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士兵都在战场上真刀实枪拼杀过,眼神锐利,杀气腾腾,哪怕碍于上将和县主,不敢表现得过于明显,还是让人如坐针毡。
陆千景意识到自己惹了麻烦。
她一时兴起领走一个人,坏了规矩,全然没想到执行多年且不出大错的法子一定有它自身的道理,虽则看起来有瑕疵、不尽如人意,但轻易改动之后也许会遗祸无穷。
对此她承认自己有一点点不对,但就是憋屈得很,还不是那群士兵心思复杂,先前说不要又转瞬反悔,表里不一怪得了谁。
她深吸一口气,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仍旧装做没看懂,指着怨气滔天的士兵冷冷一笑:“你那些弟兄也不喜欢她们,强迫他们娶了岂非自找不痛快?”
将领哽住,一些乌糟的心思不好放明面上说,而且他们这边的动静已经把安王引来了。
安王想要走两步,轻车简从,却也不会只拉着江映乱走,身后稀稀疏疏跟着官吏、侍从,排场不大,却也不冷清。闹得太过不会好看。
“怎么了?”江映不再管安王,穿过人群走到略显局促的女人身旁,旁若无人地抓住她袖子,在碰到她衣袖的一刹,焦急的神色顿时平和,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手上牵着的人,好像他才是那个需要人安慰的人。
其实对他而言确实如此,从陆千景跟着赵清如离开,他就一直担心那女人挑拨离间,好在这次什么都没有改变,悬在半空的心徐徐落地。
陆千景本能地朝他靠了靠,她别扭得紧,纵然暗自说过千遍万遍不要太相信这个人,但他出现一瞬,她依然会无比安心,心头忍不住发酸,好像突然就委屈得不行,只想把难题全抛给他。
她把这些念头全挤出脑海,反复告诉自己,她只是有些害怕,需要一个人陪着而已,这个人不论换成谁都一样。
将领鼻音嗡嗡,满腹冤屈:“余下这些人该怎么办,还请王爷示下。”
他等着安王发怒,再把这个来路不明、不知好歹的女人赶走。
在他眼里安王最能体察下意,绝不会像个黄毛丫头不知轻重:分到手的婆娘跑了,谁还能忍?尤其是那些恶狼一样的家伙。
安王并不生气,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偏她合了江夫人眼缘,哪能人人都有这福分?都散了吧。”
用命来解释倒也说得通,他让人认命,可女子们还是杵在原地,神色惶然,说好一样一齐跪了下来。
安王无奈,望了望身后的官吏,“好吧,这件事就由本王做主,有谁家中还缺侍女?”
官吏面面相觑,无人出声,目光刻意回避着。突然一女子膝行几步上前,一把抓住个红衣官员,红衣官员满眼慌乱,浑身都在乱颤,活像一只凌乱的公鸡。
“你扯本官作甚!还不放开。”
“大人,您不是说过会来赎奴家回去?现在什么都用不着了,奴家就能跟你走。“
女子疯了一样揪着官员宽大袖摆。
“起来!”官员甩开女子,字音咬得有些扭曲。他忽觉脸上几点冰凉,抬手一擦,眉毛险些飞出额头,“夫人!”
两人粗的女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女人的身躯投下一片乌影,牢牢把官员罩在自己可控范围之内,在他耳朵上拧了一把,柳眉倒竖,戾气十足,道:
“就是这个贱蹄子?”
云髻高耸的妇人横眉瞪了官员一眼,撩开裙摆就朝安王跪下,“王爷难不成还要逼迫下属那妓为妾,若当真如此,请恕妾身不能从命,王爷要怎么处罚,妾身与愚夫听旨便是。”
说完她梗着脖子,双目微微闭上,一副悉听尊便的架势。
安王慢条斯理转着手中佛珠,语气严厉几分:“小王只是说做个侍女,平日洒扫侍奉,又没说让他纳妾。夫人何至如此曲解本王的意思,到显得似是本王的不是。”
“恕妾身不能领命。”
妇人坚持道,这个女人早与她丈夫牵扯不清,家门都进了,白天还是粗使婢女,到了晚上就是通房,再过些时日就是小妾。青楼不干不净的女人要进自家门,光是想想她都无法容忍。
官员赶忙跪下:“王爷恕罪,王爷恕罪,妇人之言岂能当真,下官这就把她带回府上做个粗使丫鬟。”
安王牵头办事,被当众顶撞一回面色已有些不好。既已有人领头表态,旁的官吏接连跟上,一个接着一个,都突然想到自家还缺人手。
陆千景已是不太安稳。
几道目光阴嗖嗖从她脸上刮过,带着幽怨,一个桃色衣服的女人脚步蹭地往前挪了一步,速度极快,绝对是隐忍许久后爆发,然而只迈出一小步,就被她身边的女伴拦下,桃色女子嘴唇不肯屈服地动了两下,终究没说什么。
夫人们的怒意丝毫不比士兵的弱。另外她们没有规矩约束,可以说话,她们不敢把怨气撒在安王身上,于是全冲着陆千景来。
“她是做了好事,就不管咱们死活。”
“江夫人是无需担心夫君吃野食,咱们可不如你了。”一位夫人走到陆千景跟前,戏谑一笑,
“江夫人到底年轻,别几句甜言蜜语就当真了,你别看现在日子不错,但天下哪有男人不偷腥?”
那神情俨然一副“你等着后悔吧”。
陆千景出了一身冷汗,说到底这麻烦还是她跳起来的,要不是她多管闲事,哪会弄出这些事端。
一人做事一人当,她思来想去,心下一横:“王爷,不如还是让这些女子跟着我吧。”
安王有些意外,道:“江夫人想怎么办?”
四周的人一时也被惊住了,那些等人收留的女子也呆呆看着她,命运全由别人掌控,她们本来就心情紧张,好不容易挨到等人领回家,中途又惨遭打断。
她真的能办好吗?
要解决问题,绝不是一次性给些银钱遣散,还要考虑她们几年之内如何过活。两三人好办,可一下子把那么多人全塞进她自己院中做下人显然不合适。
赵清如指着那些人,“这......这些人来路不明,你可别想把她们往王府里塞!我是不会管你的。”
陆千景眉心一跳,她永远搞不懂赵清如的脑子在想什么,继续镇定对安王道:
“王爷,正如县主所说,她们身份不明,贸然收入府中,万一惹出祸端岂非要怪罪到王爷头上。让她们去我家,我家布坊里总是缺人,她们有十几个人,可以直接签下几年的契约,这几年也就暂时不愁吃喝了,如果以后还想继续留在陆家,当然也可以。”
陆家丝绸生意蒸蒸日上,迟早会扩展到京城,陆陆续续会增建不少作坊,十几人对于陆家工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你们会织布吧?”她突然想起来,“不会也没关系,和老师傅学几天就好。”
十几名女子连连点头。
陆千景有些庆幸,陆家做的买卖是纺纱织布,都是女子擅长的活计,要是也是挖矿烧砖,那真的要束手无策了。
她松了口气:“那劳烦王爷遣人把她们送到源城陆家,我待会写一封信说明缘由,我家那边一定会好好待她们。”
焦灼的气氛骤然松弛下来,安王不可思议地笑了笑:“原来你是陆家的姑娘,那可真就好办得多了,本王与陆家原也有些交情,只是源城太远,且贸然把人送过去不好,因而不好麻烦陆家。现在有陆姑娘作保,那就没什么可担心了。”
陆千景一听,万分惊愕,她只知道陆家发迹之后是有点小钱,但她心中的有钱一直是在源城比较富裕,远远想不到陆家还能搭上安王的关系。
陆家底多有钱,她一时算不出来,但想到家中随便给她的嫁妆都能平了裴家的债,大约真的比她想象中富有千万倍。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女人们拼命道谢,安王也向她投来欣赏的目光。郡王如此,底下人乐得附和,都赞她心善,好像她干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陆千景心情到没飘到天上,她知晓自己斤两,她一句话的功夫,到头来还是得麻烦家中的人。
周围的人一直注视着她,满脸都是掩藏不住的艳羡,羡慕她家大业大,安王都要礼重三分,真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才能投生到这样的人家。
羡慕完她家,又开始羡慕她嫁了个好郎君。
“江大人一表人才,又会疼人,江夫人真有福气。”
陆千景沉默着,维持着不太兴奋的笑容,听到这句本能皱眉,“关他什么事?”
全程江映就跟个木头一样杵在她身边,哪也不去,他不知道怎么处理府宅家事,就不出声,一直拽她袖子,不知不觉手就牵到了一起。
要说能有点用处,那就是起到一个装饰作用。
似乎真的是一尊很有用的装饰品。
陆千景迟缓的脑子突然转了一下,心头倏紧,她不知自己走了什么运,堂堂王爷开口就是帮她解围,若论常理,安王更应该维护士兵的利益。等人散得差不多,她低声道:“江映,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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