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用吉普车驶入一栋没有标识的灰色建筑地下室。周予宸的手腕上没有手铐，但两侧军人的严密看守比任何物理束缚都更令人窒息。雨水从车顶滴落，在水泥地上形成小小的水洼。
"下车。"副驾驶的军官命令道。
周予宸迈出车门，双腿因长时间保持同一姿势而微微发麻。整个过程中，沈墨没有看他一眼，只是走在队伍最前方，背影如同一堵冰墙。
电梯下降到地下三层，门开后是一条长长的白色走廊，两侧是单向玻璃的审讯室。周予宸被带进最里面一间，里面只有一张金属桌和两把椅子，天花板角落的摄像头红灯闪烁。
"坐下。"沈墨终于开口，声音机械冰冷，"林将军很快到。"
周予宸揉着手腕上并不存在的束缚痕迹："所以现在是正式审讯？我需要律师吗？"
"你不是被逮捕。"沈墨的眼神略过他的脸，落在远处的墙上，"只是配合调查。"
"配合。"周予宸冷笑一声，"用枪指着脑袋那种配合？"
沈墨的下颌线绷紧了："你私自保留机密文件，单独会见可疑联系人。按军规可以直接送军事法庭。"
"那为什么不送？"周予宸倾身向前，"因为你知道我在查什么！你叔叔沈岚——"
门突然打开，林将军大步走入，身后跟着两名技术人员。上将的白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锐利的目光瞬间扫过房间里的每个人。
"情况简报。"他直接对沈墨说，完全无视周予宸的存在。
沈墨立正敬礼："目标地点发现机密文件及视频证据，显示周予宸曾为'铁幕计划'实验体。相关材料已移交技术部门。另有一匿名联系人'S'疑似与沈岚有关。"
林将军这才看向周予宸，眼神像是评估一件武器："你隐瞒这些多久了？"
"我昨晚才知道！"周予宸忍不住提高声音，"那些文件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的！"
"谁？"
"自称'S'的人。可能是沈墨的叔叔沈岚。"
房间里的温度似乎骤降。林将军的眼神变得危险："沈岚已经死亡十五年。官方记录很清楚。"
沈墨的表情纹丝不动，但周予宸注意到他的右手食指微微抽动——这是少校极度紧张时唯一的身体语言。
"官方记录还说郑峰是爱国科学家呢。"周予宸反击道，"看看结果如何。"
林将军对技术人员做了个手势："准备记忆提取。"
周予宸的血液瞬间凝固。记忆提取——军方开发的脑机接口技术，能直接读取人的记忆片段。还处于实验阶段，副作用包括剧烈头痛和短期记忆混乱。
"你没有这个权限！"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我不是你们的实验品！"
"实际上，我有。"林将军从公文包取出一份文件，"总统特别授权。鉴于你涉嫌危害国家安全，且可能携带关键情报，批准使用必要手段。"
沈墨接过文件浏览，表情依然平静，但指节已经泛白："程序合规。"他干巴巴地说。
周予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沈墨！你知道那技术有多危险！"
"比'幽影'更危险？"沈墨终于直视他，灰色眼眸深不可测，"如果真如你所说不知情，记忆提取会证明你的清白。"
技术人员推着一台仪器进来，看起来像改良版的医院脑电图机，但多了几个不明功能的附加模块。周予宸本能地后退，直到后背抵上冰冷的墙壁。
"不要反抗。"林将军冷冷地说，"否则改用强制措施。"
两名军人上前按住他的肩膀。周予宸看向沈墨，希望在那张熟悉的脸上找到一丝犹豫或歉意，但少校已经恢复了那副面无表情的军人面具。
"好。"周予宸咬牙切齿地说，"但我要沈墨亲自操作。"
房间安静了一瞬。林将军挑眉："为什么？"
"因为如果他搞砸了，我至少知道是谁该负责。"周予宸盯着沈墨，"还是说你不敢，少校？"
这是一种赌博——如果沈墨真的完全站在军方一边，情况不会改变。但如果他们之间还有一丝信任...
"我可以操作。"沈墨平静地说，"受过相关训练。"
林将军考虑片刻，点头同意："一小时够吗？"
"足够提取关键片段。"沈墨接过技术人员递来的操作手册，快速浏览。
其他人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周予宸、沈墨和那台冰冷的机器。沈墨调试设备时，周予宸压低声音：
"你知道这是错的。"
沈墨没有抬头："躺下。电极需要贴在特定位置。"
周予宸抓住他的手腕："看着我，该死的！你真的相信我会背叛你？"
沈墨的眼神终于动摇了一瞬："我相信你隐瞒了信息。而在这行，隐瞒等于欺骗。"
"那你呢？"周予宸松开手，"沈岚的事你隐瞒了多久？"
沉默。沈墨拿起一组电极贴片："太阳穴，后颈和前额需要裸露。"
周予宸愤怒地扯开衣领："所以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关系？审讯和谎言？"
"躺下。"沈墨重复道，声音低沉，"别让事情更难办。"
周予宸重重躺上金属台，冰冷的表面让他打了个寒战。沈墨的手指在他太阳穴附近游走，贴上电极贴片。那种触感曾经温柔，现在却公事公办得像对待一个犯人。
"会有些刺痛。"沈墨警告道，启动了机器。
电流窜过大脑的感觉像一千根针同时刺入。周予宸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不发出声音。眼前的景象扭曲变形，然后突然切换——
六岁的自己坐在白色房间里，手腕和脚踝被柔软的束缚带固定。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俯身检查他头上的电极，面容模糊不清。
"第七次测试准备就绪。"男人说，声音经过记忆的过滤变得扭曲，"脑波稳定在Alpha波段。"
另一个声音从右侧传来："强度提高10%。我需要确认阈值。"这个声音更熟悉...是年轻的郑峰。
"我反对。"第三个人走入视野——高挑瘦削，戴着眼镜，面容与沈墨有五分相似，但更儒雅，"沈毅的算法显示这个剂量对儿童不安全。"
沈岚。这一定是沈墨的叔叔。
画面突然跳转。同一个房间，但气氛紧张。沈岚和另一个男人——沈墨的父亲，沈毅博士——正在激烈争吵。
"数据被篡改了！"沈毅挥舞着一份文件，"这不是我的算法！"
"冷静点，哥哥。"沈岚试图安抚，"我们需要按程序上报..."
"没有时间了！明天就要进行人体测试！"沈毅转向某个角落，"郑峰！把原始数据调出来！"
年轻的郑峰站在控制台前，背对着他们，肩膀线条紧绷："马上，沈博士。"
就在这时，郑峰的手做了一个微小动作——调整了某个旋钮。这个细节在记忆中如此清晰，仿佛被刻意放大。
画面再次切换。刺耳的警报声，红灯闪烁。大人们慌乱奔跑，而小小的自己被固定在椅子上，视野边缘开始变黑...
"够了！"现实中的周予宸大喊，猛地坐起来扯掉电极。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太阳穴突突跳动，"你看到想要的了？"
沈墨的表情难以解读。他关闭机器，声音异常平静："看到了。"
"那么？郑峰篡改了实验参数！你父亲和你叔叔是被陷害的！"
沈墨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操作控制台调出刚才记录的影像，放大某个片段——郑峰调整旋钮的动作清晰可见。但更引人注目的是控制台上的日期：2047年6月11日。
"父亲死亡前一天。"沈墨的声音几不可闻，"他发现了郑峰的篡改..."
门开了，林将军走进来："有收获吗？"
沈墨迅速切换屏幕，显示另一段无关记忆："初步分析需要时间。"
林将军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技术部门已经破解了那个U盘的部分内容。视频确实显示郑峰和张锐参与了非法人体实验。"他转向周予宸，"但这不能解释你与'S'的联系。"
"我说过了，我不认识'S'！"周予宸揉着太阳穴，记忆提取的副作用开始显现——尖锐的头痛像有人在他颅骨内钉钉子。
"有趣的是，"林将军继续说，"U盘里还有一段加密信息，指向缅甸北部的一个坐标。与之前林菲发现的信号位置吻合。"
沈墨突然抬头："缅甸？"
"杨安国上将下周正好要去缅甸视察边境部队。"林将军意味深长地说，"巧合？"
周予宸的头痛更剧烈了。太多信息，太多可能性。如果杨将军真的涉案，如果他要去'S'信号出现的地方...
"我需要更多证据。"沈墨说，恢复了公事公办的语气，"记忆提取显示周予宸确实不知情，可以排除内鬼嫌疑。"
林将军点点头："但行动限制仍然有效。周予宸，你暂时不得离开上海，必须每天向安全部门报到。"他转向沈墨，"你负责监督。"
沈墨立正："是，长官。"
林将军离开后，周予宸虚弱地站起来，头痛让他视线模糊："满意了？现在你亲自确认了我的...清白。"最后两个字带着苦涩的嘲讽。
沈墨没有回答，只是递给他一杯水和两片药："止痛药。"
周予宸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吞下。药物的苦味在舌根蔓延，就像此刻心中的苦涩。
"那段记忆..."沈墨突然开口，声音异常低沉，"你之前真的不记得？"
"不记得。"周予宸摇头，"六岁前的记忆都很模糊。张锐说是因为创伤..."
"张锐。"沈墨的眼神变冷，"他一直在你身边监视。确保你不会记起太多。"
这个可能性让周予宸胃部绞痛。十五年，张锐像父亲一样教导他、照顾他，难道只是为了控制一个实验体？
"我需要空气。"他推开沈墨，踉跄地走向门口。
令他意外的是，沈墨没有阻拦。走廊上空无一人，只有头顶的荧光灯发出嗡嗡声。周予宸靠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等待止痛药起效。
沈墨跟出来，但没有靠近。他们之间隔着五米的距离，却像隔着一整个宇宙。
"2047年6月12日。"沈墨突然说，"实验体6号死亡那天，我父亲在日记里写：'郑峰坚持提高强度，后果由他承担。'第二天，实验体6号死亡。一周后，父亲也死了。"
周予宸抬头看他："实验体6号是谁？"
"不知道。记录被销毁了。"沈墨的眼神飘向远处，"但叔叔沈岚...他当时负责实验伦理审查。父亲死后，他被指控擅自修改数据导致事故。通缉令发布前就失踪了。"
"你认为他还活着？"
"十五年没有踪迹。"沈墨的声音几不可闻，"但那个录音...只有家族内部的人知道父亲和叔叔最后一次吵架的内容。"
周予宸想起录音里的话："'代我向沈少校问好。他知道我是谁。'"他犹豫了一下，"如果沈岚还活着，为什么现在现身？为什么联系我？"
沈墨的灰色眼眸深不可测："也许因为你是唯一的幸存者。唯一的证人。"
"或者他想要别的什么。"周予宸想起保险箱里的文件，"那些资料提到我的'神经结构特殊'。如果沈岚还在研究'幽灵协议'..."
他们沉默地对视，都明白这个推测的可怕含义。如果沈岚继承了郑峰的研究，如果他要完成"幽灵协议"的武器化...
"我需要见林菲。"周予宸突然说，"她找到的那张照片——杨将军和郑峰会面。可能有更多线索。"
沈墨皱眉："你现在是受限人员。"
"那就帮我传个话。"周予宸直视他的眼睛，"除非你真的认为我应该被当成犯人。"
沈墨的下颌线绷紧了："我会考虑。"
一名军人走过来："沈少校，林将军要见你。"
沈墨点点头，转身前最后看了周予宸一眼："待在这里。有人会送你回去。"
周予宸看着他挺直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他们曾经背靠背战斗，分享最亲密的时刻，现在却连基本的信任都岌岌可危。
他摸索着站起来，发现口袋里有什么东西——一张折叠的纸条，肯定是在混乱中沈墨偷偷塞给他的。上面只有三个字：
「相信我。」
周予宸将纸条攥在手心，既感到一丝希望，又无比困惑。相信什么？相信谁？在这场越来越复杂的棋局中，沈墨到底站在哪一边？
走廊尽头，一扇门轻轻打开又关上。周予宸抬头，恍惚间似乎看到一个瘦高的身影闪过，戴着眼镜的侧脸与沈墨记忆中的沈岚惊人地相似。
但当他眨眼再看，那里空无一人。只有头痛和那张纸条提醒他，这一切可能不是幻觉。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