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状可怖，笑容诡异。”颜一初指挥林越寻，“你去问他们。”
“你怎么不去？”
“符你来画？”
“……”
林越寻认命。谁让他不会画符呢？
颜一初觉得那个红线鬼，还有里面横七竖八的鬼下一秒就要吃了他的模样，默默往外挪了一点。
江引扬目不转睛看着林越寻，不忘问：“你不是捉鬼的吗，也怕？”
“你还是抓罪犯的呢，不怕刀子？”
“……怕。”
出特殊任务的时候能配枪，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害怕死亡，只是使命所驱，他不得不往前冲。就好像在这里破案，他知道这里充满诡异，但不得不过来。
林越寻找了靠近洞口的一个小孩儿，确认他暂时不会伤人之后，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儿耷拉的头抬起来，眼皮掀起，和林越寻对上视线。
小孩儿约莫七八岁的样子，脸上有一颗小痣，嘴唇上方还有一颗，嘴唇苍白，嘴角有一丝鲜血，顺着滴落在红色的衣服上。
小孩儿张开苍白的嘴唇：“我……我叫岳尧。”
第二个问题。
“你为什么会死？”
岳尧看着自己的胸口：“心脏病。”
心脏病只是表象，但不是致命原因。
“你为什么会突发心脏病？”
岳尧看着自己的胸口，头一歪，沉默了。
“怎么回事？”颜一初躲在林越寻背后，悄悄走过来。
“他好像不记得自己死前发生了什么。”
“他……”岳尧抬起手臂，指着颜一初，“你不是人。”
“……问你这个了吗？”要不是江引扬他们看不见岳尧，颜一初就暴露了。
颜一初没好气地把岳尧的手拍下去：“现在的问题是，你是怎么死的，你死前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了——”
“小方，小方呢？”
颜一初和林越寻在前面问话岳尧，江引扬在后面观察，一个不留神，小于发现小方不见了，他的背后只剩郑文一个人。
一个活生生的人，悄无声息在一个满是人和鬼的山洞里消失了，小于不由得大喊起来。
“可能是内急，我出去找找。”郑文拍了拍小于的肩，转身出去。
江引扬朝郑文点头：“小于，你和郑文一起出去看看。”
小于不像江引扬，警校出身，理论实战都优秀。他是被长辈安排进来的，考试压线过，面试压线过，体能测试也差点没过。他没有江引扬的崇高理想，也不像郑文天生就是做警察的料子，他比别人都要弱一些，害怕一些。
小于看着外面白茫茫一片，有些心里犯怵，但一看到江引扬的眼神，还是壮起胆子跟郑文一起出去了。
小于跟着郑文在山洞附近转了一圈，连小方的影子也没看见，又和郑文往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找，不由得心里打鼓：“郑文，小方会在这大雾天出来吗？”
“人有三急，他再害怕也得出来，总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当场解决。”
“可是……”小于好像看见了树林深处有个人影在跟他招手，赶紧抓住郑文的肩，“郑文你看，那是不是小方？”
郑文眯起眼睛，树林里的确有个朝他们招手的影子：“应该是……”
“小方！”小于也朝人影招手，但没有贸然跑过去。
树林里的人还在招手，并且有些笨拙地朝他们走过来。
稍微近了些，小于才发现，那个人影比小方要高许多。小方不算高，一米七几的样子，但是那个人影远远看过去有两米多，而且身形比小方壮硕不少，粗胳膊粗腿的。
小于下意识后退几步：“郑文，那不是小方……”
耳边传来低吼声，是那个“人影”发出来的。
能看见、能听到的，应该不是鬼吧？小于后悔出来了。小方没找到不说，枪没带，还遇到了奇怪的东西。
“郑文……”
郑文没回答，只是抓着小于往回跑：“是熊，快跑!”
-
“我看见了——”
那晚，岳尧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他的爷爷，岳老局长，在岳老局长住了一辈子的老房子里。
岳老局长从警校毕业就进警局了，自那以后就一直在警局工作，从民警转刑警，从蓝衣服到白衬衫，家里的房子也从老城区的二室一厅变成了市中心的大平层和郊区的五层别墅。据他所致，爷爷有的房产不止这两处，但爷爷还是常住在老城区的房子里。
死前，岳尧在那栋老房子里见到了爷爷。
岳老局长退休以后，就一直一个人住在这边，即使他有三个儿子，也很少来往，退休后的来往就更少了，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
岳尧不管父母怎么做。每个周五放学之后，岳尧都会绕路来老房子这边，和爷爷一起吃顿饭，聊聊天，晚上再回去。
那天也不例外。
可是那天，爷爷没有留他吃饭，只是给他转了点钱，让他自己出去吃，然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句话也不说。
岳尧担心爷爷，可三番五次问询得到的回应都是：身体没什么毛病，就是想早点休息。
没办法，岳尧自己回了家，想着回到家了再告诉爸爸妈妈，让他们来看看。
只是他没想到，他到达的目的地不是家，而是一处山洞。
他的归所，是一处他从未见过的山洞。
-
“离开你爷爷家之后，你还去过别的地方吗，直接就来山洞了？”
“我不记得。”
林越寻把关键信息记下来，问江引扬：“岳尧离开岳老局长家之后的监控调了吗？”
“只有一部分。”
“只有一部分是什么意思？”
江引扬解释：“他的父母出事更早，所以岳尧出事之后警局没有第一时间收到消息，而是星期一，学校老师发现岳尧没去学校上课，并且联系不上家长之后才报的警。大家找了很久，目前只拿到老城街区的一段监控。”
江引扬：“老城区，你也知道，又破又乱，岳尧走了很多小巷子，里面监控捕捉不到，所以我们只拿到他出小区之后的一小段监控，还有走上大路的一段监控，这中间有接近二十分钟的空白。”
“出了老城街区之后呢？”
“之后，岳尧就坐公交来了清朗山山脚，走路上来。这本来就是一座没有开发过的荒山，山上零零散散住了些人家，都是世代住在山里，没走出大山的老人，路上没有监控，也没有人看见。”
如果岳老局长家里没问题，那么问题就出在岳老局长家里到走上大路的那二十分钟，还有进入清朗山的这段时间。
“岳老局长家里什么情况？”
“一切正常，我们的人还在暗中守着。”
已知的线索只有那么多，突破点还得继续问。
“岳尧，你和你爷爷关系很好吗，你的父母不常去看他，他们的关系不好吗？”
岳尧眼神空洞地看着脚尖：“爸爸妈妈喜欢挣钱，爷爷觉得拿那么多钱没用，不喜欢爸爸妈妈唯利是图，所以不跟他们来往。”
颜一初问：“那你呢？”
颜一初想，哪儿有人不爱钱的？再说了，如果那岳老局长真的不爱钱，怎么会在北城有那么多房子？
“我……我从小跟爷爷一起生活，没有那么喜欢。”
“你说，你从小跟爷爷一起住，那是什么时候搬去和父母一起住的？”
“上小学。”
上了小学之后。
颜一初问出了那个不讨喜的经典问题：“喜欢和爸爸妈妈住还是喜欢和爷爷一起住？”
没等岳尧回答，果不其然，颜一初被林越寻敲了一下脑袋。
林越寻在他耳边咬牙切齿：“你从哪里学来的？”
颜一初揉了揉被敲的脑袋：“不是好多电视剧里，都有这样的剧情吗？”
颜一初模仿着那些道士看的电视剧的剧情：“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她。”
林越寻：“……”
颜一初不懂。
那些道士看的电视剧里，总会有这样的剧情：女主在男主的白月光回来之后冲过去质问男主——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她。
电视剧里那么多这种剧情，现实中就一定存在。为什么林越寻这么讨厌，难道他是不被选择的那个？
岳尧不知道颜一初脑子里的弯弯绕绕：“喜欢爷爷。”
他是爷爷带大的。一直到上小学前。
爷爷喜欢坐在摇椅上举着一把大蒲扇喝茶，经常带岳尧坐在夏夜的院子里，用蒲扇给他赶蚊子，他则听四邻八舍给他将各种故事，关于他们自己的故事，关于岳老局长的故事，爷爷也会给他讲关于北城的一些民俗异事。
他记得最清楚的，是“地缚神”的故事。
通常来说，只有地缚灵的说法：因强烈执念、未了心愿或怨念而无法离开特定地点的亡灵。
地缚神的故事，他还是头一次听说，所以听得格外认真，也记得格外牢固。
“爷爷，地缚神是什么？”岳尧问岳老局长。
“地缚神啊。”岳老局长喝了一口茶，把沾在嘴唇上的茶叶吐回杯中，细细讲来地缚神的故事，“地缚神，就是希望完成人类的各种强烈执念、未了心愿或怨念，而自愿留在人间，不愿升仙的亡灵。因为他们是为了苍生而留下，所以叫做地缚神。”
“地缚神可以给我一个机器人的模型吗？”
机器人的模型是他的未了心愿。
五岁的时候，他跟爷爷许愿：希望能拥有学校门口那家商店橱窗里的机器人模型。
可惜爷爷带他去买那天，那个机器人模型已经被卖出去了，他们找遍了全城也没找到另一个，也没有找到更喜欢的。于是，那个机器人模型成为了他的执念。
岳老局长笑呵呵道：“当然可以。不过，你要找到庇佑你的地缚神。”
“庇佑我的地缚神？”岳尧不懂，“难道，地缚神不是庇护所有人的吗？”
“当然不是了。地缚神的灵力没有修炼而成的神那么厉害，他们只能庇佑那些让他自愿留在人间的人。”
“会有神愿意为了我留在人间吗？”
跟爷爷一起生活的时候，岳尧不会被骂成绩不好，不会被数落花多了钱，不会被赶去上兴趣班。
爷爷会给他讲各种各样的故事，会一直夸他。
“当然了，我们尧尧这么优秀，将来是要做大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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