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峻纬进门看见桌子上的玫瑰时就愣住了。
就一朵玫瑰,孤零零地插在水瓶里,水浅浅漫过半根筋条,上面的刺还新鲜,花瓣也新鲜,扎眼的大红色,衬在原木的办公桌上像个贵客,裹着晶莹的水滴。
“喜欢吗?”齐思钧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出现,吓得周峻纬浑身一抖。
齐思钧靠在门框上,对着周峻纬笑,“我送你的。”
周峻纬放松了肩膀,“很好看。”
齐思钧走过来,“新采的,还没来得及剪刺。”
话音刚落,齐思钧忽然伸手抓住了玫瑰的花茎,刺狠狠扎进肉里,瞬间流出的血液混进清水里,染了一度红。
周峻纬一惊,忙伸手握住齐思钧的手,“这是干什么?”
“刺还利不利,总要试试才知道。”齐思钧把手指从周峻纬手中抽出来,抬眼对着周峻纬笑,“还是新鲜。”
周峻纬转身要找创口贴,被齐思钧一把拦住。
就着一手的鲜血,齐思钧从周峻纬的办公桌底下摸出一个东西。
小小的一个黑点,是一个窃听器。
“我装的,你发现过吗?”
周峻纬没有说话。
窃听器上顷刻粘上了齐思钧的血,黑色混在暗红里。
“你发现过的。”齐思钧看着周峻纬,“所以我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没能听到。”
周峻纬依然沉默,双手从拉开的抽屉上滑了下来。
齐思钧的眼里有周峻纬,还有很多东西,还混着指尖的鲜血,一片血红。
“这样勾心斗角有意思吗?”齐思钧的声音微微颤抖。
周峻纬伸手从齐思钧手里接过那个小小的窃听器,齐思钧也没坚持,窃听器混着血滑进周峻纬手里,黏糊糊的。
“你不要怪我窃听你。”齐思钧垂下手,“你有大把值得窃听的理由。”
周峻纬低头看齐思钧的血从指间滑下来,一滴滴落在地板上,“我没有怪你。”
齐思钧看着周峻纬慢慢抬起头来,那双圆圆的眼睛还是和第一次见到他一样,干净得只剩下眼前的人。
“这是你以前送给我过的玫瑰,一模一样的一朵。”齐思钧声音里全是无力,“我现在还给你。”
齐思钧转身便走了。
留下周峻纬和一株带血的玫瑰。
王春彧给在场的三个人一人发了一份文件。
“这是打印的资料。明天晚上十二点整,八达岭机场准时出发。”
“真去啊?”蒲熠星问。
“不然呢?”
“不是,周峻纬说去你们就去啊?”蒲熠星看了看周围的人,“都不怀疑一下消息的准确性吗?”
“这种组织的信息一向无法考究,不能错过一点线索。”王春彧拍了拍蒲熠星的肩膀,“任何情况下都要相信队友。”
蒲熠星张着嘴巴看郭文韬,郭文韬手里握着一打文件点头,“王春彧说得对。”
不是。蒲熠星瞪郭文韬。你昨天不是这么想的。
郭文韬瞪回来。闭嘴,听话。
“哇。”齐思钧在旁边眨眨眼,“你们现在都能用眼神交流了吗?”
王春彧拍郭文韬的脑袋,“工作时间不要眉来眼去。”
郭文韬脸又红了。
蒲熠星真的开始怀疑郭文韬是不是罂粟花成了精。
“多少人走?”齐思钧问。
“就我们七个。”王春彧掰着手指头数了数。
“七个?”郭文韬抬头,“唐九洲也去?”
“为什么不去?”王春彧的声音冷冰冰的,“他不是你队友吗?”
郭文韬沉默了。
“你说我们有什么?”蒲熠星把桌子拍得啪啪响。“要人人没有,要钱钱没有,就我们七个,去斯里兰卡抓人?抓扎曲他儿子?你们这不是送死吗?”
王春彧举手,“我有钱。”
蒲熠星不以为然,“你能有多少钱?”
郭文韬伸手捂上蒲熠星的嘴,“能有钱到你想象不到的程度。”
王春彧微微一笑,“你见过镀金的墙纸吗?”
“那为什么你不在福布斯排行榜上?”
“因为来路不明。”郭文韬在旁边回答。
王春彧笑得一脸坦然。
“可是我们也没人手。”齐思钧坐在旁边小声嘀咕,“也不能问上级要人,因为上面不可信,就我们七个人,能干什么啊?”
蒲熠星在旁边猛点头。
“对了。”齐思钧忽然抬头,“你们之前的「低烧」计划不是也只有八个人吗?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有郎东哲啊。”郭文韬翻了个白眼,“还能因为什么?”
“郎东哲怎么了?”
王春彧的声音轻飘飘的,“郎东哲手里有个军队。”
蒲熠星差点把文件吞下去,“郎东哲手里有个什么?!”
“他有个军队,家养的,在金三角。”王春彧抬眼看看蒲熠星,“怎么了?就允许你们毒.贩子有武装吗?”
“上,上头知道吗?”齐思钧都有点结巴。
“不知道。我的钱,郎东哲的兵,上面都不知道。当时击毙扎曲之后,报纸上还写我们是小米加步枪,说我们创造了奇迹。”王春彧冷笑了一下,“都二十一世纪了,哪里还有小米加步枪的事情。”
确实没有。蒲熠星咽了口口水。都是镀金的墙加家养的军。
“我们这次去不是剿灭的。”王春彧敲了敲桌子,“只是勘察,而且,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把唐九洲和蒲熠星护好了。”
“不用为我花这么多心思。”蒲熠星摆摆手,“我死了也没事。”
“顺便做好事,何乐而不为呢?”王春彧笑得一脸温柔,“我这个人一向人富心善。”
“……”
蒲熠星刚回过头就对上了郭文韬的眼神。
“你看我干什么?”
郭文韬皱着眉头,语气像是真的生气,“你是不是有病?”
蒲熠星被骂得莫名其妙,“我,我怎么了?”
“你要是死了,我第一个把你骨灰扬了。”
蒲熠星更莫名其妙了。
那厢郭文韬已经把脸别开了,下颌线崩得紧紧的。
“他怎么了?”蒲熠星戳齐思钧的胳膊肘。
“不明显吗?”齐思钧手抽回来,“想扬你骨灰啊。”
八达岭机场落在一片荒地里,夜空底下像罩了一层黑布,天上地下都是黑的,指挥中心的灯闪烁得隐约,看去像天地间唯一的亮光。直升机的轰鸣声完全盖过了工作人员的指挥声,身边的队友像在说话,却混进一片杂乱里,甚至不如一片漆黑来得沉静。
唐九洲闭上了眼睛。
手心里攥着邵明明的手,已经出汗了。大概是攥得紧了,手心里的关节有些僵硬,但却放也放不开。
闭上眼睛的时候,黑暗里有一条条血丝飘过,一个个小小的光影在眼前滑动,重叠又分开。
被人拍了拍手臂,唐九洲睁开了眼睛。
面前的郭文韬递过来了一副耳机。
唐九洲带上,耳机罩住耳廓的瞬间,直升机的嘈杂声就被过滤掉的大半。
“九洲,听得到吗?”耳机里是郭文韬的声音。
唐九洲看着面前的郭文韬,微微点了点头。自从上次一声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哥”之后,唐九洲再也没见过郭文韬,直到今天被邵明明莫名其妙地领上了直升飞机,坐在了对面。
在这架直升飞机上的人都是你的队友,我们要去做很重要的事。邵明明这么跟他说。
什么很重要的事?这是唐九洲问的第一个问题。什么是队友?这是唐九洲问的第二个问题。
邵明明一个都没回答。
“你知道吗?”耳机外隐隐的噪音里郭文韬的声音格外温柔,“当你捂住你的耳朵,你听到的血涌声是火山翻滚的声音。”
唐九洲一愣。
“不信你可以试一试。”
唐九洲用力捂住了耳机。
来自身体里的血涌声瞬间盖住了外面混乱的嘈杂,一层层翻涌着,像火丛铺上皮肤。
“把眼睛闭上。”
唐九洲闭上了眼睛。
郭文韬的声音很轻,“九洲,别怕,我们会安全回来的。”
「九洲,别怕,我们会安全回来的。」
周峻纬撑着机门,对面是王春彧,一双眼睛从东看到西,像在黑暗里寻找什么。
“王老师。”周峻纬摁住耳机,“还有三分十七秒,要起飞了。”
“我知道。”王春彧的声音有点颤抖。
“出什么问题了吗?”
巨大的风从敞开的机门吹进来,王春彧的脸上全是乱七八糟的碎发,护目镜都有些不稳,“没什么问题,我们准时起飞。”
周峻纬点点头,转过头握住齐思钧的手。
冰凉的手在掌心挣扎了两下,最后没有动。
“你握得太紧了,疼。”齐思钧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冷冷的。
一瞬间整个直升机的人都看着周峻纬。
周峻纬唰地就把手松开了。
齐思钧做得笔直,头也不转一下。
“队长,还有两分钟不到,关机门吧。”紧接着是邵明明的声音。
“再等一下。”王春彧看着不远处来来往往的指挥人员,两根指挥棒被举了起来,准备起飞,王春彧紧收了一口气。
“王老师?”耳机里是周峻纬的声音,“还有一分半。”
“一分二十秒。”蒲熠星的声音里全是紧张。
王春彧一动不动,双眼像是钉在黑暗里一样,被护目镜罩住的双眸里映着夜里通亮的指挥塔。
郭文韬和邵明明对视了一下,摁住耳机,切到和王春彧的单独频道,“稍微再多等一会儿也没关系。”
王春彧惊讶地回头,“你不是……”
“我不重要,你不用考虑我的感受,五年对我来说足够了。”郭文韬坚定地看着王春彧,“通知指挥中心,再多等一会儿吧,就两分钟。”
王春彧看着郭文韬的眼睛,郭文韬的背后是八达岭的荒野,横竖的公路都陷在黑暗里,只剩下机身里的亮光笼着七个人,每个人的心里都有自己的心思,混杂在狭小的空间和直升机的轰鸣声里,刀枪剑戟未曾妥协。这样匆忙混乱的队伍往前走是什么,王春彧在郭文韬的眼里看不到,在谁的眼里都看不到。我们有必胜的决心。六年前跳上直升机时,王春彧对着天空大喊。那时是白天,现在是午夜。可能是夜晚让人伤感吧,王春彧这么想。他一路从无数架直升机上扔了太多东西了,扔进清迈的田野,扔进澜沧的急流,扔在八达岭机场。
“三十秒。”耳机里是齐思钧的声音。
王春彧“哗”地关上机门。
“全员就位,准时起飞。”
直升机的轰鸣声从头顶划过,快得抓都抓不住。
郎东哲一脚刹车,后视镜上挂的佛像狠狠地撞在了挡风玻璃上。
汗已经湿透了后背,郎东哲扶着方向盘大口喘气。
没了工作的指挥塔暗了灯,从上暗到下,一盏一盏熄灭,直到一片漆黑。直升机已经走远,旷野里只剩下隐约的飞行声,从左耳滑进右耳,像一阵风一样。
郎东哲看着眼前漆黑的指挥塔,汗水从额头上滴下来,路过眼角的时候不知道又混进了什么东西,一路顺着下颌线滴到一身得体的西装上。灰色的西装瞬间沾了渍,豆大一块,落在衣角。
郎东哲手中紧紧地握着手机。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时间。00:02。
下面是一条来自王春彧的消息。
「今晚十二点八达岭机场,我们走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