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梁若月和任嘉礼经常玩在一起,又或者有人看到了任母时不时到梁家拜访。
总之,学生之间开始有了一些小范围的议论。虽然还没有人明着说,但梁若月和任嘉礼一同放学回家时,总能察觉到一些凝视。
显然,任嘉礼在这方面比她更敏感。
有一天,他突然开口:“其实,是我爸让我妈常去跟你妈妈套近乎的。”
梁若月早就猜到了。可是听他亲口说出来,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林菀菀是不是已经跟你说了我爸的情况?”
“一点点。”她承认道,“你不要生她的气,是有一些意外……”
“我没有生气。”任嘉礼摇头,“她说的都是事实。”
“其实,中秋节前你妈妈来我家那次,我有感觉到她不是主动要来的。”
“她很难做,因为我爸在这种事情上特别偏执。”他鼓足勇气说道,“他觉得这里的大部分人文化水平低、思想境界不高、家庭层次不行。他和我妈都是上海人,这么多年一直想回去而不行,所以久而久之,他开始处处看不上宁波。”任嘉礼停住脚步,梁若月也随之站定,他很认真地问,“宁波和上海的差距真的有那么大吗?”
“没有啊。”梁若月想了想,“上海很好,但是宁波也很好。非要说的话,上海确实是很大很大的城市。”
“小时候爸妈带我回上海走过亲戚,不过过程不怎么愉快。我爸觉得上海的亲戚瞧不起他,后来再也没带我们回去过,偶尔我妈回去探亲他还会在家里甩脸子。”
梁若月默默听着。
“他只爱跟高层次的人来往。比如苏有为的爸爸是厂长、林菀菀的爸爸是技术专家。我说了你不要生气,自从知道你妈妈是大学老师之后,他就特别鼓励我和你做朋友。”任嘉礼苦笑道,“但是我跟你玩,真的不是别有用心。”
“当然啦。”梁若月摆了摆手,“咱俩第一次见面时,我不知道你是谁,你也不知道我是谁。我和你交朋友,完全是因为咱俩合得来。”
他的眼睛倏然亮起:“真的吗?”
“当真!”梁若月笑道,“大人之间的事情我不管,我认定你是朋友,你就是我的朋友。至于你爸爸如何,那是他的事。”
任嘉礼半响没说话。
“我问你:你是不是真心实意地跟我交朋友?”
“是。”他立刻答道。
“不是因为我是新来的?不是因为我和林菀菀、苏有为走得近?不是因为咱俩家靠得近?不是因为我们在一个班?不是因为金庸武侠?不是因为我俩有‘上海’这个共同点?”
任嘉礼倒吸一口凉气。
梁若月扬起下巴,挑眉望着他:“嗯?”
“有,都有。你说的这些其实都沾点边。”任嘉礼涨红了脸,忙不迭辩解道,“我从小就难交朋友,但凡是了解我爸爸的人都不愿意跟我多说话,只有苏有为和林菀菀肯带我玩。难得遇到一个新同学是从外地回来的,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我以为我们有一些共同点,你可能愿意搭理我——”
“哦,任嘉礼,我不是来拯救你的。”梁若月面无表情,冷冷地望着他。
“不是、不是,你不要误解我的意思。”任嘉礼愈发语无伦次,“我只是希望你能在听到关于我爸的那些议论前先认识我,这样你可能就会意识到我和我爸爸是不一样的人。我不是他那样的势利眼,我也没有看不起谁。”
梁若月忽然明白了:“这就是那天在医院小花园,你听到你爸爸喊你后突然跑掉的原因?你怕他问我是谁家的孩子?”
“其实他迟早会知道,就好比现在一样。”任嘉礼眼中的光暗淡下去,“但如果当时被他看到了,他可能会当着你的面斥责我,叫我别跟乱七八糟的人玩;要么就对你和风细雨,问你父母的具体情况。我不喜欢那样的场面。”
梁若月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又强调道:“我不喜欢你爸爸那样的人。”
“我也不喜欢。”任嘉礼忐忑地望着她。
“但是我觉得你还不错。你肯用自己的饭喂野猫;你也一样喜欢武侠小说;你不会因为林菀菀当着你的面批评你爸爸、苏有为拿你开玩笑就生气。除此之外,我觉得跟你玩挺开心的。你就像一只乌龟。”
任嘉礼愣住了:“什么?”
“不怎么说话、遇到危险就本能地缩进壳里,不过脾气很好而且对一切都能泰然处之。”梁若月走到他跟前,“虽然我现在有点讨厌你爸爸,但我还是想跟你继续做朋友。”
“真、真的?”
“嗯。”
任嘉礼的脸一下子被照亮了。
“不过,你和我说了这么多,我也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
“什么?”
梁若月狡黠地笑起来:“按认识时间来算,你是我在宁波的第一个好朋友。”
“真的吗?”
“论喜欢程度,林菀菀要排第一,但论先来后到,你是第一。”
任嘉礼仔细回味着这句话,顿时觉得整颗心像泡在了热水里一样暖融融的:“梁若月,谢谢你。”
“那么,你之后会去上海上学吗?”
“不太可能。我爸和那边的亲戚闹翻了,转学这件事办起来也不容易。”任嘉礼摇摇头,“我想留在宁波按部就班升进高中、考大学,要是有机会去上海读大学应该不错,但现在我一点也不想走。”
“那我就放心了。要是你过段时间就走了,我会很难过的。”梁若月轻快地说道,“走吧,该回家啦。”
她转头时马尾辫扫过任嘉礼的鼻尖。有点疼也有点痒,任嘉礼摸了摸鼻子,急忙追上前:“等等我!”
梁若月第一学期的成绩不错。在班里中游偏上。
换在别人家肯定觉得很一般,但是她从小对学习就没什么热情。见她在宁波适应得不错且没退步,梁父梁母居然还感到了一丝宽慰。
这一宽慰就体现在额外的一点点零花钱上。
虽然只是一点点,也足够了。
梁若月立刻叫上林菀菀,两人杀去了百货商场。两人的零花钱放在一起,拼拼凑凑,除了一人买了一罐可乐之外,还够买些其它零食小搓一顿。
林菀菀举目望着周围的环境:“几个月没来,感觉变化好大。”
“是吗?”梁若月看了看,好像确实热闹一些,也多了很多新柜台,“是不是因为快要过年了?”
“不知道啊。我姐姐也说最近商场里多了很多时髦东西。”林菀菀做了个鬼脸,“不过我们买不起就是了。”
“对啊,我们只能买点吃吃喝喝的。”梁若月问,“宁波有酒吧吗?”
林菀菀很茫然:“不知道。反正我从没见过,只在电影里看过。”
“我在上海时经过过,但是他们不许小孩子进去。”梁若月感到很遗憾,“我们还是太小了,好多事情都干不成。”
对此,林菀菀深以为然。
年关将近,商场里人来人往,都是来买新衣服、买礼品、置办各种东西的人。梁若月东张西望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哎,那个人是不是任嘉礼的姐姐?”
林菀菀眯起眼睛打量片刻,也不太确定:“好像是吧……我就见过她一两面。”
任峥嵘和朋友走在一起,有说有笑、面带春风,丝毫不见之前那副生人勿近的面孔。以至于梁若月都差点没认出她:尽管她的穿着还是和之前一样。
“没想到她居然出来逛街了。”
“是啊。我还以为她会在家学习呢。”
“听说她是宁波理科状元的热门人选。”林菀菀同她分享八卦,“估计是清华北大抢着要的那种。但是你懂的,要按她家里的意思,她大概率复旦和上交间选一个吧。”
“唔……不好说,”梁若月回忆起那天任峥嵘教训她爸的样子,“如果她想去北京的话,我觉得她家里是拦不住她的。”
自带光环的人总是引人注目的。
任峥嵘和朋友们一个柜台接一个柜台地逛过去,中途停下来买了一件衣服。等她们走远了,林菀菀方才收回目光:“对了,我爸爸春节后要去一趟日本,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梁若月想了想,摇了摇头:“林叔叔是去出差吗?”
“对,说是去进修。”林菀菀说,“那我就让他带点饼干、巧克力回来,我们几个人分一分!”
“好。”
这一年的宁波有一些微妙的改变,但无论是梁若月还是林菀菀,她们似乎都太稚嫩了,纵使察觉到一些信号,却也未能预知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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