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恐惧中，周翩几乎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只发出一声：“啊——”
“嗯？”红衣v贞子撩起头发，“我是历晴。”
湿发往身后一放，的确是历晴的脸。
周翩心有余悸：“历晴？”
历晴往前一步，周翩下意识往后一退。
历晴把手中剪刀往水池上一放，再往前一步，面露疑惑：“你干嘛？”
周翩被她拉起手，摸到脸上，嗯，温热的，活人。
她紧张到竖起的肩膀缓缓放松：“你在干嘛啊？”
历晴斜过头，看了一眼镜中的披头散发的自己，终于明白周翩在怕什么。
她嘴角微微一抿，声带哭腔：“被耿神骂进度太慢了，一直加班，不想活了……”
哈？亏她看耿星河一直在群里“进度来不及就给我”、“活转给我”、“这个bug我来”，还以为他很认真在工作呢！
周翩义愤填膺：“他说什么了？！我帮你骂回去！”
“……可是我家里穷，必须要保住这份工作。”历晴**的头发贴着脸，可怜又疲惫，“被他骂就算了，工作是真的做不完啊！”
“我们找——”周翩握住她的手，想说去找万羽主持公道，但转念一想，万羽和耿星河是一伙的，“我们找柳明！大公司还没有个王法了吗？”
看着周翩气鼓鼓的样子，历晴忍不住噗嗤一笑：“你还真信啊？”
周翩皱眉：“你开玩笑？”
“是啊。”历晴笑意未减，眼角的疲惫似乎也被冲淡了一些，“我要是真绝望了，肯定先找HR啊。在女洗澡间扮鬼，又吓不到耿神。”
话糙理不糙……但刚刚她那个样子真的太吓人了。
周翩再次确认：“玩笑话里面一般掺着真话，你是不是真的很难受？需要我帮你和柳明说说吗？”
“别别别。”历晴连连摇头，“我巴不得多加班，多赚点加班费。刚就是逗你玩儿，话赶话说到这了，你千万别捅出去！——这几句话要是影响我升职加薪，我跟你没完。”
“那你做这个贞子造型干嘛？”周翩不信，目光上下打量，“还穿个红T恤，还是湿的！”
历晴有些忸怩：“我刚洗头洗烦了，觉得头发太长了不方便。我想着去理发店又废时间又贵，就打算自己剪一下。”
飒爽的历晴，头发和她的为人一样干练。之前她的头发是在耳垂的位置，利落简洁的一刀切。
但她从清明活动连轴转到现在，头发已经长到了她的肩膀。前额的刘海也不再规规矩矩地垂在眉上，而是随着她的动作不时地遮住眼睛——显然让这个高效率的女程序员非常烦躁。
所以刚刚她一头湿发倒着摊在面前，其实是在……修刘海？
“短发，自己剪？”周翩难以置信，“这公司里就没有你在乎的人了？”
“我在乎你。”历晴打蛇随棍上，“所以你砍两个需求吧。”
“……那还是剪头发吧。”周翩看看她狗啃似的头发，犹豫道，“要我帮你修修吗？后面剪得不是很齐。”
“刚好！太感谢了，我看不到后面的头发，完全是瞎剪的。”历晴在镜子面前半蹲下来，适配周翩的身高，“如果剪差了，我就说是策划的手艺不行——”
周翩手上的剪刀噌噌两声：“你敢说，我现在就一剪子剪歪。再给你个机会，策划的手艺好不好？”
历晴嘿嘿一笑：“大大滴好，天上有地下无滴好！”
脱离严肃的需求讨论环节，历晴原来也有几分可爱。
周翩回想着她之前的发型，细细修理她那头剪得跟狗啃一样的头发，摇头感慨：“你就这么虐待自己的头发，不怕找不到男朋友？”
“那倒不怕。”历晴随口说道，“我在老家有个男朋友。”
“啊？”周翩没想到自己还吃到了瓜，“所以你对耿神……”
“不会连你都以为我喜欢耿神吧？”历晴眼神一转，“他明明喜欢你啊。”
“——别动。”周翩摁住她的头，“你哪只眼睛能发现他喜欢我？”
在她刚来的那会儿，因为是耿星河主动招的她，且两人站在一起男帅女美，大多数人都猜两人可能有点关系。
但最近全员加班，大家纷纷看清了真相：首先周翩是真的强；其次，耿星河对周翩的要求，实在是太高了。
耿星河对全世界要求都很高，但大家都服他——若说他对别人的要求是100分，那他自己会先做到120。
但他对周翩的要求，高得有点吹毛求疵。
比如，他嫌周翩的射箭玩法可玩性一般，和她争论了半天，声音大得整个办公室都听得到。
他自己增加了风速和随机移动靶还不够，让周翩增加了可养成的技能，做成了类似RougeLike的玩法——比较复杂，以耿星河的能力都做了两天。
而周翩，一边编剧情，一边辛苦陪他配表、测试平衡性，几天下来眼眶都黑了两度。
——这是有好感？这明明是有仇吧！
历晴不自觉撅起嘴：“他在倾尽全力培养你啊。他之前都没有这么培养过我。”
“……有没有可能，他只是在工作？”周翩停下来，找了一下词汇，“你是不是分不清‘喜欢’和‘喜欢折腾’？”
历晴的确对耿星河有点……超出职务范畴的尽心尽力。
工作上一直做他的左膀右臂不说，之前周翩帮他带饭不够上心，都被监督者历晴说了好几回。
“你以为喜欢就是带你看风花雪月？那些都是华而不实的东西。”历晴翻了个白眼。
她认真教育周翩：“真正为你好的男人，不会带你谈情说爱，而会给你生产资料。他把他的时间投资在你身上，教你人情世故、驾驭人性——带你成长到足以和他并肩而立。”
这就是独属于程序员的浪漫？
那自己倒是真的抢了历晴的“喜欢”。
周翩理理她的头发：“……恕我直言，你男友是真的存在吗？”
“都在准备谈婚论嫁了。”历晴语气轻描淡写，“家里一直催我辞工回去。但我心里舍不得T3。”
舍不得T3，还是舍不得T3的某人？
周翩捏着她的头发，对齐了剪过去，抿抿唇：“耿神和我没什么，你喜欢他就勇敢去追。”
“我是真的有男友。”历晴生气了，“你才是傻！耿神对你很不一样，我跟他这么久，没见过他和任何人距离那么近——”
怎么觉得她像在试探自己？
“……催我做事而已。”周翩推脱道，“我是颜色与众不同的大号牛马。除了让我给他带饭，他私下都不找我的。”
虽然她和耿星河加上了微信，但两人的互动……更多是在钉钉里。
“哈哈！”历晴笑了，压低声音，“我大概也猜到了，他是想扶你打压黎蕙。”
“……为什么你觉得是黎蕙？”出于谨慎，周翩没肯定也没否定，“她挺厉害的呀。”
“之前，T3是万羽做主。他确定要去做T8的时候，T3的制作人位置就空了出来。”
“我们当然都支持耿神，但他当时还只是T3的主程序，谁也不敢肯定他能管策划序列。”
“黎蕙是T2过来的老人，支持T2制作人兼任T3制作人，做了很多和耿神当面拍板的事情。”
历晴属于耿星河提拔起来的人，眼看着周翩也属于耿星河一派，嘴上就不把关了，把之前的利害关系提点了一下。
缪凛的大IP，先是做了PC游戏T2，才有后来的手机游戏T3。
T2当年刚上线时还算不错，但每况愈下，被T部前身公司收购了，后来又一起被东篱收购了。做T3的时候，其实有派系分明的T1、T2两拨人马。
但目前T部的老大是T1主策划石头，T3之前的主策划是T1的小策划万羽，也就注定了T部里T1党永远占上风。
但T2人士除了牢牢把控T2，还参与T3，也开了T5、T7等项目，不算完全失势。但T3——既然耿星河成功上位，势必是要属于T1党了。
周翩思索着这些复杂的人事关系，心里渐渐有了猜测——
黎蕙对她示好，是不是打算对耿星河服软？
“不过你真的不喜欢耿神？”历晴聊来聊去，话题又扯了回来，“不应当啊。”
“我纸性恋，喜欢乙游男主。”周翩再次澄清，“而且东篱禁止办公室恋情，他不会拿职业生涯乱来。”
历晴声音悠悠：“游戏总有做完的一天——”
历晴对耿星河的神化滤镜也太重了。
还好她的头发终于剪完，周翩拍拍她脑袋，扬走碎发。
“谢谢你啊，手艺真好。”历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满意地点点头。
轮到洗澡两人快速地洗完澡，一起回办公室继续搬砖。
几天下来，每个部分都有一些产出。东一条西一条的视频剪辑拼凑起来，无视无所不在的bug，已经是个能大概看的版本了。
柳明给全员加发了开封菜下午茶（KFC），周翩受不了那股油腻味，捏着鼻子闻面前的咖啡。
办公室的喧闹加上油炸食品的气味，让她感到有些烦躁。
“你看了整体效果？”耿星河的声音突然从她身后传来，他凑过来看她的屏幕。
万幸，他没有拿鸡腿。
“嗯……调整清单快列好了。”周翩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比我之前想得好太多了。”
射箭玩法在周翩原本的策划案里，属于过剧情的边角料。她忙不过来，只能靠耿星河先自己试试。
没想到试出了个惊喜。
整体看下来，耿星河的出品的射箭玩法，手感、随机性、难度阶梯做得都很好，已经精品到单拿出去当Flappy Bird这种小程序游戏，多少都能卖点钱的地步了。
在所有模块里，属于完整度极高，让人眼前一亮的部分。
耿星河微微侧头，目光锐利：“我也觉得射箭模块差不多了。但其他模块……还差点可玩性。”
但可玩性这个东西，很难把握。
什么样的游戏才算好玩？连最资深的策划都很难列出个公式。
就一个勉强达到耿星河要求的射箭玩法，都是两个人一起调试了这么久，才磨出来的玩法。
周翩叹道：“我把剧情里射箭玩法的比重加大？”
“从T3的质量要求看来，应该是其他的玩法做得更好？”耿星河皱眉，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满，“你是总负责，对你的版本上点心。”
又给她加作业。周翩嘟囔着：“我想不出来。”
“你可以的。你最近做得很好。”耿星河目光锋利如刀，直直地看着她，“但其他人只负责拆分的模块，不知道重点在哪里。只有你，作为总负责人，有全局视野，可以调动资源流向最需要的地方——你可以。”
周翩扁了扁嘴：“可你们才熟悉T3。”
“利用我们达成你的目标。”他微微一笑，“上坡路总是最难走的。经过这一遭，你就能初步掌握T3了。”
周翩又想起，自己当年在J17手忙脚乱地应对一切，在重压下飞速成长……或许熬过这阵，她又能飞升——历晴那句话怎么说的？成长到足以和他并肩而立。
她疲惫地应承下来：“我再想想。”
“加油，做到你的最好。”他定定地看着她，像高中时期心疼她熬夜，但又坚定地给她布置加量作业，“只要你敢想，我都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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