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峻纬刚一下车就觉得不对劲。
齐思钧和郭文韬两个小脑袋贴着,两个小手拉着,大腿贴大腿肩膀靠肩膀地从他身边走过去,一起白了他一眼,整齐划一地就像排练过一样。
“你们……”
“闭嘴!”
“我们……”
“离我远点!”
被一人一嗓子吼回来的周峻纬说不出的委屈。不能打齐思钧,又打不过郭文韬,怎么办?退一步海阔天空,再退一步四大皆空。
“你趁我不在一辆车上撬我墙角?”周峻纬拎住郭文韬的后脖领低声问,郭文韬的那只手还和齐思钧十指紧扣着。
郭文韬想也没想给了周峻纬一手肘,“是你先撬的!”
周峻纬更迷惑了。
那边齐思钧已经架起了军用望远镜。
“低一点。”周峻纬伸手去调。
齐思钧啪一巴掌砸在周峻纬手背上,给周峻纬手砸麻了半条,“不要你管!”
周峻纬委屈死了,周峻纬要闹了。
“周峻纬。”齐思钧忽然叫他。
周峻纬又开心了,“怎么了怎么了?”
齐思钧转过头看他,眼里全是杀气,“根本就没有人啊。”
“怎么可能!”周峻纬凑近望远镜。
放到最大的仓库门洞打开,窗户大门都敞敞亮亮的,隐约还能看见里面堆在地上的一个个土袋。
“你见过开着大门干绑架的吗?”郭文韬嘴里叼了根草,“我没见过。”
“空城计?”
“那这也太空了。”齐思钧收了望远镜,“下去看看吧。”
转头看见郭文韬嘴里叼着的草叶子,齐思钧刚缓和下去的眼神又凶狠了起来,狠狠地拔出来扔在地上,“太绿了!扔掉!”
周峻纬眨了眨眼睛。
“期待着一个幸运和一个冲击,多么美妙的际遇……”
郭文韬哼着小曲从周峻纬面前走过。
唐九洲油门都踩到底了。
“你要带我去哪里?”后座的邵明明声音还是悠然的。
“闭嘴。”唐九洲一个急转。
“呀!”邵明明有点不满,“不让我看就算了,还不让我说话的吗?”
唐九洲忽然一个急刹,邵明明的脑袋重重地撞在前座上。
“啊!”
“疼吗?”唐九洲问。
“疼。”邵明明撅起小嘴。
“疼就对了。”唐九洲伸手把邵明明摁回位子上,“给我老实呆着,别动什么歪脑筋。”
顺手抽走了邵明明刚用双腿夹起来的瓶起子。
邵明明卸了气,瘫坐在后座上,“我们在逃跑吗?”
唐九洲又发动了汽车,“他们现在应该到了。”
“谁?”
“你的同事们。”
“你怎么知道他们会来?”
“这能告诉你吗?”唐九洲又发动了汽车,这次开得不快。
“不说就不说嘛。”邵明明撇撇嘴,看上去无心地发问,“你的反侦察能力真强啊,谁教你的吗?”
黑暗里的感官都特别灵敏,邵明明能明显感觉到唐九洲的油门松了一下,汽车忽然慢了一拍。
“不知道,没人教我。”唐九洲回答地倒是老实,“我就是会,好像是天生的。”
邵明明没再说话,屁股底下的汽车开得四平八稳。
唐九洲用内后视镜打量着邵明明。少年人生得很明朗,就算看不见眼睛也能感受到眉宇间的豁然。唐九洲就这么看着,脑子里忽然出现了邵明明的笑,笑开来的时候眼眉会弯下去,嘴会咧开来,笑得最开心的时候最让人痛快,看着就像阳光。
唐九洲皱了皱眉头。
他想不起来脑子里的这个画面从何而来。
“哎。”
后座的人一抖。
“我们以前认识吗?”
邵明明像是愣住了,半天没说话。
“为什么不回答我?”
邵明明黑布下的眼睛像是朝着唐九洲的方向看过来,又像是没有,后视镜里的人儿看上去有点无助。
“我们……”
“该死!”
唐九洲的余光忽然瞥到了远处的一串黑点,“有人追!”
唐九洲一脚油门踩到底,邵明明整个人往后一仰,把后半句话甩回了肚子里。
我们认识。
我们不仅仅是认识。
周峻纬开车一向很稳,但郭文韬心里异常不踏实。
“你到底怎么知道的?”郭文韬就差把刀架在周峻纬脖子上了。
“我求求你别问了,你让他好好开车。”齐思钧在后排抱住脑袋,“这很重要吗?”
“这很重要!”郭文韬盯着周峻纬的侧脸,“郎东哲告诉你的吗?刚才给你打电话的是他吗?”
刚才在空荡荡的仓库里周峻纬接到了一个电话之后忽然把齐思钧和郭文韬打包塞进车里,然后一脚油门蹬出去老远,郭文韬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周峻纬一句话都不说。
“郎东哲在唐九洲身上装了什么对不对?”郭文韬压低了语气。
“装了什么?”齐思钧小脑袋卡在前排两个座位中间,眨巴着眼睛看着郭文韬。
周峻纬还是没说话。
“所以他每次都能知道唐九洲的位置,对吗?”郭文韬一步不退,“所以上次你才能锁定蒲熠星让我假死潜入的对不对?”
齐思钧把脑袋转向周峻纬,“是你锁定的蒲熠星?”
周峻纬终于开口,“不是我。”
齐思钧把脑袋转了回来。
“也不是我。”郭文韬死死地盯着周峻纬。
齐思钧又转了回去。
然后郭文韬回头看着齐思钧,周峻纬也从后视镜里缓缓看向齐思钧。
车载摇头娃娃他慌了,“不是啊,也不是我啊,真的不是!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蒲熠星这个线索是从哪里来的?”郭文韬皱着眉头看着齐思钧,“我潜入的命令不是你下达的吗?”
齐思钧瞪大了眼睛,“不是啊!怎么可能?我有什么资格下达命令给你吗?”
“对啊。”郭文韬一拍大腿,“我当时也想过这个问题,你有什么资格下达命令给我呢?”
“你当时收到了什么?”周峻纬一边盯着不远处越开越快的车一边问。
“我当时是收到了任务指导书,下面有小齐哥的签名和指纹,我都去比对过了才去做的。”
“我也是。”
齐思钧看着周峻纬,“你也是?”
“对。”周峻纬在后视镜里和齐思钧对视,“我也是收到了任务指导书要求我配合文韬行动。当时你在外面出任务无法通讯,我们想可能是你事先准备好的,就去做了。”
齐思钧倒吸了一口凉气,“我是任务归来之后才知道这件事,才开始配合你们行动的。”
“所以你没有下达过命令。”郭文韬的声音有点颤抖。
“没有,没有写过任务书,没有签过名,没有摁过指印。”
车里瞬间陷入了一阵令人恐慌的安静。
周峻纬忽然一个急刹。
“怎么了?!”齐思钧扶住前面的椅背。
周峻纬盯着前方,“他们忽然停车了。”
后面的追兵已经在视野之内了,唐九洲不免有些慌张。
公路追逐好像不是他的长项,心中一慌乱,方向和速度的控制都没有这么稳定了。
“你有点慌啊。”邵明明淡定的声音从后座传过来。
“闭嘴!”
“怎么这么凶啊。”邵明明语气里有些不满,“先深呼吸,开车快的时候不要看路,要看着天开,你前面有什么障碍物吗?”
“没有。”唐九洲乖乖回答。
“有岔路吗?”
“没有。”
邵明明皱眉,“你选的什么逃跑路线啊。”
唐九洲紧张得一手的汗,“少幸灾乐祸。”
“后面有几辆车?”
“一辆。”
“你停车。”
“闭嘴!”
“你停车他们就会停,你相信我!”
“为什么?”
邵明明的声音坚定有力,“只有一辆车你们是势均力敌,你停车他们会以为你要攻击,就会停下,你相信我。”
唐九洲慢慢减下了速度。
“别减速!急刹!”邵明明喊得像个教官。
唐九洲一脚刹车踩到了底。
“他们停了吗?”邵明明问。
唐九洲从后视镜看向后方,“停了。”
邵明明呼出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要帮我?”唐九洲从后视镜里看着邵明明。
邵明明语气强烈,“我帮你个屁!我是怕你再这么开下去,他们还没追到呢,我们就车毁人亡了!”
“你挺会开车啊,为什么上次装司机载我开成那样?”
“那是装的,为了拖延时间。”邵明明骄傲地仰起下巴,“我的车技不容置疑,当年我载着一车人飞跃峡谷的时候,你还……”
你还坐在我的背后呢。
邵明明把半句话咽了下去。
唐九洲一下子就感觉到了邵明明忽然低落的情绪,但他没有说话,后视镜里的男孩子慢慢低下了头,像是忽然被什么包裹住了。
“你不是个文书吗?”唐九洲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是因为受伤了吗?”
邵明明忽然抬起了头,“你怎么……”
“我猜的。”唐九洲打断邵明明。
背后小孩的头又低了下去。
唐九洲也不完全是猜的,只是潜意识里觉得,好像应该是那么回事儿。
受了伤所以做文书,这是正常人都会有的逻辑。唐九洲安慰自己,能想到不意味着什么。
“现在怎么办?”唐九洲看了看背后一动不动的车,“就这么一起乘凉吗?”
“现在你暂时是优势博弈。因为我在车上他们不敢开枪,因为你会开枪所以他们不敢下车。”邵明明的声音很冷静,“但是马上就不是了,因为现在他们正在叫救兵准备包围你。”
“那我应该怎么做?”
邵明明微微一笑,“我说了你就信吗?”
“你说了我就信。”唐九洲都没过脑子,条件反射地回了一句。
说完才反应过来,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又有哪里好像正好对上了,就像理所应当一样,心里一瞬间出现又一瞬间消失的情绪唐九洲抓也抓不住,等想要回想的时候却已经忘记了刚才的感觉。
像被人很刻意地抹掉了。
唐九洲皱起了眉头。
后座的邵明明也沉默了,像是没料到唐九洲会这么回答。
太阳快要下山了,唐九洲这时才意识到他们在一路西行,血一样的夕阳就在车窗前面,晃得唐九洲眯了眯眼睛。眼眸半闭半开之间唐九洲好像看见了很长很长的江,江水翻滚得很快,一浪推着一浪。黑色的福特车就在自己的手边却碰不到,轰鸣的马达像怒吼一样,直直地冲下了悬崖。机械相撞的声音,重物入水的声音和震天的爆炸声,像个话剧,一画画划得飞快,他好像听见了自己的哭声,看见自己向着夕阳伸手,夕阳红得发烫,他掌心刺痛。
“啊!”唐九洲抱住方向盘,大口喘着粗气。
“唐九洲。”邵明明的声音向来自天边,“你看见什么了?”
邵明明还是想错了,后面车里的三个人没有人喊救兵,别说救兵了,他们连救他这件事儿都快忘了。
周峻纬看着齐思钧,齐思钧看着郭文韬,郭文韬看着周峻纬。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也是。”
“有人伪造或者窃取了你的签名和指印,”周峻纬一字一顿地说,“然后下达了一个指令给我们,让我们去抓蒲熠星。”
“对。”齐思钧点头。
郭文韬挑眉,“有人想让蒲熠星坐牢。”
“不是。”齐思钧放空着眼神摇了摇头,“他不是想让蒲熠星坐牢。”
郭文韬和周峻纬看着齐思钧。
“他是想让蒲熠星去牢里。”
“这有区别吗?”
“有。”齐思钧忽然看向周峻纬,“你还记得Josh和狗剩儿吗?”
“高弗,记得。”
“我当时在审讯的时候向Josh提出过一个条件。他不管是出了狱还是在狱中,都会被杀,我给的条件是我可以保护他。这是因为我们有过太多先例了,在蒲熠星那一系的毒.贩里,大多数入狱后都会暴毙,怀疑有人从中做手脚是合理的,但我们一直查不出是谁,也不知道是哪股势力。我一直以为就是蒲熠星,现在看来,蒲熠星好像不像是做出那种事情的人。”
齐思钧话音落下的时候,周峻纬和郭文韬已经是一身的冷汗。
“如果不是蒲熠星在操纵那些人的生死,那蒲熠星现在就是那些人之一。他去牢里,不是坐牢,是送死。”齐思钧顿了顿,“有人利用我们,把蒲熠星送到了他手里。”
齐思钧呼了口气,“当然了,把事情想得简单一点,在狱里操控别人杀人的可能就是蒲熠星,和那道命令是两回事。”
郭文韬快要喘不上来气了。
犯人暴毙是确有其事,他听说过很多,这也是他们为什么这么急于找到这一支毒`贩头领的原因。
他听过蒲熠星的故事,吻过蒲熠星眼角隐约的泪光,握过蒲熠星的手,看过蒲熠星笑得最开心的样子。指尖仿佛还有几个小时前蒲熠星留下的温度,他关上门离开的时候,蒲熠星笑得特别大声。蒲熠星说,我喜欢你。蒲熠星让他去找那个救命恩人,蒲熠星说,无论如何要见他一面。
纵是罪犯,他绝不是那个肆意杀人的人。
“不是他。”郭文韬的声音嘶哑,“杀人的不是他。有人要杀蒲熠星。”
“对。”周峻纬依然冷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蒲熠星是难抓的,我们也用了很长的时间,等蒲熠星入狱再杀耗时长而且不确定因素也多。一定要他入狱再动手,只有两种可能。一,那个人要把蒲熠星和唐九洲分开。二,”周峻纬顿了顿,“那个人自己在狱里。”
齐思钧身上的寒毛瞬间立了起来。
“我们狱里关着谁吗?”
周峻纬扶住额头,“我们狱里可关着太多人了。”
郭文韬看着车窗外延得很远的公路,心里闪过和蒲熠星的一幕幕。
「你见过漫无边际的罂粟花田吗?」
「我的世界是深红色的,是地狱一样的深红色。」
「我接手了扎曲在东南亚遗留的业务,从不向国内运货。」
「如果能选择的话,我也想做星星,哪怕只照亮一个人。」
「我喜欢你。」
郭文韬浑身一颤。
「我接手了扎曲在东南亚遗留的业务,从不向国内运货。」
“怎么了?”周峻纬看着郭文韬忽然瞪大的双眼。
郭文韬握紧拳头,陈年回忆的疼痛随着脑海中出现的两个字一点点卷土重来,他扼住不能自制的刺痛缓缓开口。
“五年前扎曲一案,还有多少人在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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