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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相识

北平东交民巷西侧的江家公馆门前,悬起了两盏足有半人高的明黄羊角灯笼。

灯笼面上用墨笔写着"恭贺知烨、方妙荣归",那字迹是请琉璃厂的老翰林题的,笔锋里还带着前朝的风骨。

门房老周穿着浆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弓着腰往门墩上贴红纸条,纸条上的"囍"字是从杨梅竹斜街专门请来的师傅剪的,边角上还缠着细金箔,风一吹便泛出碎光。

公馆里头更是热闹。原本供着西洋座钟的客厅被改作了宴会厅,天花板上的水晶灯是去年从德国洋行拍来的,此刻把满堂的光色都揉碎了往下撒。

临窗的留声机正转着《夜上海》,铜管乐的调子混着侍应生托盘里银器的碰撞声,在铺着波斯地毯的地板上漫开。墙角立着几盆新采的白兰花,青瓷盆里插着细竹架,花朵开得正盛,甜香压过了桌上冷荤拼盘里熏鱼的咸气。

江知烨穿着件藏青色的哗叽西装,没打领带,领口松着两颗扣子,正靠在楼梯口的罗马柱旁抽烟。

他指尖的"大前门"燃了半截,烟灰簌簌落在地毯上,旁边的方妙穿着月白色的改良旗袍,裙摆上绣着几枝细巧的玉兰,正踮着脚往楼下望。

"我说哥,你看这阵仗,跟咱在巴黎看的歌剧首演似的。"方妙的话音里带着笑,手里转着个鎏金的小镜子,"咱爸是不是把全北平的达官显贵都请来了?刚才我瞅见穿军装的了,锃亮的皮靴能照见人。"

江知烨吐了个烟圈:"老爷子们的心思,你还不懂?说是给咱接风,实则是把咱当西洋景儿摆呢。"他顿了顿,弹了弹烟灰,"不过也好,省得咱们一个个去拜码头。"

他们俩的家世在北平商界本就有些根基,这次从法国拿了戏剧奖回来,更是成了报纸上的常客。江家老爷子特意从天津请了全聚德的厨子,在公馆里支了烤炉,又托人从上海弄来刚上市的鲥鱼,光是准备这顿宴席,就忙了整整三天。

方妙看着楼下穿梭的宾客,忽然拽了拽江知烨的袖子:"哎,你说安德鲁和那个柳漠澜,今个儿真会来吗?"

"请柬是我亲自送去的,"江知烨把烟摁灭在旁边的珐琅烟缸里,"安德鲁那头回了电话,说晚上有空。柳漠澜……绸缎庄的伙计说他今日歇业,想来是会赏光的。"他想起那日在诊所分别时,柳漠澜递过来的那张名片,素白的宣纸上只有"柳漠澜"三个字,连个商号都没印,倒像是个穷酸秀才的帖子。

正说着,楼下忽然起了阵小小的骚动。几个穿长衫的宾客往门口让了让,露出一条通路来。江知烨眯起眼望去,只见安德鲁穿着身笔挺的藏青色军服,肩章上的金线在灯光下闪闪发亮,身边跟着两个挎着盒子炮的卫兵,正不疾不徐地往里走。他身后跟着的人却叫江知烨愣了一下——柳漠澜穿着件月白色的杭纺长衫,手里拎着个蓝布包袱,正微微低着头,避开旁人的目光。

安德鲁的出现像块投入静水的石头,让原本喧闹的宴会厅静了片刻。几个认得他的军政界人士立刻迎了上去,点头哈腰地递名片。安德鲁只淡淡颔首,目光却越过人群,落在了楼梯口的江知烨和方妙身上。他冲他们抬了抬手,算是打过招呼,随即转向身边的柳漠澜,低声说了句什么。

柳漠澜抬眼看了看楼梯,恰好对上江知烨的视线。他微微一怔,随即点了点头,算是回应。江知烨注意到他手里的蓝布包袱,心里有些好奇,却没多问,拉着方妙便下了楼。

"安德鲁兄,柳先生,"江知烨走到近前,笑着伸出手,"多谢二位赏光。"

安德鲁握住他的手,掌心带着军人特有的粗糙:"江先生客气了。恭喜二位载誉归来。"他转向方妙,微微颔首,"方小姐风采依旧。"

方妙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嘴笑了笑,目光却落在柳漠澜身上:"柳先生,上次在西直门看戏,还没谢过您带路呢。"

柳漠澜这才将手里的包袱递给旁边的侍应生,声音依旧清冷:"举手之劳。"他顿了顿,看向江知烨,"江先生的伤,可大好了?"

"早没事了,"江知烨活动了一下胳膊,"劳柳先生挂心。"他看着柳漠澜素净的长衫,又看看安德鲁笔挺的军装,忽然觉得这两人站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却又奇异地和谐。

正说着,旁边有人插了话:"这位就是从法国回来的江先生吧?久仰久仰!"江知烨转头一看,是个戴着金丝眼镜的胖子,挺着个啤酒肚,手里摇着把檀香木折扇。"在下姓张,在城南开了家书局,"胖子点头哈腰地递上名片,"听说江先生在巴黎拿了戏剧大奖,真是咱们北平人的骄傲啊!"

江知烨接过名片,随手塞进裤兜,笑了笑:"张老板过奖了,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他话音刚落,旁边又围上来几个商贾模样的人,七嘴八舌地问起法国的见闻。方妙被几个太太拉到一边,问她身上的旗袍料子,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安德鲁皱了皱眉,对江知烨使了个眼色。江知烨会意,对周围的人拱了拱手:"诸位,实在对不住,我先陪两位贵客去休息片刻,回头再一一敬酒。"说着便拉着安德鲁和柳漠澜,往旁边的偏厅走去。

偏厅里没那么喧闹,只摆着几张酸枝木的桌椅,墙角的花架上放着盆文竹。三人刚坐下,侍应生便端上了茶点。安德鲁端起茶盏,吹了吹浮沫:"江先生这宴席,办得真是气派。"

"老爷子们爱热闹,"江知烨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倒是让二位见笑了。"他看向柳漠澜,"柳先生方才手里的包袱……"

柳漠澜放下茶盏,神色平静:"一点薄礼,恭喜二位学成归国。"

正说着,方才接包袱的侍应生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个长条形的锦盒。柳漠澜接过来,推到江知烨面前:"不成敬意。"

江知烨打开锦盒,只见里面放着一柄象牙柄的折扇,扇面上是工笔手绘的《贵妃醉酒》,杨贵妃醉倚栏杆,眉眼间带着三分慵懒七分媚态,笔法细腻,设色明艳。扇骨是湘妃竹的,斑斑点点,透着温润的光泽。

"好手艺!"江知烨忍不住赞叹,"这画工,怕是出自名家之手吧?"

柳漠澜淡淡道:"是一位故人所绘,江先生若不嫌弃,便留着把玩。"

方妙凑过来看了看,眼睛一亮:"这画得真好,跟真的似的!柳先生,您太客气了。"

安德鲁在一旁笑了笑:"漠澜兄的眼光,自然是没错的。"他转向江知烨,"说起来,还没请教二位在法国学的是哪路戏剧?"

"我们学的是话剧,"江知烨合上锦盒,"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那一套,讲究内心体验。"他顿了顿,看向柳漠澜,"跟柳先生的京剧比起来,倒是显得有些笨拙了。"

柳漠澜摇了摇头:"各有千秋。话剧重写实,京剧重写意,都是表达情志的法子。"他的语气依旧平淡,眼神却似乎亮了一下,"我曾在一本画报上见过西洋话剧的剧照,演员们穿着日常衣裳,在台上哭哭笑笑,倒也有趣。"

江知烨没想到他会对西洋话剧感兴趣,来了兴致:"柳先生若是有空,改天我请您去看我们排的戏?这次回来,我们正打算在北平搞个剧团。"

柳漠澜还没答话,安德鲁先开了口:"这倒是个好主意。漠澜兄,你不是总说想看看洋玩意儿吗?"

柳漠澜看了安德鲁一眼,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宴席开席时,江知烨被老爷子叫去主桌敬酒,方妙则陪着几位太太说话。安德鲁和柳漠澜被安排在靠近主桌的位置,旁边坐着几位军政界的要员。

"安司令,这次南口的防务,还得您多费心啊。"说话的是个穿着马褂的中年人,脸上堆着笑,"兄弟我在那边有点小生意,可经不起折腾。"

安德鲁端着酒杯,不置可否:"李督办客气了,保境安民,是我的本分。"他抿了口酒,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角落里的柳漠澜身上。

柳漠澜正低头吃着菜,面前的盘子里只夹了几筷子青菜,对周围的寒暄充耳不闻。他面前的酒杯是空的,旁边的侍应生想给他倒酒,被他轻轻摆手拒绝了。

"那位是……"刚才的李督办顺着安德鲁的目光看去,见柳漠澜穿着素净长衫,以为是哪个穷酸书生,"安司令的朋友?"

安德鲁笑了笑:"柳老板,城南绸缎庄的掌柜,也是个妙人。"他没多说,转了个话题,"李督办刚才说的南口防务,我看还是得加强工事……"

主桌那边,江知烨正被一群人围着敬酒。他酒量本就一般,几杯茅台下肚,脸颊已经泛起红晕。

方妙见状,端着果汁走了过来:"各位叔叔伯伯,我哥刚回来,酒量不行,我替他敬大家一杯吧。"

"哎呀,方小姐真是懂事!"众人笑着举杯,"祝两位前程似锦!"

江知烨趁机退到一边,靠在柱子上喘口气。他看见柳漠澜独自坐在角落,面前的菜几乎没动,只是偶尔抬眼看看台上的堂会。

今晚的堂会请的是京城里的名角儿,正唱着《四郎探母》,铁镜公主的西皮二六唱得绕梁三日,台下喝彩声不断,唯有柳漠澜只是静静地听着,眼神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怎么一个人躲在这儿?"安德鲁端着酒杯走了过来,"不喜欢这热闹?"

"有点头晕,"江知烨笑了笑,"还是你们厉害,千杯不醉。"

安德鲁看了看他泛红的脸颊,递过一杯温水:"少喝点,这茅台烈。"他顿了顿,看向柳漠澜,"漠澜他性子孤僻,不喜欢人多的地儿,你别见怪。"

"我怎么会见怪,"江知烨喝了口水,"我倒觉得,像柳先生这样的人,才难得。"

他觉得这人就像一本线装书,得慢慢翻,才能看出里头的门道。

正说着,方妙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个信封:"哥,你看这个!"

江知烨接过信封,只见上面用毛笔写着"江知烨、方妙亲启",字迹苍劲有力,像是柳漠澜的手笔。

他拆开一看,里面是两张戏票,上面印着"祥云班《霸王别姬》,明日晚七点,广德楼",右下角还有一行小字:"特邀江先生、方小姐观剧,柳漠澜谨订。"

"呀!是柳先生给的!"方妙眼睛一亮,"他刚才什么时候给你的?"

"就刚才你们在主桌敬酒的时候,"安德鲁笑了笑,"他让我转交给你们。"

江知烨看着戏票,心里有些意外,又有些欣喜:"没想到柳先生这么客气。"

"他啊,"安德鲁摇了摇头,"就是这性子,心里热乎,面上却冷冰冰的。"他看了看表,"时候不早了,我得先告辞了,军部还有点事。"

"不再坐会儿?"江知烨挽留道。

"不了,"安德鲁摆了摆手,"替我跟令尊说一声,改日我再登门拜访。"他看向柳漠澜,"漠澜,走了。"

柳漠澜闻声起身,走到江知烨面前,微微颔首:"江先生,方小姐,叨扰了。"

"柳先生客气了,"江知烨连忙说,"明日我们一定去广德楼捧场。"

柳漠澜没再说什么,跟着安德鲁往外走。经过宴会厅门口时,水晶灯的光落在他月白色的长衫上,竟有种说不出的清俊。

江知烨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手里还捏着那两张戏票,心里忽然有些期待起来。

安德鲁和柳漠澜走后,宴会的气氛渐渐淡了下来。江老爷子喝得高兴,拉着几个老友在打麻将,江知烨和方妙总算得了空,溜回了楼上的房间。

"累死我了,"方妙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踢掉高跟鞋,"比在巴黎排戏还累。"

江知烨倒了两杯苏打水,递给她一杯:"习惯就好。这北平的规矩,可比巴黎的沙龙复杂多了。"他坐在窗边,看着楼下渐渐散去的宾客,手里还把玩着柳漠澜送的那柄折扇。

"你说明儿柳先生请我们看戏,会不会又是《挑滑车》?"方妙好奇地问,"他演霸王还是虞姬啊?"

"《霸王别姬》自然是演霸王了,"江知烨笑了笑,"不过我倒好奇,他一个男人,演虞姬会是什么样子。"

"胡说,"方妙白了他一眼,"虞姬是旦角,他怎么演?"

"谁知道呢?"江知烨放下折扇。

两人聊了一会儿,方妙便回房休息了。江知烨却没什么睡意,他走到书桌前,打开台灯,拿出柳漠澜送的那柄折扇。扇面上的杨贵妃依旧笑得慵懒,他轻轻摇了摇,湘妃竹的扇骨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想起柳漠澜在宴会上的样子,安静地坐在角落,对周遭的热闹漠不关心,唯有提到京剧和话剧时,眼神里才会有一丝光亮。

这样一个人,既是商人,又是戏子,身上带着一种矛盾的吸引力。江知烨忽然觉得,自己对表演的理解,似乎太局限于西洋的那一套了,或许从柳漠澜身上,他能看到另一种可能性。

窗外的月亮升得更高了,清辉透过窗棂洒在地板上,形成一片斑驳的光影。江知烨吹灭台灯,躺在床上,脑子里却全是明日的戏票,还有柳漠澜那双清冷的眼睛。

第二天傍晚,江知烨和方妙坐着黄包车来到广德楼时,戏园子已经坐满了人。戏台上的大幕还没拉开,台下的茶房拎着铜壶来回穿梭,卖瓜子花生的小贩扯着嗓子吆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烟草和茶水混合的味道。

他们刚在柳漠澜预留的前排座位坐下,就看见一个穿着黑布坎肩的伙计匆匆走了过来:"请问是江先生和方小姐吗?柳老板让我告诉二位,他在后台准备,让二位先看戏,散场后再去后台找他。"

"好,多谢你了。"江知烨点了点头,心里有些期待,又有些好奇。

正说着,锣鼓点忽然响了起来,戏台上的大幕缓缓拉开。江知烨抬眼望去,只见台上站着的并非霸王,而是一位身着华贵宫装的女子,云鬓高耸,珠翠满头,正背对着观众,站在帐幔之后。

那女子身段婀娜,腰肢不盈一握,即使只是一个背影,也透着万种风情。江知烨心里一动,忽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随着胡琴声起,那女子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一张绝美的面容。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唇上点着一点朱砂,脸上敷着薄薄的粉,在戏台的灯光下,竟比真正的女子还要妩媚三分。

方妙忍不住低呼一声:"是柳先生?!"

江知烨也愣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古板清冷的柳漠澜,扮上旦角竟然是这等模样。只见他莲步轻移,走到台前,开口唱道:"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

他的嗓音本就清越,此刻唱着旦角的腔调,更是婉转悠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凄楚。江知烨看着台上那个顾盼生辉的虞姬,又想起昨日宴会上那个素衣静坐的柳漠澜,只觉得恍如隔世。

原来安德鲁说的"一绝",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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