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彻夜难眠
迷茫的雾在水中飘忽不定，交响着双向的黎明，却又悄悄在暗影中沉寂。
水池边静悄悄的，晚风正好，水波不兴，淡宕的残云蚀了几分阴郁的天，鼓动着，雀跃着，静寂的夜晚逐渐透明。
菲扎尔蹑手蹑脚地出了B16的房门，他轻轻的将门虚掩着，伪造出刚刚有人来过的痕迹。
那是他的房间，在他左手边的房间里睡着情绪很敏感的乔尼斯，这个女孩是一名患有妄想症的作家，他并不想把自己牵扯进她的小说里。
他并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但是楼道里的灯在此刻尽数关闭，在白天时亮堂堂的走廊在此刻却显得诡异万分。
但菲扎尔不这么想，他一心想要逃离这个疯狂的地方，他并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就无缘无故的被一名叫做辛德勒的医生绑了进来。
他仍然记得那一天，那是在1065个夜晚之前，距今已经有近三年的日子了，那是噩梦的初始，却仍然无法迎来终焉。
那是一个兹韦尔少有的晴朗午后，但是因为那个人的到来所带来的几近凝固的恐惧感，却比兹韦尔的雨季更加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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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快的音乐声互相回荡，声音的来源似乎是旁边的小餐馆。
碗筷敲打的声音带着食物的浓郁香气，勾得人食指大动。混合料煮的味道激发了羊肉所独有的鲜味，美拉德反应所激发的化学产物足以令无数缺乏胃口的尼斯国人狼吞虎咽。
用枣木作为燃料炙烤的新鲜羊肉，搭配上塔亚酱，外面再包上薄薄的面饼，那就是地地道道的南派美味。
在这一道传统美食中，必不可少的是尼斯国南部特有的名叫多瓦勒的香叶。
多瓦勒这种植株大而叶厚，一年四季都会生长出充满了白色浆液的果荚，这种小小的东西，只需要一点就可以让人产生强烈的幻觉。
所以，不仅作为食物，多瓦勒果荚加工产生的医药制品也被销往很多很多国家，久而久之，这片国土也有了多瓦勒之乡的称呼。
从上世纪20年代开始，偷渡而来的雅尔戈亚人就开始在当地种植这种植株。他们越过弗多大洋，远远地避开兹韦尔，走第二航线来到了这个当时还处于农业立国国家的土地上。
当地淳朴好客的居民非常乐于接受这些远道而来的朋友，他们给这些逃难而来的平民划了一块儿位于尼斯国南部的肥沃土地。
很快，多瓦勒的红色花朵就开始在这片土地上生长，仿佛鲜血般鲜艳的颜色盛开在每一户人家的窗口。就连一直使用多瓦勒饲养的肉羊，它的肉质也会变得肥美异常。
仿佛在一夜之间，多瓦勒的种子就像瘟疫一样迅速传递到每一处地方，在这样的生长速度催生下，很多相关的产业就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出现。
菲扎尔本来是这里的[采叶人]，同时也是果莱加工和出口的巨贾，在灾厄到来之前，他始终没有想到自己能与云端海崖上的泽里科尔精神病院产生如此深厚的联系。
被清风扯住双手一起向着天边的云朵奔去，这种存在于儿童画本里的童话往往给人带来一种清新的舒爽感和愉悦，但这种事情一旦发生在现实，却往往与拐卖和监狱挂钩。
街边的道路上还是人来人往，草丛在稀稀嗦嗦地颤动着，也许里面有不知名的小昆虫或者小动物。
这是一个拥有和煦日光的午后，在阳光的照耀下，一切的一切就仿佛鹏游蝶梦。
菲扎尔躺在躺椅上，他现在并不在自己的小洋楼里，而是在一处紧靠着天光海岸的黑沙滩。
他没有上过多少学，并不知道黑沙滩的形成过程，只知道这片每天涨潮落潮的沙滩带给了曾经生活在这里的以渔为业的先民最初的财富。
这片区域并没有商船到来，黑沙滩并不可以作为一个优良的港口，与这里间隔几公里的萨伦港口是作为进出口货物的好去处。
得益于多瓦勒的大面积种植，本来生活在这里的渔民也渐渐少了，只留下年迈的老桑比。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位英勇的捕鲨人却也在一年之前早早的埋进土地里。
这片黑沙滩成了游客不知道，本地人不愿意到来的荒芜场所，但是菲扎尔却不这么认为。
他喜欢在这里眺望着远处的鲸群，也喜欢在这里一待就是一下午，看着太阳渐渐被海水吞噬，他很喜欢干这些让他开心的事情。
砰！
像是门被突然打开的声音，重物倒地，发出不堪重负的砰哧声。
菲扎尔的视线渐渐模糊，他并不清楚为什么自己眼前的视野会变动的如此之快，最终一片黑暗笼罩住了他。
再次醒来的时候，菲扎尔就已经在泽里科尔精神病院里了，看上去非常绅士的辛德勒医生自诩为精神科主任向他笑眯眯地说明了患有狂躁症的菲扎尔被送至医院的事实。
“亲爱的先生，你被确诊得了狂躁症哦，为了不危害其他人的生命安全，请您待在我们的医院里接受治疗吧。”
那位自称为辛德勒医生的眉眼弯弯，就这么笑着对他说出了菲扎尔完全听不懂的话。
天知道，在今天之前他一直没有听过狂躁症这个词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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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里科尔精神病院的经历并不快乐，作为狂躁症患者的菲扎尔完全没有自己的空闲生活，他在这1000多天的回忆里永远都是：清醒，电击治疗，禁食，电击治疗，禁闭。
那些医生说着自己听不懂的雅尔戈亚文，完全无法与他们交流，只有辛德勒医生可以和菲扎尔进行无障碍沟通，但是每当他提出想离开的时候，那位医生总是会冷冷的看着他，然后大手一挥又为他增加了一次电击治疗。
泽里科尔精神病院像是与世隔绝一样，这里的患者只进不出，每天都会有人死去，但是菲扎尔并不知道那些尸体会被送到什么地方。
屡次进行的电击治疗让他对与别人的触碰都感到厌恶，所以菲扎尔对于穿上束缚衣这种强迫式的做法也感到恶心。
于是他悄悄的拿出偷来的匕首在衣服上划出几道痕迹，用自己研究出来的方法在别人看不出的情况下，使坚硬的牛皮质皮带可以根据自己的想法而开裂。
在看到皮带里面露出的泛黄内芯时，菲扎尔竟然感觉到了一种幸福感。
在长达1000天的日夜里，菲扎尔难得感受到这种由于开心而产生的激动情绪，即使在两个月前见到了自己许久未见的老朋友羊琴也没法给他带来类似于这样的感受。
但他仍不想丢下这个朋友，在这片偌大的B区里，可以和他说上话的就只有羊琴这一位年轻人。
和菲扎尔作为邻居的乔尼斯患有严重的妄想症，她本来是雅尔戈亚的一名出色作家，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进入了这个精神病院。
本来菲扎尔以为这个人受到了良好的教育，而且作为尼斯国和亚尔戈亚国混血，可以和他成为很聊得开的朋友。
但是他错了，自从6个月前进入病院后，乔尼斯的精神逐渐疯癫，她在自己的稿纸里捏造出了一个和泽里科尔一样名字的监狱，将在这里接受治疗的所有病人都看成罪犯，并且发疯的仇视着和他作为邻居的威尔斯。
“威尔斯是一个恶棍！一个真正的恶魔！素雅的月光在他身上只能留下苍白的吻痕，他要向阿尔忒弥斯献上所有清醒的罪恶和疯狂的庄严，不要和他靠近！”
“我可以感受到，医生们正在屏蔽我的感官，我本来所记起的一切全都被他们以另一种东西所代替……你看！在我所记录的这些稿纸上，这一切的字！都与我在记忆中的不符！他们在掌控着我们！”
菲扎尔快要听不懂这个已经接近癫狂的乔尼斯的话语了，于是他决定离她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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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自从菲扎尔来到这里的1000天里少有的晴朗夜晚，他从乔尼斯的口中得知，每天晚上都会有人坐着船往这座孤岛上运送食物和物资。
所以他只要混在从病院里往外搬走的的箱子里，一切的一切就能结束了。
羊琴是他的共犯，今夜他们两个将要一起离开。
菲扎尔没有坐电梯下楼，虽然他知道坐电梯不需要医生才有的通行证，但是今天的值班医生是诺亚，这个女人会在监控室里看着电梯的录像呼呼大睡。
如果在自己乘坐电梯下去的那一刻她醒过来喝水，一切都完了。
所以他只能走另一条路，走那的黑漆漆的楼梯。
哒，哒，哒。
楼梯里并没有安装任何声控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令已经得了幽闭恐惧症的菲扎尔痛苦万分，但即便这样他还是颤颤巍巍的迈步走下楼梯，他想要回去，或者说是离开这个地方。
羊琴正在等着他，家乡那是需要他进行出口的的果莱也在等着他，他迫切的想要看看那些鲜艳的小花，想要嗅闻那些令他产生幸福感的特殊香气。
终于，他看见了一点亮光，那种明亮的光线令他竟然想要流下眼泪。
再有一点，再有一点就可以离开这片地方了。
砰。
一声熟悉的声音传递到耳膜，菲扎尔甚至觉得自己的耳朵幻听了。
为什么会出现枪声？难道是有人发现了他要离开吗？
是谁告的密？
是威尔斯吗？那个身上一直有血腥味的男人？那个人在菲扎尔的印象里一直是一个执着于一切的艺术家。
他有着一把锋利的匕首，菲扎尔正是在那个人被拉走做电击治疗的时候将那一把匕首顺过来切割开自己的束缚衣的。
也许是乔尼斯？不，那个女人现在应该坐在自己的玻璃窗前，一眨也不眨的盯着楼下的花坛和水池，她相信每天晚上威尔斯都会在那里将自己染血的刀洗净。
她一直喜欢将所有的人想象成罪犯，同时作为罪犯的她自己和他们永远都是共犯，而且这个人也并不知道菲扎尔要离开。
想不清楚，想不明白，那一声枪响到底是因为什么？
砰。
似乎是知道菲扎尔在苦苦思索着什么，一声闷响又再次响起，本来踌躇的菲扎尔在此刻突然有一种浑身上下都被紧紧盯住的寒意。
“回去！我要快点回去！已经被发现了！”
菲扎尔现在已经顾不上黑暗了，他想到了在病院里，到底是谁有一把手枪。
辛德勒医生。
快点，再快点，自己在楼道里，那个人如果想要到来的话并不会这么快，只要自己在辛德勒到来之前冲到自己的床上假装睡着，那么今天晚上的一切都会像没有发生一样。
羊琴应该已经被发现了，那两声枪响之后伴随着一生男人的痛呼，菲扎尔全都听见了。
哒。
一脚迈出楼梯的门，一个令菲扎尔意想不到的身影就出现在眼前。
诺亚。
这个女人正瘫倒在地上，在听到发出响声的他之后才僵硬的将头转过来，但是在视线落到菲扎尔身上的那一刻大叫出声。
“啊！”
还没等到菲扎尔动作，一股铁锈的味道就从他自己的房间涌出。
在月光下，他看到自己的房门正大开着，在门里有一个浑身都是刀痕的身影。
那个人是羊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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