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妍妍随即对姜莱讲述着她和陈晶刚认识的情景,如数家珍一般。她喊她叫晶晶,很是亲昵的语气,脸上的笑虽然还倔强的挂着,可是却透出一抹浓重而又晕染不开的忧伤。
“晶晶是我来这个学校第一天,就遇上的同班同学。刚开学我拉着行李箱在寝室楼下找她问路,刚好她说她也是经管班的,大大咧咧拉起我的手一起去报道,结果发现我俩是室友——”
二人相识后从未有过口角纠纷,陈晶待人大方又热心肠,冯妍妍刚进入大学却有些内敛容易害羞,两人性格倒是恰好互补。
陈晶好动,很难投入到功课里,好在冯妍妍是班里的学委,学习能力极强,大一开始就每天晚上拉着她复习,陈晶专业成绩得以暴涨,甚至还开玩笑可以和冯妍妍考到同一所外省重点大学去读MBA了——
大二上学期过了不久,陈晶交了一个小一岁的学弟做男朋友,两人从大三刚开始就吵架闹矛盾不断,因为小情侣的争闹打破了她俩很多次复习计划,冯妍妍看在眼里,多次劝她学分不好拿,好不容易努力得来成绩的进步,要坚持刷题才能巩固,陈晶应了下来,好在专业成绩并未因此滑坡。
二人学分都够保研本校了,准备报名考研只是为了圆梦同去外省读重点——
变故恒生,大三下学期某天陈晶去天台晾衣服,意外坠落身亡。
校内唯一好友去世的事实过于惨痛,斯人已去,生者已矣。冯妍妍没有心思再继续考研,每每翻开书都能听到或者看到二人旧时回忆,于是选择保研到了本校。
说到这里,近乎哽咽,再回头看冯妍妍已然泪流满面。
姜莱默默听完,心中不免唏嘘,魏正作为陈晶的前男友已经在开开心心秀恩爱了,反倒是他口中抢了他前女友保研资格的“室友”依旧在怀念着陈晶。
两个人对陈晶过往的判断和评价都不太一样,可是不管到底他俩谁说的是真话,肢体动作中透露出的真情实感骗不了人。
根据魏正讲述,他和陈晶的感情十分要好,甚至约好毕业就结婚,可冯妍妍却说陈晶和魏正从去年底就在经常吵架,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陈晶已死,无从考证。
姜莱沉吟片刻,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安慰眼前的女学生,她自幼六亲缘浅,待人接物冷静自持,最让她执着的两件事是修行和捡破烂,唯一能牵动她情绪的是听烂笑话。
看着眼前泣不成声的冯妍妍,姜莱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她挠了挠裤腿,兀自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两张符箓,递给冯妍妍:“小冯,这两张文昌符送你,不要钱。”
冯妍妍闻言抬头,眼角还垂着泪珠:“姜道长,你说人会有转世吗?”
她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接过了符箓,可眼泪却憋不住似地滴在黄纸上,冯妍妍慌忙抬手去擦,可是黄纸沾了水迹后迅速晕开。
符箓遇水则失效,她看电视剧里都这么说。这张文昌符算是彻底报废了,再也恢复不到当初递给她的样子了。
一如冯妍妍和陈晶再也回不到那年大一寝室楼的落叶乔木下。
“那个,您好,我叫冯妍妍,请问报道处怎么走呀?”
“哦!同学你好,我叫陈晶,我刚报道完!我带你去呗!”
“谢谢你,好、好巧,咱俩竟然是同一个寝室的。”
“还真的是啊!妍妍!以后多多关照!”
如今又是开学季,楼口的乔木又开始落叶,同伴却再也回不来了。冯妍妍的泪闸再也止不住,抱着姜莱嚎啕大哭,哭了有好一会儿哭累了开始抽噎,似乎突然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唐突,她又开始哑着嗓子小声道起歉。
姜莱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她在哄人方面实在是黔驴技穷,在她对面的两只小猫端坐着,看到她楞在原地,长满毛毛的小猫脸上好像有些恨铁不成钢。
金渐层扭头蹦了起来,伸出两只前爪揽住身旁银渐层的脖子,假意抱住它,用自己的金色猫猫头轻轻蹭着银渐层的脖颈,还不忘用小猫爪垫顺了顺大猫的后脑勺,似乎在教她怎么安慰人。
银渐层难得没推开傻儿子,踹手蹲在原地不动,像个英勇就义的雕像,任凭着胡涂涂的脏爪垫给他上下顺毛,眨眼瞥向一旁,满满嫌弃。
姜莱额头闪过一丝黑线,随即有模有样地学起来,抬起手僵硬地拍了拍女学生的后背,一声不吭,嘴笨得有些令胡涂涂无语。
胡涂涂放弃折磨自己父亲,踮起猫爪垫走上前,用头蹭二人膝盖,在小猫乖巧喵喵叫声中,冯妍妍的情绪逐渐冷静下来。
似乎是觉得自己哭完有些不好意思,冯妍妍求完一副转运混元流朱手串,拿着姜莱给的新文昌符就匆匆告别下山了。
一下午的时间里,道观里求符的俩人都是为陈晶而来,姜莱对陈晶和她生前的死因彻底好奇了起来。
祖师传下来的咒法大全里有个吐真咒,无论是人是鬼,只要让她遇见抓住后趁机施咒即可吐露真言以及自己内心真实所想,到时兴许派得上用场。
这下可让黄槐序高兴坏了,毕竟这可是他当了一观之主后,太和观里第一次开大单,说不定还要做驱鬼的法事!
收拾完前院又扫后院的黄槐序回到厢房,听姜莱讲述完整个人喜极而泣,他跌跌撞撞跑到祖师神像前,欣慰地点上香拜了拜:“今日多亏祖师的神通现世,才收了两位新信徒的香火,望祖师保佑接下来的一切顺利。”
一切收拾完,为表庆祝,姜莱提议晚上点个外卖火锅吃。
这年头的外卖,能把火锅的配菜送上来还送锅。黄槐序一开始听到姜莱要点火锅外卖,本还觉得有些铺张浪费,连连摆手拒绝,认为违背了祖师清修的意愿,可一听说这家火锅店正在搞活动,有个一百出头的双人套餐又送一口电锅,他也就答应下了。
姜莱知足地坐在院中凳子上,乐呵呵在外卖软件上下好了单,手中碎了一个角的二手手机上,屏幕亮起,显示送达地址是石门市郊区太和观。
她用的这个二手的手机,光手机膜就贴了有好些年头,如今上下左右四个边都翘起,跟被迫仰躺着的王八腿似的。裸机,机身没有保护壳,却被她擦的干干净净。
看似是个手机,危难时刻估计也能被姜莱当个法器砸人脑袋。不过也幸亏是她在用这个手机,换成别的人早就手被划破了。金渐层呼噜着嗓子过来蹭她手,姜莱的手掌中有一层薄茧,可谓是人造撸猫神器。
胡屿安在不远处台阶前端坐,遥看姜莱陪胡涂涂玩得不亦乐乎,九尾视力极佳,即使是日落前光线不好,也能透过院中昏黄灯光看到姜莱指肚和手心布满的茧。
他狭长绿眸中闪过浓浓心疼,忍住眼眶里的酸涩感,再次自责找到她的时候太晚。按照常理,与人类和动物类精怪不同,草木成精后转世成人后,注定会成为孤儿,因为它们在第一世修炼成精时,就是天生地养,没有血亲。
当年他买完姜莱想吃的糕点上山,西山的土地仙却转告他姜莱已经喝了孟婆汤转世去了,骤失所爱他悲痛欲绝,正要去追却被家姐拦住,家姐是狐族族长,同是九尾银狐,只长他一岁。
“屿安,姜莱是为了你才转世的。”家姐看着他,温声提醒道。
胡屿安猛地抬头,顶级矜贵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不可能!她不会抛下我的!”
胡凌眯着一双浅绿色狐狸媚眼,再次开口,语气不容置疑:“狐族的占卜长老今日给她算了一卦,卦象算出她寿命大限就在不久后的几年,只有在今日转世,才会出现转机。”
看着以往明月光华的弟弟此时却怅然若失,脸色衰败,她叹了口气,似是安慰又像劝他死心:“自古人鬼殊途,妖和精怪也是有区分的,你是嫡传肉身,可她是一颗草木成精,寿命长短本就不同,就算当得了众人口中一时的两小无猜又能怎样?”
“况且她此去转世,不仅一身的修为要重头开始,就连曾经和你在一起的光景都不再记得了。一碗孟婆汤即可忘却前尘。你还是另寻——”
“我偏不!”胡屿安怒从心生,他眼窝深邃,一生气眼眶被染红,清冷缥缈的气质被微红眼尾打破。手中油纸包裹的糕点被他摔在地上,糕点被他捧在怀里一路,以至于滚地上时还冒着热气。
“她为了我才去扔掉一身修为,去转世投胎的,我另寻她人岂不是狼心狗肺?”
“更何况我早就是她的人了,就算死,我也要找到她和她同葬!”下巴微微抬起,胡屿安弯腰抱起地上捡糕点吃的胡涂涂,单手拽开长袍,狐族嫡子才能穿的上好丝绸对襟长衫被他脱下扔到胡艳凌面前的空地上,只余单衣更显身形欣长。
“你这孩子,你说就说,脱衣服做什么?”胡凌一张美艳脸上额角抽搐,自家弟弟向来脾气倔,拾起衣服要给他披上,却听见胡屿安开口,原本冷清高洁的声音被砂纸打磨过一般沙哑。
他喃喃自语,仿若失智:“家姐,身为狐族嫡子我却保不住自己心爱之人,不当也罢。”
“今日起我的使命,不再是庇佑狐族子民,我要下凡去寻姜莱。”
“另外,占卜长老竟然能修为高至如此?可以算出我从未算出过的卦。”胡屿安揣着狐形的涂涂孤身向前走了几步,腰间系的犀角摇晃,他回头望向家姐,狭长眼中夹着一丝质疑,”小心你身边的人吧,保重了,家姐。”
再往后,他带着胡涂涂化了人形到了人世间,四处打听寻找和姜莱幼时相似的孩子,可却都不是他要找的人,人世间变化这么大,又都是修行之人,甚至还遇上了想要抓他和胡涂涂炼丹的邪门老道,他带着胡涂涂耗尽一半修为挣脱开陷阱,才得以脱身。
逃离到一片很远的山脚下时,所剩修为已经不能支撑他们化为人形,担心狐形被歹人捉去,他和胡涂涂化为小猫开始流浪,这一路找寻中他曾无数次的懊悔,懊悔自己之前对伴侣爱的别扭,又过于矜持。
为什么从来没有感受到姜莱对二人寿命大限不同的恐惧?
为什么从不直言自己会一直陪她至地老天荒?
为什么要撇下她独自下山买糕点呢?
姜莱可以抛弃所有修为转世,他却没有和她坦言交心的勇敢——自怨自艾让本就失去半生修为的他身心俱疲,雪花飘落,浑身冰冷,他倒在山脚下一块巨石后,还不忘把姜莱前世捡来的胡涂涂揽在怀里。
“哟!小姜,你这是从哪捡来的两只小猫?”
“山里!师兄快拿热水袋!”
熟悉的声音再次出现在耳边——终于找到了。他唤姜莱,却只能听见自己发出一声喵喵,寒意再次袭来,胡屿安彻底晕了过去。
眼前带着食物香味的雾气弥漫,打断了他的回忆。
抬眸望着胡涂涂和姜莱又黏在一起的模样,平时被姜莱戏称爱吃醋是邪恶银渐层的他,此时却难掩心中的满足与庆幸。
即使找到彼此的时候是晚了一些,可是只要一家人还在一起就好。
姜莱和黄槐序坐在庭院里顺利煮上了火锅,黄槐序和小猫都吃不了辣,姜莱特地点的鸳鸯锅。想起刚才外卖员来送外卖的慌张样子,她绘声绘色地向黄槐序讲了起来。
“师兄,你不知道——”姜莱刚说第一句就被打断,
“——我确实不知道。”黄槐序拿着筷子,盯着锅里刚下的羊肉点点头,一脸认真,看不出是故意打断她。
“你别捣乱啊师兄!刚才那个外卖员骑着电动车来了咱们道观门口,神神叨叨地问我,道长,你们这是正经道观吗?”姜莱想起刚才的场景忍不住拍腿大笑。
她rua了一把乖坐在她怀里的金色猫猫头,继续说道:“他说道士也能吃火锅涮肉啊?别是邪教吧。他问完没等我解释,骑上电动车就跑了,好像有僵尸追他似的。”
道家能吃肉,却不吃四大荤,即牛肉,狗肉,乌鱼,鸿雁。很多人都不知道,闹出笑话,让人哭笑不得。
姜莱擦了擦笑出的眼泪,把胡涂涂放到地上,羊肉熟了,她拿起筷子从番茄锅夹出来几块白水煮肉,没放酱,码了小半碗递给胡涂涂和胡屿安,让他俩也沾沾光。
黄槐序无语地看着小姜,他俩自幼一起长大也算是情同兄妹,姜莱的笑点一直很低,为人过于粗线条却是因为内心纯粹,返璞归真。
“行行行,别傻笑了!快夹肉了吃饭了!”黄槐序朗声招呼着姜莱,给自己也夹了几筷子肉吃起来。
二人开开心心吃到一半,姜莱突然大惊小怪地“哎呀”一声。
黄槐序连忙问她怎么了,就连低头干饭的两只小猫也满头问号地抬起下巴。
“忘了拍照片了!这家外卖好评晒图返五块钱呢!”姜莱掏出近乎掉渣的二手手机拍了一张,手机烂像素也烂,但是她拍照的架势极其走心。
一顿饭被二人二猫风卷残云般解决完毕,如果不是火锅,说不定汤都不会剩下。毕竟太久没开荤吃这么好的饭了,上次吃火锅还是师父在世过年的时候带他俩吃的。
自师父离世后,道观变成黄槐序是观主,来找太和观做法事的旧信徒一大半都觉得他们二人太年轻,资历不够,去找别的道观做法事了,因此太和观的收入越来越少,也就吃不起什么肉了,更别提火锅了。
不过现在好了,小姜接了个保镖的活,日子逐渐会好起来的,黄槐序收拾完桌面后,拿抹布擦着院中的桌子,不断在心里给自己的道观加油打气。
马上就要去当同岁男大学生保镖的姜莱在厢房里端坐着,师兄嫌弃她收拾得更不干净,把她赶来厢房做功课了。
把桌子铺上黄纸,姜莱拿起师父传给她的毛笔蘸了抹朱砂,精神专注,下笔行云流水,心中默念:一笔天下动;二笔祖师剑;三笔凶神恶煞去千里外。
不多时,矮桌上就摆满了她画好的十来张辟邪符。
如果让师兄看见又要说她画的太快了,没有贯注全部精力,可她就是画的快啊!而且所有的步骤也都乖乖做了,也许是我天资聪慧,做什么都有如神助吧——姜莱放下毛笔大言不惭地夸了夸自己。
叮咚一声,是她刚加的火锅店老板发来了消息。为了好评返现,她刚才特意按照卡片上的步骤,加上了微信后,又发过去了自己好评的截图。
划开屏保,火锅店老板在她发的好评截图下回复了一条长达30多秒的语音。
还给她转了个20块钱,备注了自愿赠与。
好评返现不是只有五块钱吗?姜莱疑惑拿起手机,财迷的她先点了红包又点了语音播放,火锅店老板年迈沧桑而又真诚的声音在厢房内响起:
“那个道长啊,我返您20块,您能把您的评论删了吗?”
似乎是顿了顿,想起来这人头像是个道士,火锅店老板担心上一句有些不妥当也不太友善,又补充了一句:“不是您拍的不好啊,您千万别多想啊!”
因为拍照技术差而且像素烂反而多赚了15块钱的姜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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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夜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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