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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凌然若仙

“我自己会吃饭!你别让乐尧他们过来烦我了!”叶重栖很生气地冲进流水居里,发现刚刚还在竹林盯着他吃饭的乐尧现在又一脸凝重地杵在尚江王跟前听安排。

他都怀疑乐尧不是个人是块砖头,哪里都有他的事儿,且怎么使都使不坏。

几个正在谈事的人抬头看了看他,乐尧笑道:“先生不要嫌我烦,全都是为大家好嘛。”

叶重栖冷哼了一声,找了把椅子坐下来,道:“怎么回回过来都不见霍池了?”

“小公子太忙了,”九婵道,“天子跟前一堆事,他又是新近的红人儿,没有时间回别院来了。”

叶重栖一笑,看着楼羲玄:“一堆事?是不是有你给添的啊?”

楼羲玄:“冤枉。”

乐尧道:“不用我们出手,自有人会出手。”

叶重栖知道他们是坐观棋局,偶尔才去摆弄棋子:“毓王的阴谋接连失败,他倒是还有劲头折腾吗?”

楼羲玄:“他的布局埋伏很深,既已渗透内三军,不该只是纠察出来的那几个人,这种情况下一直都很干净的龙徽军反倒引人瞩目。”

叶重栖这几天被管得严,调理好了精神,气色也好了许多,对他们的事也提起了些兴趣:“有意思?还有蚂蚱要蹦跶?”

乐尧帮他们王爷解说:“稍稍给他们透了些消息,比如说青龙盏的内幕,他们若听说了,不会没有行动。”

说起青龙盏,九婵道:“文家近来都不好过呢,以前仗着是太后母族整天不干人事,欺男霸女、受.贿弄.权什么都沾,反正皇帝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不行了,听说文氏族中一个人犯了事,办案的想网开一面,传到了皇帝耳朵里,直接就把人处置了,还有宫里……宸妃好像被禁了足?”

她问向乐尧。

乐尧点头:“趁着皇后娘娘养病,宸妃想要代掌六宫之权,被皇帝呵斥了一顿关了起来,太后求情都没用。”

九婵道:“母子之间有嫌隙,在帝都接二连三起风波的节点上,文氏还按耐不住想搞事,皇帝当然就更烦了。”她笑了笑,“特殊的地位不复存在,自然会心生惶恐,若然这个时候再教朝中老臣和几位御史知道了披雾山上的杀手是太后所指使、文氏所雇,情况就更精彩了。”

乐尧附和:“并且如此紧要的时期,文氏很重要的同谋费统领不在。”

这一点叶重栖倒是第一次听说:“费评章竟然会和文氏搅和到一起?”

楼羲玄:“青龙盏上那般大逆不道的秘密,身为帝王近臣的覆羽卫统领怎么可能不知情?知情却又相安无事到如今,他们只能是同伴。”

说这些话时,尚江王的神色和语气都很平静,眼下波澜乱局,于他来说或许只是一场鱼儿戏水般的闹剧,没有什么值得特别投入的地方。

但每一个细节又都不会放过。

叶重栖唤他:“羲玄,玩的是什么?”

楼羲玄淡声道:“人心。”

人心复杂难测,可若洞察了其间幽微的变化,便可以筹谋为己所利用。

说完了事情,其他人都离开了浊室,叶重栖把目光放在窗台那些兰草上,神色有几分怅惘。

“重栖。”

叶重栖回神:“什么事?”

楼羲玄:“眼下我伤病无碍,你若觉得烦闷,不如出去走走。”

叶重栖:“嫌我碍眼了?”

楼羲玄:“心中有郁气,长久闷在竹林深处郁气只会更深。”

而帝都之中虽常见晴空暖光,氛围却实在沉闷,颇有山雨欲来之势,压着让所有人心头都添了几分郁气。

“我能到哪里去……”叶重栖喃喃说了一句,又连忙提高了声音,“有时候感觉你心眼子有八百个,有时候又觉得你脑子就是个摆设一点不用,上次劝我进宫,今天劝我跑出去玩,你怎么不找人满世界宣扬一下毒医就在你府上在帮着你鼓捣事啊?”

楼羲玄:“你没用了,本王嫌你碍眼。”

叶重栖:“……滚。”

楼羲玄道:“霍弈这几日不太好。”

叶重栖:“……不要一本正经的欠揍,你这说得好像他快死了一样。”

楼羲玄:“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一向看重情义,镇国公年迈,身体素来不好,皇后短短一个月内两次遇险,他心里不好过,霍池说,他身上的旧伤又复发了一回。”

叶重栖垂着眼睛,没吭声。

楼羲玄起身,通过窗口看院中景象:“没必要一个人闷在死胡同里,你身后还有很多路可以走,可以回头,一味执拗下去不过是伤人伤己,你不喜欢有人为你受伤,不是吗?”

叶重栖叹了口气:“你又不是不懂。”

楼羲玄:“已经过了那么久,谁都会有所改变,你又怎么知道他如今的想法?”

叶重栖低声道:“我这双手更脏了,早就……不可见人。”

楼羲玄:“你这么说,是让我有罪孽感。”

叶重栖:“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那是我的决定,你烦不烦?”

楼羲玄看穿了他冷僻傲慢之下的自伤自卑,直白道:“你把自己贬到尘埃里,自以为是把他架到云端之上,中间竖着坚不可摧的壁垒,以为这样就能相安无事?幼稚,叶重栖,你只有三岁吗?你心里清楚自己是不是在乎,这般自欺欺人,让人看着恶心。”

“你!”叶重栖瞪着他。

楼羲玄的声音有些冷,好似他这个人也冷漠无情不通情理,但其实不是:“这事当然和本王有关,你伤害了两个人,他们都是本王的朋友。”

叶重栖无话可说,又很想骂他一顿,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以前的你可不会这么说。”

楼羲玄:“嗯,霍池的魔力很大。”

“……我没要夸他!你恶心不恶心?!”叶重栖终于逮着机会骂他了。

……

很有魔力的霍池忙得脚不沾地,宫中揪出来的暗桩全都被人暗杀,这事很严重,压力全在他身上,不过他没怎么着急。

查就是了。

霍池穿过回廊,临近拐角处脚步一顿。

他听到了两个声音。

“那位霍千掌年纪轻轻的,却当真是受重视,陛下什么事都直接交给他做,按理说他该交由都令大人来安排才是,果然还是沾了皇后娘娘的光。”韩千掌道。

“覆羽卫不看年龄和出身,事办的好不就成了?”这个声音属于飞羽部都令。

“就怕他担不起来,”韩千掌道,“这些世家名门出来的娇贵公子,就算会点剑术,也都是花架子,行宫里那场比试费统领是不屑于跟一个小辈计较,他还真以为自己可以剑压宗师了?这样的人放在千协部当个摆设就算了,真担了飞羽部的要职算怎么回事?属下看他上任不过一个月,气焰便已经很嚣张,那架势摆的,好像他已经是飞羽部都令了……”又慌忙道,“大人恕罪,属下失言。”

飞羽都令沉默了一会儿,方道:“没事。”

中午霍池被都令叫了过去,询问了些皇后中.毒案的后续,又问他杀死嫌犯的凶手可有抓到,叮嘱他要尽快找出凶手,语气并不严厉,碍着霍氏的面子也没有说什么重话,但言辞之下却有几分不耐的情绪。

霍池听得出来。

挺有意思。

他被人下绊子了。

眼下没功夫计较,他得出门一趟。

……

长乐大街一如既往地繁华热闹,霍池策马到千渡河岸,很凑巧的又跟龙徽军碰上了。

说红人,龙徽军近来才是颇得倚重,龙成、龙行两军之中渗入了刺客,被君上猜疑冷落,现在只能蹲在东郊校场上等候发落,一直没什么问题的龙徽军显了眼,曲昭又素来有刚正不阿、忠信仁义的好名声,皇帝便多有提携,如今帝都防卫基本都在龙徽手中。

霍池一改平日里的行事风格,主动上前问候:“曲将军,可需要帮忙?”

曲昭将刚刚擒到的盗贼扔给手下,转头看到他,笑道:“霍千掌,多谢好意,只是一个小毛贼,不麻烦你了。”

“嗯。”霍池扫了眼他佩刀之上独特的凶兽图纹,随口寒暄了两句,转身朝对岸上的一溜儿花楼走去。

“这些纨绔公子,本性难改,原以为霍家的公子能有什么不同,结果也是个流连秦楼楚馆爱花天酒地的。”身边副将啐了一声。

曲昭盯着霍池的背影看了一会儿,道:“年轻人风流意趣,跟咱们这些老古板自是不同。”

……

霍池没有避人,坦坦荡荡踏进了醉欢颜的大门,他气质太冷,没人敢靠近,只各自用好奇的目光来打量,常来消遣的客人他们都认识,这位英气又冷峻的年轻公子来的不多,每回过来都能吸引不少人的注意力,老板上前打着招呼,问他是要喝酒还是听曲,霍池推拒了,直接往楼上去。

二楼本来倚着栏杆闲坐观舞的几个纨绔纷纷僵住了身体,他们都是千协部的,跟霍公子共事过,也知道霍公子的拳头有多狠。

霍池没理他们,推开了风与鹤的包厢。

风与鹤安排正在弹唱的小倌退下去,对他道:“光天化日之下这么明目张胆的过来寻我,真是让人提心吊胆,我不是担心会被王爷弄死,就是担心你会把麻烦引到我身上来。”

霍池用腿勾过来一把凳子坐下。

蹲在窗边的纪欢终于喘回来一口气,他关上窗户,道:“难道不是你自己太张扬?要有麻烦也是你自己的原因,关我们公子什么事?”

又跟霍池抱怨:“公子,我真不能跟这个人共事,你知道吗?我活像羊羔落到了狼群里,我这么清白纯粹的一个人,真的受不了看这家伙每天跟不同的男人行那些龌.龊事。”

风与鹤仰着头得意的笑着:“你跟他说有什么用?你家公子从前也差点被我拐到床……”

他的嘴被飞来的一块糯米糕给堵住了。

霍池瞥向纪欢:“你到他这儿,不就来回传递个消息?”

纪欢:“……每回过来都能看见。”

霍池:“那又关你何事?自己心定住了,旁人皆是无物,不过两坨肉罢了。”

纪欢:“……你这感悟,你果然很适合修我们孤道剑。”

霍池:“我是因为修了寻心才有这种领悟。”

纪欢又一次被堵的哑口无言。

风与鹤拿开糯米糕,继续哈哈笑了一会儿,冲纪欢眨了下眼睛:“你就是太怕被我传染才这么忧虑,说实话你在我们这种喜好男子的人眼中并不吃香,看着平头正脸,性情舒朗挺有趣,衣着也特别张扬,内里却实在过于拘谨,很没劲,身上也缺乏让人探究的魅力,乏味,我都看不上你。”

纪欢:“我谢谢你看不上啊。”

霍池:“说正经话,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办。”

纪欢在旁边坐下来:“我正要说,你让我盯着的那个人,他去了一趟文府。”

……

“就送到这里吧。”

素凌仙对一路护送的归茫弟子道:“再走一个时辰就到帝都了,尚江王府的人会过来,你们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

“师姐,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可松懈,小心那些人卷土重来。”

尚江宁王的仇家遍布四方,而荣安郡主恰是他的软肋,这一路北上,不怀好意的劫匪遇上了好几拨,其中一拨还是夷沆人伪装而成,他们都想把郡主掳到手中去威胁宁王。

素凌仙眉间有一点张狂的笑意:“倒想看看他们还能翻出什么水花。”

身后马车里钻出一个脑袋,绯衣望着众人:“大家先不要着急走,不如一起进帝都……”

“进去干什么?蹭饭吃吗?”素凌仙道,“帝都尽是规矩,别让他们过去添乱了。”

一名归茫弟子道:“是啊,郡主,我们都是江湖草莽,吹不惯帝都里的风。”

除此之外,他们还有别的事要忙。

绯衣心里很是不舍,但也没有勉强,诚恳道:“多谢大家相护。”

“郡主客气,宁王于我们如同兄弟,郡主于我们便是姐妹,一家人不用说这些。”归茫弟子皆道,“今郡主脱离苦海,我们都为你欢喜,愿你往后顺心如意、事事欢欣。”

绯衣抬手,不熟练地比划了个江湖手势,温温柔柔笑道:“承各位吉言,也祝各位饮剑潇洒、快意江湖。”

“哈哈哈……好!那我们江湖再见……”

“我说你们,”素凌仙打断他们的话,“没完没了是吧?快滚回去,别忘了帮我跟大师兄问好。”

“师姐放心吧!”归茫弟子们策马远去,素凌仙驾车继续往帝都赶,一只手按在绯衣脑袋上把她往车厢里按。

“素姑娘!”绯衣不满。

“外面有风,你着凉了怎么办?”素凌仙道。

“我想看风景。”

“包袱里有件斗篷,披好了再出来。”

绯衣找到斗篷,浑身包裹严实了又爬出来,坐在素凌仙身边。

素凌仙转头看了看她,忽笑:“就怕你出点什么问题,楼羲玄要找我麻烦。”

绯衣看着她,不说话。

“咳。”素凌仙转开目光,看着前方的路,“当然我也会担心。”

绯衣弯了下嘴角,四下看了看,发现自己并不怎么在意风景,又寻素凌仙说话:“伤口还疼吗?”

前两天遇了一回夷沆刺客的袭击,素凌仙为了保护她,背上受了伤。

“不疼。”

绯衣不信:“可是那伤口好深。”

素凌仙:“我不是怕疼的人。”

绯衣道:“……还是让我来给你换药吧?”

说完,她有点不好意思。

素凌仙笑起来:“好,郡主的手最巧了,扎的绷带都特别好看。”

绯衣也笑了笑,挨着她,感受风的温度。

过了一会儿,绯衣低声道:“素姑娘,我有点紧张。”

“怎么了?”

“好久都没有见过哥哥了。”

“担心他责怪吗?”素凌仙伸手,捋了下她额边的碎发。

绯衣摇头:“哥哥不会怪我的,无论我想做什么喜欢什么人他都会支持我,我是担心……不知道他的身体怎么样。”

“担心了一年,见了就该知道了,你这叫近乡情怯……”素凌仙话说到一半,神色一凌,一手揽住绯衣的腰,一手摸到身侧长剑,利剑出鞘,挡下突然而至的一击。

铮然剑鸣之声带起肃杀之意。

马车被逼停。

刺客自己退后。

素凌仙揽着绯衣起身,看向路旁古木下妖气萦身的剑客。

“归茫一剑,凌然若仙,不负传闻,我倒忽略了你。”

素凌仙道:“荀墨临?”

“是我。”荀墨临歪了歪脑袋,看向她身边的红衣女子,“这位莫非就是荣安郡主?果然闭月羞花倾国倾城之貌,难怪引得那么多人神魂颠倒,跟你哥哥长得很像呢。”

这人的目光像油滑的毒.蛇,绯衣讨厌类似的打量,别有目的求娶她的承王世子有过这样的目光,出嫁途中劫掠她的水匪也有过这样的目光……这些目光中都是令人心冷的恶意,他们将她视为一件可以践踏的物品。

绯衣说:“素姑娘,我不舒服。”

素凌仙挡住荀墨临的视线,抬起长剑:“所为何来?”

“报仇啊。”方才绯衣其实有些误会荀墨临了,因为荀墨临无论看谁都像是在不怀好意,他笑看着她们,“姑娘把我师兄伤成那样,作为同门,我自然要讨回些什么,并且,我们跟楼羲玄也有些旧恩怨,向他妹妹讨一讨岂不是很合适?”

素凌仙冷笑了一声:“回游一派沦落到这种地步真是让人耻笑,你们跟谁有仇就向谁去讨,打不过就来欺负一个小姑娘,也真是好意思。”

荀墨临不以为耻:“那也是没有办法嘛。”

这其实不是他的做派,他是不择手段,但还没有想过要朝一个弱女子下手,可惜师兄那头莽牛不管不顾听了毓王的安排去劫人还因此受了重伤,他也就不得不做点什么了。

他弹了下回游的剑身:“我并非一定要针对郡主,只是……趁此机会,也让楼羲玄尝一下痛苦的滋味好了。”

素凌仙道:“不好意思,郡主现在归我罩!”

话音未落,剑已交锋。

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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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凌然若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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