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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活体

“I said,everyone here...has a reason. No exception. But,you never think that. That's funny.(我说过,这里每个人,都有必须在这儿的理由,你也一样。但你从没往这方面想,真是奇特。)”

“You think,mind your own business. Lots of thing,you're not introsoective.(你觉得,这跟你无关。所以很多东西,你没考虑。)——你在,浪费自己的时间。”

解雨臣睁眼。

高处一口蹩脚的中文,难得还带着口音。以为他听不懂,改换了语种。

“你那些手下,为你制造的机会。得让他们,值那个用。”

他看了一眼。

铁链没动,水下,一如既往的平静。

发言者看看,转头。

几步之遥,指挥官,黑暗中,挺立俯视。

“你在这儿待了很久。如果不在自己身上找问题,所有事,对你就没有意义。”,发言者道,“这里,你永远也出不去。当然,也不是每一件,都与你有关。你只看和你对应的那一部分。事物的发展,每个参与人密不可分,你有某一刻不得不参与的理由。让你思考,祸端溯源,谁都不会无辜。或许你觉得,这与你还有你身边的人有关。但不管是谁,你现在只用考虑你自己。做事要知道原因。犯错的,不止一方。思考不充分、缺乏辨别,只会简单层面分析,问题就不会在你,视角受限,到死也找不到线索。”

空旷回荡,崖下无人回应。

发言者弯腰,似乎是在聆听。几秒后,意味深长一笑,两手卡入腰带,起身往回。

“效率别低,继续保持。毕竟你有的是时间。”

“这么久才来找我,是不是……有人来了。”

解雨臣断断续续开口。控制,忍不住发抖的声线。

发言者停下,指挥官未动,旁侧的人微微抬头。

“都是你朋友。”

“他们,应该跟这里无关……”

解雨臣低眼,嗓音很低。但整片空间,就算他发音再小,再怎么处于低位。他的话,依旧有人能听见。

对方,耳力很好。

“我只负责你。”

一直沉默的人终于发话,发言者走回身后。

解雨臣低笑。

“我还以为,只有我。”

“你是其一。”

“能……告诉我吗?……”

肌肉,止不住地打颤。

他真的很讨厌,怪冷的空气。

“可以。”,对方利索回答,没有一点要隐瞒的意思,“等他们来。但现在,你得走几次马灯。”

解雨臣低头一笑,垂眸,无力回溯。

“不好意思……做不到。”

“你来这儿,是必然。你有机会避开,可你没有。这是你的问题。”

“能说,清楚一点……”

水位上升,迅速没过整个空腔。

“威胁,对现实还有依恋的人。你不该满足条件,就是一个普通人,没必要。”,发言者道,“分出不属于你的东西,你和你的朋友都可以离开。留点体力,现在起,一切对你,只是个计量……”

没听到对方最后一句,水流灌入耳鼻,无法呼吸。人,干脆吊在那里,不能上潜,也无法下降。

解雨臣闭眼,大脑撕裂般的疼。

被‘掐住’的神经,来回拖拽。

‘你在那下面,看到了什么?’

‘献祭没有成功,你还带了别的东西出来……’

‘错误卦象,没点了解,是会上当。没大人告诉你,有的东西,不能碰?’

‘你和你的朋友,都被标记了。其他人,也一样。好在我只对接你,你要感到庆幸。’

……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看不见的人物,居高临下,‘重要的是,这里还有其他人。’

……

瞎子……

棍条松手,黑眼镜晃神一愣,低眼。

对边,枯槁画圈,棍尖点地。

‘我赢了。’

黑眼镜杵着下巴,淡淡保持着一个姿势,也不知道有没有在看,很敷衍。

“对,你赢了。”

‘我说过,专心。’

对边似乎是在责备,语气中,绵长又带了点挑衅的意味。

“说说你的条件。”

黑暗里的东西思考了一下。

‘聊天吧。’

他笑了。

“那么八卦?”

实在不喜欢怪异的东西。但第一次,黑眼镜第一次感觉到,那片黑暗里,一直有什么活物,很大。

大得,甚至有点离谱。

‘没关系。’,对方道,‘你会感兴趣的。我很会聊天。’

“话还挺多。”

别里亚克之后,屠颠,长神仙……他是第几次遇到,这么变态的玩意儿。

不意外。

果然,‘人’不可貌相。外面来的,都他妈是变态。

“不杀我?”

‘没必要。’,黑影干脆回答,声音听不出老少,‘你会感激我的。’

再看一次周遭的黑暗,那里什么都没有,黑眼镜刚想说话,忽然对面再次敲击,棍尖在地上小距离地反复摩擦。

‘我观察了你很久。’,黑影的话,暂停了他某些想法,‘你想从这里出去?’

“你关这儿多久了?”,他反问。

‘你得搞清主次,现在是我问你问题。’

“其实你可以直接杀我。我这个人,不喜欢套圈。”

‘你,不耐烦?’

叹气,盘腿而坐,一手抵着耳畔的镜架,黑眼镜歪头,明媚笑容,随意又放肆。

‘那我比你有耐心。’

“要不说,还是你厉害。”

安静,两方都不再说话。他看着,算好距离,一动,‘手指’瞬间抵上眉心。

‘你胆子很大。’,黑影笑笑,拍肩,‘你杀不了我,也杀不死我,就像现在。反正出不去,我是真心想找你,聊聊我们的过往,别忘了,你现在,败给我。’

黑眼镜挑眉,“论这么清?”

看看搭在右肩处的残肢,说不出的意外与恶心。

出人意料的,这‘东西’,似乎比他还快,还是说,能看透他的想法;又或者‘他’也在观察,模仿某类动物。

再判断。手扬半空,扶了扶酸痛的腰。

“看来你是觉得,你能控制我。”,他道,“可惜,有人总以为能控制所有。你不是,我不是。你是因为我来的这儿,被迫达成某种协议,都是被控制的对象,所以那个问题,你不用问我想不想,大家都一样。想出去,这种情况,只有一个人打破僵局,你也不想一直困在这里。你这样子,干脆我砍了你,帮你解脱,你也别客气。”

对边叹气。

‘你要这样,我也没办法。但你怎么不想想,先给你自己一个解脱?’

黑眼镜笑。

“会的,不过还不到时候。也快了。”

‘这么乐观?’

余光一撇,不知道什么时候,光下的铁椅,多了一个计时器——秒针,倒走很慢。

他看了一眼。对面的‘朋友’好像没发现。‘他’还在观察。

‘我还以为,你会有留恋。’

“留恋?”,移转视线,墨镜遮挡,不知道计时器用途,他又在看那个箱子,“这么说,你有?”

‘和你差不多。’,对方笑笑,‘所以我讲,跟我聊天,你不会亏。’

黑眼镜也笑。

“看来你很了解我。不过没必要,说吧,你关这儿多久了?接客接得挺多。中文,说得不错。”

‘没多久。’,黑影回答,‘和你一样,我有一个老师会你们语言,我和他学了一点。至于你说的接客,不存在,因为目前为止,你是我见的第一个。’

“你们还有培训?这老师教的不错。”

‘他是我挚友。’,对方笑笑,‘现在,说说我们的事。’

机场。去目的地最早的一趟航班,7点出发。

胖子顶着黑眼圈,两人一脸血痂坐在那里,没说话。路过的人,偶尔多看一眼。

终于,广播提醒。

胖子抹了一把脸,一手的油,转头问,“他的话,可信吗?”

吴邪一样动作,看着手上的字条,捂嘴没答。

人开始动了。胖子去卫生间,留他一个人在那儿,无人打扰。

整个过程,吴邪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终于,阳光撞碎清晨蔚蓝色的天幕,沿着窗外攀爬,有人迈着极速稳重的脚步,踏光而来。

他抬眼,隔着人群。

说实话,一条信息,他没想过对方真的会来。

长衣拂过行人,眼里没有余光,只向他。

她和之前,果然还是不一样。

“你还是决定要去。”

省了多余问候,对方开口直奔主题。

没有急促呼吸,吴邪点头。看看对方脚下的地毯,起身,笔挺站在她面前。

“我和胖子都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顶着一脸的破相,吴邪还是很轻松地说,“不想麻烦你,但都走了,能想到的,也只有你。没人了,这是最后一次。”

阿宁没问原因,看他。

“需要我做什么?”

“不需要你尽力,别牵涉太深,跟你无关的事别管,帮我看好吴解两家。有些东西,回来再还。这次,算我欠你的。”

说完,两人看了看旁侧。胖子从一边出来,看到来人,沉寂空荡的眼神一亮。

广播里,再次重复登机消息。

“外面不比国内。”,阿宁回转,“没有一些东西,你不好问路。芽庄,我打了招呼,发了你们的定位还有航班,领队的叫韦罗。黑瞎子在那边的事,他知道一点,你不联系,他们也会主动找你。”

“谢了……”

胖子过来,一副看戏的模样,一把勾上吴邪的脖子。

“哟,来了,一起啊。”

阿宁扭头,“没必要,接了委托,自己的事自己解决。至于其他,吴邪,你还不够跟我阿宁谈人情。”

说完,她转眼。

“人情这东西,没有一个完整的衡量尺度,如果你一定要那样算,就当谢你当年没有在蛇沼丢下我,我也算还你一次。”

胖子一愣,吴邪没搭话,对方看了看时间。

“不早了,我给你们的安排,希望你领情。如果你一定要选择独行,那样你大概率是回不来。吴家解家,算你在我这儿的抵押,不回来,一切归我。”

吴邪点头,没开口,胖子一把摁糊住他的脸。

“再加一个潘家园,不够,找金万堂。”

阿宁一笑,看了眼,“加你一个就行,别拉别人下水。”

说完,最后再扫两人脸上的伤。退几步,转身离开,没有一丝犹豫。

“就祝你们,一路顺风。”

“欸!”

一把挣开胖手,噗了两口嘴里的毛,胖子指着背影追了几步。

“不是,这就走了?胖爷我话还没说完,她就来专门说这几句?”

“不然呢?”

勒掉嘴边的东西,吴邪回看,胖子语塞。

“那——这电话也能说,跑这一趟,嘛呢?”

吴邪没答,抬眼,隐入人群的背影再找不到。

胖子一转头,眯眼,大脸刚入镜,吴邪立马拉着他离开。

“走。”

“天真,你丫不对劲嘿。”

“别八卦。”

“我可什么都没说,大大方方儿的,躲什么!”

啧一声,胖子一把扽他,一副看透的笑,不怀好意。

“你敏感了。”

“我敏感?老子敏感个屁。”

“瞧你那不值钱的样,我懒得说你。专心,专心啊天真,别被糖衣炮弹迷了眼,虽然这糖衣,接下来,你不舔也得舔。”

吴邪懒得理他,到了座位,找了耳塞带上,胖子还在念。

“妈的,睡觉都堵不住你的嘴。”

“老子那是关心你。”

转头看了看身后,胖子继续压低声音在他耳边,一把拔了他的耳塞。

“你说,警察当年怎么没把你抓进去?”

“老子那是救人!不是AB。”

“你说的什么玩意儿?”

‘你胖爷我花丛中浪荡,这么多年不是白跑的。只是,你丫该不会真陷进去了?胖爷我不拦你,你长大了,你们老吴家需要你,但是!天真,初心,初心!咱们是手动,不是自动,不用红外感应,你他娘的别被一泡水冲走了。冷静,理智。’

吴邪怒目一指,旁侧有人走过,胖子点头拍拍肩,示意明白,安静一瞬,呼噜与引擎连天。

他叹气,转头给盖好毯子,抬起遮光板,再望一眼窗外云层。

……

“你得找一个,靠得住的。这次,没人可以帮你。”

“什么意思?”

……

昨晚一张血图,凌晨发到;一眼,气血上涌,人差点没昏死过去。

‘小花!小花呀!’

胖子拖着他,带着行李,不明所以。一边给他掐人中,一边问候吴家祖宗,一开门,门外一哥们儿笔挺的西装,小发型,霸气锋利的目光直扫向他。

“你好。”

好容易恢复神志,看着坐自己对面的人。吴山居,不敢开灯。

胖子还在给他顺气。

说实话,人没来之前,吴邪并没想到会是孙耀族,他一直以为,是贰京。

贰京这次,漏洞很多,分心了?还是说,故意的?另外,孙耀族怎么会来找他,这不合理。

想着,他再次望向对面。孙耀族也是一样。

老孙,一如既往的平静。想起上次带阿姨去见的场景,这家伙一点没变,甚至比之前还要意气风发,依旧一幅大佬风范,根本无所谓关心或者惊异。

他那亲戚从雨村离开之后,听说在武汉开厂,接着就再没消息。

胖子也没发话。

‘啧,你倒是牛逼,小王八蛋,也不知道好好教。’

来了口糖水,吴邪淡淡一笑。胖子弄的,甜得毛立。

“好巧。”

孙耀族没答。

老孙一个人来的,司机,在附近的路边停车点等。

吴邪没见过,应该是换了。两方打量。

某种程度而言,孙耀族其实和二叔相仿,但又和那老狐狸有着本质区别。

一般人,轻易就能感觉到他们身上那股平静温和的锋芒,有种意外的沉淀与魅力。也不知道是不是经历的事太多。吴邪总感觉上次没太注意,还是老孙本身就是这样,自信,又收敛。

所以,一般程度的恐吓,根本威胁不到他们。这人的三观,又黑又正,比二叔稍微有礼貌。内里有着非比寻常的骄傲与信仰,强大内核。普通小伎俩,他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也没把任何与他无关的人当对手。

这也算,非常有理性的野心家。

但想到当时在医院的最后一面,吴邪对他,谈不上喜欢,更没想到,他还会来。

“事情才过去一年不到,你找我,为了出气?”

孙耀族转眼。

“错方,这种事谈不上包庇,我没那么计较,更没那个时间,我找你,有事。”

“你总不能找我做生意吧。”,吴邪笑笑,扬眉,“我就是个开农家乐的,兼职古董店老板。我打了你的人,你的人毒了我的狗,我没理由和你合谈,而且现在,我也没时间。”

“知道。”

孙耀族看表。

“几分钟。我说过,你不止一个农家乐老板这么简单。”

“还有一个古董店。”,胖子搭话,“外加‘淘宝’富三代。”

孙耀族摇头。

“这不重要。”

“你想说什么?”

沉默,对方拿出自己的名片夹,取出里面一张泛黄的卡片,从全是陈年油渍的桌上,推到吴邪面前。

“这东西,我想,对你有用。”

两人扫了一眼,吴邪疑惑看着。

一张裁剪的信笺,有点年头,有封皮。胖子拿起来,端详半天。里面纸张老得泛黄,感觉一碰就碎,好在孙耀族专门请人做过处理,做得跟名片一样,浅浅的字迹还能看。

“不是拓本,什么东西?”,胖子问,“这玩意儿不收啊。”

孙耀族不答,看了一眼,起身扣好西装,走到铺子门口转头。

“我对你,无感。但这东西,出去,应该能帮上忙。”

没头没脑的一句,吴邪愣了,胖子一时间也没来得及反应。忽然!

“卧槽。”

大脑没跟上身体反应,坐着的人,重心不稳直往前栽,胖子一把拉住他。

“胖子。”,吴邪摸着胸口。哑着嗓子一指,拍他,“快。”

“废话!自己扶着。”

拧起人坐好,胖子跑到门边,又退回来,拖着根棍冲出。

吴邪缓了一会儿,深呼吸,也跟着一起。

两人前后一路,转了一圈也没个影子。凌晨的西湖,路上早没人了。

“跑那么快吗?”

路边一张车打着闪灯,就像也一直在等。沿着岔口,缓缓驶过。

胖子一喊,吴邪冲过去,不顾一切跳上车盖,里外都吓了一跳。

“干什么?!”

‘老子没力气,别他妈废话。’

没理会前座的人,胖子过去猛拉车门。

“你们再这样,报警了啊!”

吴邪一翻身,边上抡起垃圾桶内胆要砸,车窗一降。

司机开门下去,立刻和胖子抱扭在一起,吴邪趁机从窗口翻进。

才进去,电流的滋响直接贴在他耳畔,灼烧发丝。刺耳冰凉的生理反应,近在咫尺。

“别动。”

看了眼副驾过来的保镖,动作还挺快。

再看被自己死死压住的人,孙耀族怎么也算上了年纪,但吴邪现在完全不在乎。

姿势暧昧。老家伙抬手,保镖迟疑着,收手下车。

“跑那么快,不喝口茶再走。”

孙耀族平静看着,拍拍自己身上被踢脏的印子,凝眉。

“从我见你开始,你就只是看着平静。想隐藏情绪,你还嫩点。装,不代表你能控制。”

吴邪反笑。

“不好意思,改不了,说吧,什么目的?”

“目的?”

“我不会重复第二遍。”

“我只觉得,你需要帮忙。”

“帮忙?”,吴邪回手,“我都不知道,需要你帮什么忙?”

转头。孙耀族端坐,礼貌一笑。

“信息共享而已,没必要问那么多。”

“没必要?”

“你可以理解为,这是我们之间的一种联系。一种,偶遇。你需要我的帮助。”

吴邪眼角一抽,心里话到嘴边,但还是忍住。

“偶遇?看不出来,你(TM)还挺唯心。”

孙耀族也不解释。

“你不觉得,你和我,很偶然?我觉得,我们应该有某种联系,尽管我根本不认识你。但人要对这世间万物、对自然,有敬畏。要相信这一生中每个安排,都有它的道理。”

吴邪侧身撑着,看他反应,一笑。

“所以你想说,是你的敬畏,让你来的。”

“你可以那样理解。”

外面,司机已经被胖子撂倒。

他看了看,安静坐到一边,胸口很疼,但那不重要。

“我一向认为,我不能对普通人下手太重。”,吴邪道,“但现在,我不知道你还算不算普通人。”

孙耀族点头,“嗯,这话,我听过。”

“他和你不一样。”,吴邪叹气,“你那亲戚,我没毒死他,因为我的狗度过了危险期,但现在。”

“觉得我和他差不多?”

“没什么区别。我不想在没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我的精力。当然,你可以选择不说,但撬不撬得开,在我。我喜欢不配合的人,这里没有软办法。”

孙耀族也笑。

“年轻人,狠话,不要总是挂在嘴边。做不到的事,不要提前下结论。”

“我也不想。”,吴邪一直看他,“但这个社会,绝大多数人,都喜欢玩一个极限,看不到边界,作死是天性,改不了。怎么样,认识吴二白吗?”

孙耀族疑惑。

“你的话题跳跃性,比我想象的大。吴二白?我需要认识?”

“他是我二叔。”,吴邪还在观察,“最近很多事,我始终想不明白,就算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而这些东西,几乎都跟他有关。”

孙耀族想想。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吴邪看他。

“是跟你没关系,但,你来了。”

“就因为一张纸?”,孙耀族反问,“你怀疑我,好像也合理。”

“你能想通就好。”,吴邪道,“我想不到这里前后有什么联系。你不会说谎,我也没必要警告。但我现在受限,很多事,跟我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有关,可我就算去了,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其他引言我可以不说,不管你为什么来找我,凭这张纸,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你想说,有我参与?”

“参不参与不重要。”,吴邪扬眉,“现在的情况,有人既想我出去,也有人不想。我不知道你属于哪方,但既然来了,送上门的朋友,就没必要隐藏。我不信,你会好心给我指路。”

孙耀族仰头。

“你有这个认知很好,但你分析错了一点。”,他说,“我跟你,没有任何交集,我不是一个会计较的人,好不好心,不重要。我说了,这张纸,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一种偶然。我会关注和我见过的所有,不管我们之间是否相处融洽,就算陌生人,也一样,所以这个意图,从我的角度看,不难理解。”

“那你管得还挺宽。”

孙耀族微笑,“有那个机会,多认识几个人,也是一种学习。”

“学习?”,吴邪不想跟他废话,“这东西给我,藏得很好,宝贝吧,这么舍得?你凭什么觉得,它会对我有用?”

“一种感觉。”

吴邪再次冷不丁一笑。

“又是感觉。你觉得我信吗?”

孙耀族提醒,“信不信是你,给不给在我。接受别人的帮助,别什么事都揪着不放,这样对你不好。”

“可我总得知道,这是会害我,还是会帮我。孙总,你逻辑很强,换位思考,你觉得自己说的,合不合理?”,吴邪问,“好好想想,你会明白我的意思。毕竟再不揪着,我是真的会死,但我不在乎。如果这些都只针对我一个,我认;但我周围人也一样,那就没必要。我不喜欢群体活动。有人在针对我身边下套,我得知道,偶尔还击。”

“那你真是有心。”,孙耀族道,“这么关心周围,走到这地步,会有好报的。”

吴邪气笑了。

‘老子好不好报,用你说?讽刺我?’

“你不也一样。”,他道,“我以为,你至少会有共情。当然你不了解,我不怪你。但你说你对我不是很有恶意。我不相信我给了你一巴掌,你还会来给我送礼。这里你隐瞒了一些关键信息,我想你应该也不是自愿。现在我赶时间,我还是那句,配合我,你不会吃亏。”

孙耀族不答,看着他。整个过程,从没回避过视线,吴邪也很意外。

日常生活,人与人直视的时间,不可能长达十几分钟,但这是最能直击人心的方式。

两者对视,除了交流,更是一种观察。

所以谈话,吴邪很喜欢正视对方,尤其威胁。但凡内心有一点慌乱,不坚定的人,看到都会动摇,而他也能一瞬捕捉,击垮防线。

所以,过长时间的观察,与其说交流,那更是一种碾压。

但孙耀族的眼睛里,没有心虚,没有好奇,也没有关心,根本无所谓平静,漠然。

吴邪没感觉到那股敌意的警告与透视,也没感觉到他想扒开他内里,观察内心的举动,那就是一种平静,一种近乎歧视的平静。

强大的底蕴,仿佛自灵魂而来,一度压过他的烦躁。这与他之前接触的,很不一样。

他不明白,也看不穿。

但这种类似异样的同情,他很不喜欢。

‘这人,到底是谁?’

“你很喜欢刨根问底。”,孙耀族说,“这是个好习惯。”

吴邪回神,寸步不让。

“我不喜欢你现在这幅做派。你让我觉得自己,很蠢。”

“很蠢?”

“是的,很蠢。”

孙耀族低眼,几秒后抬头。不想再继续话题,看着他,不明意味一笑,仰头靠在那里,长出一口气。

“你要那样想也没办法。但别什么事都能往自己身上加。人太过敏感,不是好事,你不值得有那么多感性细胞。吴老板,你和我在福建时,不一样。你没什么底气啊。关于那张纸,我没什么想说,你的时间不多,谁都一样,不要浪费。不过你很有干劲,这点很好。该出发了。我只能祝你——生意兴隆。”

吴邪一顿,冷不丁反应了一下,还没开口。

车窗碎裂,胖子的头直接被人摁砸进车内,手从后备箱而来,刚回身。

散碎的晶莹,混着血点,扰了一片。

紫白一闪,飘飘惊醒,蜷缩在床上,感觉很不好。

没看到自己想看的人,梦中一次次撞击、碾压,画面惊悚,触感冲击,刺激着她所有神经。

从床上坐起,呼吸短促又急切,脸色惨白。汗,如一盆浇灌的冷水,每回都会浸湿。

她抱着肩,无助握着一直发麻的手,缩在床边的角落。回力,蒙着耳朵,痛苦闭眼。

很久了,自从上次之后,她已经很久都是这样,分不清楚,到底什么才是现实。

门外的人,闻声走进,她不敢让任何人碰,也什么人都不想见,瘦得完全脱像。

什么也不找,什么也不说,一碰就是无止境地癫狂。

小梅想见她,霍玲一次次钳制,安定也一次次打。

仪器全上,谁也查不到,到底是哪儿的问题。

“飘飘……”

她捂着耳朵,发抖。瞳孔微缩、诡异地灵活。

“别……别过来……”

霍玲皱眉看着。

薛五上香,后面的人,负责汇报这段时间的情况。

好久没这样完整的放过假。陪着女儿女婿出去一趟,回来神清气爽。

“五爷,吴家那边,撑不住了。”

手下人,语气里明显带着一股幸灾乐祸的意味。

薛五不在乎,只看着面前的关公,红光印面。

关公之后的神龛,很久没打扫。

燃香清焚。

——有东西,出味了——

……

“你有没有,被人关照过的经历?”

……

回去路上,电话里安排好一切,阿宁必须去趟吴家。

才上高速,仪表盘上显示的来电,让她浑身一震。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很抗拒和对方通话,尽管那是来自‘朋友’,异样的关切。

想了想,最后还是接通。

声音,从音响里传出的一刹,氛围打破。

“是遇到什么事了。需要,帮忙吗?……”

和之前咖啡厅遇到的几个女孩取得联系,阿透迅速收拾自己的东西,安置好自己的猫。

楼下,有人来接她。

看了看屋内,想想,还是给吴邪打个电话。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垂眸挂断,叹气,关了电,锁上门,跳上那台早就来接她的商务车。

不想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两边感觉都不是很好。她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几个女孩会面,目的地——昆仑附近的一处山体,但现在那边看管严格,只能从蒙古迂回。

解雨臣他们去过,那个叫沈千珏的姑娘,知道该怎么走。她太执着了。

想到三小只,阿透记得,好像还有一个在国内。

——要不要,告诉他?

……

“在吗?到了几个快递。”

拉开铁门,伙计把东西搬到里屋。

楼上凌乱的画面。他们老大,已经很久没有回来,没人知道去了哪里。

另外,老大的房间,前两天好像遭贼,窗玻璃被打破,门也是坏的,得找个时间,让人修修。

门布轻启,没人注意,厕所的墙面,被重新翻新。

上面,空荡一片。

……

“Can you speak English?”

司机一次次摊手,耸肩。

语言差异,一度让王盟抓狂。苏万还在尽力引导。

看着几个探路的方向。很久了,没有一个人回来。

队员应该是感觉到了什么,在秀秀身边小声询问。

“秀总,还等吗?”

秀秀皱眉,转头,望向车头所指的公路一端。四周,全是雾,有风。

但几天了,那个雾气,一直没散。

“秀姐?”

“走吧。”,她道,“总比一直待在这里好。”

王盟点头,召集伙计。本地人再不想走了,劝过之后,临走前,给他们留了点水和食物。

苏万留了记号,燃香过头,朝着之前来的方向拜了又拜。

‘吴老师,一定,一定要来找我们,求你了。’

铁廊上,规律稳重的步伐,巡查,无限回荡。

有时很远,又很近。

遥远之外的壁灯,灰雾,如固体般遮蔽光线,阻塞空气。几度的气温,让整片空间深陷幽暗的阴冷。

圆孔桥面,雾气凝结水花,无边寂静。

有人走在其中,交错无振,没有扰乱一丝气流。

上下一层,铁栏滑开,立于某处廊桥的一侧,背手,头顶无数通路没入黑暗。

沉眸。敲击铁栏的一刹,误入的低语,瞬间平复。

……

“——我没去过,也不知道那是干什么的,但它,就是在。你被逼成这个样子,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我也,不感兴趣。但因为闹得太大,再不想听,也不得不听。不管你信不信,这就是一种直觉。这也是,别人给的。只是那离现在,很远。所以有没有用,我也不知道。只是我觉得,它会对你有用。”

……

“很多东西,你得试着自己,去发现。”

……

“老板!老板!”

‘——进度这么慢,这种问题,你还用问?——’(※)

吴邪蹙眉,想起昨晚那张照片。不舒服的感觉袭来,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

‘这是——谁的声音?’

“……喂,喂?你怎么了?快醒醒……”

“天真?”

耳朵一阵嗡鸣,剧烈的头痛,他睁开眼。四周,一团麻木的黑。

“天真?”

声音忽远忽近,症状持续了足足有五六分钟,他的感觉才逐渐恢复。

他到了,但整个过程,吴邪什么也不记得。只记得,刚上飞机那会,胖子睡着,飞机起飞,他最后看一眼窗外的云层,也陷入沉眠。

这里不是机场,也不是丛林,更不是国内。感觉,错过了什么。

胖子看着他,旁侧,好几个肤色过于黑黄的大汉也在。

酷暑的热带气浪,一股汗味混杂着东南亚特有的熏香,让他反胃。大家都在盯他。

“没事吧?”

扶了扶脑袋。神经,撕裂般地疼,好像被什么重物碾过。

“嘶,我这是,怎么了?”

“好家伙,你晕机了?”

“我?晕机?”

胖子也是一脸不可思议。

“是啊,老子也没想到。你他妈居然到了才晕,直接睡死了,叫都叫不醒,怎么样,不疼吧?”

没反应过来胖子的话外音,想不到过程,吴邪直觉得头炸。

还在抱脑袋挣扎。边上一个小年轻,默默在人群里,伸手进来,递了个东西给他。

胖子警觉,立马拍开。对方咧嘴。

“止疼的,一口就好。”

胖子嘶一声。

“草莓味儿的,来点儿。”

拿过手看了一眼,胖子火气一来,跳起来要打,旁侧的壮汉忙挡。

“收好自己东西,老板客人。”

小年轻比嘴,回手,抖抖自己手上的烟,叼在嘴里,病态的瘦削,竟然还有一丝妖娆。

胖子指着大骂,对方转头,翻了个白眼,竖指。

气得胖帅脸上的肉都在抖,吴邪捂着脑袋,忙拍。

“胖胖,算了算了。”

大汉不好意思地道了歉,转眼重新介绍自己。是阿宁的人,但不是韦罗,韦罗的手下,康森。

那一身腱子肉,精瘦,看得人发怵。

“老板根据两位提供的地址,亲自去查,地址已经找到,但在此之前,老板希望两位,先去见一个人。”

“谁啊?”

胖子成功转移注意,康森吸口气。

“不知道,但老板说,您两位可能认识。”

没问胖子怎么和对方接上头的,吴邪只能疑惑地抱着脑袋,看一个虚胖和一个精壮蹲在自己面前叼烟,感觉很熟。但——妈的,这什么情况?

胖子很警惕,没点。

“……这么说,人是你们找到的。”

康森也懂,退了周围人,和胖子小声讲,多少有点咬耳朵的意思。

“老板一直让我们留意。这人有点特别,有个戴墨镜的,这些年在东南亚来往频繁,他在一些村子滞留的时间比较长,应该是在找什么。两人关系密切,这人也算地陪。一开始,我们也没留意,但前段时间,大老板让老板还有我们去查一些事,没往深,只是多只眼睛看着。他们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手底下一个货口下货的时候,在船上找到,没人知道他从哪儿来,就丢到了煤矿。之后清理,发现不是我们自己人,就给放到街上,被人送去了精神病院,应该是他小弟。”

胖子摸了摸下巴,啧声。

“小弟?”

康森点头,“是个人物,但排不上号。我们和他没接触,也不了解。”

胖子哦一声,眼睛扫向康森那身精瘦的腱子肉。话题,总控制不住跑偏。

“哥们儿,练挺凶啊,打架厉害吧。”

吴邪扫了一眼。康森看了看,很腼腆,不好意思地笑。

“还行,还行。”

“那就先这样。”,胖子一拍膝盖,抖了抖,“听你们安排,先见见这位朋友~”

康森点头。吴邪一句话没说,对方看向他,礼貌一笑。

他刚想问胖子,恍惚间,胖子还在和对方交谈。

很意外,他都快忘了这种感觉。

十多年了,那个影子,从未在他的记忆里离开。

思绪飘远,他想了很久。很清楚,这人不是。但只是一瞬,他还是会回忆起,当年那个人的踪迹。

康森扭头,两方对视,疑惑。

阿宁电话打进,问了几句,没等吴邪理清,人直接被架上车。

一路听不懂的民谣,混着头疼,开始颠摆。

对方给他递水,他接过手,寒暄几句。

不管违不违和,他都不会再管,康森也明白。

这边不知道什么节,沿路,都有人在燃香祭拜。吴邪转头望向窗外。

很快的行程。

越南,一个神秘的国度。但这个话,适用于整个东南亚,甚至印尼。

关于这些国家本土传言,宗教碰撞。云彩的事,还有之前那尊泥佛,他多少有些接触。

但这对他而言,如蒙古区域一般空白,是个全新领域。

与国内接壤的邻国里,尼泊尔和它们一样也在其中。

是否存在某种关联,吴邪不知道。

不过,东南亚因为更接近,其实从平时的生活中,一些奇谈新闻纪录片里,曾经往返的路上,他多少也知道一些,但也只提了一点。

完全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真的开启一个半解的地图。看到一度被摄影和话语浅浅带过的一切。

国内,云南,广西……因为接壤,也有自己独特的一面,但那是属于本土自己的文化。

‘这应该,都是南洋范围。’

闷油瓶,曾在一个地方待过;还有,陈皮阿四;张家,档案馆……

吴邪不清楚,这里有什么联系,但出了边境,当现实具象,差异具现,他也是第一次感觉到,相似与黑白背后,对一个区域的神秘好奇,会让他感到恐惧;甚至,发毛。

他的精神,一度出了问题。

‘三叔,为什么会在这儿?瞎子,又在这儿找什么?他的眼睛?盲冢?’

“京哥,小三爷到了。”

贰京放下手机,转头,金万堂瑟缩在一旁,一个劲儿地赔笑。

“京,京爷,您,您受累,麻烦帮我开个口儿,我去,嘿,方便,不跑。”

“别这么说金老板。”,贰京道,“你才是金爷。”

“嘿,金不金爷的,我就是个小辈儿,年纪大一点,没您见的多。”

解了金万堂手上的绳子,他活动活动手腕,都青了。

看着贰京一笑,扭头,两个人直接围着,架着他,拖到两扇紧闭的红漆雕花大门前。

天,还没黑。

金万堂夹着腿,一个人留在那儿,苦笑扭曲着,回头望向不远处的人。

“京,京爷,几个意思?”

“开门。”

金万堂惊住了,看看建筑,又看看贰京,不可思议地指指自己。

“我?我开?这,这可是,花儿爷地盘,不能进吧,这不合适。”

贰京还在看手机,头也不抬。

“不是急吗?”

“我,我,这——嗐!”

“别废话。”

金万堂急得跳脚。

“这,我也没法儿啊。”

“那就憋到炸。”,有人道,“把他吊起来。”

“是。”

“诶!不是。”

没撞开门,但差不多把墙都拆了。金万堂大叫,队伍目标明确,直接往库房的地下室走。不管院落是否报警,清扫机关。

贰京的人提着他,撂翻霍家还有解家的伙计,开冷库的瞬间,冷气一出。地上好几口铝箱,全部掀了盖。

里面的东西,都发青了,有的,甚至还有点肿胀。

不是常温状态下的碎肢,视嗅冲击,没那么大。

但场面,多少还是让金万堂倒吸了口凉气,闭着眼不敢看。

“都在这儿,核对一下人数。”

“是。”

贰京转头,一旁的伙计直接推过金万堂,摁在铝箱边上。

“拿起来。”

“啊?我,我——”,金万堂求救一般扫视,“京爷,咱有话好好说,我老金,真的,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装回手机,贰京抬眼。

“听说,你死过一回。”

说着,人走过去,看了眼箱子里的东西。

“这种事,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金万堂语塞。

“这——难不难,和我死没死有什么关系?京爷,这肯定有什么误会!”

“拿。”

“京爷。”

“我没什么耐心。”,贰京警告,“拿了,你可以马上走。不拿,你就一直在这儿。”

“京爷……”

电流抵上后脑,金万堂一咬牙,苦大仇深地愤恨,要哭了。闭上眼,缓缓伸手往下。

贰京在一边看着,手下明意,一把拉住他,直接给推进去。

触到皮肉的瞬间,金万堂惊雷一般跳起,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瞬间挣脱,嘶叫着,发着疯,一路狂奔惨叫。

“不是我,不是我,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活的!都他妈是活的!京爷,我他妈——尽力了!”

……

八零年代,城市与城市,都在发展经济。

汽车,高楼,轮渡,夜晚的霓虹……城市,一派繁华。

灯红酒绿之后,一路往南再往西。

有少年,被拖入镇里的工厂,打断了肋骨,碾断腿。满脸的痰,脑袋开瓢,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去。

那些人临走前,又踹了他几脚。

铁揪下之,人抽搐着,猛一吸,意外睁眼。

深红的血,好似混着别的东西,从头顶滑出。

少年爬起来。下面刚走的人,有一些,还在抽烟。

血线,如泉水一般涌出,他知道自己还不能倒下。

调松外围的手脚架,顺势推倒,长管贯穿。

惊叫,恐惧,哀嚎。

没力气了。抱着翻新砸下的水泥块,他重新走上天台,迎着晚风疲惫一笑,落下。

没了。真的,什么都没了。结果……

‘我还是活着。那个夜晚,没有月亮,也没有云,但有风……那是我,无法触及的过去。谁都不会知道。

我从没想过,会有高者,看到我的绝望。’

……

“这么说,他们已经出去?”

“全走了。”

何靖磊凝眉,独立于窗前,思考了很久。

身后,秘书一样的人物,迟疑着,还是询问。

“您,还管吗?”

看看窗道滑轨里的枯叶,他不答。

贰京俯视铝箱里的东西。圆粒,大量藏于皮脂之下,在零下六七十度的冷库里,缓慢密集地收缩,挤压,呼吸。

逐步诞生,某种生命体征。

……

“等吧,快收尾了。”

“那他们,回得来吗?”

原本一切在掌控之中的东西,没想到一开始,就都是脱轨,何靖磊想不通。

他演算复盘了很多遍——自己创出的线,还是搭不上。

‘到底,是哪儿的问题?’

……

跨出那条线的一刻,就是谁也管不了的生死。

……

夕阳映照。

吴邪胖子凑近,大小眼盯着面前的人,嘶了一声。

“你说的地陪,就是他?”

康森点头。

精神病院的归置,干净有序,但过于整洁;明亮的病房,让人第一眼就很不舒服。

太诡异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吴邪一度觉得,非常压抑,活动着脖子。

人蜷缩在病房角落,上了绑带也无济于事。

他们在里面,还有一些病人以及医务人员在外,一个个如僵尸一般,路过得笔挺;眼睛里,毫无生气。

胖子抬手晃了晃,人已经神志不清,一看到他们,疯魔一般,惊恐所有一切,抓人就吼。

胖子吓了一跳,一把护住吴邪,拍着胸脯。

“这人,一定要见?”

康森点头,“我们查到,当时就是他在边境接的人。之后就失踪了,直到前段时间才冒头。现在,也只找到他。时间,和两位老板给的对得上。”

“那。”,胖子再看一眼被压制的人,想挡住吴邪眼睛,咽咽唾沫。

“问话,这哥们儿说得了吗?”

康森也很疑惑,转头问身边的医生,对方木讷。

“那就别废话。”,胖子皱眉,“反正也问不出,走吧。”

病房里,低笑弥漫,大小便失禁,注意到地上的流液,吴邪蹙眉。

胖子拍了拍他,示意离开。然而转头一瞬,夕阳落下,被压制的人,眼中闪过一丝精明,鬼魅一般,恢复一时清醒,猛从地上抬头。

“你们,你们去哪儿?”,他哑着嗓音说,“你们,是不是要去找我干爹?”

“干爹?”

胖子嗯一声,好似捕捉到什么,回头,吴邪正好撞上那双,来自地面的视线。

“你……”

“你,你们,终于来了,”,对方道。

“你知道我们?”

康森还在迟疑。那一刻,吴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似乎脑海中有一个低语,过去一把从地上拧起对方衣领。

但因为打了镇定,人完全起不来。

‘他知道,他一定知道……’

“你,没疯,对吗?”

对方摇头。看着他,努力向上,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力道很大,吴邪看了一眼。

“他们疯了,他们,都疯了。”,对方瞪大眼睛死死盯着,不断贴近,“别去,他们,没抓我,是,救我。”

“救你?”,胖子疑惑推在中间,保持距离,“你说谁救你?花儿?”

人没有回答,摇头。慢慢地,他看着他们,一手捶打胸脯,一只手抓着吴邪的肩。惨白的脸,眼框里,全是血丝。

胖子努力按住他,抬手。

“诶!你别激动,冷静。”

“我不会去的,我不会去的,他们都死了,都死了!”

胸腔被他打得空响,吴邪皱眉。

“我们都是死的,出不来,我们谁也出不来!”

“可你不是出来了?你不是说,有人救你?他们人呢?”

“不是他们。”,对方低喃,“不是他们……他们,他们出不来,我也是,我没有,我没有出来。我被藏在一个箱子里,有人让我进去,然后,‘他们’让我,让我——”

两人孩子啊眯眼。忽然!声音戛然而止。对方抬头,不到一秒,人瞬间开始剧烈呕吐。

一摊黑水喷射,溅吴邪一脸的同时,迅速在砖面上蔓延开。

胖子一把拉着他往后退,但两个人都被抓住。

‘毒枭’,痛苦地抓着自己胸前的衣服,嘴张大得,一度超过常人的幅度。

感觉要把不属于他的那一部分,从内里呕出。

护士医生上前,场面一片混乱。拉扯中,混乱的人堆里,吴邪看到一直抓着他的人,缓缓抬头,纯黑的眼球,没有一丝眼白,盯着他,一张嘴,空气开始倒抽。

‘你,终于来了——’

瞳孔一震,画面惊悚,好似整个世界,就只有他们俩,吴邪移不开视线。

胖子一个头槌,康森迅速摁住对方,有护士已经打了安定。

全是他听不懂的方言。很快,耳鸣又来了。

吴邪瘫坐在地,胖子摇他,根本听不见,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唯独那阵缓慢的脚步,在病房外的走廊,由远及近。

他转头,等了很久,终于,有人走过。但那里,似乎没有一个人看得到。

对方在人群中穿梭,鬼魅一般。慌乱里,格格不入。一身制服,走到门口,转头。

吴邪一怔,一口噎住的气,吐出,知觉恢复。

“天真?!”

回过神,人已经不见。他摸着胸口,一把推开胖子,踉跄着起身。

走廊,病房,口鼻的血涌流而下。

“天真!”

一路追出。

余晖下,车流里。两边嘈杂的街道,尘土飞扬,一路诵经。

对街一根电线杆旁,对方背手,立于随处飘散的香雾中,平静看着。

草木的香火,吴邪第一次闻得浑身发毛,从没感觉那么不适。

他看着他,快步过去,一张三轮摁着喇叭从人群中冲出,直接把他撞翻。

“没事吧?”(越南语)

沿路的人急忙上前扶起,拉着他询问。他推开手,根本不在乎,不顾一切地又过去。

胖子追上来,一把将他拉住。

“天真,天真?”

吴邪还要挣扎。胖子迟疑抬手,一个耳光,再次把他打回思绪。

“你丫抽疯了!”

他回神,反应了一下,转看。

“胖子,你没看到吗?”

胖子疑惑,“看到,看到什么?”

电线杆下,漫天的烟雾,之前的人,恍如他的幻觉一般,根本不在。

可不管怎样,吴邪记得,记得那个望向他时,平静淡然的神情。

‘感觉,那他妈就是一种感觉!他在嘲笑。’

“哼,哼哼哼……”

“天真,你到底怎么了?”

吴邪想着,仰头低笑,胖子顺着他的视线寻找,康森一路双手合十,道着歉过来。看到僵持的两人,示意友好解决,别激动。

听到对方声音,鬼畜一般,吴邪立马恢复冷静。转头,擦着满脸的血。

“把人交给医生,现在,带我去找你们老板。”

“好。”

“或者不用见老板。”

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迟疑,胖子皱眉,在边上递过一张纸,包括那张卡片。

吴邪看了眼,接过,仰头。

“你带了多少人,有枪吗?”

‘啧……’

空!

被拉近的时间,记忆停滞。

四方封闭,氤氲水汽,视线旋转,伴着缭绕,满是凹槽的地面,有人趴在那儿,浑身泥泞。

粗大的管道,滴漏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衣衫,这里应该是某个地下工程的检修房。

没标识,但有上个世纪防空建筑的气息。

暗处有低语,像是在念诵什么经文,阴异。

随着声音靠近,趴在那儿的人,手指一动,发白僵硬的肤色终于有一丝回落。

吴邪睁开眼!又是那样,没有征兆,死一般的寂静。

这里如监狱一般的牢笼,没有天光,只有头顶一盏黄色吊灯,四周生锈的铁架,说不出的年代感。

低语盘踞围绕。他看了看,翻过身,感觉,自己一直和现实隔着什么。

四周空气潮湿,闷热,眩晕,烦躁。

他不知道这是哪儿,但大概率,是进来了。

明明两天前他们还在探讨。他记得,自己见到了韦罗。那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德国探险家。

他们去了一个地方,一条,破旧的‘鬼巷’,然后……画面飞闪。

胖子不在。丢失的记忆,一度在分裂他的神经。

漆黑,不对。四周黑暗涌动,他再度找回了那股山下,莫名的熟悉。

可这跟那条黑脉不一样!

找不到方向,吸不上气,压抑。那种暗无天日的压迫,炼狱级的逼仄,又来了。

‘两天,又是两天——’

一边,没有门的房间,四面环壁,无风。

一盏吊灯,规则的方形地面,中央一张铁桌,一对木椅,上面有茶具,但是泡着咖啡,浮着热气。

无人的空间,时间仿佛凝滞。很快,有手拿过杯子,这是第一个。

“来做客的,这两天不止你。”

“很久没来,不是他们,差点找不到路。”,老者道。

“他们不在。”

对方放下茶杯,没抬眼。手指,灵活绕过一枚越盾,悠闲地靠着。

“要找人,过段时间再来。”

“没事就不能来?”

对方不答。

老者皱眉,看了看面前的茶具,违和的恶趣味。

放下工具,摘了腰间皮围,撕掉那层膜,顺便擦了擦脸,还有头发。

这样的外在,实在与他不符,他也不习惯。

手部,皮膜撕掉的一刻,粘粘的痛感,让他蹙眉。

手指解放,五指重回之前的数,完全张开,终于可以活动,但血迹顺流而下,那个胖子干的。

干掉他们,费了他两片指甲,还有一节手骨,好在没断。

它还吊在那里,能接。

他没打算让吴邪他们进来,但现在的情况。

“为什么?”,他问。

对边,穿着制服的年轻人依然眼都没抬。

“他们,好像跟这里的事无关吧。”,他继续说,“要到什么程度,你们才会放人?”

“你管得有点宽了。”,年轻人说,“比起其他人,你现在更该担心一下自己。”

七指勾唇,“怎么,要关我?”

“不够级别。我会把你送回去。你的囚笼,不在这儿。”

“那他们也不该在这儿。”

对方还在绕玩硬币,七指平静看着,很不舒服。

“你听得到我的想法,应该明白。”

“明白什么?”

“这几个年轻人,不一样。”

“这世上谁都不一样。”

“你不可能不知道。”

“我只做我该做的。”,年轻人似有似无地回答,“但你好像,很关心?”

他顿了顿。

“那是,我在看的。”

手部动作一停,对方转眼,七指根本来不及下意识往后,脖子一收,直接被砸摁在墙上,墙裂。雷霆速度,力道,反人类也不一定能做。

对方警告。

“从你引导问话开始,你就应该知道,现在杀了你,可以不用理由,把你送回去,或者不送,也没人有资格问责,这可以是你的结局,但你似乎不怕。你的试探,让我觉得那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人性化,以至于让你把我和他们混为一谈,可以私自出境,和我谈条件?!不过……”

对方一笑。

“相信你没有忘记,这和你的栖息地,是两个地方。

一个姓,不代表同一种人。内外,规则永高于一切。你现在还有最后一句,我,听得到。”

“——你不该——放他们进来——”

“他们,应该来这儿。”

“纸……”,七指脸憋得涨红,后脑肯定出血了,手努力想抓墙体碎裂的部分,声音低哑,额头青筋暴起,整张脸都在抖,“有人,给他们地址——”

年轻人缓慢凑近。

“所以你说,他们该不该来?”

‘族长,族长?……’

闷油瓶回过神,没有尽头的长廊,眼前还是那片无尽的黑暗。

他没来过这儿,走了很久,期间什么也没出现。

这里不再是那个工厂,瞎子不见了,没有机关,他晃了几次神。一度有种,还在那道门后的感觉。

但他知道不可能,因为那儿,还是有区别。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

手机没电了,没办法联系外界。

想到外面的人,他知道,时间很急,很久没有遇到的状况。当然,这和那次在蒙古,多少也差不多。

习惯性地再看一眼手机,不记得中间发生过什么。只凭着感觉,继续往前。

终于,黑暗,不再是绝对。

走近一处,他能感觉到,那里隐藏的部分。

这里应该有一些房间,不过里面好像没人。

太静了。

抬头看向上方,他试过几次,够不到顶,很奇怪。

一切,就像是无限拓宽,根本没有尽头。

这不是幻觉,他很清楚。

在这样无声的环境里游离了很长一段距离,很容易让人忘记,什么是空间。

于是他漫无目的地走。直到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这片宁静。

一个活物。没有心跳;或者说,很弱;可能是个老人。

对方在用尖锐的物品,不断敲击着墙面,会快,会慢。

通过频率,他能感觉到对方心理变化。

终于,他走到了那个声音附近。

停了。

明明距离还很远,一声很不合时宜地讥笑,能感觉到,黑暗里有一双眼睛,锁定了他。

似乎,是故意引他来这儿。尽管那看上去,只有一条路。

‘来了?新朋友?’

听不懂的语言。慢慢地,人又开始晃神。

这次,里面的‘东西’敲了一下铁质的护栏,似乎是在提醒,语调有变。

“Hey, wake up!你是谁?你怎么来这儿的?快出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

枯槁伸过手,‘他’应该是在观察,但后者不为所动。

‘聊天之前,我想给你个东西。’

黑眼镜看‘他’。那勉强称之为‘手’的肢体,他根本没打算接。

烂手,有点年份,但有的皮肉还是青白,没有完全腐化。

估算时间,隔着距离,他仿佛闻到了一股极致的恶臭。

‘没烂完啊。’,心想,然后饶有兴趣地挑眉。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到一种蛇。那东西,给他的印象可不太好。

隔了一会儿,对方翻过掌,掂了掂。里面,是两枚铜钱。

‘玩过这个吗?’

“你想说什么?”,黑眼镜道。

‘我觉得,你很可怜。’,对方说,‘我想帮你,找回忆——’

他笑了。

“找回忆?可怜?……”

黑影点头。

‘我觉得,某种程度而言,我们算,一类人,但我忘了我的过去。你知道这种遗忘,很痛苦,但我们其实,什么都没忘。’

“开始当知心朋友?”

黑影叹气。

‘你真的,活了很久。’

……

所以——无意,还是故意?

……

“你怎么来这儿了?还不赶紧回去?”

闷油瓶没打算理这个突如其来的声线,继续往前。

“诶?”

对方又在叫他。

“东亚人?你不会中文?没关系,我会很多,你快别往前了,我说的是真的。”

话音刚落,闷油瓶能感觉到,对方一直保持着很诡异的姿势,趴在门边那扇小窗上,看他。

“Монголуу?(蒙古人?)日本人ですか?(日本人?)……”

一通语言输出,外面的人还是没停。

他换了好几种语言,对方即将从他面前走过。

没有输入正确,终于,里面的人开始冲着黑暗大叫,情绪不是很好。

直到那句藏语,还有尼泊尔话的输出,他捕捉到了,那丝微乎其微的反应。

按理这种反应,不可能被察觉。里面的人,喜笑颜开。

“你是藏人?我在西藏待过,很长很长。那你,应该也能听懂中文。”

闷油瓶没理,那里没有光线,但他,几乎是立马锁定。

“哦~你这张脸,有点眼熟。”

没等他说下句,人已经走了。这下,里面彻底来了兴趣。

抓着牢笼,手欣喜地握在上面,来回转。

“你是不是去过墨脱?我应该在那儿见过你。”,他大声道,“那时候,你还没有心跳,在一个人的身体里,一个女人!”

明明没有任何反应,但看了一会儿,里面的人再次欢呼,猛贴过铁栏,眼睛死死抓住他的背影,根本不管外面有没有在听。

“你知道吗?她的医术,我教的,那时候那地方,乱得不成样子,她差一点就死了,我救的。”

说这话的时候,男人声音放小了许多。但空旷的环境,不管声音再小,也能被无限放大。

“怎么样,她还好吧。”,他问,“她应该很老了,和我差不多,但不该变才对。有没有人说过,你和她很像,但又不像。还有一个刀客,一个游商,我觉得我没认错。你身上,有她/他的影子。”

闷油瓶没理,房间里的人继续。

“你知道吗?她不是康巴洛人,你的样子,算算时间,也不对,难道,这东西难道会继承?我告诉你个秘密。”,他说,“其实我和她,都死了,但我们活了,有血溶在那片土地,雪山,冰川,很多人活了(隐藏点),那里不止一个文明,我去那儿游学,那儿的文化很神秘,就像被炸死的人,血脉回流,骨肉重新生长,灵魂会得到解放,但,那是后来。我想和你说,我第一次见她,她很可怜,她是一个农奴。阿妈,阿爸都死了,还有弟弟和妹妹,弟弟从小就被拉去做苦力,妹妹被玩死在大人物家里,但死的时辰不对,拖出去,要酷刑。她被看中,不过要被用来做东西。那可是圣器,一般人可达不到那个标准。

她太脏了,我当时都不知道,原来她这么好看。”

说着,他停了停,观察,然后继续。

“一个老人放了她,但她差一点死在荒原,有人把她带回来,要砍头,我阻止了,因为我是贵客。后来她醒了,沿着那条雪山的小河一直跑,一直跑,腿都被打断,还要跑,我说了不会伤害她,再后来,朝廷的官兵来了。

该死,明明说好不动手的,我是外宾,但他们根本不听。就这样,我们七零八落地躺在那里,有秃鹫来,直到我们从雪地中再次站起。

被追杀,沿着那曲一路向南,逃到墨脱,再去康巴落,我们只能求活。”

说到这里,他似乎很感伤,看了一眼明显慢下来的人,又一次,缓慢贴近铁栏。

“你看看我,我很年轻,我一直保持着当年死亡时的青春,你见过你母亲,她肯定也一样,不然你以为你的血脉是什么?我一直在做研究。”,他道,“我们是被恩赐的对象,但那是一种污染。你父亲,不简单,但你母亲,也不平凡。不然你凭什么会是现在这样子。哈哈!怎么样,没听别人说起过这些吧。”

里面的人逐渐癫狂,闷油瓶立在那里,不为所动。

眼睛斜睨,不知道为什么,他知道他成功了,嘴角扬起不明意味的幅度。

“你怎么来这儿了,快退出去,这里,很危险。”

闷油瓶停了一会,不在意,继续往前。

“别去!”

后面的人惊呼,“你可能以为这是幻觉,但这是现实,我和你一样,一开始也不相信,但我是被抓来的,我知道他们的秘密,康巴洛不可以,你和他也一样,别和这帮人接触,他们和我们不一样,快走吧。不管他们拿走了你什么东西,这是实话,你会死的。或者——”

门后的人想了想。

“你等一下,我给你个东西,这里的人进来,一般都出不去。不过,我有办法……”

北京的秋冬,一直都是一幅舒长的画卷。

天空树木,簸箕,麻雀,胡同小巷,来往商贩。

最有烟火气息的岁月,只是他忘记了很久。

看着那两枚铜钱,没了细节,黑眼镜也记不清那到底是什么时候,只记得,当时有很多院子,有府邸,下人会陪在他身旁,蹲在那里,不知道玩什么。

他不算最小,上面还有几个兄弟姐妹。大家会进宫,会读书,但他太小了,所以没怎么受教的,只有他。但他很好学,高位的老者都很喜欢他。

他的姓氏、部族,有他的眼睛作为印证,唯一一个符合,却不对应的,上天的恩赐。

他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畏光。那个人,一次也没抱过;只有被叫额娘的人,一直都在,温柔他,安慰他,逗趣。

兄弟姐妹对他很好,有家里老辈宠溺,他可以肆意妄为地在几个府邸上窜下跳,甚至是皇宫。

宫里的大太监,小宫女也一样,甚至某些时候,他比皇子受宠。

看过很多东西,吃过,玩过,听过。去过草原,骑过马,是他们的布日古德。被尊者老头举过头顶,搭在肩上。

他可以随意放肆。

所以,这最意气风发、无忧无虑的几年,如果不提醒,他也不会再翻。

有过,也失去过……

毕竟国乱,墙内墙外,两片光景。没了玩伴,身边人也少见。

他走丢了,被送回来。

那个人,第一次因他而慌乱,流露出来自父亲的关怀。

额娘病了,但她藏得很深。再不见家里许多人。

所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王公贵子的留洋生活其实并不好,但他大概知道这么做的原因,就像之前那个算命的说过一样。

“家,你哪儿还有家?……”

‘我就说,你玩过。’

黑眼镜抬头。

墨镜遮挡他的视线,没人知道,现在的他是什么反应。

‘是不是回忆起了什么?’,枯槁问,‘很难过,你丢了东西,很多。’

他不语。

忽然,一阵强烈的电流值入,拉着他前一秒的思绪,如倒带一般,沿着他回忆起的那段,飞快闪退。

曾经温馨无忧的画面,因为回转加速,顿时变得讥笑无趣。

终于,电流停下。

几个孩子,蹲在南门口玩下人给他们的羊骨。

来往搬货的小厮,会给他们很多巷边小吃,所以厢门一直开着。

戴墨镜的小少爷,扎着小辫,乖巧蹲在哥哥身边,傻乎乎地,堆着笑。

哥哥们玩得很起劲。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只脏手,缓缓伸向他,没有征兆。

他蹲在那里,丝毫没有察觉。几个大孩子敏感,转头一瞬,立马将他护住,警惕看着。

“别害怕。”

老头笑嘻嘻地端详,伸手。身上很脏,辫子花白,乱成一团,皮肤皱巴巴,油腻腻,一口快掉完的黄牙,因他而咧开,目光异常迥异,笑容阴寒。

“你——你干嘛!你从哪儿进来的?知道这是哪儿吗?”

老头不管发问的少爷,推开他们。青白的眼珠里,只装得下一个,一路向他而来。

很快,少爷们开始叫人,他死死拽住他们的袖子,往后。

老头一个逼近,一把钳住,直接把他从背后拖出。

“放开我!”

一阵捶打踢踹,有孩子被掀翻,老头呵呵一笑,弯下,恶臭扑鼻。

“你要,打铜钱吗?我教你……”

掌开一瞬,所有人的视线立马集中于那两枚黑色铜钱,就像,被勾了魂一样。

专注,过分专注。

他恐惧地看着。

院子里的气氛瞬间凝滞。

大家低头,形态,如平时房角会发呆的野猫一般,看着那两枚铜钱,瞳孔透着诡异的灵光。

他愣住了,老头还在。

他在害怕,很害怕。其他人,还在看那两枚铜钱,没在看他。

小小的身体终于止不住地发抖。

老头不断凑过头,示意他靠近点。

“拿吧,我教你。”

难闻的气味,混着恶魔一般的低语,兴奋,直撞入大脑。魅惑阴森,让人不寒而栗。

他还在迟疑。

“拿!”

老头震声,他被吓了一跳,眼泪直转。

哆嗦,抬手一刹,一只手越过他眼前,长衣挡住视线。

触到铜币的一刻,声音恢复了。

老头似乎也是一愣,心一沉,很意外。能感觉到,刚才压迫阴异的气场,瞬间消散。但取而代之的,也一样是冰冷的触感,压得人根本不敢喘气。

视线由手往上,他看着他/她,像是看到了什么更恐怖的东西,瞳孔止不住地发颤,连嵌住的躯干,都开始表达害怕,松手。

有下人过来,把他拖了出去。

领走前,失神暗淡的目光,恐惧,战栗,印入那副小小的墨镜之下。

他还没有从刚才的恐惧里回神,高挑的背影就在他鼻尖,一股清冷的味道,冰凉凛冽,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一抖。

抬眼,一身黑衣的人物,有点外国人的装扮,长长的风衣,个子很高。

他看不到那个人的脸,就像以前扶他的那个。只知道那只手,很白。

终于,小厮来了。

额娘一叫,白眼翻上,人往后就倒。

意识消失前,他感觉到对方微微转头。

锋利强势的清冷,如远古的山脉冰川一般,神秘深邃,强大平静,睥睨,淡然,不怒自威。

那股骇人的压迫,由她自身而出。沉重、强悍,令人窒息;偶然透着股,阴异的诡谲。

很危险,但又莫名敬畏。

说实话,他还是在宫里萨满巫师还有草原作法时,能偶尔感觉到,那股来自遥远神秘的压迫与恐惧。

所以,他做了很长时间的噩梦,很难形容那究竟是什么。

那绝对不是简单两个字就可以简单概括,太狭隘。可为什么回想起这个?

‘找到了。’

黑眼镜回神,终于,面前的枯槁开始阴笑,他皱眉。

“你好像很开心。”

枯槁笑了很久。

‘那得谢谢你。’

“谢我?谢我什么?”

对方不答,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缓缓指上他的后脑。

‘要不说,都有原因。’

黑眼镜凝眉,不羁一笑,歪头。

“什么原因?”

想到刚才的画面,他忽然很不爽。

‘我就说,我们差不多,啧……”

被踩到雷点,这次他没再犹豫,一闪,速度之快,掐住黑暗里的脖子,砸摁。

这么久了,他很少这么生气。

“你,看到了什么?”

枯槁大笑,‘我就说,我们是一类人,我们有着相似经历。’

话音刚落,掌心真实的触感还在,但那个声音已然冷不丁从前绕后,贴到了他耳边。

不是那种蛇,黑眼镜很清楚。动不了!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枯槁一笑,话语轻吹过他耳畔。

‘不记得了?我们都一样。我不存在,你也,不存在……’

反上!

寒毛炸立的瞬间,闹钟一响。黑眼镜回神,眼前的黑暗,空无一物,他跪坐在那里,一股腥臭,迅速充斥了整个空间。

他闻过那种味道。

刺入鼻腔的熟悉,转头,警惕四周。这时,铁门开了。

门开一瞬,四周也不再无尽的黑暗。有轮廓,不大。

之前一直碎碎念的朋友,此时扒在门边上很轻松地敲了敲,抬下巴,示意他出来。

“你该洗澡了,赶紧出来排队,一个多月,都臭了。”(越南语)

没有看到箱子,那个钟还在。黑眼镜凝眉,神色也不再像之前那般轻松。

对方在门口催了催。

他迟疑了一会儿,起身,转眼看向门口的身影,难得显示疲惫。

最后再看一眼那个房间,铁门锁上。

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还在那儿。

“洗完澡,你可以换个房间,不用回去。”(越南语)

对方沿路一念。想到刚才,黑眼镜一直沉思,注意到自己没有手铐,走得也很轻松。

“有‘人’来了,你要把房间空出来。”(越南语)

带路的人,说着一切注意事项。抓到点,黑眼镜反问。

“还可以换房间?”

对方点头,继续交代接下来的事,忽然意识到什么,停下来,看他。黑眼镜也一样。

“怎么?”

“你,听得懂我说话?”(越南语)

他一笑,耸肩。

“会一点,在这边待过。”(越南语)

对边一愣。

黑眼镜似笑非笑地看着,拍拍肩,闪身往前。

“在哪儿洗?你们这儿,不会混浴吧?”

对方忍了好久,忍着火气,闭眼,锤墙。

和怪物待久了,黑眼镜抱手看着,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朋友’更有亲和感。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但他应该,还是人。

另外,关这儿那么久,他还从没感觉到那股恶意,虽然对方也不是很友好。

“你怎么能听得懂?你不该听得懂,也没人告诉过我!我是不是要写个报告上去?!”

人还在焦虑,黑墨镜对他弹了个响指。

“诶,往哪儿?”

他看了一眼,一秒安静,皱眉,走到面前,略带抱怨地看向对方。

“往上。”(越南语)

黑眼镜一笑,叹气,自然搭上他的肩。

“谢了。”

话音刚落,抓住他的衣领一拖,刚准备把砸晕的人从中空的一侧丢下。想了想,还是拖回来,拿了他身上所有东西。看看楼上还有楼下,一边还有好几条通透的走廊,房间很多。

尽管好奇,但现在他也没心思。能感觉到,他们不会在这儿。

点了根烟,黑眼镜迅速转身往下。

然而,绕过楼梯的一瞬,刚才被砸到脑袋开瓢的人物,已然立在一侧。

那双眼睛没变,但拔高的身形,脸也变了,抬眼。

制服干净整洁。

黑眼镜皱眉,对方一笑,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怎么不听话?我的报告,要写很多。”

黑暗中,有人狂奔。

……

青白的天,雾雨蒙蒙。

几天前,闷热的热带山间,王盟和苏万,什么也看不到。

“怎么办?”

天快黑了。他们和车队走散,明明只有一个方向,前一秒还能看到前车尾、后车头,结果一个晃神的功夫,什么都没了。

车抛锚,卫星电话根本打不出去。

无人之境,拉长的呼唤回荡在山林细雨间,浑厚,幽长。

好像从始至终,那里都只有他们自己,连只鸟都没有。

苏万第一次,骂了脏话。

两人待在车上,抱着没有任何回应的电话和对讲,还不死心。

很快,车灯熄了。

看着窗上的雨,绵绵密密。两人各自靠着一边睡去,直到听到那阵细微泥泞的脚步,睁眼。

天,快黑了。

苏万拍醒边上的王盟。后视的雨雾中,一个佝偻的背影,缓缓靠近。

“有人?”

洗白的蓝色棉衣,老人裤脚卷得很高,一双泥泞破损的解放鞋,泥水溅到了他的小腿,背篓的袋子被他挂在额间,拄着棍,一手拖着,袋子罩头,很重。

顶着很细的雨,缓缓从车边走过。

两人没有一点迟疑,下去帮忙。毕竟好不容易抓到一个,怎么可能不拦。

老人喘气,年轻人抬手挡在前路,笑着表明来意,想给他把背篓接过去,但老人不松手,很固执。

没办法,两人想都不想,还是拖着背篓,送了老人一路。

但那背篓,未免也太重了。

‘这是装了什么?!’

他们在那条公路边走了很久,直到前方出现一条小岔口,往一边的小山包去。

老人说什么也不让他们送。

走了很久,老人佝偻着,望向下面的两个年轻人,他们在雨中无助地站着。

晚上,雨终于停了。

出奇的,林子里没有蚊虫。

苏万靠在那里叹气,又一次,窗外明显传来了泥泞的脚步,王盟也听见了,但对方没有打灯。

循着声音,这回是从车前。

一个人影靠近,放了个篮子在他们的引擎盖上。

两人下车,能猜到,是几个小时前的老人。

篮子里有吃的,一股暖意上头。

打着手电,人再次跟上去,想送老人回去,顺便看看,说不定那儿有可以帮忙的。

但这次走了很久。不知道是晚上光线不好,还是他们前面对距离的预估有问题。

这回,老人走得很快,甚至快得,有一些离谱。

怎么追,也根本看不到他。

终于,岔口出现。

打高手电,老人走在坡上,脚步很快。

透过树林,隐约能看到,上面有房子,时间有点长了,土房。

有人说话,不多。应该是几家人的村子。

老人回身看到,挥挥手,示意回去。

“要上去问问吗?”,苏万道。

王盟皱眉,“你会他们的语言?”

“总得找几个人,帮忙把车推到路上。”

想了想,王盟点头。

两人不顾老人劝诫。岔口燃尽的香,苏万也只扫了一眼。

“老人家。”

一路往上,老人站在那里,木然看着。

“不知道您能不能听懂。”,苏万开始比划,“我们,想请你,帮个忙。”

王盟还在观察。忽然,不远处,门吱呀一声,外开。

刺耳的声响,在林间回荡,就像指甲在木板上抓挠,两人瞬间炸毛。

寒意,从脚底直蔓延至发丝。

循声一望,青衣老妇扶着门框,正看着。头上很厚的黑布,如西南山区某些高龄老人一般,裹了一圈又一圈。

她在观望,还有几家,屋内亮着灯,但看不到人。

氛围,意外微妙。

老人看向自己的伴侣,似乎得到认可。很诡异的低吟,飘过耳畔,两人抖了个机灵。

想都没想,死都不愿意再踏进一步。

“额,不用不用,不用了,我们很急,有朋友在前面,等我们。”

老人点头,但还是邀请他们去坐会儿。

盛情难却。

碰到手的那一刻,温热的体温,暂时让他们放松了警惕。

但刚进门,两人便意识到不对。

院子里,到处燃香,有蜡。边上,有狗。

王盟皱眉,苏万局促地坐着。老人去里屋,老妇,拿出有红点的糕点,放到他们面前。

不多话,转身继续回屋。

几家,似乎都在办事,厚重的砍击声,一直从里屋传来。

里面还有人说话,说得很小声。

老妇扶着墙,端水出来,两人看了一圈忙上去帮忙。

东西摆了满满一桌,房子很破。老妇坐到一边,温和地看着。

檐角悬挂的熏香,缓慢展衍。

两人坐了一会儿。里屋宰击案板的声响,很有规律,听得人心惊。

等了等,老人还是没出来。

苏万已经坐不住了,老妇看他,又拿了吃的出来。

“不,不用,谢谢。”

王盟打量着小桌,太多了。

‘是厨房一直在做吗?但这个院子,看着也不大呀,哪儿还有什么客人?’

正想着,一边的狗,冷不丁冒出,把他吓了一跳。

老妇亲自拿了两个盘子,装了糕点,佝偻着,放到他们手里,点头。

不敢吃,根本不敢吃。

食物的样子,过于精致,这不合常理。

“不用,不用,我们吃过了。”

老妇依然温和,两人被她盯得发毛。王盟当下站起。

“我去看看,需不需要帮忙。”

话音未落,苏万会意,结果刚一动,一只手搭上他的肩,拍了拍他。

‘躲不掉了。’

咽了咽口水,王盟倒退看着,迅速冲进里屋。

刚进去,一股黏腻的血腥扑鼻,视觉冲击,脸部的抽搐,已如触电般狂抖。

苏万紧张看着,礼貌赔笑,手一松,糕点落地。

黑狗咬开的一刹,里面的成分,一股反胃感上涌,忙推开人,冲着里屋大叫。

“盟哥!”

王盟立马从里屋跑出,拉起他,不顾后面扭曲的画面。

两人夺命狂奔。

然而,推开木门的一刹,所有的视觉都变了……

苏万不知道自己在那片黑暗里跑了多久。

王盟和他,又是在哪儿跑散的,恐惧上头,时不时回望,人完全没印象。

冷静不了。

拖地的脚步声,一直跟在他身后,他跑不动了。

几天下来,声音,四面八方都有,他不知道该往哪儿。

慢慢地,脚步声靠近,苏万转身朝前,缓步后退,直到踩到脚边的东西,蒙头崩溃大叫,一只手如铁钳一般,在他蹲下的一刻,一把提起他拉过。

痛!

苏万抱着脑袋,挣扎,根本连眼都不敢抬。

当最后一根神经断裂,干脆豁出去,猛开手电一砸,对方看他。

“张,张老师——”

哭腔呜咽,小声回荡于黑暗。

苏万站在那里,激动,委屈,如被丢弃的小孩一般,抖嘴不敢大叫。

“我们走散了,我们都走散了!有鬼,这里有鬼!”

闷油瓶看他,任由他呆立在那儿,发泄完,看了看已经被削了一段的右耳。

苏万抽泣暂停,丝毫没有察觉,只是揉了揉眼看他。

“张,张老师,我师父……”

话音未落,对方一把拍掉他的手电,回身隐入黑暗。

苏万一顿,什么也没听见,但能感觉到,拉着他的人,浑身肌肉紧绷。

一股热浪向外发散。

他不敢呼吸,刚想问,对方铁钳一般的手,捂住他的嘴。

作为医学生的习惯,能明显感觉到,闷油瓶的身上,有血口。有骨头,变形了。

“张老师。”,当感觉不到的异样过去,他小声询问,“你受伤了?!”

闷油瓶看了一眼。

很长一段时间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方陈言,给他一个东西,结果镜面倒转,四周一变。他自己,成了门里的人。

没搞清状况,对方贴在门上,位置不同,依旧隔着铁窗,笑嘻嘻地看他。

爽朗奸疑的笑,异常兴奋。

“哟嚯!你被耍了!你就不该理我。”,对方语调,意外高昂,“你理我,听我说话,证明你好奇。你被吸引了,就算只有一点,你也做不到无关。”

“是不是很好奇我怎么会知道?那都是我经历过的,你母亲,的确是个藏医,但她不是我教的,可你居然会活着,我很意外。

想想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经过这里,而那个人,是你。小朋友,渊源啊。你就不该理我。”

话音未落,门外亮起一根火柴,橘光,只有一瞬。

一张外国人的脸,很白,但是上面长满了胡子,他的眼窝,很年轻,很妖异。

“有句话没骗你,你和你母亲很像,很天真。我见过你,那时候你很小,你母亲都没察觉到,她怀了你。”

说着,对方咧嘴。

“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他道,“这是一个接替,我自由了。该你了。”

话音刚落,人爽朗大笑,离开门上的铁栏,开始在外面奔跑。

疯狂。完全,不是常人的举动。

很快,他又回来。瞪大了眼睛贴在门上看他。蓝色的瞳孔,疯魔一般的喜悦。

“我还有很多事,你不知道,下次,我们下次再……”

话音未落,伴着一阵轻微的闷响,闷油瓶听着。

外面,黏腻的黑液,潵溅走道,头颈断裂,一半头骨粘在门上,下巴还维持着,刚才那抹肆意张狂的弧度。

眼睛,被砸定在门框里,还是刚才那个眼神。

很快,门开了。

铁门的年代感,刺耳摩擦在那片黑暗里回荡。

闷油瓶顿了顿。

门推走的瞬间,外面掩靠的驱体滑下,感觉着分离。他扫向那条直对的走廊,从来没走过,也没注意。

走廊一头,黑影溶于其中,很高。

两方对视。一抹笑,迅速在那里蔓延。

“你好。”

……

窸窣地低吟,吴邪缓了一会儿,推开,缓慢走出,检修室里的光突然消失。

笑声一荡,他回头看了一眼,合门。

一条漆黑的走廊,除了两端,中途并没有任何东西。

老旧发黄的墙,白漆隔出了与水泥地面的接壤。

扶着它,拖着腿,他走了几步,附于皮肉下的弹片,被他推出。

能亲身体验一次军火冲突,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他咬牙靠在一边,脖子上青筋暴起。手抖得厉害,胸膛剧烈起伏。

推不完。

仰看向天花板上黑色的东西,那里很多蛛网。

一条清醒的痕迹,从他的脚下,延至走廊另一端,散发着**腥臭味的气息,让他一阵恶心。

他要离开这里。

想着,他缓了一会儿,站直身体,一瘸一拐,继续向着那道门。

然而行至中段,一股窥视的感觉从四面八方而来,寒毛一炸。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动不了!

完全没注意,被血迹浸湿的裤腿,有血在滴。

有脚步声来,很慢,由远及近。

明明只有一条路,没有任何通道,但他就是能听见。

于是本能地,人开始慌张,他不知道这本能的恐惧是什么,吴邪第一次没有多想,往不远处的那道门快步跳去,推开。

转身关上,抵住。满头大汗,颤抖地呼吸。耳边,心脏疯狂跳动。

得调节呼吸,再这样下去,他会休克。

用黑瞎子教的方法缓了一会儿,一直咬紧的后槽牙,脸都开始发酸。

外面没有动静,莫名松口气。

身后,不一样的氛围,没察觉。他垂下手。

“来了。”

一声低沉的问候,如激流一般,瞬间弹打脆弱的神经。

凉意从后背盘上,吴邪转头。

台灯下,一个人随性披着制服,强悍匀称的身形,是他没见过的人。

对方带着眼镜,侧坐,背头。粗放狂野的面容,过于立体了,感觉比黑瞎子还要硬气,那手臂,荷尔蒙爆棚。

眉骨压眼,眼窝极深,红褐的瞳孔,阴鸷高傲,标准的欧式混血。

不是那天在医院看到的人,但吴邪此时也说不话,笑也笑不出。

‘老子,一定是疯了!’

对方在翻看什么,整个过程并没有理他。

“不过来坐?”

简单一扫周围,没有异常。想了想,他还是去到那张桌前。那里有个位置是空的。

很听话。

房间,应该是一个资料室,很暗,远处一盏瓦斯灯,偶尔接触不良,但那也不应该是现在还能出现的东西。

他看了看。

‘模特队?’

北京,霍玲看着屏幕上的号码。扬声器里,完全占线。

没了定位,丢开手,她靠在那里,烦躁地捏了捏眉心。

……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看着一边的香案,刀刃抵颈,直接在她的的皮肤上,压出一条血线。

“没错,我没想过,你也还活着。”

霍玲抬眼。

“我也没想到。所以现在找我,杀我?”

女人藏于黑暗,手从未放松。

“不至于。”,她道,“大家都有自己的事。”

霍玲轻轻一笑。

“所以?”

“你身上的谜团,还有其他人,之后我们慢慢调查,但现在。”,女人松手,霍玲转头,对方缓步走出黑暗。

霍玲平静看她,“又想和我联系?”

陈文锦蹙眉。

“我们之间的事,你怎么想都行。但现在。”,她深吸一口气,“先解决眼前,不然,你们霍家也跑不了。”

霍玲一笑,“你管得还挺宽。”

“你认真点。”

她转眼,“在我好好和你说话的时候,别用你那副老派的态度质问。比起调查别人,先好好查查你自己。陈文锦,你敢保证,你没有问题?看样子,我是对你,又有用了?”

陈文锦愠怒。

“我们俩,一定要这么说话?”

“不舒服你可以走。”

“到了这地步,你不会没察觉。”,说着,陈文锦迎上,“我知道你恨我,但那是我们俩的事,眼下的情况,其他人我不知道,但你不会连秀秀都不管,你们霍家,只有她。”

霍玲背对扬声,“但霍家,不止她。”

“你不会只想你自己。”

“你觉得你很了解我?”,霍玲不爽扫眼,“我允许她做自己想做的事,但过分了,我也管不了,我没那个心思,也没那个精力。”

“可如果你不做,那就真的结束了。”

“结束?结束什么?”

陈文锦欲言,霍玲看她。

“你果然还是老样子。”

“……你不会不管的,我们不是没办法。现在我说你听,三省说,仙姑的一个东西,你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

川南山里的小镇,雨绵密地下。

赶集日,黎簇坐在那里,双眼无神,旁侧,老人看了看他,笑着,递给他一个果。

他的手机被收了。

黎簇回神,局促地推拒,但老人还是给他,没办法,不好意思地收下。

咬了一口,双眼缓慢放光。看着过往的人,这里的方言,他听不太懂,不过,大致意思也能明白。

这里还有很多老人,当然也有一些年轻人,还有一些是来旅游的,刚好赶上,大家都在那里吆喝。

老人不会扫码,一直还是用现金,人也很腼腆,从不说话。

找个位置,一坐就是一天。

明明水果蔬菜很好,但就是少有问津。

黎簇看着他,老人太小了,也可能是缩了。

一个人背一大篓,再搭一根扁担,比他平时的装备还要重。

很长时间,黎簇没有看到老人的子女,全靠一个人起早贪黑,一个集市一个集市地走,有时候还会去城里。

一小亩地,家里就一盏灯,还有一只狗,几只鸡。

不知道为什么,黎簇看着很难过。

收摊的时候,他找了个地方上厕所。今天还是没有卖完,托人买了爷爷剩下的菜,全部发包裹寄到北京。

他一直这么做。

解决完事,出来看到爷爷,他笑着奔走,熟练地背起那个破了的背篓,拿着秤,跟他一起回家。

好在他的改变,在这天的第一声吆喝开始。

汪岑之前,也是这么做的。他感觉,自己像是看到了一个傻子,但现在,大概率明白了。只是没想到,这家伙这么接地气。

‘汪家人,不是很牛逼吗?那这家伙,另类?’

那里还有好几个老人,都是这样,翻山越岭。他已经习惯了。

星月同辉的时刻,早起摘菜上称,一把一把捆,整理好今天的商品,和爷爷们一起出门。

“他好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汪岑背手而站,旁边的人什么时候到的,他一点察觉也没有。

“你给自己,找了个好帮手。”

转头看向对方,汪岑重新立直脊背,站好。

“在我面前,不用分得那么清。”,男人道,“我不讲究这么多。这小孩是谁?”

汪岑解释。

“之前行动遇到的。”

“你很中意?”

“不是。”

“是那个放跑的孩子?”

汪岑回答,“是。”

“恢复不错。”,男人转头,“那个叫九门的组织,对他很好。”

“您找我,有事?”

男人没答,给他一张纸。

“有个东西,得让你送一趟。”

他看了一眼,皱眉。

“这两年,有人胆子很大,越了不该越的界,进了不该进地盘。”,男人说,“一次两次挑衅,在那边追查之前,交出境,追过去,不要出什么差错。”

“是。”

说完,男人叹气,抱手。

“徐然这段时间很忙,这件事本来该他做,但他女儿小升初,另一半要做手术,没那个空,给他请假了,他手底下的人我不放心,就让你帮跑一趟。”

“明白。”

“过两天,那边会有人过来。”,男人说着,插兜,“好好表现,你也该,提级了。”

汪岑低头,对方拍拍他,转身隐入黑暗。

“喜欢的话,就带着一起,但别走得太近。这里,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

汪岑明白。直至对方彻底离开,他才缓缓抬头,望向已经出门的人。

黎簇走在前面,干劲十足,时不时像个傻子一样回头。

一根背杵,连接了平时,根本不会与他有联系的所有。老人跟在后面,拉着木杵。

汪岑看了看,打量那张纸,想了想,垂眸,拨通电话。

‘——小三爷——小三爷?——’

吴邪不知道自己在那儿坐了多久。

疲倦。精神、□□上折磨,让他头晕目眩。

身上还有弹片,尽管这样,再诡异阴冷的环境,此刻也阻止不了他昏昏欲睡。

太困了~

不想思考太多,努力睁眼,但白眼一直往上翻。

坐在对面的哥们儿,那张脸实在太锋利,张狂的平静。

面对他的失态,根本不在意,也没打算盘问。

吴邪看着他,努力让自己维持很好的范儿,但那一沓感觉,这哥们儿永远翻不完。

黑暗,当黑暗再次袭来,吴邪知道,完了。

‘妈的,什么资料,那么好看?另外,哥们儿谁呀?坐那么久,屁股不麻?’

想着,眼皮一直都在打架,终于……他仰头靠在椅背上,张着嘴,陷入昏睡。

‘老子,管不了了……’

没做梦,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黑的原因,想到天授,却什么也没感觉到,整个一深度睡眠。

很长时间,他都没有听到任何声音,直到几个小时后,那片混沌里,开始有人说话。

吴邪一愣,皱眉。

那个声音很小,可慢慢地,周围都开始有回音。

他听过那个声音,但那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

“哥们儿,没遇到过我这样的吧。”

他一顿。

‘草!这不是老子声音?’

很快,画面浮现,他如一个局外人,站在那里看。

“神鬼怕恶人,别以为你长得丑,我就不敢捅你,老子见过比你丑一百遍连个人形都没有的。”

‘费洛蒙?’,吴邪疑惑,‘不对,幻境?妈的,老子这是开始做梦复盘吗?这他妈是谁视角?林其中?不对,不对。’

想着,一股恶寒顿从脚底起。

那是当年,计划前的一件小事。

他看着自己,当时冷静又近乎癫狂的眼神,一路追,一路跑,疑惑,震惊。

忽然意识到,这里有一条线,一条,他从没注意过的线。

是什么呢?另外,这是谁视角?

塌陷,水缸,他踢翻了它们……火烧,气流,曾经的自己站在那里观察。

有人在“地面”之下,被那片覆盖的山坳架空中,修了一个高层的水泥建筑。

那是一个巨大,隐蔽的工程。他们,就是要他看到。

‘什么意思?’

绿色的液体,漫延停止,恶臭,腐烂……石盘里的蛋,被压碎了。很多他当时看不到的细节,蛇矿,信息碎片,爆破,青铜,幻觉里的熟悉,军服,秘密,爷爷;井底女人的笑;矿层破损。

正疑惑着,为什么会梦到这个。

烧焦的手,崖下精准抓握,明明他才是这场观摩之外的人。

而他当时的自己,就和车总在一边。

‘小——三——爷——’

不对,不对!

“……这种小伎俩,执行得这么糙,你还能做什么?……”

豹萨!

吴邪看了看画面里的他,又看看脚边。

爬上来了。

悬崖之下,这样的东西还有很多。

他见过那些脸,当然也有很多,没见过。

‘下——来——下——来——’

火光冲面,古庙、狐脸……

水滴,荡起波纹。

椅背上抬头一挺,如一度溺水的人,他终于浮上水面。扶着头,大口喘气。

“醒了?”

豆大的汗,沿着他的发边滑下,整个人捂脸靠前。

“这些年,你做了很多事。”,对方道,“不管是自发还是其他,这些不该我判你,但你会落在我手里。”

“你在,说什么?”

“不好奇自己为什么会来这儿?”,对方问。

“这种东西,需要好奇?”,吴邪眯眼喘气,“不是你们让我来的?”

干印的物体,置于于桌面的一瞬,他一震,脑袋瞬间空白,恢复冷静的同时,抬眼。

对方往后一靠,手指交错,翘腿坐在那里,似有似无地,掸掸手上的灰。

“一直以来,你像一只炸毛的小狗,向所有人展示你的獠牙。你很愤怒。可你也只有愤怒。”

吴邪冷静看着,一只笔划过桌面。

“给你个机会。”

拿过手,没看面前的纸张,一转,抬眼。

“什么机会?”

过去猛扎,起身。

“怎么?不反抗?”

男人依旧一副高昂的姿态坐在那里,看了看,拔下自己身上的东西,血流,但没死。

玩味凝视手中的钢笔。

“刚见面就送我这么大份礼,我也有个礼物送你。”

吴邪惊异。这次,对方终于转眼,红褐的瞳孔一扫,威慑低眼。

“不用怀疑,这就是现实。朋友,欢迎来到,东潘——”

定位R高地,Fernweh——东潘(十一仓,一级国际分区,主管南部,**监狱。)

“我们应该,第一次见。”

“婚礼大办,肯定有他的道理,而且这样,只会有利,你不也是这样想。”

女人给镜前的新娘整理头纱。

“很漂亮。”

双手搭上她的肩,长出一口气。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当然,你也不会,我和启山都在,流言蜚语,让他们自己传。别当着自己的面就行,其他人,爱来不来。”

新娘垂下眼。

“还在想他?”

她摇头。

“不会,从来不想。”

女人笑着弯腰,看着镜子里的美人还有自己。

“唉——我可开始老了。”

“你老?”,新娘闻言一笑,“都把你供起来了,神龛上的人,‘老胳膊老腿’,还翻墙?”

“不是没翻过去?”

“你翻墙,为什么?”

“为了你啊。”,女人瘪嘴,“我这一天,操心完老的,还要操心小的。”

“别把自己老了这种话,一天挂在嘴边,再这样下去,你可就真老了。”

“我不老吗?”

说着,女人杵着下巴,摸摸自己的脸。

“你看着,脸都塌下来了,启山都不关心我。”

“你那是吃胖了。”

“我饿嘛。”

说完,女人两手撑在床边,两人笑着,悠闲地晃着腿。

“诶,等会儿,你会有贵人来。”

“什么贵人?”

女人耸肩。

“不知道,她告诉我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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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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