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悬半空,洒下朦胧,此夜安静美好。
苏羲和与林逸兴从苏秀才家出门,二人虽并肩走着,但一直无话,相隔距离更像是两个没关系的陌生人,俩人已经差不多一个月未见,苏羲和每次见他只更觉陌生。
俩人到了家,苏羲和点亮两盏油灯,淡声道:“我去烧水。”说完她拿着一盏油灯直接去庖屋,她实在不愿面对林逸兴,尤其不想和他发生什么,她心里也清楚这样不行,夫妻关系只会更遭,可她不想改变。
林逸兴环顾室内,简单干净,这儿一点没有他的生活气息,他摸摸架子床上被褥,不算柔软但闻着清香无异味,架子床边的矮凳上放着两本书,箩筐里放着针线和绣到半截的帕子。
梳妆台上很干净没有各种胭脂水粉,他走上前拉开抽屉看看里面空无一物,没有任何首饰,林逸兴心里的疑惑稍减。
他的娘子贤惠出了名,坚毅有主意亦是出了名,可作为男人来讲,苏羲和总归是缺少对他的谦卑与恭顺。
林逸兴不免又想起上次在酒肆见到的小怜儿,那样温柔小意,娇弱柔软的女子才是他的心头好。她哀怨的眼神总能让人揪心。他更喜欢那样的小娘子,眼神什么时候看你都爱意绵绵,缠缠绕绕,撩的人心火旺。
林逸兴不知出于什么心里,把梳妆桌上的抽屉挨个打开看看,一如这个家里空空如也,干干净净。
片刻,洗完的苏羲和带着一身水气进屋,“浴桶我已经换了新水,你去洗吧。”
闻声,站在梳妆台前走神的林逸兴才回神,回头看见苏羲和先他一步洗漱,他心里不禁又想,看看她,哪里会把他放在首位,哪里有对丈夫的温顺。
他不禁想为什么,苏羲和是秀才的女儿,可她从不知什么是‘从夫,以夫为先’。
林逸兴见苏羲和态度冷淡,他更没了交谈的**,他都没应和就直接略过苏羲和去了室外,苏羲和更不在意,她撇撇嘴,也不知他牛气什么,多读点书就能牛成这样了,每次回来都沉着脸,回家像个大爷,去花楼却像卖笑的,笑得比谁都灿烂。
林逸兴回来时,苏羲和正在灯下绣帕子,一针一线一点一滴上面渐渐浮现出一支寒霜中绽放的红梅,耀眼坚韧,在仔细瞧仿佛真有股股清香溢出。
坐在架子床上的林逸兴心想这绢帕也像她,宁折不弯,可这样的性格并不讨喜。
“肉,给杨柳村送了吗?”林逸兴不能提为什么不给自己送,只能拿孝顺公婆说事。
苏羲和放下帕子,回头盯着林逸兴看,脸上没一点心虚,“冒大哥送肉是为了给学堂的孩子们改善伙食,我怎好在中间克扣,到时候没得让人觉得苏家做人不行。娘在前几日一大早来过一回,给她喝的糖水,我问她是不是家里吃不上了,想着还有十来文先拿着家里用,结果她没要。”
林逸兴第一时间想反驳,家里用了他用什么。
同时他也庆幸这次那个继母没占便宜,他有心说,别什么都给杨柳村,可之前养成的习惯是家里要,他们就得给,这会儿再说不给,就不合适。
虽说杨柳村林家女主人已经不是自己亲娘,但突然改了规矩,别人怕要说闲话。
这一刻的林逸兴一口气堵在胸口,他之前没想到,到了书院花销那么大,除了笔墨纸砚还有人情往来。
他又想说把炒菜的五花肉给家里送点也行,苏羲和怎好和她爹单独吃了。
还没等他再说,苏羲和已经不腻歪和他说那种没意义的话,转口,“你这次提前回来有事?”
林逸兴尴尬的摸摸鼻子,不好说自己就是突击回家,“我,书院今日休息,回来看看。”
苏羲和懒得理他这种拙劣的谎言,“家里有二十三文,你先带走二十文,等下个月有进项我再给你送去。”
“什么,就二十文,佛诞日你没去卖香汤吗?”二十文和林逸兴相象中相差甚远,这几天也不知怎么回事,书院同窗相继请客,他在不合群也不能不回请,毕竟其他人请客他都去了。
“那两日正好我生病,去了也没卖成就回来了。”苏羲和淡淡说,情绪没什么起伏。
林逸兴想到失信于人,在同窗面前失去面子,不免焦躁,“你整日在家也想办法多挣点,你看邓同窗的娘子一月去书院两三次给他送衣服鞋袜,笔墨纸砚和花销,说起来你总共去过几次?”
苏羲和脸也沉下,“我一个人供着你的全部花销,时不时还得往杨柳村搭点,我自己这些年不说银簪买不起就是木簪也没买一个,你羡慕邓同窗有妻子能补贴家用,我同样也羡慕能补贴家用而去抄书的邓同窗的妻子。”
林逸兴气结,抄书,抄书,耽误时间不说还挣不了几文,他可是正经读书人,他的任务就是读书,“你这女子不可理喻。”
“你这男子也同样不可理喻。”苏羲和不惯着他回嘴。
林逸兴气结,他看看窗外,伸手,“钱给我,我回书院,这个家简直一刻也呆不下去。”
苏羲和从桌角小匣子里扣除三文,其余都倒给林逸兴,林逸兴脸沉似墨,活像来要账的。
拿着二十文气呼呼的就走了,苏羲和同样连送也没送他,她没添脸的爱好。她也不是猜不出林逸兴心思,什么都要先紧着他,紧着他家里呗,可凭什么。
只是今日被林逸兴瞧见家里有肉,这点失策,苏羲和没想到他提前回来。
出了门的林逸兴走了几步又回头,眼神不复昔日晴朗,此刻阴鸷的狠厉,他没想到苏羲和跟他耍心眼,要不是今日有人告诉他说苏羲和买了好大一块肉,他都不知道。
林逸兴颠颠手里轻飘飘的二十文,越想越气,暗骂苏羲和可恶,他当初就不应该看脸娶了这个夜叉。
*
苏秀才也没想到林逸兴今儿个会回来,这一年多,林逸兴每每都是月底回来拿了钱就走,他和女儿的感情很淡漠,苏秀才实在想不明白林逸兴对女儿有何意见,总是要不冷不热。
他的女儿他知道,骄傲,要强,凡事做必然要做好,她不是不会经营感情,不是不会放下身段,如果她不做,只能说在她心中这个男人不值得她这么做。
苏秀才有时候也很后悔,当时为女儿定亲定的太早太草率,可是当年如果他不这样做,女儿也许不会活下来,苏秀才坐在院中石凳上,望向空中,看着看着就看到娘子的脸映在上面,“婉,婉儿,是你吗?”他伸出手想抓住,可却抓住一片虚无。
空中娇艳妩媚的女子笑的温和,她的双眸一如既往含情脉脉,温柔如往昔,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叮嘱他,“护好女儿。”
苏秀才不知不觉,面上布满泪水,连连点头,他双手还想抓住什么,可是一阵风就吹散了所有,他唯有低头呢喃,“会的,会的,等女儿过上好日子,我就去找你。”
他永远记得婉儿说过,他俩已经失去所有亲人,他们只能相依为命,他们才是一命连体,亲密无间的夫妻。
苏秀才如果不是为了女儿早就随妻子而去,这个世间他毫无留恋。
*
萧府
萧瑾坐在亭子里,手中拿着茶盏,听着对面慎言汇报。
“爷,这副《华岳高秋》绣图是林善璆派人送来的,您瞧瞧,卑职看不比京中差。”
“哦”萧瑾来了兴趣,“展开瞧瞧。”
慎言叫上慎语一人一头缓缓拉开,萧瑾仔细看看,评价道:“针法缜密,层次分明,天高景阔,细小处也井然有序,上佳上佳。”
慎言笑了,“据说是镇上绣娘绣的,卑职看此绣娘心中颇有丘壑,要不要把她收入府中专门伺候老夫人。”
“不必了,说不定人家有夫有子,故土难离。”萧瑾祖母是江南氏族白家嫡长女,她从年轻时就偏爱精致花样,平日所穿裙襦更是样样精细典雅都是上品,老王爷这些年为了满足她的爱好,没少搜罗技法高超的绣娘养在府中。
萧瑾让慎言把绣图收起来,“看来林善璆这是得到新消息了。”
萧瑾到百灵镇也快十日,林家都没上门,这会儿上门,肯定是确定他就在这儿。
“爷,咱们到百灵镇有一段日子,您又是以散心为由出来,咱们应该换个地方了。”慎言谏言。
萧瑾也知道该换,但不知怎么,他总感觉还有事没办完,这种感觉完全陌生。沉默片刻,他才叹口气,“明日收拾收拾,后日出发。”
在旁的季子潇多看萧瑾两眼,他能瞧出萧瑾对苏娘子是有想法的,没想到他还能克制自己放下,果然萧瑾从来不是能被**驱使的人。
慎言点头应下,“对了,世子爷,卑职发现一件趣事,林侍郎好似不能生?但他娘子和府中另一个女子竟然同时有孕。”
“什么?”季子潇一口茶水喷出。
林善璆子嗣单薄,活到成年的就一个儿子,现在在礼部任职的侍郎的林良宁。
只是大家没料到林侍郎比他父亲还不如,他成婚多年无嗣,大夫不知看了多少,中药更是日日不断。本以为都没希望了,谁也没想到在四个月前,他回乡送父途中,他妻子竟突然有了身孕,这件事可算是大事,轰动燕京不少人,这也是家里老王妃非要萧瑾出来散心的原因。
萧瑾转眼间就想到了其中关键,“你的意思是闵侍郎的夫人是假孕,真正有孕的是另一个女人?”
大雍朝对于皇族,官员纳妾都有定数,当今圣上更是以身作则,他后宫嫔妃不超三十二人。亲王,一品公侯纳妾最多十六人;郡王和一品大员纳妾最多十二人;萧瑾的世子身份可纳妾八人,但他同时也是二品大员,所以他以身作则按照二品官阶纳妾六人。
林侍郎是正三品,他可纳妾四人,这些年林侍郎家里妻妾都无一孩儿,可到了江都就有了,耐人寻味啊。
须臾,萧瑾说道:“林家需要一个儿子,别人生就别人生吧。”
官宦人家没儿子那不就是将来成绝户,反正这是人家自己家事,说到天上去也跟他没关系。
慎言表情却一言难尽,踌躇再三还是艰难开口,“那孩子不是林侍郎的,而是林尚书的。”
萧瑾一口茶水呛在喉咙里,呛的他咳了好几下,慎语瞪眼哥哥,赶紧给萧瑾递帕子,“世子爷,世子爷,您没事吧?”
慎言也没想到一句话给世子爷刺激成这样,跟着问:“世子爷,您还好吗?”
咳的脸红的萧瑾又喝点水往下顺顺才说:“林侍郎生不出,所以林尚书让别的女子有孕,这个孩子将来挂在林侍郎名下对吧?”
萧瑾再次确认,他很怕自己理解错了。
慎言艰难点头,“卑职查到林尚书和齐大人交情匪浅时,顺便发现的。”
“这不是乱套了。”萧瑾生怒,弟弟当儿子养没问题,可不能真做自己儿子。
“世子爷,林尚书没触犯大雍律法,那女子是典租的,生完之后还归家,所以没影响。”慎言说完特意看看萧瑾。
孩子的亲娘到底是哪个?没人会在意,只要能为家族延续,有人继承就行。
萧瑾闻言,双眸变换莫测,他终于知道慎言说这事的真正意思,问道:“是老王爷还是王爷?”
慎言明显是得到上面命令相劝他。
“卑职不敢,临行前王爷告诫卑职,说如果在途中您遇到可心的良家女子可,可......可...”慎言见萧瑾脸色越来越沉,自然不敢再说下去,连平日闹腾的慎语这会儿也闭上嘴。
季子潇无声息的又给萧瑾茶盏里添上水,他打破凝结的气氛,故意轻松说道:“你就是太清心寡欲,再加上府中,嗯...那个...都跟你多年,自然没啥吸引力,我看你就干脆放纵一回,把苏娘子弄到手,反正他相公也不行,到时候你多补偿她一些,说不定她更高兴。”
萧瑾瞪季子潇一眼,把人家苏娘子当什么,如果她想走捷径,就不用费劲挑担走街串巷的卖东西了。
以她的容貌,到那个府上都绝对受宠。
慎言本不想多说,可是这些日子他办差途中发现江都府不少典租妻妾的情形,穷人家把生养过男孩的妻子租给富户三年两载获得一些报酬,这女子生完孩子在返家并不常见。
他家世子爷妻妾齐全,不能再往府中进女人,但可以用这种方式呀。
慎言鼓起勇气,又劝:“世子爷,典租一女子生育儿女也不是不可以。”
慎语怒目,“哥,你说啥?你把她们当什么,他们归家之后还能有好?”
慎语脑子那么简单的一个人,都能猜到被典租出去又归家的女子必然是公婆不喜,子女瞧不起,相公更嫌弃,毕竟没有男人的妻子被其他男人沾染,他能毫不在意。
上次诚亲王在朝堂向圣上要个宫女都被圣上骂一顿,说他没礼法,如果他家世子爷真这么做了,参他的折子不得像雪片一样往圣上桌案上飞。
慎言不理慎语这二愣子,他弯腰躬身,“世子爷,凡事皆可操作。”
世间万事本就没有做不成的,权力越大,可成的机率就越大。慎言不觉得有何不妥,反而那女子也受益呀,等小公子长大成人如果愿意认亲,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帮衬一二。
萧瑾在这一瞬间也想起苏娘子,他在心里反复强调不可起龌龊心思,可随即又想到那日在花街,林逸兴同窗的小心思,他担心苏羲和自己护不住自己,他相公更是蠢的护不住她。
萧瑾心里认定,像苏羲和那样的仙姿玉貌应该需要一个更有权势的男人。
慎言声嘶力竭大喊:动起来吧,世子爷……
萧瑾默默,小声嘀咕:已经动了那念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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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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