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栖呆呆地坐在李玄晖的马车里,车内一阵一阵的茯苓香轻轻拂在她的面上,熏得她昏昏沉沉。元宝从她怀里探出身子,粉红的小鼻子一翕一张,嗅着车内撩人的香气。
自月央一别,她已是将近两个月未见到陆闳识了。
“燕燕?”李玄晖见她两眼失神地望着马车的穹顶,仿佛丢了魂魄一般,不禁担忧地在她耳畔低声唤道。
燕栖垂下视线,看着怀里的元宝,喃喃道:“殿下,你说,月央真的守不住了吗?”
李玄晖默了默,抬手抚上她的发顶,温声道:“不会的,孤已命左梁将军率晋州、云州数万兵马前来援助,尔丹不过一弹丸小国,待援军一到,不消多时,定能将蛮子驱逐出我大邺国土。”
“那,那你说老爷,他怎么办?”
李玄晖的眼眸笼上一层不易察觉的寒意,“待尔丹叛乱平定后,老师的任期还未满,届时孤再为老师请一道旨,将老师提前招回京都便是。”
燕栖唇动了动,正想说些什么,却听见车外飞羽道:“殿下,已至京城了。”
李玄晖颔首,朗声道:“直接回东宫吧。”
燕栖一愣,他这是要她跟着一起回东宫的意思吗?
她拉了拉李玄晖的袖子,“殿下,我……”
李玄晖却仿佛没听见她的话一般,掀开帷幕,眸光闪烁地望着两旁的街景。
燕栖只好收回了手。
听闻李玄晖回府的消息,姜绯和小棠早已在东宫外等候。
姜绯一身大红宫装,裙摆上的凤纹由金线绣成,在日光的映衬下更显威势,她敛着唇,亭亭立于宫外,气度端庄雍容。
太子此去西州已近半年,今日终于回府,她作为太子妃,理应穿得正式一些。
待李玄晖的车驾渐渐近了,姜绯微微俯首,唇角噙着笑意,迎上前去:“殿下。”
车里响起李玄晖低沉的声音:“嗯。”
他伸手撩起帘子,姜绯连忙上前扶住他的手臂,将他扶下车。
她笑意淡淡:“殿下此去数月,难得返京,臣妾服侍殿下歇息吧。”
李玄晖却推开了她的手,兀自向马车走去。
一只纤纤素手掀开了马车的帷幕。
那只手白皙小巧,指甲泛着浅浅的粉色,明显是女人的手。
一双澄澈莹润的鹿眼露了出来,正惶恐地打量着众人。
李玄晖将她的手拢住,唇边泛起笑来:“下来吧。”
燕栖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下了车,她怯怯地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绣着凤纹的红衣。
姜绯一愣,眼前的这个姑娘杏眼桃腮,雪肤乌发,看上去年纪很小,却生得一副倾国倾城的好容貌。
小棠紧紧地咬着唇,太子殿下怎么还带了个女人回来了?还是个长得如此好看的女人。
李玄晖说:“这是燕栖,是陆大人府上的丫鬟,陆大人现下在西州守城,委托孤照顾她,”
他凝视着姜绯的眸子,“她这几日暂住在东宫,你给她安排个住处吧。”
姜绯默了默,欠身道:“是,殿下。”
燕栖心头一阵慌乱,“殿下,我还是住到老爷原来的府上去吧……”
李玄晖望向她,目露温柔,语气却不容置疑:“燕燕,不要说拒绝的话。”
她迟早是他的人。现在住进他宫里,也可以早些适应。
燕栖低着头,怀里还揣着个元宝,跟着姜绯穿过一片连廊,进了东宫的后院。
她心里实在是怕得很,她晓得眼前的人是太子妃,李玄晖的正妻,未来的皇后。太子将她带了回来,还安排她住进东宫,难免太子妃会生出什么误会。
姜绯引着燕栖来到一处僻静的小院,院子不大,但胜在布置精巧,屋内陈设着上好的檀木器具,院内挖了个小池塘,上面浮着玲珑小巧的睡莲,池塘上搭起一座小石桥,人可以从上面过,颇有几分闲趣。
姜绯对燕栖道:“今后你便住这儿吧,若有什么需要的,来问本宫要便是。”她指了指身后两个低眉垂首的宫女,“这两个丫头平日负责伺候你,有什么不到之处,你尽管罚她们便是。”
燕栖连忙摆手:“娘娘,我一个人住惯了的,不需要她们伺候。”
小棠蹙眉道:“我们娘娘一番好意,你居然还不领情?”
燕栖顿时手足无措,嗫嚅着解释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姜绯睨了小棠一眼,“那就按徐姑娘的意思来吧。”
姜绯和小棠走在回凤鸾殿的路上。
小棠跟着姜绯身后,不满道:“娘娘,殿下怎么把这个徐姑娘带回来了?奴婢看她长得一副狐媚样,殿下定是给她迷惑了,连娘娘的面子也不顾。”
姜绯声音拔高了几分:“小棠!”
小棠不服气地闭了嘴,又忍不住说:“娘娘,您就真的放任殿下往府里带人吗?殿下出去一趟就带了个人回来,那往后……”
姜绯叹道:“小棠,殿下不可能没有后宫,今日是徐姑娘,明日便可以是王姑娘、张姑娘,本宫若要一个一个都去计较,那本宫还不如退位让贤,将这太子妃之位拱手让人了。”
她的目光一黯,“你要记住,我虽是你的主子,但在太子殿下那里,我却是他的奴才,既是殿下做出的决定,你我顺着他的意思就是了,切莫多言。”
小棠低下头,“奴婢知道了。”
燕栖问宫人要了几根胡萝卜,一人蹲在院子里喂元宝。
从西州到京都的这两个月,元宝一路上只能啃菜叶子,偏偏它嘴又挑,愣是把自己饿瘦了几圈,原本圆滚滚的身材都瘦成了一条。
现在好不容易吃上了胡萝卜,元宝两个小爪子抱着胡萝卜的尖尖,三瓣嘴飞快地嚼着,没多久一根胡萝卜就吃进了肚子。
它吃得心满意足,填饱了肚子后,便欢快地在院子里蹦来蹦去。
燕栖在台阶上坐下,此时已是春天,还有些倒春寒,台阶冰冰凉凉,渗人的寒意一路蔓延至全身,坐久了,燕栖的手脚也冻得僵硬。
她抱着膝,静静地看着元宝在院里的草地上打滚。
它倒是个不知愁的。
都已经两个月了,陆闳识却一点消息也没有。前些日子听飞羽说,左梁将军的援军已赶至月央,晋、云两州兵马兵分两路,一路正面夹击尔丹军队,一路绕至湟水,截断尔丹的退路。仗也断断续续打了近一个月,尔丹两万兵马在晋、云两州军队的夹击下节节败退,据说已退出湟水以西,准备撤出西州了。
燕栖想起那日陆闳识赶她走的情形,眼眶有些发红,一滴清泪不经意地从眼角滑落,她连忙伸手去擦。
“燕燕?”
一只手却先她一步,粗粝的指轻轻刮过她的眼角,将她的泪水抹去。
是李玄晖。
燕栖怔了怔,“殿下……”
李玄晖皱着眉头将她从台阶上拉了起来,两手扶着她的肩,满心爱怜,问:“怎么哭了?”
“我,我……”
燕栖的睫毛上凝着一串水汽,垂着眸子,像是一枝含露的芙蕖。
李玄晖伸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他的手很凉,比那冰冷的台阶还要凉,燕栖不禁一个哆嗦,偏头躲开了他的手。
李玄晖的手愣在半空中。
燕栖不敢看他,只低着头沉默不语。
李玄晖嘴角扯起一抹自嘲的笑,悬在半空的手默默垂了下去。
他神色平静,“今日孤要进宫一趟,你同孤一起去吧。”
燕栖愣了半晌,不解地问:“殿下有何事要进宫,为何还要我同去呢?”
李玄晖笑道:“去了你自会知晓。”
李玄晖牵起燕栖的手,自然地与她十指相扣。他掌心的凉意蜿蜒至她的指尖,燕栖手止不住地发抖,下意识想要挣开,李玄晖却将她的手握得紧紧的,面上仍是一副温和的神情,仿佛根本不在意她的动作。
他牵着她,动作有些强硬,带着她往府外走去。
宫邸深深,金黄的琉璃瓦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白玉为堂,朱漆的巨柱上缠绕着金龙,栩栩如生,分外壮观。香屑牵风而下,殿中妆点荧荧的夜明珠,发出朦朦胧胧的光,让人有如坠云雾之感。
殿中舞女乐师鱼贯而列,或抱琴,或抚弦,仙乐阵阵,乐声婉媚旖旎,响遏行云。
李筑坐在正殿的金漆銮座上,姝嫔懒懒地躺在他怀中,手中端着金盏,喂到他嘴边,正与众人饮酒做乐。
今日乃是家宴,到场的多为皇族贵胄,席上皆是锦衣帛带的士族。
燕栖跟在李玄晖的身后进了殿,她从未见过如此场面,心中不免惴惴,低着头不敢说话。
李玄晖一进殿,席上众人皆起身向他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李玄晖笑着一一应答,牵着燕栖寻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他给燕栖倒了一杯酒,推到她面前,“燕燕,你不是喜欢喝酒吗?这是宫中上好的桂花酿,喝了不醉人的。”
燕栖此刻哪有喝酒的兴致,只想着快些离开,勉强笑着接过酒盏,抿了一小口,桂花的香气瞬间充盈着她的舌尖。她抿唇道:“多谢殿下。”
李玄晖笑着看她喝,冷峻的眉眼慢慢柔和下来。
他此番入宫,是为了同她的婚事而来。
燕栖没有娘家,他想要提亲也无处可去,若是直接将她纳入宫中,于她的名声有损。他便想着同李筑那老东西求一道旨,如此,方可名正言顺将她封为侧妃。
李玄晖一直专注地看着燕栖喝酒,殊不知,从他们二人进殿开始,李筑的目光就一直没离开过燕栖。
待燕栖喝完了酒,李玄晖清了清嗓子,端着酒起身,向座上的李筑朗声道:“父皇,儿臣此次前来,有一事请求父皇,为儿臣和这位姑娘……”
李筑却抬手打断了他,直勾勾地看向燕栖:“这位姑娘是?”
李玄晖顿了顿,正欲开口,李筑又笑眯眯地说:“朕看她生得不错,不如让她献舞一曲,给在场诸位助助兴可好?”
堂下的众臣面面相觑,皇帝这个反应,只怕这姑娘不日便要入他的后宫了。
燕栖手中的酒盏砰地摔到了地上。
她、她根本不会跳舞啊!
李筑痴笑着看向燕栖,堂下的美人一双鹿眼澄澈干净,带有一丝慌乱,朱唇微微张着,像两片柔嫩的花瓣,鲜红欲滴。
燕栖向李玄晖投去求救的目光,美目中盈着泪水,低声哀求道:“殿下……”
李玄晖冷冷看向李筑, “父皇说笑了,这位姑娘又不是舞女,哪里会跳舞,让她当众献舞,只怕会扫了在座诸位的兴吧。”
李筑哦了一声,笑意更浓,“那请这位姑娘上来为朕倒一杯酒吧。”
李玄晖的瞳孔猛地一震,只觉得全身气血上涨,汹涌的怒意在心中翻腾。
李筑灼灼地看向他身后的燕栖,她泪光泫然,楚楚可怜,让他忍不住想要揉碎她,让这朵娇花零落成泥。
燕栖在他的注视下,缓缓上前,迈上了殿前的台阶。
李筑看向她的目光饱含着欲念。
燕栖颤颤巍巍地拿起酒壶,往他面前的金盏里斟了一杯酒,“陛下请用。”
李筑笑道:“好!好!”
他的手却没有去拿酒盏,反倒握上燕栖拿着酒壶的手,燕栖猛地一惊,手里的酒壶一下掉在李筑的腿上,他的龙袍瞬间湿了一大片。
燕栖声音带着哭腔,慌慌张张地拿帕子给他擦,“陛下恕罪,我,民女不是故意的……”李筑抓着她的手往自己腿上带,笑眯眯地看向她,“美人莫哭,朕又不会怪你。”
燕栖吓得赶紧收回手,浑身发起抖来。李筑却紧紧捏着她的皓腕,揉捏着她的腕骨,像是在把玩一件玉器。
李玄晖盯着他的手,双瞳仿佛淬了寒冰,寒意一寸一寸涌上眼底。
李筑伸手捏住燕栖的下巴,笑道:“美人,正好姝嫔还缺个姐妹,她一直跟朕抱怨说,宫里的人都比她大,你若是入了宫,姝嫔可就不是宫里最小的了。”
姝嫔嗔了他一眼,面露羞涩:“陛下!”
燕栖呆呆地站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给姝嫔当姐妹?
窦澍堆着笑走上前来:“姑娘,哦不,该叫您娘娘了。”
燕栖呼吸一窒,不可思议地看向李筑,她没有记错的话,皇帝都五十多岁了。
他这是要将自己纳入后宫!
……
燕栖被暂时安置在贤妃的朱雀宫中。李筑命钦天监的人算了吉日,决定在半个月后赐她才人的封号。
燕栖静静地躺在床上,仿佛一具没有生气的木偶,双眼空洞,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
她都记不清自己流了多少泪了。
皇帝他都五十多岁了啊!年纪大得都可以当她的爹了!这个人却要她去当他的妃子!
恐惧、无助迅速蔓延上她全身,她止不住地发起抖来。
她在这宫中一个人也不认识,没有人会帮她。
她该怎么办……
燕栖咬着唇,眼泪纷然滚落,她捂着嘴,喉咙间一阵一阵地呜咽,极力让自己不要哭出声来。
身后传来李玄晖的声音,低沉喑哑:“燕燕。”
燕栖流着泪回过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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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后的剧情都挺癫的,啧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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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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