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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
我举起手枪,对准了,那个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男人,男人背对着我,穿着一件蓝白条纹格子衫,下穿一条咖色的长裤,油黑的皮鞋,金属腕表。
这是我的卧室,只有我有钥匙,他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他转身了,露出了那一张和我长的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就像我梦境中的诅咒,应验到了现实。
我错愕的眨了眨眼睛。
「你会被取代。」
「所有人都会忘记你,连世间的一粒尘土,都不会铭记,这个世界上曾经有过这么一个,懦弱,胆怯,无能的男人。」
梦魇的话如在耳畔,女声幽怨空灵,如从地狱爬来的惊惧,她是被神父判决放逐的罪孽之源。
蛇发黏腻的触感擦过鬓角,我从噩梦中惊醒。
他一步一步向我走来,比起我更为年轻的面容,挂着如孩童般天真的笑。
「我是你啊。」
「杰斯基。」
我的手在颤抖,枪掉在地上,它在柔软的棕毛地毯上躺着,我后退一步,我可悲的认识到了这个事实,我无法杀死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怪物,只是因为他那张脸。
「怪物。」
「你这个怪物!滚出去!」
他懵懂的眼神如圣水般干净,黑漆漆的眼睛是上帝窥视于世间的明镜,年轻朝气的面容,嘴角边陷下的小酒窝,他笑了,那是无论是谁见了,都舍不得苛责的友善的笑容。
「为什么呢,杰斯基。」
他握住了我的手。
「我们是一体的。」
】
——《伊始梦魇》序
·
医护室内,白色的强灯笼罩着狭窄的手术室,艾米丽小心的用剪刀剪去黏着在青年后背的布料,艾玛套上了蓝色的外披,在一边打着下手。
“止血钳。”
“大镊子。”
“纱布。”
艾米丽眼前是毫无完处的,如鞭挞后的脊肉,纵深的刀伤,斜斜扭扭的勾连出外翻的浅色的肉,殷红的血咕涌咕涌冒出,白色的筋肉填涂上新的色彩。
一摞又一摞的,沾湿的纱布落在桶里,艾米丽捏紧指节,深呼吸。
“缝合针。”
风扇呼啦呼啦的转动,伊塔库亚坐在一边,高跷长腿无处安放,他目视着透亮的瓷砖地板,又看向那帘布。
风扇转了一圈又一圈,伊塔库亚的眼睛有些干涩,他该去做他的事情,作为监管者,他把求生者送到医护室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但,他想得到结果。
“唰——”
帘子被拉开,艾米丽疲倦的走了出来,艾玛扶着她坐下,给她倒了杯温水。
“伊塔库亚先生。”
“他怎么样。”
伊塔库亚问。
艾米丽喝了一口水,她吐字缓慢,字字都带着重音。
“您与那孩子,是有仇吗?”
“我。”
伊塔库亚低下了头。
“没有,对不起。”
·
艾米丽不喜欢应付于人际交往,她不需要主动,也会有求生者主动上门。
医生在一些特定的环境下,仍是收到尊重的职业,哪怕她是一名女性。
而在面对监管者,她也毫不惧怕。
经年累月的恐惧之下,即使再次面对监管者,她也不逊。
她讨厌被她认定值得保护的,被损害。
艾米丽在目视伊塔库亚离开后,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你很在意乌勒尔先生,艾米丽。”
艾玛搬来凳子靠着艾米丽坐着,腿在空中晃来晃去。
“嗯,他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艾玛。”
艾米丽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今天就不能一起了,我还有事要忙。”
“照顾乌勒尔先生?”
“嗯。”
“艾玛也可以帮忙!”
“好。”
按照道理来说,求生者受伤是司空见惯的事情,这次有点不同,艾米丽很清楚。
乌勒尔到底在阵营中撩拨了多少的——她光手都数不过来,这滥情的债,在这种时候,会变成拖累的关心。
一连三天,艾米丽体验到了,什么叫门庭若市。
“很抱歉,古普塔,乌勒尔还没有醒,以他目前的伤势需要静养。”
“好的。”
像甘吉这样好说话,没几个。
凯文也来过,他是懂礼貌的,只留下了新采摘的花。
花小小的,是亮丽的鹅黄色,一瓣一瓣紧凑在一起,放在白色的空间里,显出独一份的生机。
艾米丽不会阻拦赠礼,这是赠予乌勒尔的礼物。
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监管者阵营也有人来了。
身着修女袍的安,轻巧的迈步进门,艾米丽疑惑地看过去。
“请问?”
“听说乌勒尔还没有醒来,这是我与前辈的康复礼。”
她递过来一只小巧的猫猫神像,和一个牛皮纸袋信封。
艾米丽有些不理解这个礼物,也还是接过道谢。
“我会转交给他的。”
乌勒尔床头柜已经被礼物和慰问品塞满,桌案上,是一天换三番的新鲜花束。
艾米丽把东西放进床头柜,室内一时只剩下机器运作的嗡嗡声。
“他还没醒?”
一道熟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艾米丽把抽屉推进去,语气是淡淡的。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莱利。”
莱利站在离床位,今日他穿着深黑色的衬衫,栗色的发往脑后一梳,几缕碎发垂下,金丝边框眼镜后,青碧的眸似垂柳下的湖面,平静无波,几点不起眼的棕点点缀在他眼睛下方,他习惯性的微昂头视人。
颐指气使的模样,很难让人心生喜欢。
“我不该来?这真是个笑话,琼斯。”
他语调散漫,尾音带着上扬的小调,是嘲讽。
“我们当中,属你心高气傲,莱利。”
“你知道,他没有了记忆,再来追究,又何必呢?”
艾米丽无奈的叹息,双手一摊,向着莱利走去。
“他忘记了,是好事,莱利。”
莱利侧目看向艾米丽,他轻嗤一笑嘲讽道。
“这就是你和基教徒一样,虔诚自我感动式赎罪的理由吗?琼斯。”
“比起我,怯懦的你更让人发笑。莱利。”
艾米丽拉上了帘子。
“不要打扰他休息。”
“有什么事,等他休息好后,你有时间和他谈谈。”
艾米丽不怎么喜欢莱利,他的精明和势利被包裹在那一副清俊的皮囊下,而当初的游戏……艾米丽眼神晦暗。
错的不仅只有她一个人。
莱利双手插兜,跟在艾米丽身后,他懒懒的丢下一句话。
“克利切,那个可怜的蠢蛋还没有想起来。”
艾米丽一怔,等到莱利离开,她才缓过神来,她差点忘了这一点,不是每个人都会保留下记忆的。
她坐回到了原本的位置,手上把玩着一个银色的小十字架。
除去莱利,总有些地方,让她感觉很奇怪,和乌勒尔同组进行游戏的,除了爱丽丝和普林尼,其他人别说来看一眼,打听消息的都没有。
“我好像来的不是很巧?”
清亮的女声比人先闯进医护室。
“有什么事吗?梅斯默小姐。”
艾米丽看向穿一身黑的艾达,她手里握着那柄银哨,银哨上雕刻着缪斯花纹,她神情淡漠,唇边噙着一抹浅笑。
“我想和你聊聊——关于如泡沫的记忆。”
·
“记忆是虚无的,弗雷德里克。”
奥尔菲斯用小银匙,搅动瓷杯中的白咖啡,端起入口,可可的香味醇厚,最能抚平不安的精神。
“也就你能说出这样混账的话了,奥尔菲斯。”
弗雷德里克坐在奥尔菲斯对面,深色的红茶飘散着一股清香,他眼睫垂下,苍青色的眼瞳倒映着深色的茶面。
“我似乎知道,坎贝尔讨厌你的原因了。”
他说。
“同为小说家,乌勒尔比你委婉的多。”
“我可以理解为是你的夸奖吗?谢谢。”
奥尔菲斯把瓷杯放在小碟中,冲着弗雷德里克一笑。
“故事的叙述者都有侧重的地方,叙述的角度,语言风格——”
“故事往往能反映一个创作者的思想,弗雷德里克,”奥尔菲斯指尖点点瓷杯边缘,杯中的白棕色液体接收到轻微的震动,波纹划开,泛起点点涟漪。
“仅仅是一字之差的叙述,故事都会走向与先前截然不同的结局,甚至整块的崩塌。”
弗雷德里克瞥眼看向奥尔菲斯,奥尔菲斯笑着补充了最后一句话。
“当然——结局在叙述者开口的瞬间,就已经注定了。”
“一起吃个晚饭吗?”
弗雷德里克握住绅士杖,起身向奥尔菲斯点了一下头。
“不必了,还有。”
“音乐会引领一切不安的灵魂步入殿堂。”
奥尔菲斯耸肩。
“期望如此。”
夜色茫茫坠下,奥尔菲斯坐在窗边的书桌前,他提笔似乎想写一些新的故事。
“叩叩——。”
两声规律的敲门声响起。
“请进。”
一抹黑色的倩影悄然走入室内,奥尔菲斯没有回头,他只问。
“事情怎么样了?”
一道轻飘飘的女声从他身边落下,接着是一条银色的小十字架叮当掉在木桌之上,奥尔菲斯指尖捏着那十字架尖端,打量着。
“如你的猜想,奥尔菲斯先生。”
“艾米丽小姐,也是被梦魇祝福的生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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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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