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电话的时候，王春彧刚往新调的鸡尾酒里放进一片含羞草。
“喂，峻纬啊。”王春彧的声音慵懒。
“王老师，”那边周峻纬传来的声音却火急火燎，“我们想请你帮个忙。”
“说。”王春彧不紧不慢地坐到躺椅上。
“五年前的扎曲一案是你从计划到结案全权负责的，你有没有权限查看在押犯人？”
“有啊，怎么啦？”王春彧抿了一口酒，“有人想要忆往昔了吗？”
“这个说起来很复杂，你能调出来给我们吗？”
“不说原因我不会做的。”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你知道蒲熠星吗？”
王春彧翻了个白眼，“当然知道了，蒲熠星嘛。一个个都成天蒲熠星蒲熠星的，世界都快围着他转了。”
“有人要杀他。”
“那就让他去死啊。“王春彧把高脚杯啪一下放在桌子上，不就是个毒.贩吗？”
“问题是这已经不是第一起案件了，我们狱里连续发生过很多罪犯暴毙事件，都来自他的支线，我们怀疑有人在狱内蓄意杀人。”
王春彧的声音还是慢吞吞，“那不是很好吗？他们自己内部消化，省了我们好大一笔开支呢。你知道执行一次死刑要上多少报告，花多少人力物力吗？”周峻纬拿着手机一脸无语地看着郭文韬。
郭文韬倒是很坦然，“别想了，你跟王春彧是讲不通道理的。”
听筒里王春彧的嗓门活像按了免提，“郭文韬我听到了！”周峻纬无奈地把听筒放回耳边，“王老师，确实情况紧急，你就帮帮我们吧。”
“什么情况紧急？“王春彧悠哉地躺在躺椅上，面前是自家豪宅一百平的解天游泳池，通亮的水底侧灯找得整个水面波光粼粼，“你们不是在救邵明明吗？”
“文韬说不用急着救，让邵明明和唐九洲单独待一会儿。”
“他说什么，你们就干什么吗？”王春彧把桌子拍得啪啪响，“你们也有病吗？”
“ ……”
“你跟郭文韬说，说没用的，邵明明根本不想让唐九洲想起来。”
周峻纬没听懂这句话，拿着手机看旁边的郭文韬，“你听到了吗？他在说什么？”
“他在放屁。”郭文韬一伸手，“给我。”周峻纬把手机交到郭文韬手里。
“王春彧啊。”郭文韬开口的声音听上去特别危险，“邵明明和唐九洲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你没资格。”郭文韬都能想象王春彧在电话那头白眼翻上天的样子了，“你是谁啊？你是唐九洲的妈啊还是唐九洲的爹啊？”
“我现在不想跟你吵这个”郭文韬真想顺着电话线爬过去把王春彧打一顿，“人是我要救的。”
“哦。”王春彧听上去兴趣缺缺。
“找个在押犯人名单犯法吗？ ”那边呼吸一滞。
郭文韬满意地笑了，“不犯法就去做吧，犯法的事儿你不也做了吗？我还有大把证据呢。”
电话那头王春彧笑得特别开朗，“找什么啊？在押犯人名单吗？小事儿！几时要啊？”
“越快越好。”郭文韬挂了电话。
“王老师还犯过法？”周峻纬张大了嘴。
郭文韬翻了个白眼，“他何止犯过法，他就没干过什么不犯法的事儿。”
郭文韬走进来的时候，蒲熠星是有被吓到的。一半是因为那是郭文韬，另一半是因为他还在换衣服。“哎！不可以先敲门吗？犯人没有人权的吗？”蒲熠星上衣套了一半，声音闷在棉布里。
“没有。你快点。”郭文韬敲了敲铁门。
“什么事啊？”蒲熠星刚把衣服拉下来，双手就被人拉住，反剪在背后，咔嚓一声，冰凉的手铐就带在了腕上。蒲熠星一惊。
“跟我走。”背后的郭文韬拉了拉手铐。“又要审吗？”跟在郭文韬身后，蒲熠星问。“不是，给你换个地方住。”
蒲熠星一挑眉，“这种事情需要你来？”
“不需要。”郭文韬的声音很冷，“但我想来。”
蒲熠星心下一喜，“就你一个人？”
郭文韬语气恶劣，“你话好多，老实点，脑子里不要有乱七八糟的东西。”
郭文韬还是拦晚了，蒲熠星已经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穿警服的郭文韬实在好看得紧。见惯了糖果色的男孩，看着一身正装蒲熠星初还有些不习惯。郭文韬不算特别挺拔，略显消瘦的身躯被周身的黑色一衬更是小了一圈，扣在最小一格的束腰看着还有些松，走路时布料紧贴又松动，隐约的腰线看得蒲熠星有些恍惚。
“别看了。”郭文韬像是背后有眼睛，“走快点。”
“你为什么走在我前面？”蒲熠星笑着，“这么相信我吗？”“为了快一点。“郭文韬头也不回，伸手摁了摁后腰的枪，要是有什么动静，我自会解决。”
路像是很远，郭文韬没有带着蒲熠星从狱里走，像是为了刻意避开犯人活动的区域绕了很大的远路，从亮堂的大厅慢慢走到了空无一人的走道里。
“这是去哪里？“蒲熠星软着语气，“还要走多久啊，我累了。”
郭文韬果然停下脚步转过身，“这里没人，你可以休息……”郭文韬话还没有说完，双肩忽然被人一把抓住，半秒的角力之后被推进墙角，后脑甚至贴心地垫上了一只手。
蒲熠星把郭文韬整个拢在阴影里，手铐孤零零地挂在右手的手腕上。双腿钳住郭文韬，蒲熠星晃了晃手里的铁丝，“你就不该走在我前面。”
郭文韬伸手要掏枪，蒲熠星料到了一样眼疾手快地抓住那纤细的手腕，没等郭文韬使上劲，就跟自己的右手拷在了一起，借着挣扎的力把郭文韬的双手摁在了头顶。枪也落进手里，蒲熠星随手一甩扔出去老远。
“警官又小瞧我了。”蒲熠星笑得一脸得逞。
郭文韬从蒲熠星的肩膀上看远处的手枪，走道里的灯光昏暗，为了蒲熠星转狱的事情走漏风声，郭文韬还专门挑了没有人走的路，空荡荡的走廊里只有一把枪横在路的中间，像个莫名其妙的逗号，顿开了光亮和这里的一片黑暗。“你要干什么？”郭文韬有意挣脱但蒲熠星用了十成的力气，郭文韬动弹不得。
“没干什么。”蒲熠星背着光，双眼像着了魔一样，“只是忽然想这么做。”
双手被制住，郭文韬只能低声威胁蒲熠星，“你别放肆，我现在就可以叫人过来。”
蒲熠星腾出左手慢慢抚上郭文韬的耳廓，指腹轻轻滑过每寸皮肤，感受着所到之处的紧绷和忽然腾起的温度，最后停在耳后，“你说这个吗？”
郭文韬没说话，死死地瞪着蒲熠星。“要我帮你打开吗？“话说完，蒲熠星已经摁了下去。“通讯连接成功”。
电子女声在耳边响起的瞬间耳边传来了齐思钧的声音，“文韬？ ”
蒲熠星低头吻上 了郭文韬的嘴唇。
这不是一个温柔的吻，更像是一种肆虐。蒲熠星不由分说地撬开郭文韬的唇齿，把—切都送进去。郭文韬用力在推拒，唇齿交缠间像场战争，攻陷和防守都混在喘息和交融中。郭文韬实在抽身不出发狠地咬上了蒲熠星的嘴唇，一股血腥味瞬间在唇边蔓延开。郭文韬闭上了眼睛。蒲熠星的唇齿微凉，刀枪剑载之间还带着温存，像玫瑰缠着荆棘，舌尖滑过齿关之间郭文韬忍不住闷哼出声，吻着便也软了身子，蒲熠星交握的双手也卸了力道，像化成了一汪水，摊流在唇间。耳边传来一阵阵黏腻的呼吸和时不时的喘息哼声，齐思钧越听越不对劲，站起身拿起了枪。“郭文韬？！”
郭文韬瞬间睁大了眼睛，猛地抽出手来，一把推开蒲熠星，伸手关掉了通讯器。“通讯连接中断”。齐思钧疑惑地又坐了回去。
两人的右手还拷在一起，蒲熠星用力一拉就把人拽进了怀里，“怎么样？你同事都听到了？”
“郭文韬满脸通红，“你故意的。”
“对。我故意的。“蒲熠星笑得阴险，“但你也没逃啊。”郭文韬脸更红了。“这里有监控的。”
蒲熠星不为所动，“郭警官会帮我处理掉的吧。毕竟这种事情，对警官来说也不是光彩的事吧。”
郭文韬狠狠地瞪蒲熠星。“你就该死！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
蒲熠星抿了抿嘴，“我知道啊。”
“你知道什么？”
蒲熠星把手环在郭文韬腰上，把人又拉近了一点，“我的审判期还没有到，这一定不是带我去坐死牢的。这么着急忙慌的转监狱，我猜，“蒲熠星微微一笑，“是有人要害我吧。”郭文韬一惊。
“我说对了？ ”
郭文韬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蒲熠星微微一笑，没再说话。
“不好奇是谁吗？“郭文韬看眼前的男孩。“你应该也不知道吧。”
“确实……”
蒲熠星把下巴搁在了郭文韬的肩膀上，身上卸了力气，说话也软了声音，“文韬。”
“嗯？”
“你会保护我吗？”
郭文韬看着远处灯光下的手枪，它还在原地，没人动就一直会在那里。
蒲熠星的呼吸一下下打在郭文韬的耳廓上，在蒲熠星的肩头，他看不见的地方，郭文韬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周峻纬才趴在桌上睡了半个小时，被齐思钧两巴掌扇起来了。
“起来！出大事了！”
“什么啊？”周峻纬揉着眼睛，条件反射地拿出抽屉里的枪塞进了后袋里。
“你家白菜被猪拱了！”
“我家什么白菜？”周峻纬一脸疑惑地看着眼前上蹿下跳的齐思钧。
“刚才，”齐思钧双手撑在办公桌上，脸上看不出是兴奋还是愤怒还是两者都有，“文韬忽然接通了通讯器，然后你知道我听到了什么吗？”
“什么？”
“我听到了他和蒲熠星接吻的声音！”周峻纬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死。
“千真万确。”齐思钧眉飞色舞，“我把录音回放了十几遍，还开了0.5倍速听，确实是接吻，绝对没错！”周峻纬想着最近警局给齐思钧的活儿是不是派少了。“等等，为什么郭文韬是我家白菜？我家菜地里哪里有他这样的白菜？”
齐思钧一拍桌子，“郭文韬是那只猪！”周峻纬更迷惑了。
“蒲熠星是你家白菜！”他看清楚了，齐思钧脸上确实是愤怒，“他不是你前男友吗？ ！”周峻纬宕机了几秒之后瘫倒在了椅子上。
无中生友的最高境界可能就是你的现男友给你安排了一个前男友。
“他不是我前男友。”周峻纬努力保持冷静。
“别狡辩。”齐思钧冷笑，“我有证据，你们见面的监控录像我也0.5倍速看过了。”
“……”
“就你看蒲熠星的那个眼神，我一帧一帧放大看过的，就不可能没有……”
“你是我的初恋。”
齐思钧眨了眨眼睛，“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周峻纬看着齐思钧的眼睛，一字一顿说得明晰，“你是我的初恋。”
“哦。”齐思钧的声音干巴巴的。
看着眼前刚才还吱哇乱叫现在忽然安静了的小狐狸，周峻纬心下觉得可爱又心疼，绕过桌子去拉齐思钧的手。齐思钧啪地甩开了。“生我的气了？”
齐思钧避开周峻纬的眼睛，“不是因为那个。”
“我知道。“周峻纬伸手揽住齐思钧的肩膀，“你再等我一下好吗？”
“为什么让我等你呢？”
齐思钧一拉周峻纬的手臂，把自己送进眼前人的怀里，“你不能来追我吗？”
周峻纬环住齐思钧的后背，闭上眼睛，“我跑得有点慢，你要耐心一点。”
周峻纬刚把自己靠在齐思钧身上，怀里的人就倏地滑了出来。
“有消息。”齐思钧迅速跑到电脑面前，瞪大眼睛抬头看周峻纬，“是王春彧！”周峻纬瞬间一惊。
电脑上是王春彧传来的加密邮件，打开来却只有一句话。“扎曲一案所有相关人员均已处决或刑满释放，无在押人员。”
“怎么可能！”齐思钧惊呼，“这样震惊中外的大案子没有一个人判到五年以上吗？”
周峻纬紧锁眉头，“不可能啊，我当时看新闻的时候就看见过好几个判到十几年的。”
“这些人去哪儿了？”齐思钧死死地盯着电脑屏幕。
唐九洲摘下邵明明的眼罩时，贴心地用手捂住了邵明明的眼腈。
“我帮你准备了热水。”邵明明的睫毛在唐九洲的手心一下一下扇着，痒痒的，“待会解开绳子以后泡一下。”
“准备很充分嘛。”邵明明的语气轻松，“可以了，把手拿开吧。”
“再过一会儿吧。”
“别废话，我比正常人适应力强很多。”唐九洲一下把手拿开了。
周遭不是特别亮，但邵明明还是费了很大劲才能睁开眼睛。然后他就看见唐九洲抱着手臂看着他。“看什么？解绳子啊。”
唐九洲没动，“邵美丽也有这样挤眉弄眼的时候啊。”邵明明一愣，“邵美丽？”
唐九洲也愣住了，莫名其妙的名字自己就从嘴边滑了出去，等回过头再看的时候却不知道从何而来。唐九洲皱起了眉头。
“别装深沉了！快解绳子！”
唐九洲走过去解开了邵明明的绳子，雪白的手腕上一圈红色的勤痕触目惊心，绳子的纹路清晰地印在手臂上。唐九洲忽然像被击中了一样后退了一步，邵明明已经把手泡进了身边的水盆里，但那道勒痕却凭空还在唐九洲眼前。细看又不是一条勒痕，那绳子勒在脖子上，底下已经渗出了血，血越流越多，人像是挣扎着却逃不开，极粗的麻绳最后一下收紧，四肢都软了下去。
“啊！ ”唐九洲没忍住喊出声。
邵明明被吓得浑身一抖，“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怎么老是一惊一乍的。”
唐九洲一脸惊恐地看着邵明明。
邵明明看着自己泡在热水里的手，深深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你坐下。”唐九洲没有动。
“坐下。”邵明明抬眼看唐九洲，“你相信我。”唐九洲犹豫着坐到了椅子上。
“你最近都看到过什么，告诉我。”邵明明把视线移回自己泡在水里的手上，十指泡在水里，水一动像手也在动一样。躲不过的。邵明明想。
唐力，洲的双手紧紧握住椅背，“我今天在夕阳下的时候,看见一辆黑色的福特车冲下了悬崖。刚才在看见你的手腕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人……他被勒死了。”邵明明肉眼可见地颤抖了一下。
“这意味着什么对不对？”唐九洲急不可耐地发问。邵明明没有抬头，“还有吗？”
唐九洲想了想，“我前几天做过一个梦，梦里是熊熊的大火，还有爆炸的声音，有人把我推开了，自己倒进了火里，那个人……像是文韬。”
邵明明猛地抬起头，“你看清他的脸了？ ”
唐九洲摇头，“不，我叫他文韬。”
“还差一个……”
“什么？”
“没什么。”邵明明把手从水里拿出来，“没有了吗？”
“没有了。”
“我问你，”邵明明靠在桌子上，“你跟着蒲熠星贩.毒这几年，你都干了什么？”
“我没于什么。”唐九洲老实回答，“我只给蒲熠星打打下手，几乎所有事情都是他亲力亲为的。”
邵明明点了点头，在心里默默给蒲熠星加了一分。
“你有见过警.察吗？”邵明明看着唐九洲，“或者，我问得再直接一点，这几年，你见过警.察死的样子吗？”
唐九洲的后脑勺一阵钝痛，“没……没有。”邵明明在心里又给蒲熠星加了一分。
“在你脑海里，是不是几乎没有缉.毒.警这个概念？你的大脑是不是每次特别刻意地绕过了这个话题？是不是从来不会去想缉.毒.警会因为抓捕犯人牺牲这件事？”邵明明紧紧盯着随着自己一字一句表情逐渐僵硬的唐九洲，咬了咬牙狠下心，“是不是从来不会去想侥幸活下来的缉，毒，警要眼睁睁看着同伴牺牲这件事情！”
“啊！”唐九洲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后脑的钝痛已经演变成了刺痛，像有什么东西在脑中想要冲出来。
邵明明紧紧地抓住了桌角，木屑刺进手心都浑然不知，“唐九洲你听我说一句话。”唐九洲在椅子上缩成一团。
邵明明闭上眼睛，用了他能用的最平静的声音。“缉毒警的命就不是命吗？”
缉毒警的命就不是命吗？
唐九洲鸣咽了一声，从椅子上摔到了地上。脑海里出现一片死一样的白色，从天上白到地上，眼前的少年满脸都是泪水，身上的伤口裂开了，绷带渗出鲜红的血，自己的手好像被少年攥在手里，却没有力气回握。他想说不要哭了，但开口却没有声音。他想伸手去擦少年脸上的泪水，一捞却是一手虚无。少年气得浑身发抖，声音夹杂着哭腔，对着自己背后的人大喊，“缉毒警的命就不是命吗？ ！”这一次他看清了，是文韬。
他想回头，想看看背后的人是谁，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却一下都动不了。后脑的疼痛达到了撕裂的程度，冷汗已经浸湿全身，唐九洲跪在地上缩成一团。邵明明的泪水夺眶而出，他受不了了。
邵明明冲过去抱住了唐九洲，拍着唐九洲的背，“不想了，我们不想了，没关系的，这样对你更有好处。九洲，九洲，我在这里。”
九洲，九洲，我在这里。
唐九洲松弛在邵明明怀里，脑中的人影渐渐模糊，直到消失，耳畔只剩下身侧异常温暖的怀抱和邵明明一声声的呼唤。
「九洲，九洲，我在这里。」
「九洲，九洲，我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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