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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倦鸟归林

此章摘自归鹤在五年后发表的小说《倦鸟归林》的第十四章,其中依照梨本人的愿望隐去了大部分有关病痛的描写,而尽量为读者们留下美好回忆。

梨的家里确实是有一株梨树的,梨子是在春天开花的植物,梨也是在温暖的春天出生的孩子。在他呱呱坠地的十一个月之前,他梳着两条辫子的母亲在院子里扶住一把梯子,上面站着他乐呵呵的父亲,他在最粗的那根枝杈上绑上一根红丝带,等待来年将如期而至的好运。

这是在梨五岁的时候,一只停留在病房窗台上的麻雀告诉他的,麻雀还唱起了歌谣:你的母亲她面如桃花,双手灵巧赛过纺织娘,你的父亲脸上乐开花,红绸下面把天地夸,日头翻过百轮去,果树要开满头的花。

小小的梨靠在病床上问他:“小麻雀,你每天在高高的天上飞翔,怎么就记住了我的爸妈?”

麻雀叽叽喳喳,“他们的院子会在秋天晒上满地的稻谷,我偶尔落下捡起几粒来果腹,他们不拿扫帚也不放出猫来抓,反而看着我笑哈哈。”

院子里有一扇方方正正的院门,和梨所知道的所有病房木门是一样的形状,他听说院门外的景色要有趣得多,麻雀在旁边插嘴道:“院外时常走过白发的老翁,身后跟着两个奶娃娃,老翁见人招呼忙,娃娃见人唱歌谣。”

病房的门外只能看到医生和护士行色匆匆,还有和他一样的病人在哀叹命途多舛,所以梨经常想换到靠窗的位置,至少能看看白云流转,鸟儿飞翔。不过他知道院子里的门能看到大不相同的景色,这也是麻雀告诉他的,“院外时常走过的老翁满头白发,他的身后跟着两个奶娃娃,老翁见人招呼忙,娃娃见人唱童谣。”麻雀将娃娃唱过的童谣告诉他:

“春三月,梨始华,望田家,备桑麻,日照井苔长又长,万物始生发。”

那白发的老翁听了笑得露出后槽牙,对院子里正在修剪花枝的年轻父母说:“等到梨树开满花,院里就有场大雪要乘风落下!”

母亲抬起她红彤彤的脸颊,“这雪让我好等了三年半,要来就让他尽情地下!”

好景不长,他们刚满五岁的孩子就住进了医院,从此几乎没有睡过家里的榻。

麻雀在窗台上叽叽喳喳:“你真是个好奇的小娃娃,我在这里见过很多和你穿一样衣服的人,他们在夜半醒来就哭泣,直到日出才睡去,他们的眼睛疲惫又倦怠,他们不同我说话,也不会看窗底下。”

梨靠着病床正好能看见外面天上的月亮:“麻雀麻雀你别抱怨,这里是医院,不开心也很正常,我也有事要麻烦你帮忙。”

“你说吧,有趣的孩子开口我一定尽力办到。”

“你有一对翅膀可以整日飞翔,我只能坐在这里听听医生脚步匆忙,白天你去觅食,你去歌唱,晚上能不能回来这个窗台同我说说外面的景象?”

麻雀蹦跳着应下了梨的请求,在白天飞到公园的柳树上歌唱,飞到学校的操场上休息一晌,飞到湖面上等一只船来到。太阳会在它饱腹以后缓缓落下,它就披着皎皎月光来到梨的窗台上。

梨说那小小的窗台如同画框,麻雀每次开口就是一副油画,先是梨家中院子外面碧绿的稻田,有白鹭飞来翅膀扑棱扑棱哗啦啦,再是医院旁边不远处的菜场有鲜鱼送到,在档口水箱里跳起泼得一个男人浑身湿哒哒,还有卖爆米花的小贩手摇黑乎乎的大机器,嘭的一声炸出满街玉米香。

“我还想飞去尝口鲜,一个戴帽子的小孩把我赶开,闻了一下午香气却没能解解馋。”麻雀鼓起圆滚滚的胸膛,好像攒了一天的气没地方撒。

梨掩嘴呵呵笑起来,“麻雀麻雀,你说得真好。但是,比起这些,我有更想看的东西。”

“什么东西?”

“麻烦你明天去找找我的爸妈,他们白天出去忙,晚上才来陪陪我,深夜他们轮流在门口的塑料椅上睡下,我想见见他们在白天的模样。”

麻雀扑腾它的翅膀,“当然可以了小娃娃,但是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你的爸妈长什么样?我总要知道了他们的模样,才能帮你找到他们。”

梨晃晃他的小脑袋,回忆起小小的院门里父母的模样,在中央的梨树下,母亲梳着两条长辫,弯腰收拾各样的花,她从花丛中抬头笑,常有花瓣从头顶落下来。而他的父亲在清晨迎着白乎乎的天光就出门,他驾驶的大机器轰轰地响,等到秋天他就扛来金黄的稻,在院子里铺成一片谷子的海洋。自从梨频繁在医院躺下,父亲出门的时刻就更早,他的头上也更快地花白,母亲埋头收拾花的时间更长,她常常忙得满脸通红。

“我的妈妈是红彤彤的花,我的爸爸是白花花的米,你见到这样的两个人,他们就是我的爸妈。”

麻雀在窗台上蹦跳两下,“好的小娃娃,我会在那边的路灯上寻找,我会在道路两边张望,帮你看看他们白天的模样。”麻雀是一只聪明的麻雀,它没有只靠自己的绵薄力量去寻找,而是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周围所有的鸟。他们在清晨围在一起听这位小小的司令讲话:“各位务必要听好,我那好奇的娃娃朋友想看看爸妈白天的模样。你们去这城里找找看,一个是红彤彤的花,一个是白花花的米,我还要将这些告诉他。”

群鸟升空去履行它们的诺言,白日里麻雀飞过城市的无数条小巷,在一个钟楼的顶上麻雀望见一所小学正到了午饭时间,它从高处望下,排列整齐的小圆点移动到食堂的大门前,麻雀想到自己充满好奇的小伙伴,“娃娃去望窗外面,地上的人是否也是这个模样?若是如此那他与我见到的也没什么两样,只是缺少一双飞鸟的翅膀。”

这时一只灰喜鹊扑棱翅膀飞来,“找到了,我们找到了红彤彤的花,她身边就是白花花的米,他们在那边摆摊卖鲜花。”红彤彤的花从来都是卖花人家的姑娘,白花花的男人走下捕鱼的船舱与她结成小家,他开始照顾麦苗与几十亩稻田并编制篱笆。麻雀和灰喜鹊飞到他们的头顶,麻雀看了说:“没错,没错,红彤彤的花还有白花花的米,他们就是我那伙伴的爸妈。”可是当晚麻雀飞上窗台,却看到今晚的窗帘紧闭,没有见到梨的脸颊,它唱起和梨约定好的歌谣,也没有见到这个娃娃。麻雀叹了气以为梨也是众多不告而别者的一员,“我以为可以现在告诉他父母的模样,可是这里一条缝隙也没有留下。”

你问梨此时在做啥?当时的他只记住了自己在病床上躺倒,医生护士将他推进手术室,他们戴着白色的帽子穿绿色的袍,大灯在头顶照下梨马上就睡着。

第二日清晨醒来的梨在麻药的作用下还迷迷瞪瞪,他红如花朵的母亲在一旁,她的脸颊因为忙碌的生活和激动的心绪又红了几分,他的父亲坐在板凳上,变得花白的头发让他看起来更加白花花。

“妈妈,我的床边可不可以放一束家里的花?爸爸,你的头发昨天好像还没有这样白。”

“没事,没事,是花把我的脸映红,是街边骗人的时髦货弄白了他的头发。”母亲这样解释他们的变化,梨在心里都知道。

“妈妈,请帮我打开窗吧,我想要晒晒太阳。”

窗帘拉开就露出麻雀的身子,梨悄悄地喊它,“喂,喂,麻雀。”“哦,原来你还在这里啊娃娃。”

“麻雀,抱歉我今天无法坐起来听你讲故事了,我可以躺着听吗?”

麻雀站起来抖抖身子,“当然可以了娃娃。”它拍拍自己的胸脯,“我就说我的鸟朋友们效率高,一天不到就寻到他们,灰喜鹊便是最大的功臣,她在钟楼上方就把喜讯报。娃娃你听好,你的爸妈白天就在长宁大街卖鲜花。”

“我的家里有很多花。”

“那就对了娃娃,他们就在那儿,鲜花装点了街边的景,他们也是景中的成员。”

“麻雀麻雀,请你再帮我一个忙。”

“你说吧娃娃。”

“请你飞回我的家,看看院里还有没有花。”

这是一个更加简单的建议,麻雀没费多少力气就回到了梨的家。梨树依旧很高大,上面的枝条还没有冒出芽,麻雀没有见到梨说的满院的花,地上积起薄薄的灰,有很多与它一样的麻雀正在墙角啄食被遗落的稻谷。方方正正的院门还在那儿,这时老翁又路过,身后仍然跟着两个奶娃娃,他们口中唱出新的歌:“春五月,麦苗长,鸡鸣昼,犬夜嗥,无事可把莲蓬剥,莫把时光抛。”

梨听到这首歌时已经七岁,事情总是很不巧。麻雀回到医院的窗前,却看到梨的病床空空如也,被子叠得四四方方,床头柜上也空荡荡,麻雀回到长宁大街,也没见到卖花的姑娘,好在灰喜鹊从钟楼飞过来告诉它,“他们今天就收拾了行装,带上那个生病的娃娃,登上有锈迹的车厢去了远方。”

“今天?可是我刚刚才回来,怎么会没有见到他?”

灰喜鹊飞起来盘旋了两圈,“麻雀,麻雀,其实你离开已经有半月,只是你自己没有察觉到。”

麻雀飞到北边去找他,看到灰色的云遮住半边天,云层在傍晚压下来,落下棉絮般的大雪一场,北边的孩子穿着棉袄,坐着狗拉的雪橇去冰面玩耍;麻雀飞到东边去找他,看到东风从海面吹过来,水汽催开了岸边的花,柳树抽出新芽照日光,东边的孩子脱下棉袄,把手里的风筝放到天上,风筝几乎飞到白云上;麻雀飞到南边去找他,看到日头未到正午就火辣辣,田间的鸡犬全都回了家,在阴凉底下睡觉乘凉,南边的孩子穿汗衫,喝完绿豆汤后吹风扇;麻雀飞到西边去找他,看到枫叶红遍了山川,好似大火一样,山上小道行人如织,全都赶去看红霞,西边的孩子戴上帽,银杏树下跳马兰花。

最后麻雀找到了他,在一个院子里种满银杏树的医院里,八楼靠外的窗台上,梨又探出他的小脑袋,麻雀正好飞到了他面前。

“呀!娃娃,可算找到你了!”

还没等梨开口说什么,麻雀就将自己在天上的见闻全都说与他,先说他离开了很久的家,梨树虽然无人照顾也长得高高大大,松鼠和麻雀一起陪伴着它,再说冬天它见过的雪花,足有鹅毛那么大,白天醒来它睁开眼,天地一片白茫茫,还说春天的迎春花,落花以后春就来到,天上风筝日日有,和燕子一同报春光,又说夏天的蝉整日鸣叫,太阳底下只觉得吵闹,很多人家都做酸梅汤,乘着夕阳踩水哗啦哗啦,它说秋天的树叶落得快,唯有山上的红枫正当时,漫山遍野是火一样,登高望远山顶好热闹。

“最后啊,我就飞到了这里,又见到了你这个小娃娃。”梨说:“没关系的麻雀,你刚才说了这么多,我又见到了很多的画,比以前见过的更加美,只可惜我还要在医院躺很久,只能麻烦你替我多看看。”

“娃娃,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走出病房,去太阳底下沐浴阳光?”

梨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医生说我要一直待在这儿。我在深夜偷偷睁开眼,听见爸妈说了几个好消息,一个是好心人知道我生病,为他们捐了一笔钱,一个是卖掉田地和机器的钱超过了他们的想象,还有一个是医院来了好政策,最近不用为了筹钱到处忙。”

可是麻雀不知道钱是什么东西,它只是一只每天关心稻谷和树枝的飞鸟,它隐约觉得这是对梨非常重要的东西,“有了钱你就能走出这个房间了吗?”

“可能吧,医生说了我的病要很多很多的钱才能治好,在那之前,我都只能待在这里。”

“哦……哦……”麻雀想了想,有了一个好点子:“我也可以帮你们找点钱,你就能早点走出门!”

你问麻雀如何寻找人类的金钱?我们此前已经说过,它是鸟群中的小司令,即使到了新的城市也一样,麻雀挺起它毛茸茸的胸膛,在日出的时刻召集当地的飞鸟们,告诉他们:“钱,钱,我的小伙伴需要钱,为了让他早日走出阴暗的房间,我们需要找到很多钱,我知道你们都有金睛火眼,请帮帮我的这位小伙伴!”群鸟再次迎着日出升上天空,他们盘旋他们眺望,最终还是一只乌鸦支了招,“钱的事情我知道,你看他们照顾的那些花,用人类的语言叫买卖,买卖做好了钱就有得花。”

“哦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麻雀没有说大话,那天很多人都见到了神奇的景象,如今你再去翻日报,那些文字还在重现当日的情况:医院旁边的大路上有一对夫妻在卖花,先是一只麻雀落在框边上,随后紧跟着一只灰喜鹊,它落在红彤彤的女人肩膀上,换来另外两只黑喜鹊,他们在女人头顶上转了两三圈,最后落在她的臂膀上。

路过的人纷纷停下来,讨论这一神奇的现象,但是群鸟的计划还未完,五只白鸽子也飞来加入,他们红色的嘴巴衔起五朵花,排着队在白花花的男人身上跳上跳下,围观的人群开始鼓掌,女人的脸色更加红,她连连摆手又摇头道:“别鼓掌了别鼓掌了,我们不是表演的,我们就是在这里卖个花。”

在人群当中传来洪亮的声音,“此一着,我看是天降祥瑞衔花来,必定是大吉之兆!老板娘,给我来两支花沾沾喜气!”“我也来两支!”

“我要三支!”

一时间人群竟顺着那人的话涌过来,挤开了他们身边的飞鸟,挤开了放在脚边的花,花瓣织成脚底的毯,灰喜鹊钻进缝隙里,又将花瓣都捡起。电视台冒着黑烟的面包车来了,那胡子拉碴的老记者没见过这样的景,仰头良久甚至忘记了去人群中采访,摄像师扛着机器也忘了,他对准天空拍下盘旋的鸟儿。黑乌鸦在远处发令:“你们看看那个黑色的大机器,现在正是好时机,快把花瓣撒下去!”

如果你查找当天都市新闻的录像带,就能看到医院的大街旁,落下一场花瓣雨,等到人群散开后,卖花的夫妻俩抱着最后的一筐花,鸽子衔起非洲菊停在女人的肩头上。就连马戏团也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群鸟中最年长的一只黑喜鹊鸣叫两声,将跟着卖花的男人领到老记者的面前,后知后觉的摄像机记录下他像花一样红的脸,“呃,谢谢大家买我们的花。”

“再说点嘛先生,说说这些鸟。”

“呃,谢谢大家能买我们的花,记者,你要买一支吗?”麻雀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依旧站在窗台上,它好奇的伙伴说道:“我知道!我在电视上看到了他,原来是你的大功劳!”

“那当然!娃娃你是不知道,我们鸟儿团结得很,乌鸦的妙计听了都说好,那天路过的所有人,都来买了一枝花,现在这城里啊,没有人不知道你家的花!”

“麻雀你真好,谢谢你。现在我也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医生今早告诉了我爸妈,后天我就可以离开病房回到自己的家。”麻雀听了在窗台上欢快地蹦跳,它张着嘴叫喳喳,对每一只飞过的鸟儿宣告这个好消息:“这个娃娃马上可以回到自己家,我们的计划帮到了他!”

医生说过梨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不再需要全天候的观察,他的父母在鸟群的陪伴中很快卖掉了剩余的花。他们坐上车的那一天下午雨过天晴,梨拉开了车后座的窗,听到麻雀的一声叫,他探出头去看天上,麻雀飞在最前头,身后跟着两只灰喜鹊,梨赶忙告诉他的爸妈,“你们看,鸟儿们来送我们回家!”

那是比卖花的时刻更加盛大的集会,寿带鸟晃动他们的长尾巴,喜鹊用吉祥的声音把歌唱响,胖斑鸠飞得摇摇晃晃,戴胜立起头冠,山雀展示白脸颊,梨看向最高最高的白云上,白鹤展开翅膀发出了送别的鸣叫。乌鸦躲在远处的树枝上,目送载着孩子的车辆渐渐远去,“嗯,这是一场很好的安排,我要写到我的笔记上。”

他们一家刚回来,就见得老翁背手走过,他身后的两个奶娃娃又唱道:

“至七月,日极长,屋檐下,共烹茶,月下蝉鸣入梦乡,金秋待芳华。”

离开医院的三年里,梨没有再听到麻雀的歌唱。他们的小院子里又一点一点开满了花,中央的梨树长得又高又大,期间结了一次果子,梨摘下尝了一口,却不甜。他的母亲穿着红彤彤的衣服告诉他:“明年,明年就甜了。”

明年的梨子甜不甜是明年的事,梨只想过好今天的日子,医院是一个能让人快速成长的地方,十岁的梨已经在心里设想自己最坏的情况,不过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他只想多看看院里的花。

院门还是那个样,梨坐在家里的门槛上,能看见邻居家扎着羊角辫的女孩子背着书包,清晨离开傍晚回来,梨想起麻雀唱过的一首歌谣,那是孩子上学的模样。梨还看见挑着担的男人从院门外走过,同样清晨出去傍晚回来,麻雀没有唱过这首歌,但男人和父亲过去的样子很相像,那是农民劳作的模样。还有每隔一段日子他红彤彤的母亲就要起个大早,在凌晨就走出院门,顶着中午的日头回来,她说自己去庙里烧头香,那是一个拜佛者赶路的模样。

梨说那小小的院门就像麻雀口中的电影幕布,各种各样的人出现又消失,麻雀虽然没有跟来梨的家,梨却经常想起它,它说外面的人们很辛苦,有人深夜扫落叶,有人清晨卖豆浆,还有人钻进会动的大铁坨坨跑西跑东。

院门外挑担下地的人满头汗,身边的黄狗也热得直喘,拉货的面包车已经破破烂烂,骑自行车的小贩瘦得像麻杆。

麻雀说外面的小孩戴黄帽,穿一样的衣服背不同颜色的包,从不同的方向走进同一个地方。

院门外系着红领巾的姑娘自己拎着饭,戴眼镜的老师背着黑皮包,傍晚姑娘牵着爸妈的手,迎着夕阳说学校的好。

麻雀说外面的人啊会唱歌也跳舞,在广场上在舞厅里。

院门外电线杆上的广播在傍晚就放起玲珑的歌,下地的男人们唱出悠长的号子,放学的孩子们念着刚学的歌谣。

麻雀说外面的人们和梨一样,睡觉吃饭看风景,唯独没有它这样的小鸟朋友。

院门里各式的花朵都正要开放,梨和父母在屋檐下乘着凉,萤火虫飞来梨树下,梨能伸手摸摸它,在医院的夜晚没见过,麻雀也没有见到过。梨的心里乐开了花,他想,下次遇到麻雀我就能多说几句话。他的父亲摇蒲扇,他的母亲在哼歌,梨躺在竹椅里面摇啊摇,不一会儿就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麻雀不是永远地告别了他,只是它长得太小,梨坐的车轮子太大,麻雀没有赶上他。乌鸦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告诉麻雀:“你应该在秋天去找他,路上稻谷吃不完,冬天也能有个温暖的家。”“哦!秋天!秋天!我要在秋天见到那个好奇的娃娃!”秋天转眼就来到,麻雀这次花了一个月,才飞回到梨遥远的家,还没见到梨的脸,它就开始呼唤他的名字:“梨树还是如此高大,梨子即将结出果,我闻到满院百花香,我听到树上风铃作响,和果子同名的小娃娃,我马上就要见到他。”

可是院子里是怎样的景象啊,陌生的老妇在清扫灰尘,梨树的黄叶如星空点点,满院的花落下了大半,更别提有什么花香,小小的人也不见影踪,麻雀的歌声没能把他唤出来,老翁带着两个奶娃娃又出现,麻雀连忙询问他,“老翁老翁,这户人家去了哪儿?”

老翁摇头不说话,奶娃娃轻声把歌唱:

“秋九月,授衣忙,梨花落,夜渐长,果挂枝头人不见,溪岸盼春光。”

如此悲伤,如此不巧,麻雀唱遍了它知道的歌,问遍了路上遇到的鸟,白头鹎告诉它:“我没有见过你说的娃娃,这里每天经过很多背着书包的孩子,你可以去那里找找他。”

麻雀听了摇摇头,这不是梨,他从未背上书包上学堂。

断了尾巴的灰喜鹊告诉它:“我远在东边的亲戚提过他,但我从没见过他,那边的河里有很多孩子下水捞鱼虾,你可以去那里找找他。”

麻雀听了摇摇头,这不是梨,他不能下水也不能捞鱼虾。

乌鸫告诉它:“我没有见过你说的娃娃,那边的树下有很多拿着弹弓的男孩子,你可以去那里找找他,正好我也要去吓吓他们,哈哈哈!”

麻雀听了摇摇头,这不是梨,他不是会玩弹弓打鸟的调皮孩子。

终于在某日麻雀喝水的池塘旁,乌鸦飞来告诉他:“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应该到医院去找他,我们鸟儿生病自己挨,人类生病就会去医院,那个娃娃身体不好,一定又是去了医院出不来。”它还将一张白色的放卡片放到麻雀脚边上,“我捡到了这样东西你看一下。”

上面都是麻雀看不懂的话,“我看不懂人类的文字,这上面写了啥?”

乌鸦看了告诉它:“我认得其中的两个字,你看这里后半句,我认得‘心愿’这俩字,这一定是可以实现愿望的小卡片,你拿去,说不定就能帮你找到那个娃娃!”

麻雀有着别的想法,“哦!那我要将它收起来送给他,比起帮我找到它,还是他的愿望更重要,他要走下病床去玩耍,走出医院去看看花。”麻雀衔起小卡片,就飞往了西边正在下沉的夕阳,乌鸦叹气道:“这个案例可以记到我的笔记本上,祝它早日成功吧。”

如此又过了一个春秋,等到麻雀再见到他,已经淋了满头的雪花。雪片在夜晚把它冻僵,化掉一些后就弄湿了它的翅膀,麻雀的生命里没有时间概念,它只知道自己已经步入晚年的时光。麻雀飞不动了停在一个窗台上,从窗缝里透出淡淡的花香,麻雀颤抖着轻轻地叫:“我已经年老体衰,不知还能挨过多少的时光,冬天的夜晚冷冰冰,但我还要见到明天的太阳,这张卡片还要交给他,达成心愿后我要为他唱一首最美的歌谣。”

寒夜没有刮起风,清晨的露珠却厚重,屋里的人在日出时推开了窗,没有见到麻雀的小身影,他捡起窗台上的小卡片,“咦,这里怎么有一张名片?”

通晓生前死后事,了却心愿投来生。

他听到远处的天空有乌鸦鸣叫,“哦,看来我的时间确实快到了。”

乌鸦飞到医院的楼底下,在灌木丛里捡到了麻雀,它的身体已经硬邦邦,它摇摇漆黑的脑袋,“我的老朋友,其实你已经找到了他,你要是还能睁开眼,就抬头看看那个地方,他的头发已经剃光,但是眼睛还是雪亮亮。”

梨在楼上藏好了他的名片,从此没有再听过麻雀把歌唱。乌鸦带着麻雀回到了梨的家,将它埋在梨树下,老翁领着两个奶娃娃,嘴里把歌谣继续唱:

“十一月,着棉袄,雪满冠,树弯腰,恰似春来繁花状,只是难来到。”

后来啊,就是大家都知道的故事,自从桥和茄子离开后,梨在当晚还做了最后的尝试,他告诉父亲和母亲,“我知道我的病是治不好了,在这里只会拖累你们俩,不如我们明天就回家,我还想闻闻梨花的香。”

母亲的反应就如他所料,“你这孩子在说啥?医院会把你治好再回家,那时我们再种下满山的花。”

梨不再说什么话,他只能尽力多看看爸妈,那天之后的每个夜晚,他们脱掉身上沾满灰尘的衣服走进来,每天在床头摆上不同的鲜花。

梨告诉桥,“我在医院最后那几天太无聊,每天醒来又睡下,听不见鸟儿歌唱也听不见人们讲话,我只记得最后那朵白色的花。”

那是父母当天卖花归来仅剩的昙花,插在水瓶里等到夜晚开放,昙花舒展它的花瓣时梨也进入了梦乡,这梦乡如同时间一样悠长,昙花凋落他也再也没有醒来看到太阳。

院里梨树还有一颗最后的果,他的父母带他回了家,老翁和他的两个奶娃娃,等在院门口不说话,老翁掸掸身上的土,对梨不再红彤彤的母亲说道:“姑娘,你的梨子落了。”

啪,梨树上最后一颗果落下,掉到地上摔开了花。

时至今日-

“《倦鸟归林》,这是归鹤写的小说吗?”

“是这个。她前不久才完成。”

“会发表吗?”

“会的,明天我就是要把她的手稿送到出版社去,你不是也要去

吗?”

“哪家出版社?不会是《新日》吧?”

“当然不是。年华谭。这和目前的故事关联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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