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说大国主将迎娶菲芒星的公主，现在又把我的宝贝女儿气跑了！我的几个孩子都为星国大业献出了生命，如今竟落得这么个下场！我说星国的各位大人啊！是不是该给我这个可怜的老父亲一个交代啊……”
越铎在议事殿的宝座上捶胸顿足，台阶下两排星国大臣，各个面色不善，却没有人出声。
越铎叹得一声比一声重，最后变成了怒不可遏的大吼：
“我莫国的女儿岂能容你们星国这么欺负！我……”
“报告各位大人！大、大国主回来了！”
飞奔进大殿的传令官打断了越铎的话，越铎立刻从宝座上起身，扶着腰间的重剑，来到殿外。
列阵整齐的舰队从天空呼啸而过，街道上挤满了欢呼呐喊的人群，此刻星国的首都铂城鲜花四散、一片沸腾。
只有越铎的脸，是垮着的。
很快，殿内响起稳健的脚步声，林焰疾步如风，无视旁人，只身穿越大殿停在了越铎身前。
“岳丈大人安，好久不见。”林焰按胸点头，行礼简单却十分标准。
“大国主，安。”越铎则以臣子之姿单膝跪地，他神色阴沉灰暗，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嚣张气势。
“这次星际巡航收获颇丰，已经单独安排空运船将物资送往莫国。”
“感谢大国主照拂。”
林焰始终没让越铎起身，而是一直俯视着他，看他噤若寒蝉，看他俯首称臣，然后只冷冷地越过了他，坐上了自己的宝座。
“来人，去请国主夫人。”林焰发布命令，眼神像失去光源的星球表面，没有生气，也没有温度。
殿外的欢闹声如海浪般一波一波飘渺而至，裹挟着殿内所有人的沉默，回荡在大殿上空。
就连越铎也如同一块僵硬的磐石，硬挺挺地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夏，”林焰目光从越铎身上离开，转向殿内其他人，“是在……”
“轰！”
爆炸声冲破天际，压盖了一切声响，众人被剧烈摇晃，摔得伏地抱头，唯独林焰用力把住了宝座扶手，强行在颠簸中起身，奔向殿外。
两点钟方向的天空，还淡着几团没有散尽的黑烟，零星飞扬的，不再是花瓣和彩带，而是什么东西的残骸和碎片。
星国的飞箭系统，会自动追踪一切非官方飞船的航行位置，若飞船无视警告闯入警戒区域，飞箭系统就会立即启动，直接在空中对其打击摧毁。
“报告大国主！铂城西南上空击毁一架不明飞船！”
“立刻调查，实时汇报！”林焰疾言厉色，上前的军官领命后转身即走。
与此同时，殿内众人和铂城各区民众在军队的指挥下有序躲进防御坞，不到十分钟，整座铂城就进入了全面戒备状态。
留在大殿内的，只有林焰这个大国主。
林焰按动宝座扶手上的暗格，大殿中央随即出现了包括哲坦星在内的全星系图。
目光扫描过各个星球和各条星际航道线，林焰并没有发现他的目标小红点。
范围缩小到哲坦星，林焰嘴角微扬，目标小红点终于出现在了星国首都铂城附近。
他刚要点击目标追踪，屏幕最上层就弹出了一份「铂西南飞箭防御事件调查报告」。
事件的经过、原因分析、飞船型号等信息缓慢滚动向下，报告的最后，定格在了一张「爆炸残骸收集物」的高清照片上。
瞬间，微笑消失，林焰整个人，僵住不动了。
照片中的那枚婚戒，
那枚装有定位追踪器、此刻却静静躺在一堆残破收集物中的婚戒，
那枚林焰曾亲手为越夏戴上的婚戒，
和下层屏幕中的目标小红点，完美重合了。
莱美医院病房内的模拟舱传出连续尖鸣，麦森医生急速入舱检查，发现林焰的神经监视系统出现了剧烈的数值波动——他那仅剩3%的自主意识，暴走了。
麦森医生当即秘召团队会诊，研究对策。所幸，越夏的各项指标都在正常范围，他们不需要同时处理两个人。
“她看起来睡得真安稳，林焰大人受伤以后，她几乎没有好好睡过一天。”护士宵对着刚刚调整完林焰身体状态的麦森医生说道。
“如果是这样，”麦森摸着胡茬若有所思，“说明目前虚拟空间稳定运行，而林焰大人……”
“林焰大人怎么了？”宵又一脸紧张。
“刚才波动时，林焰大人的自主意识出现了和系统默认设定短暂背离的状态。”麦森抱着手肘，神色有些凝重。
“是林焰大人的身体更加虚弱了？”宵追问。
麦森摇头。
“那为什么？”
麦森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些，“可能是受到了强烈的外部刺激，又或者是……我们必须警惕模拟系统违背人类意愿，自主执行预设算法的情况。”
“你别告诉我，系统还有脱离人类控制的可能性！如果那样，必须不惜一切保证夏大人的安全！”宵立刻严肃警告麦森。
麦森沉默片刻，只叹气道：“极端情况下强行切断系统和参与者的联系，可能对参与者造成永久性的精神损伤，这些，越夏大人全都知道。”
“那……”宵眼中闪过一丝担心，却又立即坚定，“那她一定不会有事的！林焰大人说过，她就像我们莫国生命力顽强的龙舌兰一样！”
*
虚拟空间，飞箭系统启动前三个小时。
星国，山砾领地边境。
“系统，刚才嗖嗖嗖飞过去的，是林焰的星际舰队吗？”越夏远望着天空问道。
“是的，大人，别忘了你是来离婚的。其中一艘从外观上看，并非星国的舰队飞船，推断是菲芒星的战舰。”
越夏环顾四周，已经确认了这个秘密飞船发射场的大概位置，她在扬沙漫天的旷野中静默了一会儿，冷静说道：
“从现在开始，不需要再提醒我离婚的事，也不要再叫我大人，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收到回复。”
系统：“收到。”
越夏踢了踢倒在脚边的莫国女兵，问系统：
“林焰的舰队还有多久到铂城？”
系统：“两个半小时左右。”
越夏点头，“你会开飞船吗？”
系统：“抱歉，我只能为您搜索飞船驾驶指南。”
越夏一愣，继而咬牙切齿地骂：“天杀的，这艘飞船最好是个高级货！”
飞箭系统启动前一个小时。
【自动驾驶模式，航行目标实时确认中……】
越夏听着飞船播报，又看了看她现在的地理坐标，决定立即行动。
【应急舱舱门关闭中，倒计时：5——4——3——2——】
一枚胸章擦着驾驶位上的女兵耳边飞过，吊着她手腕的发丝随即被割断，僵硬手指猛然砸向中控台，指上的戒指在下落的瞬间精准触发了按钮，“嘭”的一声，越夏蜷身在应急舱内，被弹出了飞船。
蛋壳形状的应急舱在半空中重组成一架小型滑翔翼，越夏飞荡过脚下大片的矮树丛，心里盘算着，这已经是她失踪的第五天了。
按照父亲的计划，再过三天，她应该到达菲芒星的“抓奸”现场才对。
可林焰的舰队却突然回来了。
她这艘小型飞船的飞行速度，远无法与林焰的舰队相提并论。
所以，要么就是林焰掌握了父亲和越鲁的计划，提前杀了回来，要么就是越鲁发给父亲的消息，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不管怎么猜测，越夏心里又开始骂，总之，天杀的这里大概谁跟谁都没有一句实话！
滑翔翼低低掠过宽阔的湖面，越夏看准时机跳入水中，几分钟之后，滑翔翼在湖中心溅起了大片水花。
“系统，我的飞船现在到哪了？”
“预计十分钟后从铂城西南上空飞过。”
“好。出示离婚意向。”
系统：“收到。”
越夏盯着林焰名字后面没有变化的百分比看了一会，没再问什么。
风从恢复平静的湖面吹过来，拂起她披散未干的黑发，有些冷。
“林焰，你知道吗，就算只有3%，习惯也是最难改掉的，不如，我们就从最难的这部分开始吧。”
越夏说完，整理好装束，向着树林边缘出发。
*
龙棘是坐落于星国扎植领地山区的一处小村子，越夏记得，这里人口不多，植被茂密，尤其盛产一种龙棘果，是年幼的莫国王子最喜欢吃的水果。
再过一个月，龙棘果就可以采摘了。
“哟阿嘉维！我来帮忙了！”
越夏正配比除虫药，敞开的门外就传来了爽朗的招呼声——她换了名字，变了样貌，还治好了一片生虫的龙棘树，顺理成章成了村民们的座上客。
“谢谢你路威！这瓶药按照1:1000的比例稀释，喷淋叶面。”越夏微微一笑，递给对方一个小药瓶，之后又拍着他的肩膀说道，“辛苦了！”
路威接过药瓶，黝黑的脸上泛起一层酒红色，他憨笑道：“客气了！
作为村里最年轻、最热心的林场主，路威在村里的关注度自然也是最高的。
就比如越夏借住的这一户，家里只有一位独居的老阿婆，阿婆看着路威忙前忙后，偷偷凑到越夏身边，小声跟她嘀咕：
“自从那天听说你没了丈夫之后，他来得更勤了！”
越夏无奈一笑：“帮您打理菜园和果园的，可都是这个勤快人，您是不是要先谢谢他！”
阿婆捂着没了牙的嘴也笑，“噗哈，我当然要谢他，不过我要先谢谢你阿嘉维，能来我家帮忙！来！跟我来！”
越夏还没来得及问，就被阿婆拽回了里屋，里屋的床上摆着一条白色长裙，一看就是她的尺寸。
越夏一下子明白了阿婆的用心，刚要拒绝，阿婆已经拎起裙子在她身前兴奋地比画，“穿上试试！我好多年没有买过新裙子了，但愿眼光不会太差！”
没拗过阿婆的坚持，越夏换了裙子出来，阿婆一见，眼睛都亮了，“想当初，我也是村里响当当的大美人！没想到你这胸大腰细的样子，十分有我当年的神韵！”
越夏在镜子前安静笑着，心里却暗叫不好！她有意遮掩的身形，被这条收腰长裙暴露得一览无余，以后做什么事可太不方便了！
“我可是听说了，后天的吉龙节，有好几个姑娘争着要当路威的舞伴，他都没答应！”阿婆说着，又往门外拉越夏。
越夏拿阿婆没办法，她一出门，就被刚干完活儿回来的路威看个正着！
路威的脸颊瞬间如火烧般通红，声音也喑哑得仿佛汽车引擎骤然熄了火。
“阿嘉维？哇啊！你可太漂亮了！”
发出惊叹的是阿婆邻居家的五岁小男孩。
“阿嘉维！我听说吉龙节还没有人邀请你！我爸妈说了，我可以邀请你！希望你能答应！”小男孩说着，还从背后拿出了一捧野花，明媚地笑着。
“阿杰！你来晚了！阿嘉维有人邀请了！”路威叉腰俯身，铁扇面似的胸背挡住了阳光，也把小小的阿杰盖在了阴影之下。
“是……是真的吗阿嘉维？谁比我先邀请你啊！”阿杰失望至极，甚至还带了哭腔。
越夏低头一看，阿杰果真在抹眼泪，抬头又见路威正对她使眼色，只好蹲下来先安慰阿杰：
“抱歉啦阿杰！吉龙节那天我要跟着空运船出发去莫国送龙棘果，没有时间和你跳舞啦！”
阿杰大哭着跑走了，但给越夏留下了野花。
“那个，阿嘉维……”路威直挺起身子，端肩握拳，呼吸还有些不稳，“吉龙节那天，我是说……出发前，我可以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好，如果时间来得及的话。再次感谢你让我搭船，路威。”
路威笑着跑走了，留下了后悔没往自己脸上多加几条皱纹的越夏。
吉龙节当天，整个龙棘村灯火千点，果香飘散，人们在街上谈笑，都为这次的大丰收而喜悦激动。
每年的这一天，龙棘村都是最热闹的。
来自各个领地的空运船，满载着各色果蔬作物，整齐划一地停泊在港口。船员们忙碌而有序地完成装载后，并不急于启航，而是流连于这热闹非凡的集会，想要亲身体验吉龙节的欢庆氛围。
那艘即将启程前往莫国的空运船也整装待发，路威和船主做完最后的检查，开始在人群中寻找他的舞伴阿嘉维。
“夏，你这次的易容，看起来很眼熟，没新意，不算成功。”
戴着面纱的阿嘉维已经看到不远处的广场上，路威正手捧鲜花四处寻望，却也听到了身后的小巷子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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