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3效率拉满，转组的事情推进得极为迅速。
线上的流程确认完，纸质版本的正式转组文件被专人拿着，递到了周翩手上。
“我是T部的PM柳明，目前负责T3和T8。”柳明一边自我介绍，一边亲热地挽起了周翩的手臂。
PM指项目管理，像是组里的大管家，往往是外向、亲和力高的女生。
柳明正是最典型的那种PM：一抹明艳动人的光，走到哪里，蓬荜生辉。大-波浪金红卷发晃晃荡荡，被一抹明黄的粗发带束起，颜色和她身上的鸢尾印花小裙子正搭配。
“J17人不多，之前只有兼职的PM助手。”周翩勉强着自己适应她的热情。
“哦，那我是你的第一个PM了！”柳明挪了个空椅子，自来熟地坐在了她身边，“千万别客气！有什么不清楚的事情、不对付的人，都来找我解决。”
“嗯……T3氛围怎么样？”周翩试探性地问了问，“忙吗？”
“之前T3的主策划是万羽——现在在T8了，你也认得。”柳明消息灵通，居然知道她之前毛遂自荐去T8，她促狭地对周翩一笑，“万羽很外向，但后来他去管T8了，T3的主负责人就变成了耿神。项目随主人，T3现在倒是按部就班，就是有点闷。”
周翩一挑眉。平常大家对高一级的人的敬称都是哥、姐、总之类，之前听饶时叫耿星河“耿神”，她还以为是饶时客气。但按柳明的口气，她分明认可万羽多于耿星河，但也顺理成章叫他“耿神”？
耿星河在T部的认可度这么高？
“跟耿神认识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主动地争取一个人，私下在石头面前争取了好久。”柳明麻利地翻着纸质合同，引导周翩在一个个空白划线上签下名字，状似无意地抬头看她，“你们之前认识？”
这就开始打听了？准备进入新环境，周翩谨慎地没有说实话：“我曾经请教过他J17的技术问题。”
“……还以为你们有私交呢。”柳明侧头，仔细打量她的神色，“耿神还指定了你的座位，他从来不管这些小事的。”
“可能是希望争取我去T3吧？”柳明八卦的痕迹太明显，周翩只好跟她打太极，“之前我在T3和T8之间犹豫了一会。”
“唉，可惜了。”柳明叹息，“我还以为耿神铁树开花，在追你呢。”
第一次见面，交浅言深，不像是柳明这种级别的PM会有的情商。
周翩眼皮微抬。是警告？
“……你多虑了。”周翩停下了签字的手，定定地看着她，“东篱禁止办公室恋情，尤其严令禁止上下级之间的恋爱关系……何况耿星——耿神，追求者不少吧？哪里排得上我。”
柳明看着面前的周翩：她坐在办公室的阴暗角，皮肤却白得发光。五官浅淡，肢体纤细，如夜风中一朵静静盛放的白昙花。
她漫不经心地在文件上签字，姿态散懒。一不小心，会把她错认为那种靠攀附生存的菟丝花。但凝神细看，她的眼里自有湛湛光华流转，只不过落点在茫茫远方。
她有极强的心力，只是遗落在了脑海中的另一个世界——
“过度自谦就是自卑了啊，你这气质容貌，耿神要能和你谈恋爱，不得半夜笑醒。”柳明似乎是满意了，真心实意地夸了她两句，“第一次见面，晚上一起去吃个饭？”
“有约了，抱歉。”周翩赶紧拒绝。跟柳明这种外热内精的人相处，一顿饭吃下来，脑细胞先死一片。
“熟悉一下以后的同事嘛。”柳明跟她撒娇，“我猜你肯定没有约，别搪塞我。”
“是真的。”
这几天忙着应对马董，放了游月朗鸽子。今晚如果再不跟她吃饭，游月朗要闹了。
柳明不想放过她：“那——我明天安排策划团建，出去吃饭？”
新人入组，出去吃一顿是惯例，周翩点头：“行，麻烦你安排了。”
柳明这才满意，施施然离去。
她一走，没了人声，办公室空得可怕。
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自己了。周翩极力目光望去，一片昏暗，只剩她头上一盏灯。窗边的百叶帘即使还没日落，办公室也一片昏暗。
J17，只剩自己了。
周翩默默打包着自己的东西。工作时间说短不短的，一桌子都是装饰物——还是她定制的J17乙游男主吧唧和小物。
“翩翩～你终于有空跟我吃饭啦！”
她收拾着，游月朗快步走了过来。
“慢着点，慢着点，小心肚子。”周翩看着游月朗挺着硕大的肚子，颇有些心惊肉跳，“你那边怎么样？”
“我回以前的老项目，很清闲，就等我休产假呢。”游月朗开心地一笑，看到周翩往箱子里打包男主立牌，“搬回家？”
“搬到T3去啊，原模原样摆出来。”
“在新工位摆老项目的东西是大忌哦。”游月朗小声劝她，“J17刚解散也不行。心里再不开心，也要做出自己最喜欢T3的表面功夫。”
游月朗还以为J17解散，自己没办法，才转组T3？
之前波折太多，周翩担心游月朗孕期情绪波动，没敢告诉她。
“月月，我没有放弃J17。”此时事情已定，周翩简单和游月朗交代始末，“耿星河说，他想要我去就是因为我想复活J17，没野心。他还答应我，以后帮忙复活J17……”
“哇，原来还有这一茬？！”游月朗满脸惊喜，但又迅速变成担忧，“我作为J17的主美，只要J17有一线生机，再怎么渺茫我都很开心。但是……你一个人背着J17继续走，会不会太辛苦？”
别人只关心她飞的高不高，好不好，会不会影响到自己。
只有游月朗，第一反应是关心她飞得累不累。
周翩眼圈有点热，抱住她摇了摇：“辛苦啊。辛苦又能怎么办呢？马董……”
“你也可以就在T3好好做的。”游月朗谨慎地截住了她的话头，“耿星河对你印象不错，T3也是好项目。东篱……至今都没有项目在解散后复活成功过。”
周翩顿了顿，语气坚定：“……那我就做第一个复活成功的项目。”
“有我能帮忙的就说。”游月朗抚抚她的背，“我还以为你只是见色起意，去投奔最帅的制作人了……”
“你以为我是你啊？”周翩瞪她一眼，轻轻摸了下她的肚子，“小朋友不许听，妈妈又在胡言乱语。”
两人边说八卦，边一起打包，马上就收拾好了。
游月朗看她拿透明胶封箱，递上剪刀：“我和你一起搬去T3？我和耿星河打声招呼。”
周翩看了眼时间，痛快答应：“行啊。”
快下班了，人来人往的，她们搬东西过去也不打眼。
“去T3先稳扎稳打站稳脚跟，不要急于求成。”游月朗像是送女儿去上大学的妈妈，叮嘱不停，“刚好去见见我之前打算介绍给你那个人——之前我怕自己产假，J17有六个月没有主美，还着急想把他介绍给你。”
“……？不是说要给我介绍男朋友？”
“他也单身啊，而且长得挺帅的。”游月朗抿嘴一笑，“要不是遇见他的时候我都订婚了，说不定……”
周翩本来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游月朗这么一说，她倒一定要去看看：“何方神圣？”
“他叫黄珣，就在T3。我跟他打个招呼，以后你遇到问题可以问他。”
J部在金树大厦，T部在马路对面的玉树大厦。电脑交给IT部门打包搬运，周翩捧着一箱子零碎，带着游月朗溜达到了对面。
玉树大厦是青绿色的装修风格，和J部所在的金树大厦感觉很不一样。周翩花了点时间找到T3办公楼层，刚走两步，就看到了耿星河。
看着周翩怀里抱着一个大箱子，耿星河快步走来，正准备屈膝接过。周翩把箱子往旁边一偏：“不重，我可以搬动的。”
“我也在搬座位，不打眼。”耿星河知道她在顾虑什么，借着身高优势往上一抬，强行接过了周翩手里的箱子。
轮到周翩疑惑：“你‘也’搬座位？”
她的座位在一行工位的末尾。而她身边的最后一个座位，打通了两排工位做了个横向的大C型位置，放着绕了线还没拆的电脑。
显然，他搬到了她的旁边。周翩哭笑不得：“监督我工作？”
“会议室紧张，”耿星河漫不经心解释，“我之前专属办公室让出来，当会议室了。”
征集高管办公室当会议室，这理由骗谁？
难怪柳明来找自己的时候，八卦意味那么明显。
箱子放下，周翩回头找游月朗：“月月——”
听到她叫，游月朗站在办公室另一侧挥了挥手。
她身边站着的黄毛男子却只是远远看着她，敷衍地对周翩点头打招呼，径直坐下。
“黄珣在赶ddl，也不知道哪有那么多活。”游月朗挺着肚子，自己走过来，“哎呀耿神，久仰大名……”
两人商业互夸几个来回，周翩就像围观妈妈和老师客套的小学生，无聊到出声打断：“月月，吃饭啦。”
“那你们先去吃饭吧。”耿星河对游月朗礼貌微笑，“有机会再聊。”
游月朗憋着一肚子话，顺着下班人潮挤下电梯，走到空旷的华城汇，终于按捺不住，猛地一拍周翩的手：“你居然还有这招？”
周翩茫然：“啊？”
“耿星河啊！你怎么短短这两天搞定他的？”游月朗满脸八卦意味，“他看你那眼神，啧啧啧！”
“……他那双眼，看谁都像看代码，你看出什么了？”
“他看你的时候，眼睛睁大，眼角往上挑，本来冷厉的眉眼一秒变温柔。”游月朗说得极为笃定，“一像素的改变都很大，逃不过我的法眼。”
游月朗做乙游做疯魔了。
周翩暗自腹诽，突然又想起了刚刚那个黄毛——黄珣，看游月朗的眼神：像行星不由自主地被恒星引力牵扯，他的眼神逃不开她的所在。
换她瞥游月朗，欲言又止：“你真的能看出这么细微的眼神？”
“当然啊，你感觉不到？还是不是乙游制作人了。”游月朗捏她的脸，“还是装糊涂呢？”
天边的晚霞舒卷她，如血般绚烂，那浓烈的色彩映照在远方的小蛮腰塔上，梦幻又苍茫。
“东篱不允许办公室恋爱，更何况是上下级这种，完全是踩红线了。”周翩垂头，挽着游月朗，没来由地回答，“他以前……反正，我和他没可能。他和我说好，如果我能在T3帮他做个事，他就帮我复活J17……”
她和耿星河有旧，但似乎不太愉快？
但耿星河看她的目光，她自然而然地把箱子让他搬……
她和耿星河之间，又混上了T3、J17的事业和利益……
不愧是乙游制作人，情感纠葛一开始就有狗血的倾向。
游月朗看着迷茫的周翩，突然温柔一笑：“翩翩，你听过有限游戏和无限游戏的概念吗？”
“听说过。”周翩转头，“怎么？”
世界上两种类型的“游戏”：“有限游戏”和“无限游戏”。
有限游戏具有明确边界，有确定的开始和结束，用规则筛选出赢家。
而无限游戏既没有确定的开始和结束，也没有赢家，它的目的在于延续游戏。
“爱情，事业，东篱，或者说，我们的人生，是一场无限游戏。”游月朗说道，“怎么做都是对的，没有正确答案，没有最优解。”
“可是J17等不起——”周翩焦虑道。
版号发放之后，一年内必须上线。
“那就重新申请版号。”游月朗拍拍她的手，“不要焦虑于是否拿下那个勋章，去享受过程。你看，你和J部闹翻，事情也没有完全弄砸啊？”
“那是因为这次有耿星河——”
“你就算和耿星河闹僵，也会有下个转机的，不要害怕。”游月朗仰头，“翩翩，你看，晚霞多美。人生是个没有边界的无限游戏，你搞不砸的，尽情享受。”
她身上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气息。
周翩靠着她，长呼一口气，把J17解散又拿到版号、却又差点被人囫囵吞掉的大起大落、耿星河若即若离的迷茫担忧呼了出去。
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像游月朗这样，内核稳固、笃定温柔？
“话虽然这么说，等我产假回来，要是能接棒做J17就太好了，你加油哦！”
周翩的笑里多了几分真诚：“一定！”
那就先从做耿星河的刀开始吧。也不知道他到底要挥刀向哪方诸侯？
*引用：詹姆斯·卡斯（James P. Carse）：《有限与无限的游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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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无限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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