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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诗词

柳漠澜把最后一匹杭纺挂上货架时,听见前堂传来方妙的声音。她扒着柜台看新到的玻璃纽扣,铜指甲套敲得柜台当当响:"柳先生,这圆的能当《茶花女》里的袖扣吗?"

江知烨靠在门边笑:"妙妙,茶花女戴珍珠,不戴玻璃。"

柳漠澜擦着汗走出来,看见江知烨把帽子扣在方妙头上:"还是贴合一点内容吧。"

"知道知道,"方妙摘下帽子,"就是问问。哥说下午去琉璃厂,柳先生一起吗?"

柳漠澜看了眼账台上的算盘,江知烨已经把算盘珠拨得哗啦响:"算珠都让你拨包浆了,歇半天吧。"

琉璃厂的日头晒得青石板发烫。江知烨蹲在摊子前挑湖笔,方妙被捏糖人的摊子吸引跑开。柳漠澜站在他身后,看他指尖划过竹笔杆:"这枝'玉管'不错。"

"给你买,"江知烨拿起笔在手心划了划,"写法语诗顺溜。"

柳漠澜没接:"我用惯了狼毫。"

"试试嘛,"江知烨把笔塞给他,"就像你让我试京剧的枪,我也让你试西洋的笔。"

随后江知烨付了钱,又拉着他往画店走:"看看西洋油画,跟你戏台上的布景不一样。"

画店里挂满了风景,柳漠澜停在幅《塞纳河上的桥》前。江知烨站在他身边:"像不像我跟你说的?"

"桥洞比画的窄,"柳漠澜指着画中粼粼的波光,"水色倒有点像杭纺浸了蓝靛。"

江知烨笑了:"下次带你去看真的,桥洞下有卖旧书的摊子。"

柳漠澜没说话,目光落在画中撑船的人身上。方妙抱着袋蜜饯跑进来:"哥!柳先生!那边有卖西洋墨水的!"

墨水瓶在阳光下泛着紫光,江知烨拧开瓶盖闻了闻:"漠澜,闻闻。"

柳漠澜看着墨色在纸上晕开,他摸出荷包:"买一瓶。"

回绸缎庄的路上,方妙非要拿墨水瓶,差点摔了。柳漠澜伸手扶住,江知烨忽然说:"漠澜,今晚我做饭,来我家吃吧。"

柳漠澜愣住了,方妙在一旁起哄:"哥的法国菜可好吃了!就是上次把牛排煎成了焦炭。"

"那是意外,"江知烨瞪她,"今晚保证煎熟。"

柳漠澜看着他眼里的期待,终是点了头。

江家厨房的油烟味混着黄油香。江知烨系着围裙,头发用方妙的发带束着,正手忙脚乱地翻牛排。柳漠澜站在门口,看他把胡椒粉撒多了,忍不住说:"少放点,呛。"

"知道了,"江知烨把锅铲递给他,"你来?"

柳漠澜接过锅铲,动作比他熟练多了:"在戏班学过帮厨。"

江知烨靠在灶台边看他煎牛排,火光映着他的侧脸:"漠澜,你还会多少我没见过的本事?"

柳漠澜没回头,牛排发出滋滋的响:"就会做饭。"

方妙趴在餐桌边喊:"哥,柳先生,好了没?我饿了!"

牛排端上桌时,方妙皱着眉:"哥,你看柳先生煎的,比你上次的好看多了!"

江知烨夹了块放进嘴里,故意说:"嗯,就是胡椒粉少了点。"

柳漠澜看了他一眼,默默把胡椒瓶往他那边推了推。

饭后江知烨拿出新墨水,柳漠澜在宣纸上试笔。竹笔比狼毫软,写出来的法文歪歪扭扭。"不行,"他放下笔,"还是用狼毫。"

"多练练就好了,"江知烨把自己的诗稿递给他,"你看,我刚开始写也歪。"

柳漠澜看着他袖口的咖啡渍,从袖袋里摸出块干净的帕子:"擦擦。"

江知烨接过帕子,看见上面新绣的蓝鱼尾巴,针脚比上次更密:"又给我绣了?"

柳漠澜点头:"看你总弄脏袖口。"

江知烨把帕子捂在嘴上,笑出了声。方妙端着水果进来,看见这场景,故意咳嗽两声:"哥,柳先生,我先上楼了,你们慢慢聊。"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咖啡的香气混着墨味。江知烨忽然说:"漠澜,我给你念首新写的诗吧。"

柳漠澜放下笔:"好。"

江知烨拿起稿纸,声音放柔了些:

"Ta main sur le piano dort,

Comme une feuille blanche sur l'eau.

Je voudrais être le vent,

Qui la fait danser sans bruit."

"你的手在钢琴上沉睡,"江知烨翻译时,目光停在柳漠澜放在桌上的手上,"像一片白叶浮在水上。我愿是风,让它无声起舞。"

柳漠澜的手微微收紧,他拿起狼毫,在宣纸上写下:"Le vent emporte les poèmes."

江知烨念出声:"风带走诗。"

“好诗。”

接下来的几天,柳漠澜总往江家跑,更多时候是来看江知烨写诗。江知烨把他写的"风带走诗"贴在书房墙上,旁边是那尾蓝鱼绣帕。

这天柳漠澜来时,江知烨正在教方妙跳华尔兹。方妙踩着他的脚,笑得前仰后合。

"去去去,"江知烨推开她,"找你的舞伴去,别踩我。"

方妙做了个鬼脸,跑回自己屋。江知烨揉着脚踝,看见柳漠澜站在门口:"漠澜,来得正好,要来试试吗?"

柳漠澜走过去:"好吧。"

"那——请吧。"江知烨伸手。

柳漠澜犹豫了一下,终是握住他的手。

"腰要直,"江知烨轻轻按着柳漠澜的腰,"跟你念唱戏一样,气沉丹田。"

两人转了两圈,江知烨故意踩错步子,撞进柳漠澜怀里。"抱歉抱歉,"他笑着低头,看见柳漠澜耳尖又红了。

柳漠澜推开他,后退半步:"好好练。"

"漠澜,"江知烨说,"过几天广德楼有新戏,去看吗?"

"排《洛神赋》,"柳漠澜整理着袖口,"你演曹植?"

"嗯,"江知烨挑眉,"还缺个洛神,你要不要试试?"

柳漠澜瞪他一眼:"我演霸王。"

"行,"江知烨笑,"那我演虞姬,跟你对戏。"

柳漠澜没接话,转身往门口走:"我回去了,绸缎庄该上板了。"

江知烨跟到门口,看着他下楼的背影:"漠澜,明天早上来吃我做的可丽饼?"

柳漠澜脚步顿了顿,没回头:"看有没有空。"

第二天一早,柳漠澜果然来了。江知烨正在煎可丽饼,方妙在一旁撒白糖:"柳先生,我哥说这是巴黎的早点!"

柳漠澜看着平底锅上的薄饼,"尝尝,"江知烨把饼递给他,"加了柠檬汁。"

柳漠澜咬了一口,酸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方妙忽然说:"哥,你看柳先生,吃可丽饼都这么斯文!"

江知烨笑了,看着柳漠澜小口吃饼的样子,觉得可爱极了。

吃完早点,江知烨拿出乐谱:"漠澜,今天教你《水中倒影》。"

柳漠澜坐在钢琴前,手指放在琴键上。江知烨站在他身后,握住他的手:"这里要轻,像水波纹。"

柳漠澜跟着他的手势按下琴键,音符断断续续。"不对,"江知烨弯腰靠近,气息拂过他耳畔,"手腕放松。"

柳漠澜身体一僵,差点按错音。江知烨察觉到他的紧张,直起身:"慢慢来,不着急。"

柳漠澜深吸一口气,重新按下琴键。这次流畅了些,江知烨在一旁轻声哼唱。

弹完一段,柳漠澜抬头看他:"这样?"

"嗯,"江知烨笑着点头,"进步神速。"

柳漠澜看着琴键上自己的手,又看看江知烨,忽然说:"你的诗,能写在谱子上吗?"

"当然,"江知烨拿起笔,"就写在《水中倒影》旁边,让音符和诗一起游。"

下午江知烨去绸缎庄时,柳漠澜正在给新到的绸缎烫平。看见他进来,便放下熨斗:"来了。"

"嗯,"江知烨晃了晃手里的谱子,"诗写完了,看看?"

柳漠澜接过谱子,看见《水中倒影》旁边写着:

"Le poisson bleu chante dans l'eau des notes,

Ta main glisse sur le clavier,

Comme la lune qui verse des larmes

Sur le papier blanc des poèmes."

"蓝鱼在音符的水里歌唱,"江知烨解释道,"你的手滑过琴键,像月亮把泪洒在诗的白纸上。"

柳漠澜摸着谱子上的字迹,随即他从柜底拿出个木匣:"给你。"

江知烨打开木匣,里面是支新做的狼毫笔,笔杆上刻着细小的蓝鱼。"漠澜,你刻的?"

柳漠澜点头,目光落在他腕间:"看你总用洋笔,这个写中文顺。"

江知烨拿起笔在掌心划了划,笔尖柔软:"谢谢,我会珍惜的。"

柳漠澜没说话,只是继续烫着绸缎。江知烨靠在桌边看他,忽然说:"漠澜,等你学会了《水中倒影》,我们去中央公园弹吧,在湖边。"

柳漠澜烫斗顿了顿:"湖边人多。"

"怕什么,"江知烨挑眉,"就当是给鱼听。"

柳漠澜看着他,终是忍不住笑了:"鱼哪懂钢琴。"

"怎么不懂,"江知烨拿起他刻的笔,"就像你绣的鱼,不也懂诗吗?"

晚上回家时,江知烨把狼毫笔摆在书桌上,旁边是柳漠澜绣的帕子和谱子。

他拿起笔,想写首新诗。

"风带走诗。"

也许风带不走的,是那些落在帕子上的针脚,谱子上的音符,和绸缎庄里,那个人看向他时,眼里藏着的温柔。

第二天,江知烨带着狼毫笔去了广德楼。柳漠澜正在排《洛神赋》,看见他便停下动作:"来了。"

"嗯,"江知烨晃了晃笔,"用你刻的笔写了新诗,念给你听?"

柳漠澜点头,示意乐师停下。江知烨清了清嗓子,在空旷的戏台上,用带着马赛口音的法语念道:

"Sur le papier blanc de l'automne,

Ton sourire écrit des poèmes,

Comme le poisson bleu dans mon pupille,

Nageant dans la rivière des mots."

"在秋日的白纸上,"他翻译给台下的柳漠澜听,"你的笑容写下诗,像我瞳孔里的蓝鱼,游在词语的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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