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唐九洲在哪里。”郎东哲一向不是一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周峻纬刚关上门,他就开了口,“我可以带你们去救邵明明。”
“不用。”周峻纬在郎东哲对面坐下,“你把坐标给我们,我们自己去。”
“多个人不是多重保障吗?”
“文韬归队了。”
郎东哲陷入了沉默。
两个人隔着桌子对坐着,周峻纬忽然想起了刚才审讯室里的画面。
“这么快。”郎东哲微笑,“不愧是郭文韬。”
周峻纬没有说话。
“文韬他,”郎东哲顿了顿,“还好吗?”
“很好。”
“没有受伤吗?”
“没有。”
郎东哲点了点头,“我可以见见他吗?”
“如果你想冒着生命危险的话,”周峻纬的手指一下下敲着桌面,“可以。”
“那就算了。”郎东哲意味不明笑了笑,“他做事容易冲动,容易情绪化,你们在做任务的时候照顾一下他。”
周峻纬饶有兴趣地点头,“郎医生,这话说得真不像你。”
“那什么样的像我?”
周峻纬也说不出来。
郎东哲很久没有说话,眼里只盯着郭文韬留在办公室里的兔子苹果,干净的白底盘子上,八片兔子苹果表面上全是斑驳的氧化痕迹,但还排得整整齐齐。周峻纬看着郎东哲藏在镜片后的眼睛,他最擅长看穿人心,但郎东哲的双眼却是屏障,像是自己筑起了闭室,连假象都不肯留给周峻纬一个。
“这个,”周峻纬指了指盘子里的苹果,“文韬抱了一天了。”
郎东哲伸出手,拿起了一块兔子苹果,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紧接着是第二块,第三块。
“这是干什么?”
郎东哲停了手,盘子里还剩下五块,“这样他就知道我来过了。”
他已经知道你来了。周峻纬没有说。
“蒲熠星在你们手里吗?”郎东哲转回头看周峻纬。
“在。”
“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郎东哲推了推眼镜,“你会眼睁睁看着他在监狱里关到死吗?”
周峻纬忍不住浑身战栗,面上的惊恐和不安一闪而过,等他反应过来失态的时候,郎东哲脸上已经有了净收眼底的满意。
段位的差距显然,周峻纬也就不装了,“我不会。”
郎东哲满意地笑了,“那你要小心了,小齐也不是傻子。”
周峻纬点头。
“其实齐思钧是和王春彧很像的人。”郎东哲看着周峻纬,“你比我勇敢。”
“谁都比你勇敢。”
面对周峻纬毫不留情地怒怼,郎东哲也不生气,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站起身,“我不耽误你们时间了,我待会会把坐标发给你们。”郎东哲想了想,“不急着去,你们给邵明明和唐九洲一点时间,别伤到他们。”
周峻纬站起来。
“不用送了。”郎东哲从周峻纬身边走过,“你也需要一点时间。”
郎东哲打开了门,然后是撞上了什么东西的声音。
“啊,小齐,好久不见。”
郎东哲的声音雀跃,周峻纬却僵在了原地。
“郎老师,”齐思钧的声音礼貌又疏离,“怎么来了也不叫我一声。”
“这不是看你在审犯人嘛,怕打扰了大事啊。”千人千面的郎东哲能应付所有场面。
但周峻纬不能。
背后齐思钧的声音听上去还很热情,但在周峻纬耳朵里却像是隔了一个冰窖,再刺过来的时候浑身都疼痛难耐。
“郎老师来有何贵干呢?”
“我知道邵明明在哪里了,待会我们会把坐标发给峻纬,你们出警的时候注意安全。”
“嗯,一定。”
郎东哲脚步声慢慢走远,留下一片莫名其妙的安静。外面的走廊上来来往往的办公人员纷杂的脚步声和低声的交谈好像都被搁在了另一个结界,世界里就剩下周峻纬和齐思钧两个人,一个不忘前走,一个不回头,好像就能这么站一辈子。
“干什么呢?”齐思钧先开了口,“罚站吗?”
周峻纬听见齐思钧一步步走进来,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也没资格说郎东哲。
他也不是那么勇敢。
“等郎老师发坐标过来了,就赶紧出警吧,我去打报告。”齐思钧走到桌子前,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纸张,忽然瞥到那盘兔子苹果,“怎么就剩五片了?郎老师吃的?都这么久了,都快烂了,该不会拉肚子吧。”转身看见垃圾桶里的苹果又摇了摇头,“扔了呀,好浪费,怎么也是别人精心准备的嘛,郎老师真是……”
“小齐……”
“郎老师说得对,”周峻纬刚开口就被齐思钧猛地打断,“我不是傻子。”
周峻纬看着手上翻来覆去整那几张纸的齐思钧,“你刚才听见……”
“想问我听见了多少?”齐思钧抬头看着周峻纬,露出标志的笑颜,“大概从你不会看着蒲熠星在监狱里关死开始。”
齐思钧把手里的文件狠狠地在桌子上蹬了蹬,“他不会在监狱里关死的。”
周峻纬知道齐思钧接下来要说什么。
“我会在这之前杀了他。”
看着表情没有变化的周峻纬,齐思钧笑了,“料到我会说这个了是吧,那你能不能料到我也能做得出来。”
能。周峻纬没有说。
齐思钧站在周峻纬面前,“不管你、蒲熠星、郭文韬、郎东哲、唐九洲,还是张三李四王五赵六二麻子大铁锤,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是我不知道的,我不在乎,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我想要的东西我就绝对不会放手。”
“我早就跟你说过,我想要你。”齐思钧死死地盯着周峻纬,“那我就不会放手。”
齐思钧抱着文件擦过周峻纬的肩膀,撞得周峻纬往后退了一步。
“对了,”出门前齐思钧扔回来一张卡,“这是通行证,他关在三部,你去看看他吧。”
看着脚边的通行证,周峻纬皱起了眉头。
他总觉得齐思钧思考的方向发生了一些偏差,但他又没有证据。
郭文韬和蒲熠星中间搁了一层玻璃,很厚,是防弹玻璃。
两个人就这么对着坐了五分钟,一句话也没说。
蒲熠星看上去有点憔悴了。郭文韬心想。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蒲熠星先开口了,像个利刃,凭空划破了沉默,撕拉一声,惊得郭文韬浑身一抖。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你从什么时候看出我是警.察的?”
蒲熠星笑了,“我猜到了你会问这个。”
郭文韬看着蒲熠星。
“你把手给我。”蒲熠星从两人中间的小洞伸出手来。
郭文韬犹豫了一下,慢慢把右手伸过去。
“左手。”
郭文韬把左手轻轻地放进了蒲熠星的掌心,蒲熠星反手抓住郭文韬的手,用手指摩挲着郭文韬掌心的茧,“我把兔子苹果交到你手里的时候,我就摸到了。”
手被蒲熠星攥在手里,那边温凉的体温穿过厚厚的老茧一点点渗进郭文韬的掌心,像山泉的温流一样,穿过血管,像把什么东西一丝丝送进了郭文韬的血液里。
郭文韬迅速抽回了手,“有监控的。”
蒲熠星笑得很开心,“郭警官怕什么?我们两个有什么关系吗?”
郭文韬浑身一紧。
蒲熠星往前凑了凑,“还是说,郭警官想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你后退一点。”郭文韬的声音都有点颤抖,“再往前就算袭警了。”
蒲熠星噘了噘嘴,往后倒在椅背上。
郭文韬深吸了一口气,“你发现了为什么不动手,还要告诉我这么多?”
“我不怕坐牢。”蒲熠星笑着,“我的任务是带着那个人活下去,现在他活得很好,也能一个人好好活着了,我的任务完成了,我遵守了承诺,接下来的人生我都不在乎了。”
郭文韬点了点头。
“还有一个原因,”蒲熠星眼里全是狡黠,“和你有关。”
蒲熠星太知道怎么让郭文韬紧张了,这种感觉郭文韬讨厌极了。
“因为我想让你帮我个忙。”
郭文韬呼出一口气。
看着郭文韬松了口气但又隐约有些失望的样子,蒲熠星笑出了声,“你该不会以为我要说我喜欢你吧?”
“你放屁。”
“确实。”蒲熠星接得特别快。
“什么?”
“我说,”蒲熠星又凑上来,“我确实喜欢你。”
郭文韬的脸腾地就红了,从脖子到耳朵根,红得一塌糊涂,蒲熠星几乎以为自己又看见了夕阳下的罂粟。
“别脸红。”蒲熠星笑着,“有监控。”
“黑白的。”
蒲熠星撇撇嘴,“真遗憾。”
“调戏警.察也算袭警。”郭文韬脸上的红还没消下去,语气凶巴巴的,却一点没有威慑力。
蒲熠星眨眨眼,“说实话也算调戏吗?”
郭文韬又红了,大概是罂粟花成了精,蒲熠星想。
“和你说正经的。”蒲熠星靠到椅背上,“抓到我你肯定是立了大功了,总会有奖金晋升什么的吧,这里面也有我的一份功劳,算你欠我的。所以,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
“还记得那个救了我一命的警.察吗?”蒲熠星看着郭文韬,“你是局里的人,你一定能找到他。你去帮我找一下,如果已经死了,你跟我说一声,如果还活着,我无论如何想要见他一面。”
郭文韬一口气憋住了。
“你刚才说喜欢我,现在要我去帮你找别人?”郭文韬瞪着蒲熠星,“我不去。”
“不去也行。”蒲熠星压低了声音对着郭文韬笑,“那你欠我的用什么还?”
郭文韬站起来一推椅子,“我去找!”
看着小猫夺门而出的背影,蒲熠星靠在椅背上笑得异常开心。
周峻纬进来的时候,蒲熠星顺着推门声从桌子上抬起头来,眼镜头发睡得一团糟。
“你们警.察是干什么?”看着周峻纬坐在对面,蒲熠星扶了扶眼镜,“轮流参观我吗?”
周峻纬没说话,静静地坐下看着对面的人。
被周峻纬看得发毛,蒲熠星正了正背,“你干嘛?”
“没事。”周峻纬笑了,“我就来看看你。”
大概过了一分钟左右,蒲熠星意识到面前这个素未谋面的警.察嘴里的“看看”就真的是看看。一双炯炯的眼睛从蒲熠星的头顶看到额头看到眼睛看到鼻子一路看到胸口看到脚底,真的只是在看。
蒲熠星有点疑惑,“哎。”
“嗯?”
“你叫什么?”
“周峻纬。”
蒲熠星一惊,“这么爽快吗?你的同事,那个戴眼镜的,怎么也不愿意告诉我他叫什么。”
“你为什么要问他的名字。”从上到下看完了,周峻纬对上蒲熠星的眼睛。
“好奇啊。”蒲熠星一脸理所当然,“你不会好奇和你说话的人叫什么吗?”
“你叫蒲熠星。”周峻纬忽然说,“但你不是一直叫蒲熠星。”
蒲熠星一惊。
“你原来没有名字,你被叫做’孩子们'。”
蒲熠星猛地凑上前,“你是谁?”
“刚才说过了,”周峻纬笑着,“我叫周峻纬。”
像被人掐住了脖子,蒲熠星有些喘不上气,只能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平静的男人,企图从他满脸的温暖里找出答案。
“好了。”周峻纬站起身,“我看过了,就好了,你自己多多保重。”
“等等!你别走!回来!”蒲熠星站起来伸手想要抓住这个说出了自己过去的男人,但捞了个空。
周峻纬出门的时候最后看了蒲熠星一眼,眼里的东西蒲熠星一件也看不懂。
咔嚓。
门关上了。
“蒲熠星是周峻纬的前男友。”
郭文韬一口水喷出去老远。
“蒲熠星是周峻纬的前男友?!”
郭文韬刚和齐思钧两个人坐上去救邵明明的警车,今天齐思钧吵着闹着要和郭文韬一辆车,上车之前郭文韬做好了齐思钧可能会就唐九洲的问题盘问他一番的准备,万万没想到齐思钧一上车就扔了一颗核弹。
他早就意识到蒲熠星和周峻纬有关系,但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关系。
齐思钧点点头,“是的,蒲熠星是周峻纬的前男友,周峻纬可能要劫他出去。”
郭文韬差点一口把自己舌头咬下来。
本以为最有可能把蒲熠星劫出去的怎么也得是自己。没想到,这业务也有人抢。
“你确定?”
齐思钧大义凛然地点头,“我基本上确定。”
“为什么?”
“我今天把通行证给周峻纬了,没想到他真的去了,于是我就去看了他们见面的监控录像。”
郭文韬听得聚精会神。
“监控录像听不到声音,但他们眼神缠绵,交谈甚密,周峻纬还一直对着他笑。”齐思钧一拍大腿,“他们两个分明就是有染!”
“你有监控录像吗?”
“有。”齐思钧从包里掏出了一个U盘。
“你随身携带?”
“为了让你帮我分析分析。”
于是两个人就在警车后面架起电脑凑起脑袋,专心致志地看起了监控录像。
郭文韬就差把眼睛塞到电脑屏幕里了。
“你看周峻纬笑了!”
齐思钧一巴掌拍在郭文韬大腿上。
“蒲熠星跟周峻纬说话了!”
郭文韬拧了一把齐思钧的胳膊。
“你看看周峻纬的眼神!”
齐思钧把电脑敲得咣咣响。
“蒲熠星凑过去了!他凑过去了!”
郭文韬把头埋进了齐思钧怀里。
“你看你看!周峻纬走的时候蒲熠星还伸手留他!他怎么敢!”
齐思钧啪地合上电脑,“我觉得他俩有事儿。”
“我也觉得。”郭文韬表示认同。
“我要杀了蒲熠星。”齐思钧握紧了拳头。
“不行!”
“为什么?”
为什么?郭文韬也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犯法。”
“他是毒.贩,无期徒刑的那种!他不仅贩.毒残害百姓,他,他还勾引警.察的男朋友!”齐思钧越说越愤慨,“他不该人道毁灭吗?他就该人道毁灭!”
对讲器里忽然传来周峻纬的声音,“到达目的地之后在距离目的地五百米待命,确定作战计划后再行动。”
齐思钧安静了,“我们是去救邵明明的。”
“嗯。”郭文韬若有所思,“我也才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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