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环抱着青霖小区及其周边的街道，轻柔、飘忽的，像一场未尽的美梦。布兰德就正做着这样一个梦——她钻进天堂般的白色世界，感受到荆棘拥抱的刺痛，她从蓝眼睛的白发仙女指缝间，捡到一枚亮堂堂的金币，对着天空，看见它边角的闪光。雾水打湿她的长发，凝结的水滴落到她肩头——冷！她忍不住缩紧了些。哆嗦着，她手一滑，叫那难得的小玩意儿掉进茂密草丛，她心中着急，便扒拉着去找——她还想给格蕾丝看看它。她没有外衣，露水叫她的体温又一次下降。藤蔓勾住她的刘海，她恼火扯动，却只害得她头皮刺痛，那蔓藤又一个反弹，打到她额头上——
疼！
她几乎要叫出来。她既委屈，又生气——怎么能这样！？她刚要冲那植物理论，接着又是一下——它小声叫她——
“布兰德！起开！”
金币没了！
当她睁开眼睛，看到格蕾丝涨红的脸时，她第一反应想到的是这个——这让她没忍住大哭起来。格蕾丝被她搞得莫名其妙，又一脚把她踹开，吓得后者的哭喊条件反射般止住。
“你压到我头发了！！！”
格蕾丝尖叫。
距商贸街二十多米远，某个街道木长凳边的花丛——布兰德狼狈地从里边滚出来，摔倒半米差的水泥地上，沾着满头碎叶子。格蕾丝爬起来，穿好她的大外套，去拉泪眼汪汪的布兰德。时间还早，远处的白雾洇得景物模模糊糊。格蕾丝一拍她肩上的伤口，抹去泥土。
“结痂了，快好了——你别瞎折腾！”
她们在戴安娜老板的酒吧蹭过两天，之后听说互助会开始做“分配”，便拒绝了老板的好意，自信满满地跑出去，结果没找到大部队。两人看着渐渐落下的日光，面面相觑，又不好意思回去同戴安娜死皮赖脸，便发挥出地下城的流浪本事——随便找个椅子或角落空地睡一觉！她们绝对是睡在长凳子上的，这玩意儿连着花坛边缘，面积还更大——刚刚好。格蕾丝的外套就是她们的被子。两人蜷在一块儿，搂住对方，互掐对面的痒痒肉。格蕾丝又瘦又小，布兰德一伸手就能环住她——躺下的时候，她们绝对是这样的！可今早醒来，布兰德都快滚到另一侧边去了，好在她缠住了格蕾丝的外套，便也没能跑多远。
格蕾丝心疼地拍拍自己的衣服，吐槽这小可怜至今遭了多少罪。布兰德呆呆看着她。她身上单薄，又一激灵，打了个寒战。
“你还好吧？我们还是去找找他们吧，说不定能要到件衣服……我外套先给你？”
“我没事！”布兰德摇头，她又想起来梦里的金币，心里难受，“差一点就找到了！”
“什么？”
“金币——我在仙女手里找到一个——”她遐想起来，“它掉到草丛里去了，我当时正在找呢，结果你把我弄醒了——”
“又在做梦了！”格蕾丝跺脚，说不准是责怪布兰德，还是单纯取暖。她一把抹开布兰德的刘海，把她头上的叶子全拍掉。后者随着她摇头晃脑。她揪住布兰德的耳朵，搓她的脸。“起来！笨蛋！”
布兰德踉跄着跟着格蕾丝跑了几步，也不明白是哪个方向，只听她吐槽着:“明明说是在青霖集合——”布兰德靠在格蕾丝身上，挤着她取暖，被格蕾丝一巴掌拍开，后者又在看到她可怜巴巴的眼睛时，心疼地将她拉回来。
“行吧——我同意你靠着我！”
布兰德环顾周围——什么也看不清，面前架起两只高柱子，最顶的牌子写着四个字，她认得“青”，也认得“小区”一词，她猜这就是那什么“青霖小区”了，组织老爷说是在小区里面集合，这几天去，找到带着袖章的负责人——
“怎么没看见人啊……搞错了吗。”格蕾丝喃喃自语，她又一跺脚，“这下怎么办！”
布兰德搁着她肩膀，蹭她的头发。她清楚格蕾丝肯定不是问自己的，可是她心中想着那组织老爷的重复的碎语，突然灵光一动:“老爷不是说要去里面吗，我们在外面所以没有人。”
格蕾丝:“有道理。”
于是两人又研究起这大门来。大门拦着，保安在中间亭子里。两人怕他，于是默契地侧迈一步。两边又各有一个小门，是漂亮的青铜色——锁上了。
“这怎么搞——墙也太高了，不好翻。”
她们在角落蹲坐一会儿。格蕾丝又一次确认那块牌子:“青霖小区”——一点毛病没有！
雾迟迟没能散去。这白晃晃的景色老让布兰德想起那个梦，想起那位温柔的仙女，她的笑容如此祥和，微微附身，半抬手掌，好似能给予救赎。她总觉得自己见过她，于是绞尽脑汁——她终于想起来，在同样模模糊糊的记忆里，她见过那尊灰黑的仙女，她倒在拖车上，一路颠簸，摔进杂物堆，被工人一锤子砸碎。
小门的灯亮了起来——一个女人不知做了什么，那紧闭的门就为她敞开了。布兰德反应快，拉住格蕾丝就跟上。没人拦着她们。到两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们已站在漂亮的石子路上，边上是雕刻得精致的大理石高门，用繁体字写着“二单元”。门在三人进去之后又自然而然地关上，她们多走几步，那片青色就被茂密的绿化遮挡了，眼前尽是一片绿茵茵。两人都懵了——这和外面简直天差地别。布兰德想起来地下城的中心城区，有些地方也爱搞成这幅样子，要是一不小心钻进这样的院子，格蕾丝就要尖叫:“误入富人区了”！
两秒空白。
“完啦！！！”
格蕾丝率先喊出来。她压低了声音，这样的地方让两位乡巴佬有种莫名压迫感。布兰德脑子里很快闪过无数不太美好的回忆——她的脸也僵了。
“万一没搞错呢。”她一瞬间放弃了思考。
“你傻啊！这里怎么看也不像吧！现在要怎么出去啊！我不想被抓回管理处了！”
她打布兰德的肩膀，下手却不重，几句哭下来，她也不责备了。两人继续在楼宇间乱窜，企图能找到什么“缺口”——可惜这里的墙都高的可怕，把外面完完全全隔绝了。好不容易找到个不知是后门还是侧门，格蕾丝鼓足勇气去推，理所当然也是锁住的。她们看着栏杆外美好的自由景色，忍不住干嚎起来。
布兰德:“现在怎么办？”
“你在问我吗我不知道啊。”
格蕾丝看起来要晕过去了。
有声音。
两人立马像见了黄瓜的猫，炸毛般跳起来——她们经验丰富，钻进绿化带，看着那扇高耸的门缓缓打开。两个女人走出来，一个身材高挑，五官精致，她手背后，同矮个子的说话，哪怕后者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她也不在乎。她稍稍探头，声音温柔，转身的时候，布兰德注意到她的手指都攥在一起了，声音却还是毫无波澜。格蕾丝又一拍布兰德，吓得后者差点叫出声，她揉揉那位置以示安慰。接着，她说:“我见过她们，是管理员老爷。在监管室的时候——那个灰头发的，向我问过话。”
“那现在……”
“别吵！”
格蕾丝打布兰德的脸。两人又缩得更低了些。两位管理员老爷似乎注意到她们了，却没说什么。那灰头发的开口:“猫？”
“是猫吗？”高个女人的声音带着笑意。
“……没必要。”
“确实吧，这个毕竟不重要。你在怪我疑神疑鬼吗。”
没声音，布兰德猜那人点了点头。
“那我也没办法啊，现在这情况，根本就没有真正重要的东西，全是些稀碎信息，我真搞不懂我在做什么。”
“你着急了。”
“你怎么样，没问题吗，”她似乎是转移话题，“最近接的任务有点多吧？要不然推给我一个？”
“巡逻。”
“啊，是啦是啦，我还要去负责a21区域的巡逻。所以不行，是吧——我只是想帮帮忙。”
布兰德偷瞄，她感觉那人的手指快被她自己掰断了。
“看起来在闹脾气。”格蕾丝压着声音说。
八卦大概是人类天性，格蕾丝和布兰德自然也有此般兴致——两人正满怀期待地等着下文，突然一个小孩般的身体抱上来。她们还没发出求救，就被捂住嘴巴，接着是一个笑眯眯的声音。
“安静～”
是安杰丽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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