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该如何形容那名少年走近时,他心里的躁动就像干涸已久的河床被清泉滋润,春风抚平?
他一眼看出这少年体质特殊,八成具有阎王老儿最近经常挂在嘴边的容器资质——
命格属阴,心性纯善,体弱多病,易受邪祟侵扰。
这不,慕修瞥了一眼,就见他肩头趴着一个,腰上拴着一个,腿上还挂着一双。见了慕修,一个个都惜命地躲了起来。
少年衣着华贵,面色红润,眉宇间却始终萦绕着一抹淡淡的病色,看得出这已经是请人精心调理过的结果了。
慕修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少年大喊一声:“你怎么在这儿,还落得这么狼狈,是有人把你赶出门了吗?”
说完少年就捂着嘴惊天动地地咳了一阵儿。
慕修等他咳完,才语带探究地问:“我们认识吗?”
“啊,我,我认识你!你可能不认识我,我是你的粉丝……”少年因为方才的咳嗽,声音变得喑哑。
但慕修有理由怀疑,他是认为自己说错了话,这才导致声音里的底气明显变得不足。
“噢?”慕修挑眉,“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朗月。”他忸怩不安地抠着裤缝。
“那我们现在认识了,”慕修向林朗月伸出右手,重复咀嚼了一遍他的名字,“林朗月,我记住了。”
林朗月连忙换了只干净的手回握慕修。
接触到林朗月手心的那一刻,慕修在心里舒服地喟叹一声。不愧是容器体质,天然能够滋养阴物,对他身上的细小伤口更能起到快速愈合的作用,他都想立刻把他扒光抱着睡上一觉了。
手心骤然落空,他嗔怪地看向林朗月,无声质问他为什么那么快就把手抽走。
这颇具威严的一瞥在林朗月眼里却有了别的含义。
他匆忙把双肩包卸下,翻出一包纸巾,不好意思地递给慕修:“我手心有汗,你擦一下吧,慕老师。”
然后他拿了一个本子和一支笔,小心翼翼地问:“你能帮我签个名吗?”
慕修想说签名?签什么名?跟偶像多握会儿手不比浪费时间在签名上更有意义?
但他仍和煦地接过本子和笔,刚在纸上点了一下,就听林朗月字斟句酌地问:“慕老师你这边需要帮忙吗?我看你昨天出事以后都……没有时间打理自己,你要不要跟我回家先洗个澡,再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啊?”
慕修诧异地看着他。
“当然了,如果你暂时没有落脚的地方,住在我家也是可以的!”
一口气说完,林朗月十分想给自己来一个大嘴巴子。
他为什么总干这种嘴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追的蠢事啊!人家怎么就被赶出来,怎么就没有落脚的地方了啊!
就算是真的,也不能当着人家的面说吧!
谁知,这话正合了慕修的意,他立刻深情款款地看向林朗月,“你不担心网上那些关于我的传言是真的吗?”
“不会的,我相信你的人品!”林朗月巴掌大的脸上显现出了坚定不移的神色。
慕修又问,“不会给你的生活带来困扰吧?”
林朗月腿上那对全身乌青的双胞胎小鬼奋力地扯着他的裤脚,想带他远离这个一看就不好惹的家伙。
慕修假装失手,把笔摔在地上,弯腰捡笔的同时薅了他左腿上的一个,掐在手上。
另一只小鬼只能抱着林朗月的右腿嚎啕,被慕修瞪了一眼,忿忿地把血泪抹干。
“不会的,不会的,”他又咳了两声,“你放心,我一个人住在东郊碧云居。”
“你这咳嗽是……?”慕修一脸关切地问。
“……可能就是有点着凉?”林朗月也觉得奇怪,他一激动就咳嗽不止的毛病已经很多年都没有犯过了,“不碍事的,慕老师,现在可以走吗?”
慕修点头,林朗月把他带到停在一旁的迈巴赫上,边走边对他说:“刚刚司机都把车开过去了,我一看窗外的人那么像你,赶紧让他把车倒了回来。”
慕修没有在听,因为在林朗月帮他打开车门的那一瞬,车上大大小小、死状各异的阴魂们就齐刷刷龇牙咧嘴,试图以浩大的声势吓跑他。
慕修熟视无睹地坐了进去。
昨晚在西绪福斯酒店自愿被吞掉的祟气在慕修肚子里“嘿嘿”一笑:“今天,加餐!”
车上的阴魂听不见祟气的话,开始窃窃私语:
“你帮我看看,我这眼珠捏得是不是不够碎,舌头伸得是不是不够长?”
“血流的我自己都快看不见了,他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啊?”
“你快别流了,别流了!我都要被你的血给淹得没地方下脚了!呸呸呸!谁的牙飞我嘴里了,好脏啊!”
“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他看不见咱们啊?刚刚我都把脑袋卸下来当球抛了,这招我以前百试百灵的啊!”
……
慕修动了动手指,挑衅地把一直掐在手上的小鬼提起来,刚想扭断它的脖子,给车上这群阴魂来个下马威,余光却瞥见林朗月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慕修松了手,小鬼屁滚尿流地爬走,“嗯?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看见你发的律师函啦,你要是介意的话可以不用告诉我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的。”林朗月的眼睛明亮如星辰闪烁,足以令慕修忽略他眉眼间的病气和车后座这一片尸山血海、断肢横流的背景。
那就是问他昨晚发生什么了。
慕修笑笑,并未向林朗月作进一步的解释,转而询问起他的个人信息:“看你拿纸笔的时候顺带抽出了《演员自我修养》这本书,你是学生吗?学表演的?还是对表演感兴趣?”
“我是学表演的,去年刚考入华城电影学院……”林朗月说起了自己艺考时的经历。
*
汽车平稳驶入富丽堂皇的东郊别墅区,慕修被迎进林朗月家。
林朗月忙前忙后,为慕修准备了一套全新未拆的洗漱用品和干净衣物,并带着他认了床和浴室,比许鸿昌给慕修安排的助理都要勤快。
洗浴时,慕修梳理了一下目前的情况:第一,昨夜城中有人利用暴雨扩散煞气;第二,有人设计陷害他,想让他身败名裂;第三,经过昨夜一役,他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第四,他碰上了一个既有利于他快速恢复,又能吸引邪祟的秘密武器,而这人恰好是他的粉丝。
第一、二点的关联在于限制他能力的酒水和他打碎的那尊邪神。
他立刻准备提审肚子里那团祟气,但祟气怎么都不肯出来,嘟嘟囔囔地说:“大人你给我看我都不敢看啊!”
慕修一脸淡然:“看不看都得死,死法我不干涉,你自己选。”
祟气一股脑钻了出来,只见慕修穿着浴袍,倚靠在洗手台边,一旁的花洒开到最大,水雾蒸腾,热气袭人。
“把你的来历,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祟气缩成一团,紧接着又膨胀开,“大人,我不知道。”
“嗯?”慕修眯起眼睛看它,“现在就等不及想死了?”
“我是真的不知道啊!”祟气战战兢兢地为自己辩解,“自打我有意识起就被封在邪神像里,要不是您,我连逃都逃不出去!不过,您要是问我昨天您被人陷害的那件事,我倒是知道一些内情……”
“说。”
“王晶昆和许鸿昌大声密谋的时候我就在边上听着,说是要给您安排一个英雄救美的情节,许鸿昌负责把您带到酒店,王晶昆假装对别人施暴,您只要听见就一定会救。等您把那个别人带出房间的时候,提前安排好的狗仔娱记对着您咔咔一顿拍,王晶昆再拿着那些照片威胁您从了他,您不答应他就把那些照片全都放出去,再添油加醋地描述上一番,让您……让您……”
慕修周边的空气都变得凝滞。
“说。”他说了一模一样的话,却令祟气感到死亡在尖啸。
“让您,”它打着哆嗦,“……永世不得超生。”
慕修笑了,他本来就永世不得超生,这话听起来不知道在咒谁。
他问祟气:“能辨别出同类的气息吗?”
祟气疯狂点头。
“那好,”慕修松口,“留你一条小命。”
听祟气的描述,王晶昆只是觊觎他的皮囊。看来是他这影帝的位置站得还不够高,什么人都敢来打他的主意。
许鸿昌此前就明里暗里提点过,有大佬能看上他是他的福气,他那时对许鸿昌反唇相讥,想必激怒了许鸿昌。
这样一来,酒水更像是误打误撞克制了他的能力。
然而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吗?
至于第三、四点,一方面他需要找机会多与林朗月进行肢体接触,另一方面林朗月能引来这么多的阴魂,用他作饵吸引煞气未尝不可一试。
而他的报酬就是帮林朗月把他家的阴魂清理干净。
他估摸着这小孩一直以来都倒霉惯了,只要他听话给摸,他就能让他从此走上顺风顺水的开挂人生。
客厅里林朗月正跟人通着电话。
慕修放大听感,听林朗月有些焦急地解释:“哎呀我没问题的,你不用来我家,不是引狼入室,我向你保证!”
他听了一会儿,听明白林朗月跟人谈论的主人公是他。
等林朗月再三举例强调慕修人品端正,不可能做越轨之事,终于打消他朋友的疑虑挂断电话之后,慕修飞快地调整了一下衣领,将浴室门开了条缝,对着林朗月的方向说:“可以帮我拿下内裤吗?我刚才顺手放在客卧的床上忘记拿了。”
“好的,你稍等!”
林朗月不疑有他,啪嗒啪嗒跑到楼上,拿了一次性内裤,再啪嗒啪嗒跑下来。
他敲了下门,“我拿到了,你开门吧!”
浴室门开了一道细细的缝,慕修骨节分明的手从缝隙里缓缓伸出,林朗月脸颊泛红地将内裤递到他手里,不忘在心里吹着彩虹屁:
哥哥的手不是手,康桥河边的垂柳——
岂料“嗞啦”一声,浴室里传出拖鞋鞋底摩擦地面的声响。
濒临摔倒之际,慕修一把拉住了林朗月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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