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的落叶也扫完了，黄槐序把扫帚归纳至门后，带着他去找小姜。他俩一前一后走进道观，黄槐序观察到前面男学生步伐不稳，身体歪斜，踉踉跄跄的样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言不发。
二人迈过前厅门坎，两只小猫盯着路过的陌生男生，鼻子动了动，喵喵叫了几声。
外人听着只是小猫随便叫了几声，实则他俩是在交谈：
“有死气，你闻到了吗？”胡屿安问道。
“闻到了，有些弱但还可以闻出来。”胡涂涂回答。
“可能是近期跟他熟识的人偶然过世——也可能是因他而死。”胡涂涂补充。
看来这些年将涂涂带在身边，涂涂的修为有所长进。胡屿安满意地点了点头，纯狐氏一族可以凭借嗅觉优势，闻到任何生物身上的“气”，这个气就指的是生气和死气。
生气是一种充满生机和活力的气，能使万物生长繁茂，是修道之人所向往和需要的。生命力量被称为“生气”，修道之人运用方法理论，逐渐形成了风水学就是为了寻找具有生气之地。
反之死气则是一种没有生机、不通达之气。沾了死气会导致倒霉，更严重的可能导致环境的败落和生命的衰亡。
姜莱/母亲可能有危险！两只猫对视一眼，交换完信息后倏忽跳起，转身跟上了黄槐序和魏正。黄槐序低头瞅着身边紧紧跟随的两小只，心道小姜养的两只猫真通人性，还知道带路了。
胡屿安则是死死盯着身侧游离状态的魏正，待要这个人出现一丝异样，他和胡涂涂就会毫不留情地拿下他。
后院中，姜莱正在种菜。
没错，因为道观香火不旺，她跟师兄从今年夏天开始就在种菜了，正所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萝卜种子耐寒，西红柿也是秋栽，她埋头苦干，一个萝卜一个坑，松土埋好，浇水，一眨眼的功夫，后院这片空地上都种好了一个个小土包。
拿起浇水壶，她走到井边，准备再打上来一壶水备好，晚上睡前还要再浇上一次。
“小姜，有位同学说是找你想算一卦。”黄槐序热情招呼着，虽然是个散活，今天也算是要开单了。
姜莱扭头看去，后院连接着中厅的拱门处，站着两人两猫，中心轴对称。闻言她不慌不忙，水还没打完，她得先提上来。
魏正好不容易看见了自己想象中的救星，难掩激动，一下子就挤过黄槐序，快步走到水井旁，看着姜莱自顾自打水的样子，
他内心挣扎着，很想打断她，让她赶紧救自己一条狗命，又怕打扰了她不合理数，果然是个大师啊，他心想有救了，毕竟就算是有人要来算卦道长也能这么淡定，波澜不惊——
“哪只野猫在我菜园子旁边拉屎了？！我差点踩上一脚！”姜莱大声怒斥，边说边撸高了腕间两边袖子，像要去跟野猫打架。
魏正嘴角抽搐，挠了挠脖子，觉得刚才自己肯定是看走眼了。
黄槐序反身叉腰看天，假装没听到。
胡涂涂和胡屿安听见骂声，在另外两人看不见的地方冲着姜莱拼命摇头，示意不是他俩，他俩都会去外面道观门外的的公厕解决。
姜莱骂完之后，表情重新变得一片祥和。道家常讲：郁结于心，不利于飞升。
所以她有仇当场就得报，不给结节留余地。招了招手，姜莱带着一人二猫走到正厅，按照规定，来算卦的人得先给祖师上个香。
黄槐序没进去，他带人过来后就去别的地方了，这道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刚才只是扫完了大门口的落叶，还要再去扫扫其他地方的。
所以说绝大多数道士的日常还是很枯燥且忙碌的，修道修的就是这份淡然的心。
魏正按照姜莱的指示，买了束香点上，用手扇灭了火，可是还没等他扇呢，火却自己灭了。
他的脸一下变得难看了起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觉得仿佛身上有些发冷。
“道、道长，这香是怎么回事啊…”魏正惴惴不安。
姜莱神色平静，将香从他手中拿走折断，给他换了一把：“哦，那把有些受潮了，不要放在心上。”
魏正一时无语：…这个道观到底行不行啊？！
不过因为他是多次试验过那把零钱，觉得应该有用才来的，魏正没再多言，再次点上香，拜了拜。
香火燃着，虽然有些断断续续的微弱感，但是好在是燃尽了。
看来这个人所求之事并非险事，姜莱心下了然。
算卦前，要来人先给出个生辰八字，再根据求神问卜的人简单说明想问的问题，结合上今天的日子，再让求神问卜的人选定一组卦爻就可以开始卜卦。
厢房内矮桌旁，姜莱和魏正坐在两侧的蒲垫上，魏正跟她讲完最近遇见的觉得被尾随一事，姜莱点点头，给算完一卦后，分析着算出的卦象——空亡。
空亡：大凶之宫，事业感情均不利，事业不顺，求职不成，投资亏损，感情波折。
姜莱一点铺垫都没提，直言道：“你最近有大凶。”
不是说算卦为了赚钱都会说的天花乱坠吗？这女道长还真是言简意赅啊，魏正擦了擦汗心想。
“你好好想想你最近是做了哪些亏心事？或者是不是身边之人有什么变故？”姜莱继续追问道。
其实一般人算完卦就走了，只是魏正这个人的卦象实在是凶多吉少，并且他印堂发黑，眼下青黑一片，定是被这件事困扰了许久甚至无法好好休息。
最为重要的是，姜莱看了出来，魏正这个人没有说真话。
果然，魏正想了想。似乎是下了决心一般幽幽开口：“姜道长，我身边的人确实是有个变故，就在今年年初，我的女朋友，不，是前女友跳楼了。”
“他们宿舍同寝的女生当晚就报警了，警察来了以后勘察完现场，给出的结论是意外坠亡。可是——”
魏正的前女友正是那位太和大学的学生们口中跳楼的学姐，读经管的，大四，叫陈晶。据魏正所说，他跟陈晶是姐弟恋，谈了两年感情很稳定，本来都打算毕了业就结婚，可就在这个学姐临毕业前，突然跳楼坠亡了。
警察屡次调查，最终宣布这是一场意外坠亡事故，可不久后却有个小道消息传了出来：说这个学姐之所以跳楼，是因为同寝的女生抢了她的保研名额。
一时间谣言传得有鼻子有眼，很多学生都信了，学校知道后赶紧澄清，可愤怒的学生们根本不买账，这件跳楼风波在过去半年后，才终于恢复平静。
可是最近他却开始觉得有人在尾随他，总在去图书馆的路上和回寝室的小路上，突然就觉得周围阴森森的——
姜莱打断了他的讲述，一针见血地问道：“既然你说事情已经过去半年了，为什么现在会把这件事归到你前女友身上呢？”
“因为、因为这两条路都是以前我们会每天走的路！”魏正神神叨叨地，像是害怕极了，说话都说不利索，又心虚道：“而且我现在、现在谈了一个新女朋友，我担心她知道了以后见不得我跟别人好才会……”
剩下半句话他没说全，可姜莱也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前男友身边如今有了新女友，毕竟曾经是两年的感情，又是曾经约好要结婚，可能那位学姐是为情所困才会纠缠着他。
姜莱想了想，从兜里掏利落地出两张辟邪符：“一张二十，微信还是支付宝？”
魏正顿时犹如渴死的鱼见到水一般，匆忙把辟邪符拿在手里，小心翼翼踹怀里：“微信就行，微信就行！”
说罢他还是觉得有些害怕：“道长，能不能请你下山一趟。”
就算现在有了辟邪符，魏正还是有些恐惧，他说想请姜莱下山，跟随他一起装作学生，贴身保护他几天，只用在学校里晚间的路上陪他走回宿舍就可以。
姜莱听完，第一反应就是考虑要怎么收费，因为毕竟这种事情还是她第一次经历，通常这种撞邪或者是要驱鬼的法事都是按件收费的，每次法酬大概在三位数，可是万一这个学生只是心理作用，她白白当了几天保镖，这该怎么收费呢？
魏正看着眼前姜道长沉思的样子，心想不愧是有本事的道长，答应差事前也如此稳重，不像他在某宝咨询的道士，一听说就要驱鬼就找他要两万块钱，说是当天就可以过去给他做法事。
实际上姜莱完全是因为业务生疏，不知道市场价该要多少钱，师兄眼下也不在身边，更何况他就算在身边也给不了她合适的建议，他俩都没接过大活。
她踌躇片刻，缓缓伸出一只食指：“嗯……保护你可以，但是需要按照天数收费，如果真的有驱鬼需要另算——”
“一天一千！”魏正看了看她深处的一根手指，开心地答应了下来，“要是需要姜道士做法事驱鬼，我再加两千！”
本来打算要一百的姜莱：“。”
现在的大学生这么有钱的吗？她每天捡破烂才挣20块啊！不过她转念一想，他拿钱让我帮忙办事，也算是我替他分忧，成全了他，算是积德。
这么一想她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这件保镖的差事就这么成交，她爽快答应了下来。
其实魏正没想那么多，虽然他家里确实是有钱，他今天这一身的行头加起来得有两个W。他只是觉得如果真是有鬼现身作祟，那姜道长不就能立马拿下？一天的保镖费加上两千的法酬也才三千呢，比某宝实惠多了。
一天捡垃圾才能换20块钱的姜莱完全看不出魏正还是个富二代，她幼年流浪，成年后清修，属于那种你就算是在我面前炫富，我也看不出来的纯穷人。
双方都觉得自己赚了，看着魏正拿着辟邪符下山去的轻松背影，姜莱拿起手机上满意地看到一千多的入账，今天晚上可以点外卖了！
不过，她看了看刚刚加上的魏正微信头像——一个清秀女生搂着他的自拍。
刚谈上就这么秀恩爱啊？果然情这一字飘渺的很啊。
魏正走后，两只小猫蹲在原地盯着屋内的姜莱，似乎有话要说。姜莱了然，站起身把厢房的门关上。
胡屿安开门见山地说：“此人身上有死气，他说的这位学姐可能是因他而死，才会有如此孽果。”
“没错，而且他的话还是没有说全。”姜莱抱起来银渐层，表情痴迷地rua了两把，语气却很镇定：“他前面矛把盾对准那位学姐的室友，后面又心虚地说是担心自己谈了新女朋友怕学姐生气，自己却完美隐身，让人挑不出错来，反而更不对劲。”
而且如果真如他说的两人那么恩爱，规划好了要结婚，为什么会在前任死去后不久就谈了这么恩爱的新女友？又为何会心虚害怕担心被报复？
“不过，”姜莱话锋一转，“虽然他没说真话，可是这个钱是真的钱啊！~”她挥了挥手机，向两只猫示意着转账界面。
“父亲比他有钱多了，母亲，你信我！”
胡涂涂见缝插针，大力安利胡屿安，毕竟父亲一直是话少的装逼大王性格，如果俩人这么过下去，他就真成了野孩子了。
姜莱额头黑线又忍不住要跳出来：“涂涂乖，我是妈妈~安安是哥哥，上辈子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胡屿安却是没说话，因为他足够自信能把姜莱再追回来，只需等他再恢复一段时间的精力就好，找到爱人后他的修为恢复地更快了些。
上一世俩人就是靠着朝夕昼夜的陪伴，日久生情，这一世给了他被捡走的契机，又能再次陪伴在她身旁，待到可以灵活切换人形之后再多加勾引，重新拿下老攻易如反掌。
一人两猫在屋里热热闹闹玩耍，姜莱rua完这个吸那个，再次知足地感叹自己真是个人生赢家。
没多久，姜莱的“天伦之乐”就被前来敲门的师兄打断了。
“小姜，有人找你！”黄槐序敲门招呼道。
姜莱放下怀里的两只猫，掸了掸身上的猫毛开了房门。站外门外的除了黄槐序，还有一个女学生，看起来乖巧清丽，是个乖乖女的样子。
黄槐序介绍道：“刚才我在后院扫地呢，听见这位学生喊人，说是听了板面老板的推荐，来找你求个符。”
说完他又拉过姜莱，小声问道：“小姜，刚才我怎么听见你屋里有两个男生的声音？”
姜莱定了定心神，面上丝毫不慌：“没错，师兄。刚才我在学刚走的那位男学生说话，练习口技呢。”
黄槐序竟然信了，因为他为人志诚，以己度人一番后，觉得姜莱说的也有道理，点点头就又去扫地了。
女学生被请进了屋，点完香后，姜莱指引着她坐到刚才魏正坐过的蒲垫上，缓缓说出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她叫冯妍妍，是大四经管的学生，现在已经保研本校了。
又是经管大四？姜莱和胡屿安对视一眼，十分有默契。
姜莱并没打断她，冯妍妍于是继续说道：“昨天深夜有个男学生摔到井里了，恰好是我从图书馆出来回家的同一条路，我刚从警察局里出来，觉得最近可能有些倒霉，想来这里求个符，去一下霉运。”
姜莱再次和胡屿安对视：逻辑勉强可以说得通，但是她一定有所保留。
冯妍妍看着一人一猫不断对视，只觉得道长跟她的小猫的频繁互动怪有爱的，她轻声开口：“道长，你们道观里的小猫都好可爱啊，我可以摸摸吗？”
姜莱听到这个要求也不恼，虽然这个妍妍没说全话，可是从面相上看面色红润，说话柔中带细，是个有福之人的面相，她指了指另外一只小猫：“摸那只，那只金渐层随便摸，这只银渐层咬人。”
冯妍妍应了声好，rua了rua金渐层的额头，力度很轻，金渐层嗓子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真是没出息。银渐层挑起眼角瞥了一眼，喵了一声。
可是父亲，她的手是热乎乎的诶！金渐层喵着回了父亲一句。
冯妍妍听不懂这俩猫在说什么，她看着手中喵喵叫的金色猫猫头，难掩喜爱之色，掏出来手机就拍了两张萌猫照，照片里金渐层没骨气地睁着圆眼睛来蹭她的手指，另外一只银渐层站在不远处端着姿势睥睨她俩，一副神气又矜贵的姿态。
“道长，我能把这两张照片发朋友圈吗？”冯妍妍满脸期待地问道。
姜莱看了看她递过来手机上的照片，点了点头，惊喜地说：“诶，小冯你拍的不错啊！我加一下你微信，你把这两张原图传我一下呗。”
没想到道士也有微信啊，冯妍妍应了下来，心道果然是个赛博修道的时代。
交换完联系方式后，二人加上微信。
姜莱点开冯妍妍的朋友圈，发现她几个月前发过一条朋友圈，配文是一张合照，两个女生笑盈盈的看着镜头，配文是：永远怀念你，我的宝贝。
想到她的专业和大四的年限，姜莱看向正在撸猫的冯妍妍的背影：“冯小姐，可以问一下吗，陈晶是你的什么人？”
开心撸猫的冯妍妍闻言愣住，整个人刹那间被笼罩在低落的情绪中，她并未转身，依旧背对着姜莱，一字一顿声音低得不像话。
她说：“晶晶是我大学的室友，也是我大学里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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