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拍打着出租车窗户，模糊了外界的灯光。周予宸盯着手机上那条加密信息，拇指悬在屏幕上方。已经晚上十点半，距离神秘人"S"约定的时间只剩半小时。
"师傅，前面路口右转。"他最终说道，将手机塞回口袋。
司机狐疑地透过后视镜看他："那边是废弃工业区，晚上不安全。"
"正好，我专治不安全。"周予宸付了车费，踏入雨中。
工业区在雨夜里像一座鬼城，空荡荡的厂房窗户像无数黑洞洞的眼睛。他拉紧夹克领口，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前进。三年前，张锐曾带他来这个废弃研究所取一些"不方便放在明处"的设备。那时他从未想过问为什么一个网络安全专家需要这种地方。
导航显示目的地就在前方——一栋低矮的混凝土建筑，门口锈迹斑斑的牌子上还能辨认出"华东生物科技研究所"的字样。周予宸在门口停下，从背包里掏出沈墨给他的那把手枪，检查弹匣后上膛。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想起少校此刻可能正在向林将军汇报他的"背叛"。
"操。"他低声咒骂，推开了吱呀作响的铁门。
里面比想象中干净，似乎有人定期打扫。走廊两侧的实验室门大多敞开着，设备早已搬空，只剩下一些固定支架和电线。周予宸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每走一步，后颈的汗毛就竖起一分。
最里面的实验室亮着微弱的蓝光。
周予宸握紧手枪，缓慢靠近。门缝下透出的光线随着某种节奏明暗变化，像是计算机屏幕的闪烁。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门，枪口指向室内——
一个全息投影仪正在工作，悬浮在空中的是扭曲变形的猫头鹰标志。除此之外，房间空无一人。
"远程操控？真没创意。"周予宸环顾四周，保持着警戒，"我来了，S。现身吧。"
投影突然变化，变成一行字：「检查桌子抽屉。」
实验室中央有一张金属桌，上面布满了可疑的污渍。周予宸小心翼翼地拉开唯一一个抽屉，里面放着一个老式磁带录音机。他按下播放键，沙沙的噪音后，一个经过变声处理的声音响起：
"夜枭，欢迎回家。"
周予宸的血液瞬间变冷。这个房间...家？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录音继续播放，"张锐是否背叛了你？他是不是'幽影'？答案就在你眼前，只是你不愿看见。"
周予宸的手指敲击着桌面，分析着录音机的型号。老式模拟信号，无法远程干扰或反向追踪。精心设计的不留痕迹的会面。
"看看周围，周予宸。这曾是你的'教室'。张锐不是你的救世主，他是你的看守。"
他的视线扫过斑驳的墙壁，突然注意到一些之前忽略的细节——墙角的电源插座位置异常低，像是为孩子设计的；天花板上的摄像头支架很小，几乎隐蔽；还有那些固定支架的排列方式...不是为成人实验设备，而是为某种儿童尺寸的束缚装置。
胃部一阵翻腾。他十六岁前的记忆一直很模糊，福利院之前的经历几乎空白。张锐告诉他那是因为创伤性遗忘，母亲去世的打击太大...
录音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张锐保留了你所有的训练记录。想知道你第一次入侵五角大楼时几岁吗？"
周予宸猛地关掉录音机，呼吸急促。不可能。他最早的黑客行为是十四岁，那时已经认识张锐两年了。除非...
他重新打开录音，手微微发抖。
"时间不多了。沈墨很快会找到这里，毕竟你用了他的匕首解锁军方数据库，留下了痕迹。"声音带着扭曲的笑意，"想知道为什么郑峰对你这么感兴趣吗？因为'铁幕计划'最早的七个实验体中，只有你活下来了。"
周予宸的膝盖一软，不得不扶住桌子才没倒下。实验体？什么实验体？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一些碎片般的画面闪过脑海——白色房间，冰凉的金属桌，戴着口罩的面孔...
录音机继续无情地播放："沈墨知道后会怎么看你？他父亲的死，和你有间接联系。多么讽刺。"
"胡说八道！"周予宸对着空房间大喊，声音在墙壁间回荡。
"证据在通风管道，老地方。自己看吧。"录音机发出最后的沙沙声，"哦，对了...代我向沈少校问好。他知道我是谁。"
咔哒一声，录音结束。周予宸站在原地，汗水浸透了后背。通风管道...和张锐教他藏东西的地方一样。他拖来一张摇摇欲坠的椅子，踩上去推开天花板的一块松动隔板。
灰尘簌簌落下，呛得他咳嗽不止。他伸手摸索，指尖碰到了某种金属物体——一个小型防火保险箱。抱下来时，上面厚厚的灰尘证明它已经在那里放了很久。
密码...张锐会用什么呢？周予宸尝试了几个常用组合，都不对。他盯着保险箱上的数字键盘，突然想到什么，输入了母亲去世的日期。
锁开了。
里面只有一叠发黄的纸和一个U盘。周予宸展开纸张，上面是手写的观察记录：
「实验体7号（周予宸，男，6岁）第23次神经接口测试结果：
- 脑机适配度：92%（异常值）
- 副作用：短期记忆丧失，攻击性增强
- 建议：继续强化编程能力训练，抑制情感发育...」
纸从他手中滑落。这不是真的。不可能。他颤抖着打开U盘插入手机，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
画面显示一个白色房间，年幼的他被固定在一张特制椅子上，头上连接着无数导线。几个穿白大褂的人站在周围，其中一个正在操作某种设备。那个人的侧脸...虽然年轻了许多，但周予宸绝不会认错——郑峰。
"开始'幽灵协议'第7次测试。"视频中的郑峰说，"记录：2047年8月15日。"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画面外传来："注意脑**动，超过阈值立即停止。" 接着张锐走入镜头，年轻的面容严肃冷峻，"他的神经结构很特殊，过度刺激可能导致永久损伤。"
周予宸的呼吸停滞了。张锐从一开始就参与其中？那么后来在福利院"偶遇"，成为他的监护人...全是计划好的？
视频突然中断，手机屏幕反射出他惨白的脸。所有线索开始连接——他异于常人的黑客天赋，对代码近乎直觉的理解力，甚至那些记忆空白...都是"铁幕计划"的实验结果。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周予宸条件反射般拔出手枪指向门口，同时迅速将文件和U盘塞进夹克内袋。
沈墨出现在门口，浑身湿透，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的目光从周予宸手中的枪移到打开的保险箱，再回到周予宸脸上："你在干什么？"
"我..."周予宸的喉咙发紧，"收到一条信息..."
"所以你就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沈墨的声音像冰刀，"在我明确告诉你所有线索都要上报之后？"
周予宸从未见过沈墨这样——灰色的眼睛里燃烧着冰冷的怒火，下颌线绷紧到几乎要断裂。少校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像踏在他的心脏上。
"你看了什么？"沈墨指向保险箱。
周予宸本能地后退半步："一些...旧资料。"
"交出来。"
"我需要先确认它们的真实性——"
沈墨突然出手，速度快得惊人。周予宸甚至没看清动作，手枪就已经被卸下，他的手腕被牢牢钳制，疼痛顺着神经直冲大脑。
"你隐瞒证据，私自行动，现在还想骗我？"沈墨的声音低沉危险，"你知道这像什么吗？内鬼行为。"
这个词像一记耳光。周予宸猛地挣脱，虽然知道不可能成功："去你妈的内鬼！我在查张锐的下落！"
"用违反军法的方式？"沈墨将缴获的手枪塞进自己后腰，"林将军说得对，我太信任你了。"
这句话比任何物理打击都更伤人。周予宸胸口一阵剧痛，但愤怒很快取代了受伤感："哦，所以现在你和林将军共享一切了？包括我们床上的事？"
沈墨的表情更加阴沉："这是任务。而你把它变成了个人情感秀。"
"那这些呢？"周予宸从口袋里掏出那叠纸甩在桌上，"也是任务的一部分？"
沈墨扫了一眼文件，表情从愤怒变成了某种更复杂的东西。他拿起一页仔细阅读，眉头越皱越紧："这是...你？"
"不知道。可能是伪造的。"周予宸抱起双臂，突然感到异常寒冷，"但视频里的郑峰和张锐是真的。"
沈墨继续翻阅文件，在某页突然停住："这里提到'实验体6号失败，神经烧毁'...日期是2047年6月12日。"
"那又怎样？"
"我父亲的研究日记。"沈墨的声音变得异常平静，"2047年6月11日记录：'郑峰坚持提高测试强度，我反对。若出事，责任在他。'"
两人沉默地对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在空气中蔓延——郑峰害死的可能不止沈毅博士一人，而是一批孩子。周予宸是唯一的幸存者。
"U盘在哪？"沈墨最终问道。
周予宸犹豫了一下，还是拿了出来。沈墨插入军用平板，快速浏览内容后，脸色变得更加凝重："需要带回分析。可能有数字指纹线索。"
"那是我的过去！"周予宸伸手去抢，"我有权先——"
沈墨轻松闪避，同时抓住他的手腕："不，这是国家机密。而你现在的行为已经涉嫌泄密罪。"他的声音软化了一丝，"周予宸，别让事情更难办。"
雨声突然变得很大，敲打着破碎的窗户。周予宸停止挣扎，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你真的认为我会背叛你？背叛国家？"
沈墨的灰色眼眸深不可测："我认为你被情感蒙蔽了判断力。张锐可能是敌人，而你拒绝面对这个可能性。"
"就像你拒绝面对杨将军可能是内鬼一样？"周予宸反击道。
沈墨的下颌线绷紧了："不一样。我有证据会立刻上报。"
"是吗？那林菲给你的那些资料呢？全都上报了？"
短暂的沉默回答了这个问题。周予宸冷笑一声："我们都藏着秘密，少校。区别只在于谁的更正当。"
沈墨收起文件和U盘："我们回去。你需要接受正式询问。"
"询问？"周予宸瞪大眼睛，"你要逮捕我？"
"保护性拘留。"沈墨已经拨通了某个号码，"林将军会派车来。"
周予宸看着这个曾经与他共赴生死、分享体温的男人，突然感到无比陌生。录音带里的话回响在耳边：沈墨知道后会怎么看你？
"你知道吗，"他轻声说，"那个神秘人S让我代他向你问好。说你知道他是谁。"
沈墨的动作顿了一下，几乎不可察觉："试图挑拨。低级手段。"
"是吗？"周予宸观察着沈墨的每一个微表情，"因为我觉得你确实知道。或者说...怀疑过。"
雨声中，远处传来了汽车引擎声。沈墨没有回答，只是示意周予宸走向门口。就在这一刻，周予宸注意到少校的左手无意识地摸向胸口——那个他习惯放勋章的位置。那枚"忠诚卫士"勋章，沈墨父亲的遗物。
一个荒谬的念头突然击中了他。
"S...不是张锐。"周予宸缓缓说道，"是'Shen'。沈。对吗？"
沈墨的表情凝固了："什么？"
"沈墨的沈。"周予宸步步紧逼，"那个录音里说'他知道我是谁'。不是指名字，而是姓氏。有人用你的姓氏作为代号...你的亲戚？家族成员？"
引擎声越来越近，车灯已经照进窗户。沈墨的脸在闪烁的光线中半明半暗："上车再说。"
"不，现在说清楚。"周予宸站在原地，"如果我们要互相怀疑，至少坦诚相待。你家还有谁可能卷入这件事？"
沈墨的沉默持续了太久。最终，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一个名字："沈岚。我叔叔。父亲死后...他失踪了。"
周予宸倒吸一口冷气。沈墨的叔叔？一个从未被提及的家族成员？
"他是科学家？"
"生物神经学家。"沈墨的声音低沉，"参与过'铁幕计划'早期研究。父亲死后，军方通缉他，但...始终没找到。"
车停在门外，两个穿军装的人走进来。沈墨迅速恢复了公事公办的表情："周先生需要护送回总部。不要用手铐。"
周予宸任由他们引导自己上车，大脑飞速运转。如果沈岚还活着，如果他就是"S"...那么这一切是家族复仇？针对郑峰？针对军方？还是...针对幸存的"实验体7号"？
更关键的是——沈墨知道多少？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雨水顺着车窗滑落，像扭曲的泪水。周予宸看着后视镜中逐渐远去的废弃研究所，感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迷宫的入口，而每一条路径都可能通向更深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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