别可波动的情感,至少现在没有发觉到。
樊梨握着车门把手犹豫,似乎还有话要说。
“你们以后……”丘逄抿了抿嘴,“打算去哪?”
樊梨眼睛睁了一下,接上话说:“晴晴她找了个工作,在那租了个房子,我们暂时去那住着。”
丘逄点点头:“一路顺风。”
“……嗯。”樊梨坐进车里。
丘逄看着她们离开,直到离开小区门口保卫室处的警戒杆。
一切正常的就像喝水吃饭,这玩意叫作分别。
丘逄站了挺久,一直到大腿连着屁股那开始发麻。
回到家里,一直不在的感觉顿时像潮涌了出现,冷清,空空荡荡,只有老爸一个人靠在沙发上。
“爸。”丘逄说。
“嗯,走了?”丘克原声音沉着问。
“嗯。”丘逄说,“去吃饭吗?”
“……不去了。”丘克原说,“下次吧,我有点累了。”
丘逄不知道说什么。
“回去的路上小心。”丘克原挺费劲地撑着膝盖站起来,“我睡觉了,记得带个门。”
“……好。”丘逄说。
“怎么样?”蒋子曰问。
“都处理完了。”丘逄声音听着有点哑,蒋子曰愣了回。
“去吃饭吗?”蒋子曰不想任他这个情绪变得合理,想了想说,“我做饭。”
“你会的很多啊。”丘逄靠着椅背偏头向他笑了笑,看着有种破涕而笑的意思。
“也不是很多,有一些就学不会。”蒋子曰笑着,话的意思也似乎不止一层。
丘逄也跟着莫名地笑了阵。
就跟蒋子曰说的一样,事情也许没那么糟,只要不去想,就会好很多。
加上一天的奔劳,丘逄睡得挺沉的,一靠枕头就跟昏迷了似的,一下跌进睡意里,没一会就感受不到任何意识的知觉。
第二天到了半午,还是蒋子曰叫他醒,否则睡一天都有可能。
“你不饿的吗?”蒋子曰挺无奈地说。
“你都不上课吗?”丘逄边刷牙边用余光去瞥蒋子曰。
“刚下课回来。”蒋子曰笑着,“下午的请假了。”
丘逄实在忍不住:“你到底是哪门子的学生,这么随心你们老师都不说吗?”
“说什么?”蒋子曰笑笑,“我正常流程请假,不是作业不交,也不是考试不过,偶尔拿个奖学金,辅导员可希望这种学生多点。”
“但是你请假理由不正当啊。”丘逄抹了把脸,水珠顺着下巴洇到衣服上。
“擦干净。”蒋子曰没忍住拿毛巾给丘逄捋了把,“怎么就不正当了?”
“你请假玩啊。”丘逄扁嘴说,“又不是正事。”
蒋子曰呵了一声,意有所味地看着他:“那你告诉我什么才算是正事?”
“比如,生病什么。”丘逄说。
“生病才是请假理由?”蒋子曰无奈说,“生病就应该休息,不需要正当理由。”
“你……”丘逄总感觉不对劲,他被绕进去了吧,“生病不是正当理由?”
“正当理由的意思,”蒋子曰靠着门槛,歪头看着丘逄说,“在一定情况下,个人或者组织,为了达到某种合法目的,采取可能会影响他人利益的行为。”
蒋子曰特地顿了顿说:“所以,生病不需要正当理由是因为,我为了达到痊愈的目的,通过正常程序而放弃‘我自己’暂时的学业,但由于身体机能受到长或短时间的损坏,这是自然因素,不受主观控制,属于个体客观存在,这就说明生病从属于正当理由,因为‘它’本身就是正当的。”
“……你真烦。”丘逄瞪他说。
而收到讨厌的蒋子曰也没有恼,只是望着丘逄笑,甚至乐意到眉眼转弯。
明媚的阳光和笑容一样,迎来了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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