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报传来,朝廷中满是惊愕与惋惜。蔺家满门忠烈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如何叫人不感慨呢!
御花园中,迎春的花儿在早春急匆匆的吐露花蕊,争奇斗艳。日光和煦,赵不疑就着这暖阳品了一口热茶,浑身的气血随着这一股暖流活跃起来,自上而下流经四肢百骸,心跳也似乎变得更加的遒劲起来。
穿过层峦叠嶂的山石草木,一位身形庄重的妇人显露了身形。
“臣,参见陛下。”赵重明庄重的行了一礼,给予了十足的敬重。
“姑母快快请起。”赵不疑立马起身,双手将人扶起。对于这个看着他长大的姑母他一向是尊敬且亲厚的。落得如今这境地也叫他这样做皇帝的侄子有些难以启齿。
“陛下召臣前来所谓何事?”赵重明就着他的手顺势起身,嘴角噙着一丝温暖的笑。对于这个侄子她是由衷的喜爱和爱护的,作为一个小辈,赵不疑给足了她这个姑母体面。作为君王也十分受臣民敬重,她作为长辈看他就好像看着族中出息的后辈,只有宽慰和骄傲。
赵不疑有些心虚,他还真有些无法面对她。可是这种事情除了他这个皇帝还有谁更有资格去和她说这一切呢。
“姑母先坐下,朕确实有些事情要与您交代。”赵不疑心中吐出一口浊气,定了定心神,打算就此和盘托出。
赵重明顺从的坐了下来,见他这般慎重的模样,心中也不经起了疑虑,“陛下,究竟是何事,竟还能让您这般谨慎?”
“姑母,朕对不起您!”赵不疑见她追问,心中酸楚,蓦地跪下,眼眶湿润愧疚道。
“陛下,您这是干什么!岂非折煞老臣!”赵重明被他的动作弄得一惊,心中慌乱不已,忙离开座位将人扶起。她一个做臣子的,怎么当得起他这份大礼,即便她是他的姑母,也是受不起的。
“姑母!”赵不疑顺势站了起来哀戚一声,随后自责道:“都怪朕,朕本不该贪心,更不该让大将军出征,以至于让蔺家遭此大祸!”
赵重明心中咯噔一下,自十多天前,她们就不太能收到军报的消息,她便早有预感,此次出征怕是没什么好结果,就像她那几个儿子一样,只是究竟是什么样的结果她也不敢去猜测。为此,她将苏梓心母女送去了庄子上,庄子上有温泉,温度较城内高一些,除了信息不便利外,是个待产的放地方,新生儿出生,也方便照顾。如今听皇帝的这番言论只怕是真的不好了。
赵重明温和的模样隐入皮囊之中换上了焦急的模样:“陛下,究竟发生了何事?还请您如实告知。臣,受得住。”
望着她已然衰老的面容,他这个姑母啊,受苦了。赵不疑还是不敢亲自说出口,只是将兵部的军报从袖里抽出递给她。原本他是想亲口说的,只是话到嘴边,还是崩不出去。幸好,他早做了准备,对于自己,他的认知还是很透彻的。
赵重明接过军报,黑白的纸张上,两个死字,大刺刺的映入眼帘。两个亲人啊,是一个也没给她留。赵重明瞬间感到头晕目眩,身形踉跄。
“姑母!”赵不疑惊呼一声,扶住了她。身后伺候的宫人们也是紧张的模样,深怕贵人有什么闪失。
须臾,赵重明稳住了身子,心中坠坠的、空空的,好似被挖空了一大块,不知该如何是好?她看着眼前的这个中年男子,像他的父皇一样。一身明黄的龙袍,皇威被他们展现得淋漓尽致。他比他的父皇做得更好,好到她都不能指责什么,除了接受这一切的真相。可是她也会累啊,可是已经没有人可以心疼她了!她老了,老到再也不能得到依靠而必须去做别人的依靠。
其实这一切本就是可以预料的,只是人心总有侥幸啊,认为自己会幸运的得到一点、守住一点、留下一点。可惜,她确实不幸,或许蔺怀孝能保住一条命就已经用完了他们的侥幸。她会接受的,这是没有办法的。
“臣没事。臣感念陛下仁德,臣先告退了。”赵重明恍惚一阵后,落寞,凄凉,便要退下。
“姑母不如在殿中休息一下,让太医给您瞧瞧?”赵不疑担忧道。他知道她素来坚强,然,遇到这样的事情,任是金刚也不得不软弱一下吧,况且她也老了。
“谢陛下,不用了。臣还是想要早日归家。”赵重明推辞道。她确实无力再应付任何人了,无论是善心还是好意,现在,只有将军府能给她慰藉和安宁。
赵不疑也不再强求,嘱咐道:“大伴,派人务必将姑母安全送回府中。”
“是,奴才遵旨。”福全令命安排人手去了。
向来笔挺端庄的身躯突然间变得脆弱起来,赵不疑心中难免哀叹,但事实就是如此,他也不想惺惺作态惹人厌烦。
不过,“姑母,十日后大军就会归来,在长直门。”赵不疑提醒道。
赵赵重明脚步一顿,很快又重新迈了开去。
将军府,
蔺怀孝坐在轮椅上在客厅中等待。这段时间家中的变化他又怎会不知,只是从前出征时只想着如何攻城略地斩获军功,之后又在家人的守护下走出阴霾,他从来没有认真的扮演一个留守在家的家属的角色。现在他知道了。
“母亲,陛下说了什么?”蔺怀孝一看见赵重明的身影便急匆匆的推着轮椅过去。肯定不会是什么好消息,不然皇帝也不会这般瞒着他们将军府的人了。然究竟如何,还得是问过才知道。
赵重明看着这个仅剩的儿子,恍惚间似乎又看见了他年少时意气风发的模样。回过神来,现实中,她的儿子坐在轮椅上满眼焦灼等待着她的回复。时间过得真快啊!
好在她还有一个儿子,这或许是上天网开一面吧。她和她的丈夫相守共了白头已经胜过许多的平民百姓,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赵重明长叹一声,该放下的也十该放下了,就像当年接受孩子们的死亡一样。她舒展了眉眼,从容地将儿子推进屋,随后将事情与他一一道来。
蔺怀孝瞳孔皱缩,脸上的惊愕与悲恸交织不知该做出什么动作才算好。纵然是经历了生死,他还是没那么容易看开。亲人的离世,远不如当年那一腔热血的少年时更容易过去,那个时候他还有很多期望,而现在他不知道该期待什么。
他还算年轻,他的生命还没有经历足够长的时间的沉淀,容易受到干扰。自责与悔恨还有哀伤会在这一段时间紧紧的追随着他,让他经历一段痛苦的自我折磨的时期。作为兄长、作为儿子,他的苟活于他而言是莫大的嘲讽,更是他懦弱的象征,即便这并不是真的事实,但表现却确实是这样的。他不得不经历这样的情感才能够迎接以后的生活。
赵重明感受到他的痛苦,却无能为力,感情的世界里只有自己的存在,谁都无法将谁带到彼岸,唯有陪伴,是最好的佐料。人走出困境的方式有很多。不甘、责任、**、恐惧甚至可能只是妄想。人在低谷的状态最后的结果都只会向上走,去看见不一样的风景。
母子二人相互取暖,成为彼此的慰藉。
东郊丰禾皇庄里则是一片岁月静好。
春日里的稻苗退去鹅黄色,染上了新绿。稻田里勤劳的农民弯腰弓背在田里殷勤的插着秧苗,黝黑、粗糙的皮肤无不彰显着他一个普通农户的身份。
在这个季节,这个庄子上,这样的身影如此的普通以至于随处可见。然而,事实上,这庄子上的大部分人都是从军营里退伍的老兵。他们或多或少的都有一些疾病,或是身上、或是心上,总之都不再适合战场了。但作为军人的热血却刻进了他们的骨子里,并没有因为脱离战场而消减。只是回归于平静,享受着这难得的安宁。
苏梓心母女的到来更是给这个庄子打了一针强心剂,哪有比和恩人家的家人处在一地更让人欢心鼓舞的呢。他们比往常更加的热情、更加的卖力,想要好好的表现自己,报答他们。
蔺如鸾在这里是快活的。这里有很多小孩子,大的小的都很愿意带她玩。他们总能有很多新奇好玩的游戏,都是她从未见过的,她再也不孤单了,也不淑女了。像个村里的野娃子跟着别的孩子到处乱窜,也不怎么着家,像个游戏人间的精灵,完全沉浸在自由与欢乐之中。
苏梓心是不怎么担心的,在这个庄子上她们不会有危险,孩子,就让她再快活几日吧,她也没精力管她。她的肚子很大,再有一个月就要生了。李千金曾说这是个男孩儿,她们都深信不疑,他在这一块从来没有过差错,如今,她们只要好好期待着这个新生命的降生,迎接他父亲归程。
桃树下,苏梓心畅享着一家四口的美好生活,心中甜蜜不已。她从未有过怀疑且十分相信她的丈夫能给她带来幸福,他们也是这样做的,总是叫人艳羡。
不是很远的远处的山林间穿来清脆的鸟鸣声,宛转悠扬,空谷幽兰,恬静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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