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星河没有再多说话，径直开进地下停车场，领着周翩，熟门熟路进了餐厅包间。
主座位上一位胖墩墩的人站起来，笑着向周翩伸出了手：“周翩啊？我是石头，幸会幸会。”
“幸会幸会。”周翩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对于集团里现在排行前五的大佬，只会拙劣地回应。
“听耿星河念叨了这么久啊，我对你真是久仰大名，久仰大名。”石头笑呵呵地，像尊弥勒佛。眼神在他们俩中间游移了一下，一脸灿烂笑容。
周翩惶恐地说着“过奖过奖”，自己加入T部才几个月，不过一颗普通的螺丝钉……哪里配让石头久仰大名？
除非——
“对不起啊，没有想到帮帮同事，能闹出这么大风波。”周翩脸带歉意，“只是想帮帮同事的，毕竟一起加过班的交情……有什么不清楚的。”
“你不必自责，没有你，她想爆也会爆的，早一天晚一天罢了。”石头笑呵呵地问，“她精神状态如何？有想离职吗。”
周翩微微舒了一口气，她赌对了。
她并没有足够的资格来参与讨论，耿星河带她深夜回城，是作为黎蕙事件的知情者来的。
路上气氛不虞，耿星河依旧绅士帮周翩拖开凳子，几人分别坐下。
周翩定了定神：“上热搜，其实是黎蕙的计划。”
“她想报复路景明。”石头笃定地说。
周翩点点头：“我也问了她，这事赌上了前途，容易在圈里名声不好。她倒是觉得石头你们自有公断，她只想让出轨的路景明得到惩罚——情绪确实很激动，但从头到尾没有提到离职两个字。”
她用的陈述句，话说得很谨慎，但有明显的倾向性。
“没想离职就好。哎，痴男怨女，为情所困啊。”石头喟叹道，“不过，对我们而言，她带来的这场风波正是时候。”
“你们去找路景明，最后结论怎样？”耿星河面色冷峻，“夜深了，直接说正事吧。”
“……行，辛苦你半夜赶回来了。”石头对周翩堆起的和蔼笑容迅速消失，“我和万羽刚找路景明聊完……T2被黎蕙推上负面新闻热搜，他退下来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周翩正襟危坐，连眼神都不敢动。
“但他拒绝了留在T2被其他人领导。而且因为这种负面新闻逼功臣离职，可能引起另一轮风波……我们最后商量的是，他到T7去。”
“之前T7的制作人提离职，我们打算让T2的楼子言替上来的，现在只有给路景明了。”万羽接话，“倒也离间了路景明和楼子言这一对心腹。”
“那T2的制作人谁当？”耿星河张口直奔主题，“以及黎蕙怎么处理？”
“黎蕙这次把T2闹上热搜，相当于和路景明撕破脸皮了。而路景明在T2势力根深蒂固，她如果回T2当制作人……我们甚至能趁机清洗一波T2。”石头的眼睛里透着权衡利弊后的冷静，“从资历上看，她其实当得起T2的制作人。”
T部中，T1和T2来源于两个公司，一直不对付。
……人不可貌相，石头笑面佛的表象下，好犀利的手段。
“我不同意。个人私事闹这么大，甚至上了负面热搜。老马甚至可能怪T部折辱东篱的品牌，结果不升反降？”
她战战兢兢面对的东篱董事长马翰音，全国财富排行榜前十……在这几个人都嘴里就像邻居一样，“老马”。
“老马什么风浪没见过，不至于这么小气。”石头轻松道，“我跟他打过招呼了，他的意思是随我们处理。”
耿星河是力主打压黎蕙的，他列举事实：“之前T3清明节出了问题，还是她主负责——不如趁机用恋情踩公司红线为由，把她和路景明打包送走。”
T3是万羽的心血，他也忍不住出声声援：“的确，资历够不代表能力够。之前清明出问题直接上热搜，整个组加了一个来月的班，集体睡公司，才勉强抹过去——T2营收稳定，骤然清洗容易出乱子，还是求稳为上。”
石头抬手，止住两人的话头：“我知道之前她抢T3制作人的事情，你们都不喜欢她。但既然路景明还在，我们就不仅不能开除她，还需要给她释放一点善意——让其他T2的人看看，背刺路景明的人，我们不会亏待。”
职场里的派系斗争，全都是人情世故。
耿星河问道：“事情闹这么大，路景明怎么就不能……？”
“他是极其资深的战斗数值策划，之前在某乎上发过帖子，是被老马亲自挖过来的。这次石头打电话，老马还点名说他不错。”万羽解释道，“把他调去T7接别人的烂摊子，已经算是极度折辱——但只要他忍得了这个胯下之辱，我们就没法动他。”
……都是掣肘。
但周翩无意识带入了一下董事长的角度。T部T1众人已经是如日中天，帮一把路景明为首的T2人，是不是也算某种制衡？
“T2那边，还是我亲自去兼任制作人，看看谁能提拔上来吧。”石头看向耿星河，“所以在T3那边，适当补偿一下黎蕙？”
“补偿？怎么补偿？”耿星河薄唇抿成一线，“我把制作人的位置拱手送她？”
“诶，说什么瞎话。”石头厚厚的手掌拍了一下他肩膀，“人家自绝前路，我们总得有所表示。黎蕙之前在T3，主要负责活动统筹？怎么弄，下半年的职级评审给她提个升职，年底送个明星员工，发股票。”
“让她负责后面的周年庆，只要不过不失，就有提升职的理由。”万羽无所谓地挥了挥手，目光探究地瞟向周翩，“刚好，让累过头的周翩养养身体。”
几人都心里清楚，按照周翩原本的势头，在资料片后应该要代替黎蕙，与另外两个组长一起角逐周年庆主负责人的位置。
现在暗箱操作，却是直接叫她拱手相让。
——如果她今夜没有参与这次夜宵，甚至连问都不会问她。
和三言两语就被定下命运的黎蕙、路景明一样。
周翩静静地坐在那里，身姿挺拔，眼神流转间清澈朗然，让人无端端想起润了水的璞玉。
她没有理会万羽的话，而是直直地看向石头：“石头老大，你觉得J17最近可以提出重新立项吗？”
她的话一出口，三人瞬间陷入了沉默。万羽和耿星河无声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每个游戏人，都对自己的第一款游戏有执念，我能理解。”石头看着周翩，语重心长，“但整体环境紧缩，贸然提出复活J17，有相当大概率被拒绝——”
出乎他的意料，周翩并不沮丧，她微微抬起下巴：“那我的这个新想法，就可以全情投入T3的周年庆了。”
“但黎蕙——”万羽说。
周翩直接打断他：“我能120%完成周年庆的KPI。”
事关赚钱，万羽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像嗅到血的鲨鱼般咧开嘴角：“这么有信心？说说看。”
周翩脊背骤然挺直，细细的手指将桌布捏起，指尖捏得发白，但脸上依旧保持着自信的微笑：“主线推进到两个主角成亲，推结婚系统。”
耿星河语气冷静：“从知己系统拉到结婚仪式，虽然能拉动一部分付费，但明显不够完成120%的KPI。”
KPI经过精心计算，定的是“需要垫脚够一够”的指标。完成80%已属合格，完成100%需要非常努力，而120%属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周翩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退缩。
“主线剧情两人的柔情蜜意只是引子，重点是展示表白镜头语言的试听感受。”她不急不缓地继续说，“重点是上线各类微表情动作，搭配服饰返场；顺路上线小剧场模式，鼓励玩家做3d短剧自传播。”
她说的思路清晰，万羽眼前一亮，看向石头：“……还可以哦。”
“女生的思路就是不一样。”石头也赞许地点了点头，“数值方面，T3已经做了赛季体系，不能随便动。想拉收入，只能在外观方面下手——你们都学着点。”
周翩的目光再次看向耿星河。
耿星河没有说话，只是轻轻一挑眉。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微表情……？”
周翩截住他的话头：“当然，需要程序的支持。”
以耿星河的联想能力，他肯定知道了她是在为J17谋划，借T3做微表情研发。
但她赌，他不会说出来。
冰冷的镜片弧光闪过，耿星河的黑眸定定地看着她。
他会直接在石头面前戳穿她吗？
周翩心跳一时加速。
突然之间，他的眼神柔和了下来。黑暗中的冰山退去。
耿星河摘下眼镜，声音轻似叹息：“能帮到你，我的荣幸。”
周翩暗地里松了一口气，才感觉到自己背后出了涔涔冷汗。
“黎蕙那边怎么办？”万羽看了眼周翩，“如果连倒戈我们的黎蕙，都拿不到足够的好处，恐怕会直接引发T2派系的离职潮。”
T部成立年份不长，T2派系占了1/3左右的人，且身居高位。一下走这么多人，怕是T2、T3、T8都要瘫痪。
耿星河张口：“不难——”
“是不难。”周翩再次打断他，看向万羽，“周年庆我做创意总监，黎蕙做主负责，实际落地执行让她来，如何？”
周翩有把握，自己这次帮了黎蕙，上次资料片的一起加班也算愉快。
她们会合作得很好。
周翩一反常态，坚持要把主导权拿在手里，耿星河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
“你这调兵遣将很有耿神的风采啊！可周年庆功劳归她，你就没有了，不觉得委屈？”万羽话说的很直。
“身体支持不住。”周翩笑得散漫，“升职什么的我不期待，我只等着J17的复活时机。”
她的诉求表述得很清晰，又自让功劳，和他们的谋划不冲突。石头询问地看向耿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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