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追寻那个人的足迹。那真的,太久太久,不光是百年可以计量的长短。
在我所熟知的记录里,有东西似乎已经存在了千年、万年,甚至更久。
幸而围绕于那位周围的人,总偶有能告诉我一些。
这是给我的神启。
关于他们的秘密,我想无人知晓。
所以我不知道,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古辛上师圆寂前,没允许任何弟子到跟前,接受法问。
毡屋里的他,在过往岁月里,回顾自己的一生。
辩经,论道,他一向做得很好;法会,寻踪…他并没有达到无我的境界,所以不能说完全参透什么,只能说见过,遵从、不违背。毕竟人要有敬畏之心。
只是,这一生不长不短地探索中,总有几件,仍值得他来往回顾。
“我问她去做什么。她说她要去找一个人,有人在那里。可据我所知,后山也只是后山。她大概率是被什么东西给蒙蔽了,所以造就了她当时因果……”
那时,那些自称是一个张姓家族的人,还没有来。
那是个暴风的雪夜,和以往没什么不同。刚生产没多久的女人,冷得打战,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像个即将被冻死的羔羊。
她抱着自己裹了一层又一层的碎布,似想用尽生命,守护所有。
那是她的孩子。
在黑屋的每一天,她没有一句怨悔。直到没人在意,独自生产的那刻,她才第一次忤逆,不相信这世上的一切。
毕竟他们所有人都在为此责备。她的呼唤,没有得到回应。
能亲口咬断与那个孩子的连接。作为母亲,她做得到。只是——
“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这件事上,我想我没有错。”
质问,违心,谴责……人性的扭曲,总能迎来考验。
有人不检点。孕身下药,她掰断手指,没让对方得逞,像一头母狼,始终没有松手。
终于,那个小喇嘛看不下去。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于所有人的疯癫中,开了那扇根本不能称之为门的木围。
那是个牛圈,漏风了。女人被锁在那里。
冰冻的枯草,都是当晚生产凝结的痕迹。
他不敢看。毕竟这东西在他的认知里是污秽的,但他也不能违背本心。
那是个孕妇。里面,还有生命。
其实这个女人很好,她没有做错什么。在这里,还会帮助很多人。
但他师父默认了,他不明白。
“你怎么办?”,他问,“你从这里离开,他们肯定会找你。你能躲到哪儿?我去求大师父,他肯定有办法。”
女人苦涩摇头,拍拍同样是孩子的他。
在前院的嘈杂来临前,孩子开了锁,摁住她的手,藏起她,引人去了另一边;女人被他藏在一侧,顶着那一夜的风雪,开始往后山跑。
为了生,她一直在做最后的挣扎。可那一晚真的太久太黑,太冷。
‘你不是不信神吗?’
发着抖,紧贴胸口的温度,一度骤降。
小喇嘛给她自己的毡披,女人没要,毕竟那孩子接下来要面对什么,无人知晓。
她使劲揉搓着自己发僵的身体,不敢停。忽地怀中僵硬,她跪坐入地。用力裹紧身上每一处,还可以挡风的衣布,贴紧。
她哭了,哭得很无助。
迎风的雪粒拍打在脸上,映出女人的绝望。
那些人,他们踩着风雪来了。
虽然看不到,但她还有机会。她就在山上。
她要去后山,去离那更远的地方。尽管那是绝对的,但她比任何人都了解。
‘不管是谁,求您,我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藏语)’
一个招待所里还有健身房,这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
健身房不大,本质上就没什么人用,器械都生锈了,随处可见蜘蛛网。
四个人站在房中间发呆,不知道是练,还是不练。
每日一行,康复在即。
沉默了一会儿,吴邪先说话。
“自力更生吧。”
三小只被忽然而来的勤奋长辈所惊扰,条件反射地开始表演帮忙。
“每个人负责三个器械。”
黎簇反应最快。
器械有些生锈,拉的时候发出的呻吟声犹如被踩了脚的苏万。
活动关节。杨好带伤,100个引体向上。
苏万取出装备,看到吴邪肩胛骨有贴过镇痛贴的痕迹,简单检查了一下,肩胛骨有老伤。
“你还记得是哪一次,伤到了这里一直没好?”
对方一笑,明显是记得的,但没有回答。
“是不是永远不会恢复?”
“理论上是。但睡得好,就不会发作,等实际用起来,身体热了,也不会有感觉。”
苏万嗯了一声,示意抬手。
“人的身体,真是一次性产品。不过你这肺……”
咔——
那晚,吴邪吃得很少。烧烤加餐的时候,点的都是花菜,啤酒也喝得很慢,苏万也不说话。
天上云层很厚,按道理,这里一年最多下两次雨。
黎簇抬头看天,觉得只是可能,但——总不至于是今天。
吴邪也抬头,看着云层,眼神里,一丝奇怪的情绪在流淌。
……
正如我之前所说,要平心静气地写下这些很难。
很多年后,再回望。我始终在克制自己,不断压低情绪。
这种感觉,其实于我并不陌生。因为我一直在做,所以非常痛苦。
其实从极海开始,也可能更早。我不知道自己头绪断在了哪儿。
我们经历了很多,也成长了很多。
然而,当过去的秘密不断浮现,细节上演。偶有露出的一角,让我感到,暗流之下,有只时有浮上窥伺我的‘眼’,在观察我。
我不敢动。但那较为明显的锁定,让我很焦虑。
我不知道那缕盯紧我的‘目光’是什么,又是从哪儿来。所以我开始到‘岸边’追寻,不敢因为一丝一毫的分心,移转视线。慢慢地,我活成了三叔的样。
不过还没来得及逃离,闷油瓶一直在我旁边,看着我。却也无法阻止我对那缕视线的向往。
只能在危及时,和胖子抽打我原本的神经,将我残存的理智拉回现实。
很久很久,那东西似乎并不惧怕我身边的人。
‘它们’就像一直潜在水下的生物,对我‘好奇’,时不时又勾引。
尽管我对这样的‘试探’并不感兴趣,可那总带有诱惑性、含情脉脉的‘凝望’,还是会让我不自觉地,余光探视。
时间一长,我难免因为‘羞涩’后退,但又觉得不该。
于是我开始振作,目光正视且再也无法移转。甚至期待‘它’出水,走向我。
可这一切,也不过是我暂时能看见的门槛而已。
‘它’不会过来。渐渐地,我开始意识到一件很严重的事。
因为和‘它’的对寻,或者说一些其他原因——我的灵魂,不见了。
让我灵魂‘消失’的,似乎是在‘它’背后,如深渊一般,不可名状,瞬间榨干我理智的过往,存在于所有谜团之后。
而那些,我曾在金水的幻境里见过——更令人窒息、更加深邃的黑暗。
它们比那扇门,还要离我遥远。
慢慢地,我开始被罩在一个套里,听不到他们说话;谁也无法劝阻我,一次次走向极端。
潜意识里,我知道这样的行为完全错了,我被迷惑了。
我可能真的出了问题。但我居然,是喜欢这样的感受。
我疯了,疯得很彻底。
我感觉我的身体里留存着另一个,原始、又不羁的自己。
也有可能是我之前残存的天授,又或者是我一直隐藏的,另一面。
可以说,往后岁月的三年,我每天都在这样的自我怀疑里度过。
不断去思考、发呆。好在我不会伤害。
不知道在呆什么,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只是无限放空。毕竟从那儿出来以后,我开始过着原本就属于我的生活。
那太好,那不该是我。可大脑皮层的放松,就是会让人习惯这种安逸。
于是在无法表述的微妙怪异中,我开始忽略了‘它’,闷油瓶应该是发现了。
但我还是想再看一眼,那总会偷看我的‘东西’,到底长什么样;‘它’又为什么会看我?
于是,在有了新的理由之后(吴家四代落地)——作为长辈,我开始大胆坐到‘岸边’,和‘它’正面。
叼着烟,逐步打量那份平静。
‘来吧,小宝贝儿~’
结果我们谁都没动。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我在和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对弈。因为说到底,当时大概率也只有我一个人是这样感觉,其他人都觉察不到,可我不会怀疑我的判断。
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样做的依据是什么,但大家都不是持杆者。
我始终坚信,有个东西‘它’就在那儿,万年不变,如石像般。而我,也是一尊佛。也许我可以‘渡它’。
只是我终归是人,不会过于极限。
就在我感觉,自己因为‘它’的不动,可能已经妥协,打算和‘它’一起沉溺,触碰本面。
结果一只‘手’,直接从这滩迷雾的背后,拉住我,把我带到了那个人面前,复原。
那一刻,我才算在这段自我迷失的幻境里,真正感知。
由此,我们有了‘第一次’真正见面。悲剧,也就此开始。
又或者一切,远比我想的更早……
很久以前,阿透的工作室。
对方正在平整墙壁上的画布。
“竖着作画和在台案上作画,思路和手法是完全不同的,所以竖的,要比台案上的收费贵一点。”
吴邪不答,看着画布发呆。
“想画什么?”,阿透问他。
“我即将忘掉的东西。”,吴邪道,“我说,你画,画得不对,我纠正你。”
“很高深啊。”
他笑笑,笑得很淡。
“这一句,等开始画了之后再说。”
说完,点上烟,他吐了一口,提醒。
“画的是中国古代,明初的年份。”
“哦?”
阿透扭头,忽然意识到什么,开始兴奋。
“你要画你那些记忆?”
“不要有太高的期待。”,说完,发言者低垂,“都是一些难以理解的片段,只是简单记录而已。”
“你那破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吗?为什么还要记录下来?”,阿透调盘,“听说你已经放下,那干脆都忘记好了。”
“你听上去,在替我豁达。”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故事,我也是有故事的人。”
吴邪一笑,转眼。
“你说得对,但,对一些片段,我还是有一些好奇的。那些片段,和已经结束的事情无关,是一些孤立的画面,我很在意,在忘记之前,我想记下来。”
不知不觉,烟灰,又存了大段。
阿透用颜料盘接住,笔一抹,调到自己的黑色中去。
“别人的记忆中,有一些片段让你很在意,所以,单纯的好奇心?”
吴邪摇头。
“不是一种单纯的好奇。是一种担心。”
阿透看着画,动笔。很快,两人身上都沾了油墨,沉默静视。
“嗯。脑子有这种东西的人,不是精神病,就是一个天才艺术家。”
说完,她给自己点上一根烟。
吴邪问她要,阿透没给。
梁烟烟买来咖啡,空闲侧,与吴邪在一边聊天。
“脑子里有其他的人记忆,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
“类似于,梦。”,吴邪看了看画,“你知道你没有亲身经历过,但是你又知道一切。”
“所以,不会有自我认知的障碍,你知道在做梦,而不是作为另外一个人。”
他点头。
“不会,蛇毒很人道。”
“但把别人的整个人生,都在梦里过了一遍。”,梁烟烟喝着咖啡,缓说,“梦里的你,是在别人的人生里,那你总没那么客观了吧。”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摇头。
“没有,很客观,所以很痛苦,因为太长了,太漫长了。你是观众而已,感觉,看了一部几十年时长的电影。”
“就没有对你产生一点负面影响?”
吴邪一笑。
“我原本的性格,是比较单纯和活泼的,一个人就算是经历了再多,也不至于变成我现在这样。”
“所以。”,梁烟烟看他,“这个梦影响了这种活泼?”
“当然。”,吴邪吐口气,“我的前半生,和我的后半生之间,横亘了一个古人的整个人生。无数晦涩、难以解读的画面,漫长,无尽的漫长,我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看完,这伤害了我,所以我的性格比原来沉闷了一点点。”
“你想改变吗?”
“嗯。”,他点头,“所以,画下来。画一张,我就忘记一段。我还是希望自己活泼一点。”
“但也不要太活泼。”
梁烟烟意味深长地垂眸,没再看自己前面的朋友。
“太活泼了,你会开始欺骗自己。”
“那——挺好。”
可以说,当时那段谈话,我没怎么放心上。因为我有太多事情要做。
质检一般的独面,远比那十年还要紧张惊险的刺激,大概从南海王开始。
精神与理智的双重碾压,外加身体力行。
更多不断冒出的谜题,很不可思议的奇遇,在考验我的极限。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突兀。
有人给我们留了命题。只是解的过程,很累,也很有意思。至少我们都还活着。
那两年。基本上,我们和医院混熟了。
我能从那一张张麻木没有灵魂的脸上,看到无奈又好笑的提问——How old are you?(怎么老是你?)
胖子说,“这跟定期回访一个道理,撑住,别抖,养好了。下次,可以在你们这儿办个年卡,鬼看见你,都想颁面旗,人设立住了,帮你温习,手千万别生。”
对边冷笑,“怎么,你们还想有下回?”
梁湾,好久不见,虽然只是代理,但已然升级办公。
熟,太熟了。
我不发言,因为我的膝盖,巨疼。
估计以后是走不了,要爬的路。当然也不至于这么严重。我只是希望以后还能挽起裤腿,没有村大爷的寒颤。
然而,没事就要护膝的样子,我和胖子一推一,闷油瓶依旧跑山,就有一股说不出的凄凉~
中年健硕一点的梦想,再实现吧。
看看边上默不作声的人物,对方也在看我。我们俩,某种程度而言,一样的。
‘妈的,又疯一个?’
“怎么,准备还俗了?你这定力也没多强嘛。这么不经试,伤着自尊了?”
张海客看着我冷笑。
“管好你自己。”
我不理他。
就在我以为,我的疗养生活,应该是回归恬静的。
人都出来了,就不要考虑太多。而且,我现在有很多事需要串一下。
结果,人还没来得及动手,这辈子该有的经历,终归是躲也躲不掉。
幸而一年半的时间,消息封锁。
汪悦伊,牛逼!
只是地点,一个让人心里扎刺的地段。
我也没想到,这辈子居然还会对一个没探完的地点,二进宫。
专业、地毯式铺袭,抢救性挖掘,封锁,官方做得很到位。
人生第一次涉及保密协议,就是此刻。
我没资格向他们任何人,询问任何可能的问题。
闭嘴,机械、充实的每天,让我来不及思考。
‘但拓印这种活,又不是缺了我一个就干不了,都他妈是人才,现在比老子牛逼的人多了,找我干嘛?’
检查,一遍遍过安检,能完好无损回到营帐,算我谢天谢地。
当我重新触到,与现代有关的一切。所有秘密显得,好像并没那么重要。
我于冰川之上,与所有人远观。
他们和背后的雪山,帅得各自融为一体。
我去!
好像这一年半,大脑宕机的只有我,憔悴里带着无奈。
我在思考,该怎么开口。毕竟当年这种阵仗,该接的人在那儿。
“天真,你丫退步了啊,一点都不讲究,这胡子老长,一把年纪还搞点魅力?”
‘魅力?’
胖子还是老皮样,精气神很好。
我摸了摸,是有点长。闷油瓶站在那里背光看我,我也看他。
好久没见,虽然这期间,胖子和我说了很多关于他的问题。但我知道,有的事,小哥有他自己的想法。
我看到那些山洞里的文字,还有当时的宴席,以及,那个攻击我们的东西。
但我再没找到那团软体。
温泉,似乎也因为那次坍塌,断流了。
有人给我还原了,当时坠崖的场景。可我的记忆里还有很多……我没看到当时坐满人像的冰岩,也没人带我去往深处。我的工作只在山底,所以能知道的秘密就此截止。
我想问闷油瓶。
然而关于那片文化之后,他的疑问似乎不比我少。更多的,我想也没人能给我们解答。
那么事情结束。
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对我而言,没有前因,也没有后果,我想到了三叔。
不是我所熟知的文字。我只带了部分比较深刻的,映在脑子里。
毕竟金万堂当年能干的事,现在最好别干。
那么,光线柔和、四周细腻平静。我在冰川上,迎面炙热;因为反光而热泪盈框。
小花也来了。难得。
知道他在做什么。好久没见,我和他相视一笑。
最后没有负担地,在即将被呛眼的阳光呛瞎之前,走向我最实际的联系。
我知道,只属于我们的时间,来了。
“所以你要拜把子吗?”
“嘛呢?酿酱呢?”
“你肯定离不了。”,黎簇一段时间之后,非常肯定地看我,“虽然你们看上去,年龄差距很大,但其实大差不差,我相信你不会。毕竟。”
他停顿了!
“我宁姐比你厉害多了。可如果你真敢,你会死得很惨。不过最好别那样。离了,对谁都不好。”
“那我还真是,谢谢你。”
“不客气。”
所以慢慢地,不知不觉,昼变季长又三年。
这三年,我们依旧经历很多,但在此先不做叙述。不过有一点,我们每个人的生活都在发生转变,这是好事。
和以往一样,一切,成就往后所有铺垫。
我也终于开始,再次接触。生活每天如常。但好像有‘谁’,提前干预了我们的人生。
因为在那之前、之后的每一件,几乎都精确盖过了秒。
是谁‘计划’的?
……
“你知道,冥溪吗?”
“冥溪?”
……
“哦呼!————”
混乱的婚礼现场,我又一次听到,不属于哄闹氛围的振响。
它穿过人群,直驶向我。
我苦笑着,扒开他们,看着没有任何信息提示的屏幕,慢慢呆在原地。
……
‘您有一条新消息——’
……
幽暗闭塞的仓库环境,蓬头的老人,终于于地面颤巍巍抬头。
隔着铁窗,望向那最后一丝月光。
在乌云遮蔽前,缓缓站起。
刺破空气的尖叫,地板掉落的下颌。
类似护士的人物,一路跑出,崩溃抓挠——铃响。
对方流血回转,很不合时宜地哑笑,浑身都在抖。
“来了,‘他们’——‘有东西’来了……”
……
“小,小三爷?”
“老堂,躲什么?”
转折开始——金万堂失踪。因为没空理他,加之一些别的原因,我也暂时先忘了这事。但那之前,我让胖子一直盯着。
这老小子,好像突然人间蒸发了一般,所有的黑窟都找不到。
用胖子的话说,“我连阔太的被窝都翻了。”
所以,这次不是他忽然来找,而是我,主动上门。
当然,能偶遇也是缘分,毕竟谁也没想到,他会在那地方安了个窝。
“小,小三爷。”
‘别墅,不是他的品味。’
吴邪扫了一圈,没敢告诉胖子。但刚开始见他,老金脸色惨白,惶恐又焦虑。
我知道有事,没问。
愁云惨淡的目光,恼人的挣扎。小老头的状态,可以说过于心虚。
“怕什么?”,吴邪坐在沙发上,问他,“怎么了?”
“小三爷,我,我知道我这个人做事乖张,好奇心强,但……”
肉眼见不到地观察,一秒,压低了声音,问。
“是,花儿爷让您来的吧。”
“如果是他,你觉得,你能一直在这儿?你干了什么,对不起他?”
金万堂看了看,松弛,摆手。
“没有,怎么可能。”
场面安静下来。沙发上的人没有言语,金万堂怔了怔。吴邪似有似无地把玩手上的锋利。
“……这么说,你真打算不干了。”
对方叹气,“这不是,干不动了。”
“你这自我定位还挺准确。”
金万堂憨笑,吴邪看了看,回头。
不到十五分钟的时间,老小子刚才自起的话题,一直在往回找。对面人物也跟着一起有的没的聊,难得的温和。终于,小老头狐狸磨盘的状态开始露怯。
“……我,我就想着,大半辈子,给自己找点安稳的晚年。像您那样的雨村,我是不想了,环境好是好,就是我这小身板儿,嘿,它受不了。”
吴邪也笑,放下刀,反向倒茶。
“不管怎样,想退休是好事,欢迎你到雨村做客。”
“诶,小三爷,您甭客气。”
“你看我是会客气的人?”
动作未满,茶放,人往后靠,吴邪转目,再次好好看他。
“客气的是你,老金,见外了啊。”
金万堂傻笑,“有,有吗?”
吴邪低眼,“怎么一直在抖,身体不好?”
金万堂喝了一口茶水,放杯子的瞬间,如梦初醒。
笑笑,抹一把脸,坐在旁侧,局促地握了握。
“啊——对,上年纪了,最近养呢。”
“老金。”,吴邪停顿,浅浅一句,“这么多年,你是该好好养养。”
金万堂眼看着,逐渐紧张。
“小三爷,您要不,直说?”
吴邪回转。
“没想到有一天,也能轮到我主动开口。不过老金,我认为我们不是需要直接点明的关系,所以我给你机会。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知道该怎么做。”
“啊?做,做什么?”
吴邪好好看他。
金万堂面困,踌躇,低头,思考了很久。
似乎是考虑到现在的情况,好几次张嘴,又及时回住,情绪难捱。
“小三爷,我,我这……”
“都是字面意思,应该很好理解。”
“我……”
‘我你大爷!再不说,老子嘎了你的*。’
金万堂搭着一条毯子,捧茶的畏惧,抓抓自己没剩多少的头发,用力拍一下脸,紧皱的眉心,一直没松。
“小三爷,那什么,您,您要不找找胖爷。您,您别逼我。”
“你觉得我在逼你?”,吴邪一笑,往后靠,“那是你敏感了老金。”
金万堂语塞,想了想,还是摇头。
“反正,您就当没我这个人,说过不能讲,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能。”
“别这么藏不住事。”,吴邪笑,“不管你故意还有无意,连死都不怕,你他妈还怕什么?”
金万堂忙举手。
“小三爷,我发誓,我老金之前、现在,包括以后,从没骗过你。知道您想问什么,但我是真不知道。”
吴邪勾唇低头。
好久了,好久没从一个相对亲近的人脸上,感受到久违的狡黠,这让他很不爽。
对方闭眼。
“……您,您就当我死了。”
“老金啊。”,忍住想上去抽人的冲动,吴邪长出一口气,“我不怪你,但也别这样,年纪一大把了,你对我,还是很重要的。别动不动就撂挑,你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不过现在看来,你是真不怕。不过,也别钓。”
金万堂爆发起身。
“——小三爷,这不是钓!您为什么就是要一直揪着已经发生的事不放。都已经发生了,再回望,能有什么用!知道您想从里面找东西。可它!都不挨着,您怎么找!就算这其中,啊,是有一些,你觉得和自己的经历有关,可那实际上,跟所有人都没有关系。那就是个开门的。
这有的事儿吧,它,它就摆在那儿,需要有个磨子。不然——它不转啊!”
说话的人很激动,手脚并用的无力,吴邪眯眼打量。
“原来你会说话。”
金万堂挥手,不想回答。
“排开过往不讲,就说前几年。我——”
话音一停,想说的话就在嘴边。他又看了看吴邪!
“怎么?我有让你这么难开口?”
“小三爷,你知道吗?他妈为什么是44支队伍?因为,它就是44!”
吴邪冷笑,金万堂暴躁。
“!小三爷,这件事很严重。他妈这已经不是考验耐性,是考验人性!我说了不重要,都结束了,你已经赢了,很多东西跟你没关系了,可你为什么就是不听!”
吴邪一样看他,看了很久。
“我也在想,为什么有时候你的话很对,但我就是不听。但是老金,你太故意了。”
解家——解雨臣的现实控制单位。
S03实验脱解,拒绝理解指令。
娜迦斯,蠕动盘合,似乎不再巡视保护,这片领域。
它开始恢复自己本有的思想,或者,那本来就是它该有的反应。
这样的异常,大概在两年前出现。
当时,有人去了那片山脉之下。
那阵波动,这里所有的东西都能感知。它们焦躁了很长一阵。
但它和雾仙那样待在培养间的货物不同,它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顺着那些管道,外面,会有来接。如果没有,它得自己在那天到来之前,钻到那个地方。
飞机在平飞层,解雨臣看着窗外的夜空发呆,放空。
脑子里,不停闪现一次,他在飞机上看到的奇观——夜空在飞机的下方。
当时他不想知道为什么,也许是什么大气的反射现象,反正机组也不惊讶,似乎这种情况,对于他们来讲,并不罕见。
这时,机舱里灯灭了。
机组人员鼓励大家开始休息,但他还打算发呆一些时间。
一位空姐走了过来,站到他身边,弯腰。
“先生,后面经济舱i14有一位先生,让我来问一下,您是否愿意和他换一下位置,他说——他说经济舱让他腰疼。”
解雨臣笑了笑。
“我不认识他。”
“啊,那对不起,可能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空姐点头,立即直身离开。
解雨臣继续看夜空,过了一会儿。
“你这样是没用的。”
转头。座位边上,探出一个带着墨镜的人脸。
那人没有看他,只是看着飞机的窗外笑。
“难怪不想换,夜空很漂亮。”
说着站起来,揉着腰走了。
解雨臣只觉得好笑,翻开手里一本非常老旧的俄文笔记本。
笔记非常厚,是把很多笔记野蛮装订在一起,从尤里的东京老宅里找到的。
那次事后,他的队伍对那个老宅进行了全面的整理。
但这本笔记找到的过程,很诡异,似乎是一直等在那儿。可以说,过分显眼。
本子,是别里亚克和尤里在整个世界探险、寻找古神的笔记。
这两个人的狂热程度……不对,应该说只有一个。总之,内容让他非常惊讶。
找人对它做了全面翻译,里面的内容触目惊心。
这俩人查到任何所谓的仪式、法术,尤里几乎都会拿他自己做实验,而且根本不顾后果。
所以,别里亚克在这个队伍里充当的作用,很明显。
其中一张照片,二人在一个岩洞深处,尤里明显已经中邪,浑身都是呕吐物,并且肢体都不似人类的动作。
反观边上另一个,第一次见这样的场景,很平静,丝毫不觉得害怕。
看着他,缓缓拍照做笔记。
现在——别里亚克的尸体找不到,那么排开不讲。
在对尤里的尸体做检查的时候,这家伙的体内藏有27件物品,都是当时他让别里亚克私下做手术,埋进去的。
是不是诱导性行为,解雨臣很疑惑。
其实,笔记里有这部分的记载,但这部分用的文字不是俄文,解雨臣暂时还不知道是哪种文字。
另外,与其说这是尤里的笔记,不如说,这是另一个,故意想留给他看的陈述。
太详细了。甚至,还带了点玩弄的意味。
在尤里身体里的这些物品,来自于世界各地不同的遗迹里的所谓圣物,且都和各种传说里的古神有关,特别是中国和东亚的古神,大概占了三分之二,几乎都和苯教有关。
解雨臣知道,尤里用这样的方式对自己进行改造,肯定有特殊目的。
只是不知道,他是用这些做护身符,防范过度研究苯教让自己产生什么精神变化,还是,这就是某种仪式的一部分。
总之,苯教的研究太过艰深,解雨臣知道自己看不懂,但时常翻动,也会有新的启发。
毕竟,越是艰深的东西,越要常接触。尤其,那次从越南回来之后,那个偶然能接触到的人物。对方总会给一个模糊浅显的解答,需要他自己去找。
但上次看到如此厚的笔记,还是在吴邪手里。
那么,吴邪的事之后,接下来要启程开始调查尤里的笔记,还有一点,主要是因为尸体里的一件东西,让他非常在意。
那是一个瓷做的小娃娃,中国风的那种,梳着两个发髻,个头很小,大概只有小拇指的一截,这个东西在尤里后心口的肉里。
小娃娃做得非常粗糙,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像是民间的东西。
根据笔记记录,这东西应该是在冰岛发现的,也是在冰岛植入进去的。
估计是从中国出口后,到了欧洲,之后流转冰岛。
其实很久之前,在一个村里,解雨臣见过这东西,不止一个。
小娃娃是一对,这是个男娃,还有一个女娃。
两个娃娃凑成一对,那个村里的人就全部死完了,他们到的时候,村里甚至连一个活物都没了。
他们只在村里的祠堂里,看到地面上摆着的这两个娃娃,还有就是村里的老人全部都死在了边上,死得整整齐齐。
‘这两个娃娃叫什么来着?’
解雨臣记得,当地的盗墓贼有个非常贴切且让人毛骨悚然的的叫法。
那时候他还小,长辈带着他去村里收货。
那是西北的一个村子,整个村子臭得让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当时,到了祠堂门口,长辈带的那个道士不让他进去,说里面的东西,和以往的不一样。
那个道士,态度非常高傲。用他的话说,任何事情他都能解决,他的水平比他所处的观主还要高处很多云云,他只是不喜欢争斗。
所以,当他变了脸色,解雨臣还是觉得非常吓人的。(某个与胖子童年有重叠的道士,张家人物※)
道士不让任何人进去,一直在那儿翻道书,冒了一头的冷汗,长辈就问怎么了。道士就说,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不是鬼也不是妖怪,从来没有见到过。
后来还是同行里的两个“喇嘛”,各自显了一下神通。
一个用弹弓打坏了祠堂的门,让门倒掉,祠堂的内况露在众人面前。
乌泱乌泱的苍蝇,全是死人,围着什么形成了一个圈。
第二个喇嘛爬到树上,是一个斜眼,但什么都能看清楚。
道士问,“死人围着的是什么?”
他就说,“所有的尸体,都围着两个小瓷娃娃。一男一女。男娃,两个发髻,穿个肚兜;女娃,三个发髻,一样,但带个手镯,眉心还有一个桃心。”
“有什么特别的吗?”,那道士又问。
对方回答,“有。俩小孩儿手心,有一张嘴,嘴上还有鲶鱼一样的胡子。”
东西很小,能看清几乎是奇迹。
那道士就在那儿算,怎么算这一趟都会死人,于是就让长辈放弃此行的目的算了,把这祠堂一把火烧了,还要连烧七天七夜,烧到里面的瓷器都变成粉才行。
这个村子,是解家收货的下家村子,一直以来这里的收成都很好,货物都是大头源,现在整个村子的人都死了,如果不查清真相,解家以后在这一片可能混不下去,而且放火烧村,会有毁尸灭迹的嫌疑,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揣测这件事情,基于这些顾虑,当时长辈就没这么干。
长辈就跟那个道士说,“既然一定要死人,解家倒不害怕死人,请来的这些亡命徒也不害怕,麻烦您选一个办法,死人最少的办法,我们还是要查清真相,能有善终就可以。”
道士当时就看着解雨臣。
“让这个小鬼第一个走进祠堂,如此设计,死人最少,但这个小鬼可能会生一场大病,当然,最后也会无恙。”
(其实,解雨臣当时也没想明白,这是一次恶意,还是那道士真的算出来如此;反正,他赌对了。只是,道士的后期下场很惨——————我不知道,原来很久以前,有人会一直在。)
所以,他就是那时候看到那两个瓷器娃娃。
这两个东西,后来听二爷说,当地的盗墓贼叫做绊脚财神,也叫死口娃娃,放在地上很小不起眼,盗墓贼到墓里很容易被它们绊倒。
娃娃手上的嘴,叫做死口,死口,就是当地的一种鲶鱼,当地人说那娃娃手上的嘴巴,跟死口一模一样。
很多墓里都有这种东西,大多都是宋代的墓葬,但每个墓葬里都只有一个,要么是男,要么是女。
在某个家族墓葬群里,往往这个墓里有男的,另一个古墓里有女的,以前都觉得这两个墓可能是一个工匠设计,或者这两个墓原来是兄妹的墓之类。
但对方只要把这两个小娃娃都偷出来,凑成一对,那地方,就会开始死人,成片成片地死。
分开送喜,合并也送‘喜’。
当然,当时解雨臣蹲下来,就意识到,这两个娃娃是怎么回事。
回想到这,解雨臣收回了心神。思绪,已然飘到了另外一件事上。
在那之后,起码四年的时间里,年幼的他都藏着这两个娃娃。
一个放在自己的房梁上,一个放在梁正底下的砖头下面。
这两个娃娃背对着对方。
解雨臣有一个恶毒的想法,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忍受不了了,他就把这两个娃娃拿出来,面对面放着。这样,这个宅子里的人,都会死掉。
当然,他忍到了他最后的胜利。
娃娃碎了,像是被人打碎的,不记得了。
‘但,是谁呢?’
北京,解雨臣的私人王国。
地道复杂,无人的走廊,感应器似乎感受到什么,开始往下方的水池里倒入饲料。
白鱼早就等待这一刻,开始在走廊四周争抢。
客厅无灯,乐响。
断网未接到的通知,有人还在飞机上,隔着舷窗,看星空。
靠入铺着真丝绒的躺椅,一只手,按动一边的答录机。
换了。换了新的。
客厅边上的岛台,手指灵活敲打台面。
转了一圈,物品上桌,低下去,认真摆放。
瓷娃,只有一个。另一个,阁楼床脚的位置。
面朝一瞬。嚓————
远在几百公里外的南方省区,一片被围的农民房下,幽长的墓道里清脆碎响。
往深,无人的工作间,嵌立式的‘鱼缸’里,有东西,正好落水。(三叔家地下墓葬,隐藏变化)
美国。
园林后,庄园未有打扰的建筑,二楼处的一间房间,阳光斜照,微风轻拂。
纱帘随风而动。
恍惚间,似有一阵清脆的铃响,宁静,悠扬。
桌上一个倒放的沙漏,不见有任何沙砾滑下,但表面,首次出现明显振动的波纹。
秒针,终于有了微动。
也许从某一时刻开始,停滞的时间,正等待着那个能与它,再次开启转轴的人。
来自梦境的无限问候,看不见的深渊。
指腹拂过脸颊,捧头,靠近。
阴寒倒转一刹,面具贴覆,眼开。
“啊——!”
一直没醒的女人终于从大洋的另一端弹坐。
无端恐惧,那股来自极寒的绝对凝视,让她浑身如刀割一般,划过体骨,神经紧颤。
她看到了。看到了那股凌驾于死亡之上的沉静,一度越过震颤。
捂着脸,她战栗寒怖。
‘是她/他,那个人,那个人要回来了!!’
骚乱。
————有人,想越踩秩序————
长白山,碎石抖动。
‘我又梦到它了。’
坐到床边,男人垂头看着手里的录音笔,手指不安地在上面的按键来回搓着。
终于,半小时之后,他摁下那段录制的按钮。屏幕亮了。
房间,安静了两三秒钟。
“……20xx年xx月xx日,21点15分,准备入睡。这是,第一千一百四十七段录音……”
‘你会是个很特别的人。’
高层落地的空间,有人疾步推进。
“是不是收一下手?”
前端会所里的人物,找到一个人。对方靠在单椅中,在看玻璃外,无垠的城市天际。
男人叹气,“炮灰里的人物都能知道你,你还要让他们继续跳玩到什么地步?该丢就丢。这样做,不值得。”
梁利垂眼,手里把玩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黑石。
光滑澄澈的质地,如玉一般的透里,并非人工打造。
那个俄罗斯人的尸检,这个叫解雨臣的人,并没留意到对方眼后掩埋的东西。
反正,知道就知道,削到尾,他会丢的。
思考的过程,梁利没搭任何话。直到对方在那里口若悬河的说辞,终于在他眼前有了实际具象。眼神凝抬。
“我听到一些消息……”
当——
暗光中,有人一手抬刀,推高;贴近、与视线齐平。
陨铁打造的整身,融合黑金,很坚韧,也很锋利,削铁如泥,但还不是废了。
记得那天,那个年轻人刀断一刻,那些和他一起的伙伴,很不可思议的表情,历历在目。
看来,这是他们的宝啊。没办法,断了就是断了。
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老者,与外界轮椅带走的人物擦肩,最后一次哀求。
铁门敞开,许久不见的人物终于回往。
低首。
风衣下的人物,一张脸,棱角分明,眉宇间的凌厉,幽深的狭眸,暗临危险。
一个月前。黎簇接到电话,还在帮吴邪核对宾客名单。
人不多,当然也不只是他以为的那些。有陆陆续续加进来的,还有莫名其妙一下冒出来的。
不怎么认识,他也没打算问。
都加上!
临近午夜的过渡,一通电话打断了他暂时报复性的癫狂。
停滞几年的项目,现在终于轮上,他没觉得哪里不对。
“人是什么时候失联的?”
几个队员皱眉,“如果不按定点的话,大概,一周前。”
‘(乱码)2 1//)16(乱码)——发件人:WSX’
正如我之前所说,黎簇出事,在我和阿宁的事,结束后一个月,我在查三叔行踪。
当时七名参与人员,有五人,在不同的海口流域被发现。
消息封锁,很快有人联系上我。原因——
“你是紧急联系人,其他家属,我们都已经通知到,希望你做好准备。”
说实话,听到这个消息的一刻,我的内心很平静。
与此同时,一股说不出的复杂情绪,一直萦绕。
“方不方便说一下,他从哪儿下去的,另外能不能让我看看,最后消失的位置。”
死水龙王庙,某种程度而言,是我告诉他的。
但这孽畜,为什么会选择一个人去?老子想抽人!
事情闹挺大,好在保密措施做得好,嘴很严。
有村民,自愿加入巡山搜救的工作,但那段时间连夜暴雨,福建山里的路其实并不好走。
还有两个没找到。
不到最后一刻,所有人都不能放弃。几个出海口那边也在尽力搜寻,可那是他们的方法。
那么,变故其一。其二——
“这是几天前,我们去山里,遇到的那帮人留下的。当时那帮人鬼鬼祟祟,我们就想,会不会是偷猎什么,毕竟我们这山,挺密的,就跟上去看看,结果,这不看还好,一看。那一个个的,背上,都有东西。”
老丁看了看四周,故意压低声音,鬼祟告知。
当时喜来眠很多人都在,吴邪和胖子抱手看着,解雨臣在调试设备。
老丁,村长带过来的。大家都在整理,两人冒雨推门,招呼也没打。
一进门,吓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某种暗黑性质的聚众。
“吴老板,你们这是?”
“做人。”
杨好被拍了一巴掌,吴邪一通解释,胖子也一通云云,七拐八拐,注意力成功转移。
“咋?你媳妇儿跟人跑了?”
老丁,当年李大户表亲,几个村子的,都认识,邻村承包大户,搞的山头‘连锁’。
村长一愣,摊手,看表情要便秘了,很急。
“王老板,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东西上桌,看口径,有人很清楚那是什么。
胖子皱眉。
白蛇就问,“应该,是那些护林员在巡山?”
村长摆手,老丁抖着喝了口茶。
“这——护林的我们都认识,不会是生面孔,再说,那些人,金发碧眼的,一看就是外国人。”
“老外?”
胖子大骂,“妈的,哪儿登陆的?要造反?!”
有人不自觉看向吴邪方向,对方也皱眉。
胖子一愣,反应了一会儿。知道,根本不会。
阿宁还在来的路上。这几年,吴邪很清楚自己的人是个什么风格。
现在管控这么严,别说现在,就是当年,她也没敢这么干。
解雨臣看了看接过。
“这种事,你们应该及时向派出所通报,而不是来这里,找吴老板。”
老丁急得不行。
“我们就是报了,但这事儿吧。”,村长和他一起无奈,“它一言难尽啊。”
“然后,你就来找了我们?怎么。”,胖子道,“他们是抢了你家地,还是偷了你家鸡?”
“这会危害公共安全的。”
“你这觉悟还挺高。”
“不是觉悟高不高的问题。”,村长明显也慌,“现在是,除了那帮老外,老曹他们那边的村里,人也突然多了很多。说是,进了好几个团,有向导带着进山。就之前的几个小民警负责在那边维持秩序,这一个两个哪能负责得过来,这是要乱啊!”
“进山?”
苏万眯眼重复,有人敏锐嗅到一丝异样。
“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另外,进什么山,现在不到季节吧,那边什么时候比我们这儿还火爆?”
“不知道啊。”
话音未落,有人从外面回来。门推。
雨气混着树林里独有的清新,铺进房间。
没开灯。雷闪,三个人的兜帽、雨点,吓坏了当时屋里最不熟悉的两位。
“啊!来了!”
“什么来了,好好看清楚!”
戴墨镜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脱了雨衣,靠在一侧。张海客在后面一直跟着。
三人一身的雨,身上还冒着热气,瞎子笑嘻嘻地看。
“这都能来?徒弟,生意不错啊。”
老丁和村长一直哆嗦,不敢回家。
他们的执着,吴邪知道一定有事。只是严重程度,轮不到他们管,他们也没那个能力。
于是送走了人,有事再联系。剩下的,有人会处理。
敲了敲门,解雨臣看向里屋的朋友,一笑。
“要不要,出来喝杯茶?”
金万堂被捆在里屋,勒着嘴,看到他的一刻,如遇救星,扭曲着,疯狂输出。
“花儿爷!!”
雨幕倾下,落打于山林之间,无光侵入。
树丛里,点点微晃。
静谧的白噪音,有血混土;灌木撕咬,不动。
踏着暗光,劲风速闪。
隐物,似乎受到了惊吓,四周看不见的血腥急速退却,呜咽着窜入沟渠,藏进深处。
山脊之列,有人立于其上,静看下方,随处发生的一切。
身后传来混杂雨点的响动。
赤膊上身的壮汉,如山一般,一边□□,一边拖着只剩半截的女人,走出阴暗。
“人,处理干净了。”
风来,立者握住凌空抛下的东西。
旁侧人,嘶哑低头。对方慢慢张握。
“先生。”
“能看出什么?”
厚重的声音里,带了一股冰冷的金属质感。
“鸟尸?”(前文第一次年团,吓歪货车的鸟)
“一座高台,蜂窝一样的空洞。”,边上有人回答。
低头嗅闻鸟尸身上的气息。
“有水,有风,还有——腥味。”
话落,握者一手抛出鸟尸;另一侧,有人接过。
“白天沉浸黑暗,夜晚,有光从水下投入,而且,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说完,低沉的怪笑,瞬时从身后的树影里摸索而出。
“给我~”
对方递过,枯槁附上,抢夺,摸抚。
“让她/他醒吗?”
为首立者,回身。
雷暴一刹,诡异的灰白瞳孔映入光裂,脸侧犹如藤蔓攀爬一般的骇人伤疤,如蚯蚓一般,缓缓没入皮肤。
抬手,凌空的劲风停落手臂。
“叫醒她。但在此之前,先让那些东西吃个饱。”
“是。”
凝看。几双隐匿于黑暗里的明眸,逐渐退散。
‘找到你了。’
鬼魅一般的低吟,由山间贴地的风,随沿而去。给原本安静祥和的林区,带来一丝清冷的压抑。
黑雾,逐步将云层吞没……
“轰——”
车队,在离勘探点最近的村子会和,各路会有工作人员带领上山。
不是雷本昌上次带去的位置,说实话,吴邪有点意外。
那小子掌握的信息,似乎比他还多——嵌山的宫殿,数据丢失,所以无法判断规模。但看图片制式能推断,当时在水下看到的那栋建筑,属于西晋。
但,西晋吗?
想了想,下车之后,不到一天的时间,又见自己熟悉的人,有人难免有点局促。
对方一身打扮,干练冷艳的模样。时光,仿佛又回到了当年西沙的岁月。
他呆了。
‘说实话,我还没有适应,婚姻带给我的角色和位置。虽然我们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但我还是感觉,这里隐藏变化,不过不是因为年龄和外表。就算现在四十多了,我也没觉得自己很老。
老子这张脸,一直能看。
我不想怀疑这里可能隐藏的阴谋,当然,我也不是一个在感情上相对成熟的人。相反,我一直在回避。
我不太清楚,自己该怎么看待这件事。另外……’
“天真,发什么呆呀。”
胖子冷不丁提醒,有人回转。白蛇幽幽插进一句。
“你家的,心虚什么?”
吴邪顿了顿,胖子也愣住。
没等白蛇反应,这家伙抱着东西一绊,差点直接趴出去。
‘因果啊!他妈别乱嚼。’
“别不习惯啊徒弟。”,黑眼镜一边叹气,两手自然搭肩,“虽然不知道她看上你什么,但你再缩,我可以塞你一把。”
两人一个白眼,杨好在一旁起哄。
“来了来了。”
“天真,整理着装啊。”
氛围烘托,一个个重复警告,吴邪莫名开始紧张,结果。
“她不是冲你来的。”
闷油瓶突如其来的一句。有人不安的小手,停在拍打的动作,解雨臣看他,很尴尬。
咳了两声,吴邪深呼吸,学着姿势,很自然双手插兜,假装什么也发生。
胖子在边上啧舌。
“天真,胖爷看你这样,都想抽你。”
“别说话。”
刘丧从边上走过,一脸嫌弃。
“有病。”
“你大病!”
果然,阿宁走过几人,直接与另一批负责人交谈,神情严肃。好久之后,才又回来。
胖子最先发问,“咋?”
“有件事,你们需要了解一下。”
“啥事?”
边上对接的人,一路打着电话,小跑着从身旁经过。
解雨臣看了看。
“出事了。”
阿宁点头。
“现在至少知道的,有五个队伍进山。我接了委托,要先去找人,路径不同,所以,霍玲也会一起。”
胖子嗯了又嗯。
“?霍玲?这——这关这‘奶奶’什么事儿?”
“你最好有点礼貌。”,阿宁叹气回答,“另外,还有个拍纪录片的摄制组,跟我们一起来的,现在因为这个情况,暂时进不去,全部滞留。”
吴邪疑惑。
‘那这里,还挺热闹啊。’
话落,一股强烈不好的预感铺袭,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熟悉的人影,直接撞入视线。
对方一身的畲族服饰,似乎还没看见,直冲过来,略过他们,叉腰,和以前一样。
“我们有通行证,为什么还是不能进山,不是都说好了,你们这样,会影响我们拍摄进度。”
封堵人员解释。
“没办法,上面就是这么通知,现在不管是谁,有任何问题,你们都可以去和有关部门反映,但希望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比起阿宁的干练与霍玲的冷魅,楚楚还是更偏向邻家女孩的阳光纯洁,不过现眼下的情况——
“哦~”
有人故意拖长尾音,对方扭头,苏万干笑着挥手。
“嫂子好,好嫂子!”
吴邪话还没出,楚楚看了他一眼,一扫边上墨镜人物,看都没看,微微点头,留下一句,便径直往回。
大概意思,就是要个解释。
胖子开始泼冷水。
吴邪与解雨臣视线交错的瞬间,对方没把目光转移到锁定的人物身上。
胖子啧舌,“你安排的?”
黑眼镜一笑。
“别想,跟我没关系。”
“那你俩真是一对,她看不见你嘿。”
“她看不见我,我看得见她,老子不瞎。”
吴邪拍拍肩,隔开对方与小哥倒贴的动作。
“前几年不还好吗?还去医院看过你,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你说,你把人家怎么了?”
“想知道,自己问。”
“诶!叛变了嘿!”
话落,白蛇一扫身后的人,吓得一缩脖。霍玲下车,双方打了招呼,胖子不爽。
吴邪很清楚,对方这理智之外的接触,就算小哥知不知道,他和胖子都非常明白。
‘妈的,这是赶着搭桥?一个个挡也挡不住。’
没开口问秀秀,边上一行救援人员迅速经过身侧。
下意识地,吴邪顺势拉过自己身边的人,对方根本不在乎。
担架从身旁擦过,透过掩盖的痕迹,围观人群直接炸了。
“这是,死人了?”
众人皱眉,阿宁看了一眼手臂,回转。
“我要先出发,你们自己注意安全。”
“诶?这就走了?”
胖子又开始啧舌,“这一个个的,都忙。但是天真,你丫变了。”
“变个屁。”
“诶诶诶,秀恩爱死得快啊。”
解雨臣移步,两人到一边说话。旁侧根本插不上。
“他们,说啥?”
“要我翻译吗?”
胖子扭头。
“你说上次,哥们儿怎么没直接打聋你?”
车上的设备被拖走一半,刘丧无语,白蛇抱手。
“要不说,还是老板娘有路子。”
吴邪笑停,眼抽。
“你说什么?老板娘?你也不怕她撅死你。”
某刻起,边上一个特殊人物老看他们的表情,很不爽。
“看什么?”
张海客摇头。胖子终于搭话,“怎么哪儿都有你?”
“当初不知道是谁,现在……”,张海客一笑,扫了眼自己一路跟着的对象,“别别人了,就你,你自宫吧。”
‘我*!’
“天真,他刚刚说啥?”
闷油瓶从始至终没有发话,吴邪看了看,深呼吸,选择保持队形。
终于,对接的人总算打完电话。很不好意思地笑笑,抬手,示意所有人跟他走。
没和领头人交谈,一路只跟解老板还有救援队对接。
那么目送两位女士远去。很快又一青年,一边打电话,一边笑着,挥手朝他们跑来。
‘其实,我们本来和这件事是没有关系的。按照雷本昌描绘的地下水系,黎簇最终只要躲过去,也有办法出来。
然而当时的情况是,几处事物混杂,那下面,不止有死水龙王一件。人员散乱,进去,就是一场混战。想出来,不可能。
混战中,挑起这场纷争的人,成功抵达他们该到的地方,剩下的,留给傻子。
我们是无意被卷进去。
但除我们之外,还有四波。谁都不希望,那里的东西出来。
如果被抢,那最好是死在那儿。
只是我没想到,一次地磁信号,居然有那么多人。
好一场抢‘人’大戏。冥器他妈,算个屁!’
来交接的年轻人叫雷鹏,大概二十七八、三十岁不到的样子,典型的当地人,但那脸型一看就是两广百越,非常养眼。
回村大学生,医学专业,毕业后就返乡当了村医。
他爷爷是畲族的先生,也是此行之前,这边村长必须要求要拜访的人。
因为牵扯村子的一些事,包括勘探和考古队,所有人员都是特行。
只是由此,吴邪多少又勾起了点,那片滩涂的回忆。
过了线,路上,雷鹏很少说话,几乎是问一句,答一句。
一开始,大家只以为这小子不爱说话,又或者自己根本没在意,结果。
胖子触到开关,嘚吧嘚,嘚吧嘚,念了一路,再加个苏万,还有杨总。
‘这孩子,是憋了多久?’
顺着村路往上,渐渐地,刚才那股热闹的乡镇景象也开始消失。四周静得,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还有心跳。
丛林里,少有的鸟叫与虫鸣,与现实很不一样。
沿途白墙灰瓦,斑驳脱落,杂草丛生,雨雾缭绕,门口坐着抽旱烟的老人,时不时投来异样的目光。
幸亏是白天,这要是晚上。
胖子的话,这村,能开趴。
好在物质生活虽然简朴。但结庐山谷,诛茅为瓦,编竹为篱,伐荻为户牖,聚族而居。
原本少数民族的建筑能保持原样,再加上现代结合,村长下了点功夫。
不过也没什么人气,但比前几年路过雷本昌的荒村,要有人气得多。
雷鹏走在最前面,目的地是一处居民房后的宗祠,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座荒坟。
灰瓦马头墙的徽派风格,两柱一门的牌楼,左右两侧都有雕刻,看得吴邪一愣一愣,胖子也使了一个眼色。
有一百多年了。
啊,闽徽啊——
天,还亮着,云层不是那么密集。
雷鹏一边看时间,一边转头对几人小声嘱咐。
“等会进去,少说话。”
话语一出,几人对视。
“你别话多就行。”
雷鹏长舒一口,轻敲牌楼下那面破洞的木门。一开始没有反应,再来一次,苍老沙哑的声响,直接从里撞出。
“进来。”
雷鹏被吓一跳,推开,跨步踏进。
头顶低矮的木板,虽然保护得很好,但虫蛀得厉害。
胖子一缩脖,解雨臣很清楚那是什么。
一个戏台。讲究!
天井正前方巍然一座正殿,步上石阶,里面昏暗至极,只有联排香案上,残烛散发微弱的光。
两侧高大的连廊,把四周房间和戏台连在了一起。
胖子呆了,杨好也呆了,眼里不自觉地开始冒光。
‘这儿还有这地,天真,牛逼啊!’
透过正殿那排微弱的烛火,能依稀看到,其上延伸的阶梯式长台。每一层,都布满了灵位。数量之多,令人发毛。
其实,这样规模的家祠平时也不少见。只是其上每一个牌位都保存得过于完好。
‘这是什么样的家族?上世纪轰炸过都没事儿,这雷家,这么牛逼?’
想了想,吴邪再次将视线回转旁侧的人。
最近很长一段时间,他一直在观察。好像从某刻起,边上家伙又恢复了之前的那份宁静,这让他很不安。
好在,小哥的这份宁静之外,吴邪能感觉到,他在思考一些东西,或者说,是在想。
这是个进步。吴邪没问,也不会。
三年了,连小黑金也没了。还没找到合适的。这次,暂时就只有大狗腿。
雷鹏带着人,一起穿过昏暗的天井,跨过门槛往里,正殿两侧,还有两个耳房,但那门后倾泻的天光,杂草丛生,估计已经没有人维护,也是感慨。
“这边。”
转头,殿中左侧角落里的火塘,围了几个老者,还有几个三四岁的孩子。
他们的眼睛里,麻木的情绪,空洞呆滞。
比之前雷本昌那个老头的村子,过犹不及,感觉没什么灵魂。
‘只是那股子尖锐的阴异,错觉吗?’
正想着,有人一阵咳嗽。
雷鹏看了看他们,立即走到绕后的木窗前。吴邪这才发现,有个人居然一直背对他们坐在那儿,身上披了一件七八十年代的蓝色布衣。
颜色洗得过于白了,鼻上一副很厚的老花,一手拉着外套,细笔在纸张上记录。
‘但,刚才哪儿,有人吗?’,苏万不记得了。
雷鹏过去,和老头说了几句,对方这才慢慢抬起手,透过压低的老花边缘,回首打量。
‘好嘛,又来一个老狐狸。’
胖子轻微抖动。对方放下笔,起身。
众人一惊,吴邪也愣住。
‘卧槽!’
妈的,这老头太高了!而且那脸也老长,干瘦干瘦的,一定要形容的话,那他妈说是一个细人一点也不过分。都快成条缝儿了,那骨骼撑得起来吗?
好在老头佝偻着背,还有气呼出。但那缩水的样,和干尸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只是,当他完全站起来,面对面站在那里,居然和瞎子一样高。一股来自身高的水平较量,让吴邪很自然地站直。
‘这要换在年轻的时候,不得有两米!’
胖子默默看看了边上的雷鹏。
‘是你亲爷吗?要不问问你妈?’
老者摘下眼镜,像个学究,挂在脖领上,缓缓打量。
“勘探队,还是考古队?”
雷鹏忙解释,老爷子一笑,根本不在乎。
“也是。所以,就你们几个?……”
方言一出,胖子推了推,解雨臣转眼,黑眼镜居然给还回去了。
老头明显怔了怔。目标扫转,去了火塘边添火。
胖子问,“他刚才发了个啥?”
瞎子就笑,“骂你呢。”
“呃,那你回了吗?”
“我问他,吃了没?”
“哼,师傅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杨好在一边小声念叨,白蛇扭头就去看刚才老头写的什么,结果一声震喝。
“别动。”
吓他一跳,门关。
没有外力,窗也几乎同时关上。吴邪一顿,刘丧迅速回看,解雨臣皱眉,雷鹏再次被吓。
杨好吐槽,“你这胆子也太小了。”
胖子火大,当时就给哈了过去。
“大爷,练气的吧,中气挺足啊。”
老头没理,温和中,带了一丝平静的不屑。
“不是找人吗?来了,就别走了。在这儿坐会儿。想在这里走,我的话,得听。”
有孩子接过纸杯,老头继续倒水,依旧眼也没抬。
“你们几个,有干那一行的吧。”
胖子失笑,很明显,这是打算杠上了。
“也是。要去那地方找人,也只有这种人可以去。”,老头说,“这要放以前,你们这种身份的人放进来,我是不可能让你们走的。挖人掘墓的勾当,败坏祖荫,我都怕你们,脏了我的地。但,如今也是得有人,继续做这些才行。那些考古队,一个个都做不了事。不过说是这样说,不代表我就认可你们。我的建议是你们最好别去,交给其他人。这儿,不欢迎外客。”
雷鹏陪笑。
“爷爷,现在这里不分什么外客,大家都是为了救人。村长说,越早救完,就越早不打扰村民清净。这片您比他们专业队伍都熟,还请您,给他们指一个方向。”
老头话听一斜,好好看自己孙子。
“方向?你信?哼,这地,我不熟的,找其他人吧,有人比我更熟。”
雷鹏哑然。
胖子就道,“老人家,您也老道啊。”
老头看他。
“你,家教一般呐。不过你说对了,救人嘛,谁不想救?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另外这路怎么走,我说了算?腿长在你们自己身上,这路又不是我家开的。福建的山,归我管吗?”
吴邪瞥了眼胖子,胖子眼看着带上杨好开始自己找座位,吃花生米。
“那是您对我们不了解。”
“诶,你爷意见很大啊,该不会和村长有仇吧?”
雷鹏疯狂摇头示意杨好,少说话。
老头笑了笑。
“有没有仇的,你可以去问问,但就事论事,我不想浪费我的时间。福建,是个特别的地方,来旅旅游可以。你们有人在这儿生活过,应该也有了解。既然这样,我们不玩文字,直说,这儿,有龙脉。龙脉护主,龙岩有宫。宫下,不为一方神。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人手艺不错,我说的,大多也懂。但我只说我该说的,做我该做的,不干预任何因果。五虎雄踞喜联璧,三龙环抱耀明珠。你们有人懂风水,我闻得到,但我不想告诉你们。可既然有人安排,我可以帮你们,看一看。”
胖子瞬间嗤笑。
“上道了。诶,这勘探队的人不靠谱,算卦都玩上?你爷爷会的挺多。”
雷鹏使劲摇头,不敢答。老头看了一眼胖子,胖子一抖激灵,闭嘴。
“会的不多,骗人就够。”
众人无言。老头怀里一个瓶子,黑漆漆地,开盖一瞬,苏万好奇。
“爷爷,这是什么?”
对方一笑,挑眉。
“好东西。”
一股不太舒服的味道,迅速从火塘的燃烧中窜开。
吴邪寒毛一炸。边上,有人不适干呕。解雨臣皱眉,黑眼镜也静静看着,很有意思的笑。
火塘里的火,因为油脂窜得很高,一股毛发焦卷,蛋白质烧焦的味,快速弥漫。
老头摁回木塞,重新揣好,站在那儿,无人问,也没人答。
张海客刚一开口,老头道,“知道,冥溪吗?”
“冥溪?”
“龙脉上有王,不为帝,能见到的好东西,都在那儿,这是大功德。当然,这跟你们无关,因为你们的朋友,不在那儿。你们别有所求,这是给路人的福泽,拿了就走,不要打扰。至于其他,金龙救旱,翻身出洞。有人抓龙头,有人抱龙尾,有人用绳捆四爪,使金龙不得飞腾,只翻腾到半山腰,就被烈日艳阳晒干了,死在山上。
后来,龙脱龙鳞,烂了龙肉,留一具龙骨在山,有和尚为困,被晒干在山坡上,最后化为石头,龙骨岭、和尚石;金龙撑起的龙洞,洞里怪石嶙峋,洞顶龙鳞片片,清晰可辨。但此洞非彼洞。”
老头缓缓扎草,继续。
“有的东西,到它该出现的时候,一定会出现,你人工知晓挖掘,就算那下面有一片天,不到那个点,你就算炸山,也炸不出来。当然,这些只是传闻,也是历史遗留的古叙。但说是故事,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毕竟没有实证,很少有人信。所以我们今天的谈话,就当说个故事。至于其他,我不做任何评价。毕竟学问不多,只知道有山,就有龙。群山有龙脉,金龙化魂,附于龙脉,龙脉予其生,故此,有龙宫。日月颠倒,山林地水环伺,水系经宫不入,但又分系汇集,通海流域,白骨成堆,是为冥溪。冥溪有殿,各殿龙王不一,镇守洞殿,重塑龙筋。所以,非人之地,道听途说,不要瞎进。你们那个朋友如果误入,那恰好就在那里。”
杨好听得满眼放光,当然,表情明显是什么也没听懂。
“您,您是在说什么绕口令吗?”
苏万忙问,“所以说,这下面,都是通着的,我们的朋友在那些庙里?”
老头不答。
“是庙,也是殿。殿不大,但他走不出。殿里有仙问,一问有一供。”
“仙问?”
胖子耸耸鼻,“小哥,这老头成精了吧。”
闷油瓶没理。他的注意力,一直在旁边一张供桌上。
那张桌子,似乎被遗落在角落里很久了,上面全是灰。还有,虫蛀的痕迹。
另外有一块黑布盖着,表面应该还刷过一层什么,但现在看不到了。
“这种事不少见。”
老头没理会无礼的年轻人,余光淡淡扫了眼似乎没在听的人,很小的动作,没人发现,他自顾自继续。
“每年,这里总有人无意闯入,这种情况,全国都会有类似的传闻,但那不是祭山,那都是人没事找事。只要不发疯,就都会没事。但人这种东西,就是喜欢满足一种贪念。毕竟这世上的东西,人只知道极少的那一部分。但前人既然划了区域,走该走的路,各在其位,也没什么灾祸会找上你。所以有需要,再取。是人,对事,对万物,要有敬畏之心。”
“所以您是想说。”,解雨臣道,“这下面的建筑有猫腻,有人在那下面,撞了仙问?”
雷鹏看爷爷,对方依旧不答。
“我可以给你们指一个方向,但我的建议是,最好别去。”,说完,老者看他,“每个人有每个人必须要有的经历,别干预别人人生,也别轻易向任何人伸手。如果他命不该绝,那他有的是办法出来。现在这下面,有东西一直在变。不是你们能处理的情况。不该遇的,进去也是个死,何必呢?好不容易捡回来的一条命,别糟蹋。”
说着,老头转身,胖子唏嘘。
“看吧,还是听村长话。”
解雨臣反应了一下,立回,“谢了老人家,您的话,我们记下了。”
“别谢,你们记不住的。”
“什么意思?”
对方嬉笑回转,点手。
“排除几个无关的,你们当中绝大多数,都被标记了。那么,一样是祭品,怎么,还能在这儿?———”
“小李,还不回去吗?”
白大褂的人物全副武装,对外比了个手势,继续回入真空箱,检查此次带回的实验土。
询问者离开。之后又过了两个小时,他的工作才算结束。
门开,验证正确。
一块很特殊的青铜碎片,不久前被送到这儿。
对方想要更深层次的报告。那么,一共该有六块。
现在这块,由他负责。其他的,会有人带回。
‘爷爷说,一切的归因,都要归因于人的动机,但我们该如何去归因这种来历不明的力量的动机?’
刀刃划过脖颈,群山之下,有人愤喊。
他们出不去了。
“我们这么多年做了这么多,图什么!你以为这帮人是真的出不去吗?当然,当时的情况,他们也的确出不去,就像我们。可是!那也是该死!都他妈是自找的!这下面有什么,他们上面的人比我们更清楚!但凭什么是我们!凭什么是我们?!
所以什么是一样的,都他妈是放屁!老子也是疯了,才会赶着来跳。可有谁问过我?有谁问过我啊?!
我才33。老子不是废物,老子是人,活生生的人!
我还不想死,我想活。凭什么!凭什么根本没有的事,要我们来做!!他妈该擦屁股的人,一个也没来。老子不是垫背的。
宋合,宋合!姓宋的!!你妈个废物,你给老子下来,你给老子下来啊!!!”(新人物登场,汪家国内门客,宋合)
“不好意思,我爷爷他,就是这样。”,雷鹏尴尬地解释,“如果他说了什么不爱听的,我先给你们道歉,今天实在不好意思。”
“没事儿。”,胖子道,“你爷讲话挺直爽的,这架势,他才是村长吧。”
雷鹏一笑,“今天算好的,村长提前打的招呼,不然,他连我也不见。”
“那你们村长真是牛逼。诶,你们村,现在是土葬,还是火烧啊?”,胖子问。
雷鹏回答,“都是火化场边的陵墓,土葬,早就不兴了。怎么了?”
胖子摇头。
“那你家老头,挺硬。”
“咳!”
解雨臣就笑,“胖老板的意思,你应该会继承你爷爷的衣钵,看规模,你们家祠挺大,这对你多少也是一种传承。”
雷鹏摇头。
“不会,我爷爷他不会教我。他老人家,应该会是这个宗祠,最后一个守宗人。”
“什么意思?”,胖子悄咪问,“断代啦?你丫果然不是亲生。”
“胖子。”
雷鹏苦笑,“是不是亲生,也不是一个好活,我爷爷他,本该有他自己的人生。”
“咋,这还能被强迫?”
吴邪啧声嫌弃,雷鹏摇头。
“谁敢强迫他呀。”,他笑,“我爷爷,是这个村子最早的一批高知分子,当年恢复高考的时候,老爷子,对的可是北大。”
人群里的学习分子听此,苏万局促地喝着饮料,肃然起敬。胖子放光一问,“卧槽。那,那我八卦一句,你爸高吗?”
吴邪啧声。
“然后呢?”,解雨臣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雷鹏骄傲的小资本,长长叹气。
“我不知道,我只是听我爸说,当时老爷子还没有读完就休学,家里人都崩溃了。在我印象里,他好像就一直在那儿。”
“那他怎么学的那些?”,黑眼镜又问。
雷鹏摇头。
“不清楚,我爸说,可能无师自通,毕竟他老人家学什么都快。”
“哈!难道他真的是个天才?”
杨好和胖子还在臭屁,吴邪无语,懒得理。闷油瓶就坐在对面,看屋檐上滴下的雨。
“那个宗祠,在我爸很小的时候就没看到过什么人。”
胖子继续眯眼。
“那这是,开窍了?仙人托梦,果然,这高材生,都有点与众不同。你说是吧,天真。”
“所以我不知道他做的这些是什么,但很神奇是吧。”
雷鹏识趣打断,众人微微一笑,不搭话。
是很神奇。但谁也没把可能最真实的情况,告诉眼前这个年轻人。
看得出,老雷在小雷这儿,抛开亲情不谈,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
能感觉到,作为孙子,雷鹏对自己爷爷的那种崇拜与敬畏。
但老爷子的某些行为,不仅仅是简单的民俗可以解释。大家都很清楚,那个瓶子装的是什么……
不过这跟这件事情无关。吴邪觉得,不管有多玄妙,他们都不打算管。
只是还有一件——
“民众传闻,这边的山里,好像真有东西。”
火笼、火塘,畲族人家生活不可缺少的必需品。
果然不管在哪儿,哪个民族;火的地位,永远不可撼动。就算现在还是夏天。
一堆人围坐在那儿,饭食一并上来,每道都很有特色。
那么原定第二天出发,行程依旧不变。
雷鹏漏嘴,几口饭下肚,乖乖坐在那里,对边就这样看着。
“不是,你们这样看着我,我也说不出来。”
“好好想,给你时间。”,胖子边说边吃了口菜。
雷鹏一脸苦涩,吴邪看着,慢悠悠拿起筷子。
果然,人有千面。也不知道是自己退步,还是这小子真的过于纯真,隐藏得太好。
‘你也没那么乖嘛。’
“那地方,你去过几回?”,他问。
“一回。”
雷鹏迅速回答,白蛇他们已然准备灌酒。
但臭小子抗拒,烟不抽,酒不喝,当代优秀青年模范代表。
“我就高考完那年假期去的,和几个朋友一起,不过我们没敢走深,毕竟,迷路了。”
“那你胆子挺大,早说你有办法。”,胖子砸吧嘴,“我们不用找老雷,有你就可以。”
雷鹏摆手,“不不不,我不记得了,我们是不小心掉下去的。而且我不知道路。”
吴邪打岔。
“那你怎么判断,那有盗墓的?”
雷鹏想了想,“你们几位的身份,我爷爷刚才也说了,能知道这些,不意外。我只能说,我们最开始是失足掉进的一条通道,那应该是一条盗洞。”
“盗洞?”,黑眼镜笑,“你连盗洞都知道。”
雷鹏叹气。
“别害羞,说说。”,黑眼镜不怀好意地继续,“你爷爷他,还和你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就,就那些。”
“别怕,就当听个故事,我们不告你家长。”
雷鹏的奇遇,说实话,很让人意外。
当然他当时的那段经历,吴邪也没想过,最后会落到自己头上。那是很重要的一个破口。
据他的说法,当年和他一起的,还有五六个朋友。现在这帮人都在外地,各自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其实,我很能理解他当年的这种行为。’
不难看出,雷鹏的乖巧和他的家庭环境有关。但他又和那些被环境压抑太久的孩子不同,他有他自己的想法。很明媚,会表达,有逻辑,有思维。对事,他有他自己的判断和处理,算是很不错的一个小伙。
看得出,父母一直培养教育方面很费心。难怪那老爷子这么根正苗红。
只是这样环境下长大,多少还是淹没了他一些与同龄人的天性。
于是在规定任务结束的那一年,父母没有限制他的行为,放任他去做任何想做的事。
这样闸门一开,几个少年对这个世界的好奇,瞬时达到顶峰。
毕竟都是熟悉的区域,血性迫使他们无所畏惧。
几个孩子约着,想去山里走走。大家规定了日期,告诉家长一定会在那之前回来。
有会进山的老人,给他们说明了情况,教他们怎么处理一些特殊事件,并划了区域,大家就在那片范围自己探索。但谁会真的听话?
那么,一切准备就绪。几个孩子背东西上山。
初入领域,一路会有来往的叔伯和他们碰面。
人在那些山上留下的痕迹,都是一种很有意义的藤蔓。
前人探索,后来者不断重复。路,都是一种传承,也是一种套锁。
几个孩子找了片临近小溪的草坪,身后就是无尽的大山。那么,探索开始。
计划制定,每天只往根据地,周围半径不过二十米距离,缓慢铺进。
当时他们的交流,只靠喊。
留在根据地的人,负责每天和家长们汇报情况。
乐趣上来,少年们的果敢得到大幅满足,不安于现状基本都是普遍,但也不至于太突出,毕竟父母始终有一根绳拉着,没敢太松。
然而,大约在进山后的第七天。因为每天的准时汇报,外界家长也逐步放心了这种行为。
承认一瞬,几个孩子被认可的骄傲,犹如一阵血气方刚的勇猛,迅速铺占大脑,偶尔与理性并存,变故也就此开始。
起先,是来自深山,父母的警告;接着,无人区的偶遇,信号中断,那阵介于猫叫与婴孩之间的啼哭,总会在天暗林间起雾时,由四周蔓延围绕。
当时,作为男孩子的他们并不害怕。直到看到,那两个偶遇的人,其中一个死在了林间过膝的枯木里。
好像,死了很久。
他们努力维持着情绪,不乱跑。想找到信号相对较强的领域,准备报警。结果,另一人的铁揪,还是来了。
七个人里最强的,腿被直接打断。
因为反抗,他们没有坐以待毙,一并上去抱住对方,但成年人的那股牛劲真是见了鬼。
大叔似乎是想穿过福建,去往另一侧的江西。可与此同时,他还需要在这些山里,再找点东西。那似乎是个包裹,但留置的时间很长,大叔一直没能找到。
那么接下来,就是和父母警方拼默契的时候。
沿路随处乱画的记号,孩子们每一天都在数着时间。
谁知道,如此绵延的深山,他们连只鸟都见不到,更别说巡山的。
很快,大叔和自己的人会和,这下求神拜佛也没有办法。
在面对要么灭口,要么加入的选择的中,他们当然选择后者。
而那阵啼哭的呼唤,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随着入林越深,距离也越来越近。
那应该是某种动物,他们知道,所以并不害怕。
但那一晚,晃动的手电,在各林区穿梭,没有休息。
一股不安的窥视,在人群里迅速蔓延。
那应该是雷鹏第一次见到那样的场景。
慌乱间,几个孩子趁乱,当然也是紧张,完全在那片山里,迷失了方向。
大叔们开枪,由雷鹏开始,能感觉到有东西抓住了他的脚踝。
他吓坏了,一路摔滚,最后的印象,应该是一座半山的溪涧,林子不是一般的密。和他一起下去的,还有另外三个。
他是最先醒来。醒来后,头顶不见任何天光。当然,四周也没有。
他很害怕那帮人,还有自己当时看到的东西会下来。毕竟长这么大也完全没想过,死去的人居然还真的会动。
于是他努力在周围摸着任何可以防身的物品,结果摸到的,除了自己完全丧失意识的伙伴,还有几具不知名的枯骨。
他吓得尖叫。他们挤在一个通道里,和那几具干尸一起,完全就是人叠人,再加上铺满地的蛇骨和蛇皮,雷鹏都快疯了。
探了探同伴的生命体征,他想把他们拖离那些区域,结果另一个更可怕的事实,直接冲击他的大脑。
他动不了了,身上,碰也不敢碰的疼痛。
腿骨好像断了。他能感觉到,自己小腿完全突出的部分,还有自己的腰。
其实也就是错位。但当时不知道情况的年轻人很崩溃。
雷鹏忽然就明白,自己不止摔了一回。而这里,也不是山的外面。
有人手机响了,他忙翻过去,最后20%,无信号。
他哭了,哭得很无助,手一直在抖,一直在喊救命。
“后来呢?”,苏万问。
雷鹏长出一口气。
“后来,我们在那里,待了很长时间。”
“你们在那儿待了多久?”
雷鹏垂头。
“不知道,反正从头到尾清醒的,只有我。”
杨好问,“那你怎么确定,那些,是干那一行的?”
“他们身上,都有东西。”
其实不难想象,一个十几岁快接近成年的孩子,在面对平时没有什么特殊训练和经历,一直在待在无尽的黑暗中会是一种什么感觉。
雷鹏算是他们这帮同龄人里,相对比较冷静的。当然,环境造就一切。人在慌乱之后,还是会想着如何自救。
于是在手机最后20%的电即将耗尽,整个狭窄的空间,又一次重回黑暗之前,雷鹏大着胆子,翻了那些尸体身上,随身携带的布包。
里面有铲子,还有许多零碎的小东西,能看得出是古董,但不知道从哪儿来。另外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帮人似乎全被困死在这里。
包里还有一些绳,都氧化完了,完全用不了。
雷鹏绝望了。他开始想象,自己如果没有参与这次活动,现在又会是什么情况。
然而现实是,没有如果。
伙伴里,最终没有一个能像他一样,完全苏醒过来。
他是他们当中唯一醒过来的人,其他人,仿佛就此陷入长眠。
其实当时雷鹏就在想,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所以才会最先醒来。
他在守着自己的伙伴,保护他们。听着有人手上的表,继续数着时间,幻想当下无数种情况,由此他感觉不到一丝饥饿,也不再会哭。能陪着他的,只有安静,还有周围无尽的阴寒。
‘太静了,怎么会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不会是有人已经把我们忘了?所以这么久都没有人来。那找到我们的时候,会不会像那些死人一样已经干了?爸妈,应该会哭吧。如果是那样,那小叔,大姑他们应该也会来,他们会给我们正名吗?另外,还有爷爷。
他大概率,连看都不会看我,最多就是皱眉,然后把我的名字,刻在老爸的石板上,没有衍生。我们大概率也上不了香台,连灵位都不会有了。那我们,还会有通知书吗?’
人在空荡环境下,无所事事地幻想,总是比平时宕机的自己,无比发散。
那么,不知不觉中,又到了十二点。
还好那哥们儿的手表上还有电。只是机械转动,雷鹏连是那天,星期几,现在又是中午,还是晚上,都无法判断。
‘是啊,又准备见鬼吧。’
就在雷鹏以为,还有时间慢慢陪着自己,准备看剩下的同伴怎么灵魂出窍。结果那一刻,表停了。
没有一点征兆,他再听不到,任何电子机械转秒的声响。
雷鹏开始没头没脑地失笑,一句生日快乐,也是自我安慰。
很中二的少年,他开始困了。
‘所以,要走了吗?’
就在这时,通道的另一边,亮了。那光其实很不正常,但那是救赎,雷鹏第一次非常迫切地想去看看。
“所以我说,那是唯一一个,让我觉得不可怕的地方。”,雷鹏道,“对于长时间在黑暗里等死的人,那几乎就是神迹,可能你们也过体会,但我的体会,你们不一定能懂。那真的是个非常神奇,又不可思议的地方。在那儿,所有的时间似乎都会停止。”
胖子皱眉。
“嗯,你继续。”
雷鹏打断,神情难得严肃。
“我知道,你们认为,这很可能是我的一个梦,但先听我讲完,我可以证明。”
张海客看他。
“你怎么证明?”
因为脊柱的错位扭伤,雷鹏在通道里,爬了很久才爬过去。在此期间,那光一直没灭。
一段时间之后,他终于到了那片光的来处,很亮,但是反射在洞外,那里太窄了,就算雷鹏趴着,口径,也是非常局促,可想当时他们所处的通道环境,究竟有多局促。
雷鹏趴在边上,感受着那股来自巨大空旷空间的慰问,他知道里面非常深。
空间垂直上下,隔着那勉强能称为通道的裂缝,能看到对面的石壁,离他非常远。
光从下而来,反射岩壁,偶有波光像水纹一样的波动,恍如置身星海,美轮美奂。
那里,有更加新鲜的空气。
雷鹏探出鼻,贪婪地闻着。不知不觉中,就想伸出头去看看。结果边缘嵌入的磷光,暂时吸引了他的注意,也保住了他一条小命。
很漂亮的晶体,通体透亮的温和,像鳞片一样。
伸出手,雷鹏用指甲抠了离自己最近的一点。那不是鳞片,更像是某种岩块。
侧头往更远的地方看,目所能及之处,好像都是这个东西,应该是某种矿石,分布像线条一样,绵延了很长一片。
以前就听村里有老人说过,山里有矿,但是什么矿,雷鹏不知道,他只知道,那些石块很美。
于是装着石片,就在口子的最边上,那里还有。
雷鹏又往前蛄蛹,手不自觉去摸,结果刚探出洞口,看不见的锋利直接刮剔他一大块皮肉沾吊。
雷鹏缩手,嚎叫。
喝了一口茶,对方伸手,亮出手臂上的很大一处贴骨的凹陷。
胖子看得啧舌。
如果不注意,光看这些年新结脱落的皮层,吴邪就足以麻上很长一阵。现在已经没什么能吓到他的,但那个画面还是让他浑身发麻。
难怪这家伙一见面,就穿得很不符合季节。
吴邪问,“那是什么?”
“不知道。”
据雷鹏的说法,当时手上的伤,差点让他直接过去。
他在那通道里趴着,抖了好久。
直到那阵如海浪般的拍打从下面传上,他才忽然意识到,那下面应该有活水,但水声只一次后便不见了。
终于,他不再幻想,而那缕一直漂浮的意识也终于恢复了理智。
‘原来,我还没死!’
但因为长时间的身体机能下降,失血过多,他也终于支撑不住。
只能趴在那里,看着自己掉在洞壁边缘的肉块,一点点犯困。
‘这次,是真的死了。’
也不知道呆了多久,一阵什么扣岩攀爬的动静,暂时又拉回了雷鹏残存的思绪。
一开始,他还以为那动静是人。也许是某支救援队从地下河进入,过来营救他们。
结果,他靠在洞口,听着那阵轻微的攀爬,听了很久。
忽然想起外面潜在的危险,而这里,应该也不止他们一处通道。
雷鹏开始张嘴呼气呻吟,想告诉他们其他人,他们就在这儿。
结果,那阵轻微的响动,却因此消失。
雷鹏几乎是再一次确定,这是自己临死出现的幻觉。
他不再抱任何幻想,开始强制自己陷入睡眠,结果耳畔很轻微的扣动,再次让他睁眼。
他很想用力去看那个洞,然而……
‘那不是我,应该看的。’
黏腻拉丝的长手,甚至都不能称之为手;细长的骨节,肉色紧贴其瘦削的骨面,像是刚孵化出来的某种‘人’。缓缓地,勾走那块肉的同时,也发现了他。
没有五官的表面,贴附骨表的一张膜,似乎还没有撑开。
那东西‘看’着他,雷鹏吓得张嘴,当下完全失声。
想起自己有一次过年,在外工作的堂哥们回来,那些外国电影的怪物是吓了他一跳,但那也不足以达到,眼前如今临面的这份冲击。
恶臭的腥味铺过。当幻影具象,雷鹏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形容这种麻木。
那东西给人的直面,不止是三观,可以说精神碾压。好像有什么东西,直接穿透了他的身体。
很快,‘对方’瘦骨嶙峋的模样,开始尝试往里面探索。
雷鹏就在那里,动不了。与此同时,四周更多的扣动,密密麻麻地从下而上。
雷鹏知道,这下完了。
他看不见同伴,也看不见任何营救。他们就像被困在地坑里的猎物,已然没有任何挣扎的可能。
就在他准备放弃,打算以此结束自己二十年不到的生命。
结果突来的一声鲸鸣,如巨浪一般,迅速由下急上。
在那些东西即将触碰他之前,恐怖、悲伤,恍若来自远古的颂鸣,让他为之一颤,又回了思绪。
意识恢复了。
他想再看一眼,那些即将碰到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结果伴着空灵的叹息,就好像有什么人被吵醒一般,出气一瞬,轻微阴冷的恍惚,带走了空腔里所有的光。
再回神,人已经躺在了市级的医院。
得救了——
劫后余生的幸存,雷鹏如今也还在回顾。
几个人看他。外面,又开始打雷。
“所以,那不是梦。”
“他们是在哪儿找到你的?”,黑眼镜问。
“还是那处山涧。”,雷鹏回答,“我们就在山下。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有人说,这是山神庇佑。”
“山神?”,黑眼镜很有意思地一笑,“你信吗?”
雷鹏道,“说是山神,还有祖先,但。”
他说着摇头。
“我不那么认为。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与其说是有什么东西把我们拖出来的,也不会是什么山神祖先庇佑,大显灵通。毕竟,物质决定意识。”
胖子哦了很长一声。
白蛇咳嗽,苏万很尴尬地想缓解自己的无措,杯子一直在转。
好久没有听到这样的话,吴邪也是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很突兀。
“那你爷爷呢?”,解雨臣就问,“你爷爷,知道你的经历?”
“知道。”,雷鹏回答,“但——他可能觉得没那么重要,毕竟人还在,就没必要深究。”
“也是。”,张海客搭话,“能活着就不错了,老人家明白人。”
“那,你还记得那片山涧,大概在什么位置吗?”,苏万问。
杨好瞬间坐直,“怎么,要找山涧啊。”
“至少现在又有了一个线索。”
“不已经有GSP了?”
“是GPS大哥。”
“管他的,听他的,先看看老头人品怎么样。”
“那要是鸭梨不在那儿呢好哥。”,苏万道,“爷爷也只说一个大致方向。下面的水流一直在动。”
“那我们就顺着失联的那个点下去,挨着找也行。”,杨好道,“比你现在感兴趣的山涧靠谱得多。”
几人默默看着俩朋友抢话,胖子隔着打了个响指。
“诶,好好听讲,不准交头接耳啊。”
杨好继续,“反正我相信老头。这雷哥说的方位也不对,就算连着,老头说的方位,至少还在一条线上。当然,你说的这些也可以保留。但你最好别反驳。”
“我不是这个意思,好哥,我——”
“诶,你俩要不出去打一架?”
话音未落,山腰一声喊,诵声起。鸣锣中,远处火笼里的火焰燃飞。
吴邪看两人。
“聊完了?火都能被你俩聊爆。”
结果雷鹏突来一句,“不是,没这么严重,这两天事太多了,在做——”
白蛇推他一把。
“嘘~”
明明是稀疏的人群,透过明暗不定的光,有‘人’远望。
“不是你的主场?心虚什么?”
“心虚?”,对方低哑讪笑,“不至于,只是有几个好久不见的熟人。”
“熟人?”
“接下来,如果你们还想拿到东西,就听我的,不能让他们发现我。”
“也许已经有人看见你了。”
话落,男人微转,很远的距离,有个影子,一直靠在窗台上。
“我知道那是谁。”
小沧浪一直在贴心贴意,试验着自己的药方。这几年,他都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被关禁闭。
当然,那帮人也不需要。
更多的东西都在他脑子里,他要留着保命。只是对方说是‘请’他过来,但从头到尾,也没说过具体要做什么。
那么于他而言,就只是换了个地方生活。
然而,单人间的门开,自然光从外照入,他差一点就要以为,自己出了幻觉。
结果,果然是有诱惑性的。但他又不是金丝雀。
要是把他自己的处境发给黎簇,那小子会来救他吗?
答案是,显然不会。那小子来了也是白来,都是送死。
原来被一枪爆头的感觉,这么刺激。
什么感触都没有,就这样结束了。
‘妈的,囚禁也不是这么囚禁。再说,我有这么没用吗?这就不要了?’
宽阔的横厅,十足的落地门扇,自动沿开。外面,整片修整的绿色草地,颜色饱和舒适。
汪雨曦对这片领域的印象,只在门内,始终不敢往深。
一场谈话而已,她多少有些应激了。但自己是什么时候来的?不是都已经避了,为什么一觉醒来还是这样?
“坐吧。”
老者淡淡一句,没带任何温度的言语,语气中的满是厚重的和善与距离。
看着她,示意她不用紧张。
“好久不见,我不知道,是这个身份让你为难,还是说,一些其他原因。这些年,您似乎很少回来。”
汪雨曦不答。明明是以前经常接触的人,但那以后,她再不敢与这帮人有更加细微的交流。更何况,这还只是一个管家。
“我一直在想,家主是不是要给你,他另一个孩子的身份。您已经有了自己名字,但我仔细想,好像,没那个必要。”,老者道,“既然来了,这些年您做的,我们都看得到。您有您自己的风格,这让家主很欣慰。当然,这次叫你来,并不是说,他们打算打破您与那边之间的这种平衡。相反,我认为,这对您是一种助力。所以不要想着只是暂时的,那是您该有的。也是您这么多年,应有的回报。我知道在你心里,您觉得自己依然有区别;可在外人眼里,这和以往没什么两样。我这么说,您应该明白家主让我传述这段谈话的含义。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给你选择。您,还想继续吗?”
汪雨曦开口,对方抬手。
“不用这么急,虽然这是小姐您,这次必须要做的决定。家主他们不会强制你的意思,但您知道,一旦做出选择,今后不论发生什么,你都没资格后退。”
“所以找我的目的,就只是让我‘自己选’。”
老者闭眼。
“当然。家主说过,不管那位回不回来,这都不会影响你的判断。所以两小时后,请告诉我你的选择,孩子。”
汪雨曦笑笑。
“其实您没必要亲自找我,我听从一切安排,但这次一定要我‘自己选’,是因为需要我亲口陈述,由我‘自己决定’的身份,那么在这之外,是不是大概率也不会再有其他选择,对吗?”
对方微笑抬眼。
汪雨曦想了想,忽然意识到什么,缓缓正身。
“是出了什么事吗?”
“这不是您该关心的。”
“如果我没猜错。”,她道,“和那个人有关。”
“我只是个什么也不知道的普通人。”
她顿了顿,老管家笑回。
“这些年,很多事情,您没被允许了解。但之前有先生给您的箴言,看来您还是没听。”
“什么意思?”
“我只是做一个传述。”,老管家职业微笑,“有些事情,就算您当时知晓,您也做不了任何改变。”
“看来是真的。”,汪雨曦低眉,“但这个点不会,也不该。这才多久,二十年都没有,无论怎样,再怎么变,时间也不该这么短。这是她决定的,还是说,你们有事瞒我,又或者……她想做什么?”
老管家笑。
“很抱歉,我想我没有任何义务,帮你议论任何题外话,我只对我该负责人负责。不过,有一点可以告诉您,您让您的人去那座山下,这件事本身对您就不好。不管是谁,那都只是一个饵而已。
所以有人正好借了您的手,撞了针。
当然,谁又知道,这一切,是不是事先安排好的。您其实,一直没有脱轨。”
“既然这样。”,汪雨曦回坐,“我想不用等两个小时,现在——”
“时间没到。”,对方看表打断,“您更该为自己考虑。”
“您觉得,我还有考虑的必要?”
“我相信您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汪雨曦苦笑,“还有什么,是我被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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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最不起眼的一段,当时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翻到这一页,很有趣的小故事。
但这似乎是她的关于,不是她/他的。
那么,我的判断错了。
有人到底,为什么而来?
‘我徒劳地期待,入梦之前的象征和分崩离析。酒渣色的天使天空显得粗俗,为我紧闭的眼帘带来黎明。’————博尔赫斯《失眠》
好像有东西,想告诉我什么……
(注:古辛——赞普王世中,苯教上层祭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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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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