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赛九月的海风已经带着初秋的凉,柳漠澜站在旧港码头,看着江知烨跟船老大交涉租船事宜。
“去卡西斯?”柳漠澜等江知烨回来,忍不住问。他昨天在画报上见过那个海边小镇,彩色房屋沿着悬崖错落。
“嗯,租了条小渔船,”江知烨晃了晃手里的旧铁锚钥匙,“船老大说今天浪小,适合绕着峡湾走。”他另一只手提着竹编食篮,里面是刚烤好的法棍和用蜡纸包着的羊奶芝士。
木质渔船在海浪里轻轻摇晃,柳漠澜扶着漆皮剥落的桅杆上船。江知烨解开缆绳,船老大扔来两顶旧草帽:“戴着,别晒脱了皮!”
小船驶离港口时,柳漠澜回头望了眼马赛的老城区,石板屋顶在阳光下泛着灰白,钟楼的尖顶刺破云层。江知烨站在船尾掌舵,海风把他的衬衫吹得鼓起。
“会掌舵吗?”柳漠澜走过去。
“学过一点,”江知烨让他握住舵柄,“感觉像握着北平家里的老船舵——你爷爷书房里那个,记得吗?”
柳漠澜指尖触到粗糙的木质舵柄,他没说话,只是顺着江知烨的指引调整方向,渔船在身后拉出一道白色浪痕。
卡西斯的峡湾比画报上更美。陡峭的崖壁直插入海,岩缝里长着顽强的橄榄树,海水在阴影处呈现出深邃的蓝。江知烨把船停在一处背风的海湾,拿出帆布折叠椅支在甲板上。
“试试钓鱼?”他从船底拿出两根竹竿,鱼线末端拴着简易的铁钩。
柳漠澜接过竹竿,学着江知烨的样子挂上虾肉饵,把线抛进海里。阳光透过清澈的海水,能看到银色的小鱼群游过。他盯着浮漂,忽然想起什么:“以前在北平护城河,是不是也钓过鱼?”
“嗯,”江知烨帮他调整鱼线,“你钓上条巴掌大的鲫鱼,非要养在书房鱼缸里,结果第二天就翻了白。”
两人静静地钓着鱼,只有海浪拍打船底的声音和偶尔飞过的海鸥叫声。柳漠澜的浮漂忽然往下一沉,他慌忙提起竹竿,鱼钩上挂着条巴掌大的红斑鱼,尾巴甩得水花四溅。
“钓到了!”他眼里闪过惊喜,却不知如何处理。
江知烨笑着拿出鱼篓:“我来。”他熟练地摘下鱼钩,把鱼放进盛满海水的篓里,“晚上能加道菜了。”
中午时分,他们把船靠在卡西斯的小码头,提着鱼篓去镇上的海鲜摊。石板路上晒着渔网,穿条纹衫的老妇人坐在门口剥虾,见他们提着红斑鱼,用方言喊:“新鲜货!”
柳漠澜被路边一家旧货店吸引,橱窗里摆着个铜制的旧指南针,表盘上的刻度已经模糊,指针却还在微微晃动。他推开门,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店主是个戴贝雷帽的老头,正在擦拭一个旧望远镜。
“这个指南针……”柳漠澜拿起它,铜身透着温润的光泽。
“旧货,”老头用生硬的中文说,“民国时期的玩意儿。”
江知烨付了钱,把指南针放进柳漠澜手里。
“以前坐船……”柳漠澜喃喃道,“是不是用过类似的?”
“嗯,”江知烨帮他把指南针收进帆布包,“你父亲的商船队,每艘船都配着这样的罗盘。”
离开旧货店,两人在海边的小餐馆坐下。老板娘端来刚烤好的海鲈鱼,配着番茄橄榄沙拉,还有一壶当地的桃红酒。柳漠澜用面包蘸着盘里的橄榄油,忽然指着邻桌客人的餐盘:“他们吃的是什么?”
“马赛鱼汤,”江知烨解释道,“用多种海鱼熬的,要配烤面包和蒜泥蛋黄酱。”
之前在六国饭店吃过,柳漠澜说那像洗碗的抹布水。
下午,他们沿着悬崖上的步道散步。海风更大了,吹得柳漠澜的头发乱舞,他索性把草帽压得更低,看着脚下万丈悬崖下的海浪。江知烨在他身后半步远,随时准备伸手扶他。
“知烨,”柳漠澜忽然停下,指着远处海面上的白帆,“那船……”
“是艘三桅帆船,”江知烨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可能是去科西嘉的。”
柳漠澜没再说话,只是久久地望着那艘帆船,直到它消失在海平线。
回去的路上,柳漠澜掌舵时忽然说:“知烨,我好像记得怎么看罗盘了。”
“哦?”江知烨装作惊讶,“那你看看,现在船头朝哪个方向?”
柳漠澜拿出那个旧指南针,铜针稳稳地指着北方。他嘴角微微上扬:“朝北,回马赛的方向。”
“真聪明。”江知烨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渔船驶进马赛港时,夕阳正把海面染成金红色。柳漠澜站在船头,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旧指南针,海风把他的衬衫吹得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的轮廓。
“晚上吃鱼吗?”柳漠澜回头问,眼里映着晚霞的光。
“吃,”江知烨点头,“你钓的红斑鱼,清蒸最好。”
回到公寓,柳漠澜把指南针摆在书桌上,和算盘并排放在一起。江知烨去厨房处理鱼,听见他在客厅里轻声拨弄算盘,珠子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
窗外传来隔壁老太太收衣服的声音,还有远处港口的汽笛声。
晚饭时,柳漠澜把红斑鱼吃得干干净净,连鱼骨都仔细剔出来。江知烨看着他满足的样子,给自己倒了杯桃红酒。
“明天想去哪里?”他问。
柳漠澜想了想,眼睛亮起来:“去山上的修道院看看吧?画报上说那里有个薰衣草田。”
“好,”江知烨点头,“明天坐火车去普罗旺斯。”
夜色渐深,柳漠澜坐在阳台的竹椅上,手里拿着指南针,借着月光看表盘上的刻度。江知烨走出来,给他披上薄毯:“晚上凉,别待太久。”
“知烨,”柳漠澜忽然说,“我好像……越来越能想起一些事了。”
“嗯?”
“想起你第一次带我去划船,”他的声音很轻,“你把船划到荷花深处,摘了莲蓬给我,结果船桨掉进水里。”
江知烨嘴角上扬,在他身边坐下:“是,后来找船家赔了钱,还被你笑了好久。”
柳漠澜笑了,把头靠在江知烨肩上:“真好。”
“什么真好?”
“想起这些事,真好。”他闭上眼睛,感受着夜风吹来的海腥味,还有身边人身上淡淡的皂角味。
“是啊。”
“知烨,”柳漠澜迷迷糊糊地又说,“那个指南针……明天带着去普罗旺斯吧。”
“好,”江知烨把他抱到床上,盖好被子,“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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