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游戏从业者，黎蕙是玩过乙游的。但她始终觉得，乙游只是劣质的互动版言情小说，属于那些在现实中无法征服男人的失败者。
但这天晚上，黎蕙躺在懒骨头上玩着游戏，看着游戏里的“自己”和男主交叠的手，突然发现自己嘴角在不自觉的上扬。
她冲到洗手间看，镜子面前的人脸上，不是嘲讽的冷笑，而是真真切切的，愉悦的笑容。
她的眼里重新发出了光亮，那是被毫无条件的爱环绕，所产生的温暖润泽。
她又打开游戏，男主对她一歪头：“你来了？放轻脚步我也知道的，你的身上的香味我很喜欢。”
明明很疲惫，心里依旧是漏风的，但是好像有一条毛茸茸的围巾，温柔地圈住了她所有的伤口。
“他”会永远爱我，在我身边一直陪着我、看着我。
乙游原来，是一块永远存在的情绪安全垫。它会在每个不为人知的暗夜，拥抱住无法入眠的心。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突然哭了出来。
自从偷看路景明手机，打开潘多拉魔盒，其实这段时间她活得特别痛苦。
失眠到后来，她已经对自己的情绪没有了感知，每天靠着酒精或者狂欢入睡，身体差得有时候走路都会眩晕。
她只是机械一般地算计着，努力用一个又一个手段报复他。
她精准计划，搞砸他的事业，污损他的名声，勾引他来自己家经历修罗场，还千方百计联系上他的现女友让他孤家寡人……
这其中，她甚至想过让自己上当T2制作人，爽快为难被贬为T2普通策划的他。可惜这个好计划没有达成。
但实际上，她并不在乎——她已经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
工作赚钱？她要钱又能干什么呢。
但如今……她轻轻点了一下屏幕，“实时语音”按钮上弹出一个“功能尚未开发，敬请期待”的提示。
何冉发来信息：【姐姐睡了吗？】
【黎蕙：没有，怎么了？】
【何冉：这个游戏好好玩！】
【何冉：不对，应该说，这个游戏好温暖。】
【黎蕙：是吧？我也很喜欢。】
【黎蕙：夜深了，你开个催眠语音睡觉吧，在陪伴列表里面。】
【何冉：好的姐姐！听你的！】
黎蕙垂头，心里有些愤愤。
路景明到底是有多卑劣，才敢伤害这样一个纯真的女生？
【何冉：睡觉了晚安，姐姐也不要伤心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何冉：不过姐姐，我还想问。】
【何冉：它是在内测吗，什么时候会正式上线？】
黎蕙不太忍心告诉她，J17已经解散，没有机会正式上线了。
周翩、她、何冉，也许就是这款游戏最后的3个玩家。
黎蕙突然又有点想哭。
第二天，黎蕙请假一小时。
周翩却早一步收到了她的信息。
【黎蕙：……你认识其他几家乙游的制作人吗？】
【黎蕙：你想认识吗。】
会面选的美术馆咖啡厅在竹林边，环境清幽雅致。周翩走进咖啡厅的时候，看到席位上已经错落坐了四个人。
“你好呀，《代号月》的周翩。”领头的国乙创始制作人一身旗袍，优雅又大气，她直起身向周翩招手，“坐。”
“本来我们是不欢迎新人的。乙游是个小众赛道，多一个人就多分一杯羹。”另一个穿着洛丽塔的制作人轻轻笑了一声，她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审视，看着周翩说。
“3D乙游——按道理，我们2d乙游们该联手绞杀你。”第三个乙游制作人穿着宽大的麻布衣服，整个人看起来松松垮垮的，可她一开口，话语却极其刻薄。
“总之，谢谢三位到来。”黎蕙看出周翩不知道怎么回答，温和地说，“这次我们的行动叫‘她’计划好了。”
是“她”，是女性帮助女性，给另一群女性送去一份礼物。
周翩点点头：“虽然都是竞争对手，但这次如果能突围成功，《代号月》一定记着你们诸位的情面。”
“别客套了，只是卖个讯息，顺便认识一下。”洛丽塔双手交叉，语气平静地说，“你们说，可以有大新闻，一起抢一抢《飞翔情报室》上线的热度？”
《飞翔情报室》是最近准备上线的新乙游，也是这三家的最直接面对的竞争对手。
“是的，你们都是上线项目，要顾及风评。而我们没有上线……甚至项目组都没有了，随便背水一战。”
“……所以，你想要什么？”旗袍美人问，“又需要我们配合些什么。”
周翩眼神坚定：“时机，我想要时机。”
敲定合作细节，送走三人，周翩才终于放松下来。拍拍黎蕙的肩，她叹气：“这次多亏了你。”
“多亏了你写的男主，魅力实在大。”黎蕙摇摇头，“我去翻了之前的评审记录，当时解散J17，明面上的说辞是，模型优化效果未达预期？”
“是，但实际上是解散团队强压成本，给股东一个交代。”对于解散J17这件事，无论何时说起来，周翩都语带苦涩。
“……你周年庆的微表情项目，是针对J17的优化吧？”黎蕙直接问道。
周翩一怔：“这么明显？”
“我玩了J17啊。剧情动画里，表情的确是不够灵动，达不到电影级的惊艳水准。”黎蕙评价道，“……行吧。我虽然讨厌耿星河，但……我帮你做周年庆。”
周年庆原本是安排给你的。是我力争、强抢来的。周翩直视她的眼睛。
我知道。黎蕙一笑。但有什么所谓？我只想帮你。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周翩突然觉得，那天夜里她选择帮黎蕙，简直是个神来之笔。
而耿星河对“她”计划的反应则是：“你疯了？”
两人躲在东篱专门用来远程面试的胶囊会议室里。这个会议室非常小，但隔音效果、防窥视效果是最好的。
而且没有监控，周翩敢大胆地说些话。
耿星河的大长腿委屈地屈起来，看向周翩那边的电脑屏幕。
新乙游《飞翔情报室》的公测PV发布时间、公测宣布时间——预计在1个月28天之后。
他是个聪明的人，马上就意识到其中的关键，眼睛微微眯起：“公测宣布时间应该是保密的——你联系上了对方。”
“《飞翔》当然不会给我消息，但《飞翔》的竞争对手会。”周翩当然不会说是黎蕙组的局。
她切了一个窗口，屏幕上围绕着《飞翔情报室》的公布时间，像倒计时一样写了各种规划。
耿星河看着那些规划，眼神变得犀利起来：“……这个儿戏一样的规划，太冒险了。你忘记了之前T3清明的教训？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舆论是很难把握的。”
周翩没有丝毫动摇：“那J17什么时候能在马董面前申请重新立项？版号期限一年，一共就两次项目评审的机会。你给我个准话。”
耿星河的眼神里带着些许担忧：“冒险，就可能失败。J17已经解散，它根本经不起下一次失败。”
“冒险，才有一线生机。”周翩语气坚定，“赌输，死；不赌，也是死。我选择下场。”
耿星河划着屏幕上的时间线：“但这里面所有时间都环环相扣、紧密相连……你还要依赖T3这边的进度，几乎不可能完成。”
周翩的眼睛紧紧盯着耿星河，里面透着无比的坚定，她的声音不大却很有力量：“那就不要错。”
两人都无法说服对方，空气凝重。
“你有点像万羽了。”耿星河镜片后闪过一丝笑意，“搞舆论、博时间、玩热搜……喜欢all in赌把大的。”
“J17输无可输，所以特别适合这么搞。”周翩笑道，“如果有T3的营销经费，肯定能达到目的……所以T3帮不帮忙嘛。”
耿星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松开了一直紧握着的笔，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语气里有种无奈的宠溺：“什么叫帮？这是投资。”
“这笔投资，产出比一定很高。”周翩保证道，“买一送周年庆，物超所值。”
“不说这些了，围绕你的新计划，微表情那边的时间就太紧张了。”耿星河站起来，“……待会下班，一起去楼上锻炼？”
没错，这人现在挟工作进度以令周翩，她每天被迫拉到健身房，强身健体。
锻炼完睡眠质量的确有所提高，属于痛并快乐着。
“今天约了柳明去做美容。”但今天周翩有挡箭牌，快乐拒绝，“你晚饭也要自己解决了。”
“……你皮肤挺好的，不用做那些。”耿星河站起来，（写会议室里空间狭窄，他推开胶囊会议室的门之前，呼吸落在周翩的发丝上）。
“黎蕙去做了双眼皮手术，美容卡转让给我了。”
对于黎蕙失恋之后，居然想做个双眼皮手术的事情，周翩也很不理解。
她的单眼皮颇有东方韵味，形似某位模特，明明已经很好看了。
但黎蕙说柳明有头发可剪，她已经是短发了，这一刀只好割双眼皮。
“好吧，那你做美容开心。”耿星河轻轻一笑。
周翩在T部朋友多，不加班的时候好好保养自己、享受生活，他看着都开心。
不过今晚周翩也没有做成美容。
下班时分，周翩和柳明手挽手出了电梯。
“哎呀，他补了个巨隆重的表白仪式！这几天我就像做梦一样。”柳明挽着周翩的手，聊着自己最近的感情，“咦？这不是那天在酒吧的帅哥——”
周翩顺着她的眼神一看，叶林间身姿挺拔，走在来往的上班族中，颇为鹤立鸡群。
他的眉目很淡，脸色苍白得如同被月光漂洗过，几乎没有一丝血色，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在目光交汇的刹那，他的桃花眼里爆出了一霎璀璨。
叶林间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轻声说道：“我正在想，这里会不会遇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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