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的一声,离弦之箭准确命中了被抛飞于空中的鸽子。
解沉秋大致估量了鸽子即将落地的位置,迅速赶去,猎物落下时便轻易接住了惨遭毒手的飞鸟。他一手拎鸟,一手将箭拔了出来,丝毫不在乎那还在向下垂落血珠的箭尖。
待重新返回须艽身边,保持着箭尖朝向自己的动作,解沉秋将箭支递了出去。须艽则眼都未抬,却一点都未错过地接过箭支。整个过程堪称行云流水,少年人脸上却并不见得色。
“还不满意?”解沉秋问道,语气和用词都算是亲近。
和南国这位小世子相处已有数月,对方似乎并没有其他功课,他无官无职自也无旁的事可做。二人一拍即合,就按照南王所安排的那样,开始了武技的教习。
虽然名为师傅,但不过是教习技艺,因此解沉秋和须艽之间并不是高尚且正式的师承,而是平辈相称、朋友相交。当然,两人平日里并不拘泥于使用某种特定的称呼,谁也不知下句话究竟刻薄还是和缓,于是总显得若即若离。
“豢养之物,论起灵动还是不如野生。”须艽将带血的箭重新搭上弓又拉满,随即抬头看向解沉秋,瞳中似有火焰跳跃,“我想做到最好,你要帮我。”
话音刚落,他回首向前,箭矢随即正中靶心。
解沉秋应承得坦然而自信:“当然。”他从须艽手中取走弓放到一旁的武器架上,随口问道,“这鸽子挺肥,要吃吗?”
须艽闻言猛地回头,表情怪异,哪怕没说出口,脸上也明晃晃地写着震惊与怀疑。震惊于这人连养来送信的鸽子都不放过,怀疑对方是否有本事做出能入口的食物。
于是半个时辰后,当他眼见解沉秋亲手从湖边扯了荷叶,掏了泥巴,又最终把处理好的鸽子丢进在干燥处点燃的火坑,几乎是瞠目结舌地看着对方。
这和他想象中的公子沉秋完全不一样。
也就在这时,解沉秋完成了所有工序重新走到他身侧,两人面面相觑。
尽管因为练武穿着紧身的衣物,解沉秋的鞋面还是沾满泥点,甚至连衣角都浸湿不少。所幸这座湖泊就在东宫之外,注意到这点,须艽眉头一皱,主动牵头往回走去。
不过片刻他们便重新回到住处,一人进入自己的房间更衣,另一人则靠在门外等待。谁也不觉得这样有失尊卑——他们的身份本也很难论清此事。
只是无事可做的时间着实太过无聊,须艽双手抱胸,突然发问:“你怎么还会这个?”
“我妹妹喜欢。”一门相隔的室内,解沉秋回答的语气十分温柔,“我们偶尔会借口打猎,避开所有人躲进山林度过一两日。”
这份情绪并非出于良好的教养,而是发自内心。须艽听得出其中的区别,反而觉出几分别样的滋味。
他想起之前解沉秋唤他“阿九”的时刻,那是亲近的乳名也掩盖不住的生疏。
“那……”你妹妹现在怎么样了?
大约是被这份温暖所感染,须艽险些提出不该问的问题。幸而他及时意识到,便立即改口道:“你们游猎时突然失踪不会引起轩然大波吗?”
门内的解沉秋顿时安静下来。过了片刻,须艽皱眉正考虑换个话题时,便听“吱呀”一声,解沉秋迈步而出。
“走罢。”他率先向外走去,绝口不提须艽方才的问题。
“……”这个态度让先前还想着体谅解沉秋心怀戒备、两人不该交浅言深的须艽,反而不再甘心于他的敷衍,执着地追问道:“先回答孤的问题。”
解沉秋原本还在闷头前行,听到这句话顿时停下脚步。他没有转过身体,而是半侧过头,背着阳光的面庞看不清表情:“这是世子殿下的命令?”
他听起来并没有生气。
须艽不明显地犹豫了,但很快还是强硬地答道:“是。”
被命令的人并没有表现出遵从,而是沉默着继续往前走去;须艽心中微妙,也未再开口。两人隔着不远的距离一前一后重新来到湖边,气氛与方才离开时已经迥然不同。
然而鸽子并不会熟得那样快,他们还是只能坐在火堆旁边相顾无言。
“我不想说。”良久,解沉秋终于道。哪怕他知道这样的答复可能招致须艽的怒火,对于好不容易才找到落脚点的他来说,无疑会引发极为严重的后果。
这也意味着在他心中,须艽与他仍旧是平等的。这不仅仅是自负,更代表着一种信任。解沉秋自己也没能想到,他竟会对小世子付出信任。
但他更没料到的是须艽接下来的反应。
火势在风的推波助澜下向上窜到了极致,往须艽那边倾斜的火苗边缘一阵扭曲,也模糊了解沉秋眼中少年人的表情。
“阿兄。”坐在对面的那人缓缓开口。
“是你让我唤你阿兄的。”须艽的声音透着冷意,“若是这般提防于我,倒不如自一开始便恪守本分。”
解沉秋却反问道:“本分?君臣本分?”他的目光落在火坑底部,“你我?”
他似乎思考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须艽可没有兴致等他,起身便欲离开,却被解沉秋一把抓住手臂。
“先别走,尝尝我的手艺。”他只是这样道,蓝色的眸子始终温和地注视着须艽。分明是求和的行为,其中却多少蕴含着强硬的意味。
须艽则扭头避开了。
两人一时僵持,直到须艽先收回离开的脚步,解沉秋才松开手找了根树枝去挑坑底的泥团。
被拦下的须艽没有一走了之,但也并不打算轻易妥协:“你这是在讨好我?”
他刻意用高高在上的语调讥讽道。
“如果你觉得是讨好,那就是。”解沉秋竟答得毫不犹疑,“如果这样简单的讨好就能让朋友高兴,我自然心甘情愿。”
“哈。”须艽没忍住回身看他,并不是信了解沉秋的花言巧语,而是想看清解沉秋的真心,“你说你当我是朋友?”
解沉秋点头:“我当你是朋友。”
他敲碎泥壳,剥开荷叶,又掏出鸽子空腹中被捏碎的果实,最后用荷叶包住整只小巧的鸽子递给须艽,就像不久前递过沾血的箭支一样:“说来惭愧,是我先提出以兄弟相称,自己却做不到将你当做兄弟对待。”
“但我们还会相处很久,终有一日……”
须艽干脆打断他的话,又用力推开他的手臂:“不必了,你我不宜为友,更何谈兄弟。将你答应过的事情做好即可。”
“……”
“抱歉。”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须艽瞪大了眼。
解沉秋动了一下/身体,单腿支地半直起身,并无谦卑之色,只是为了让还未长成的小世子能够更直接地与他对视。
“我为我先前的轻佻道歉,阿九,如果你不愿我也不会再这样叫你。只是关乎过去,你我之间确实还没有建立足够的信任,我无法否认这一点。”
“但来日方长之语,全然出自我的真心,绝无半点欺骗。”
“所以,你愿意原谅我吗?”
须艽沉默了一会儿,猛地从解沉秋手中夺走鸽子,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本章又名《一只鸽子引发的血案》(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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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准备相爱的第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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