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云笼罩天空。
海岸线博物馆安静伫立，青灰色椰树悠然摇曳。忽然，来往的行人注意到什么，纷纷四散而逃，恬静的氛围瞬间被打破。
博物馆旁，地下车库入口。一群妖人荷枪实弹，全副武装地走了出来。
“大哥，你真是神机妙算，从车库攻上去，枪声容易打草惊蛇，反而会让那群学生们跑了。谁能想到咱们是大摇大摆地从馆门进去绑架的？”
猎狗谄媚地在豪猪头身后奉承着。
豪猪头咧嘴一笑，獠牙尽露：“少废话，动作都快点！”
一行人浩浩荡荡登上台阶，豪猪头带头，猛地一脚踢开馆门，二话不说开始向大厅扫射！
学生们吓得四散而逃，枪声继续响起，将学生们一一震慑在原地，不敢动弹。
妖人这边，剩下的小弟们开始给馆门上锁，负手站在豪猪头老大身后。
豪猪头满意地看到学生们都站在原地瑟瑟发抖，抬手下令：“都……”
忽然间，身后传来两声闷哼！
豪猪头眉头一皱，刚想转身查看发生了什么，就听到又一轮哒哒哒的密集枪声！
有人反水？！
他心里一惊，慌忙弯腰半蹲。躲避身边飞驰的流弹，再一转头，赫然看到一男一女两个人类，他们不知从哪里埋伏而出，此时正端着从同伙手里抢来的枪肆意扫射，脚下一地尸体！
豪猪头心瞬间跳到了嗓子眼，只见所有妖人中，已经仅剩自己和猎狗两个人还活着！
他颤颤巍巍地开口：“大……大哥大姐，何方神圣？”
一男一女分别回话。
“姜渔。”
“辛司政。”
姜渔抬了抬抢，目光冰冷：“几位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来这里绑架？”
“我……我们……”
豪猪头有苦难言，心想我们还没开始绑架啊？
辛司政则上前，缴了豪猪头和猎狗的枪，然后盯着猎狗说：“是不是还准备了炸弹？”
猎狗吓得瑟瑟发抖，他眼珠一转，说：“汪。”
辛司政一脚踹趴猎狗：“你大爷，这时候跟我装起畜生来了？”
姜渔下令：“都滚到大厅中间去！”
豪猪头出师不利，一想到即将被逮捕，只觉万分屈辱，但还是双手抱头向大厅走去。
他顶着学生们惧恨交加的眼神，挫败感十足。
“太好了！这就是馆长说的管理员姐姐吗？怪不得刚才没找到，是她救了我们！”
学生堆中忽然有人惊喜出声。
“那个保安大哥也好厉害！不愧是海岸线博物馆！”又一名男生挥着拳头激动地喊着。
砰！砰！
两声枪响，让刚刚兴奋起来的博物馆再次陷入死寂。
豪猪头走到一半，眼睁睁看着最先欢呼的两个学生，脸上还带着笑意，眉心却已经多了一个血洞，同时直挺挺倒下去。
豪猪头错愕回头，看到学生口中所谓的管理员女生和男保安刚刚放下枪。
姜渔语气不耐：“你们也给我滚到大厅中间去。”
豪猪头完全傻眼了。
我去……
是同行啊！！？
另一边，王沐恩刚浮上来的笑容瞬间凝固。而不起眼的角落，墨墨开始掏出手机，发送短信。
姜渔与辛司政对视一眼，明白：成了。
在刚醒来时，姜渔就与辛司政交换了想法，若想让墨墨更接近她的精神锚点，必须满足两件事：一、陷入危险。二、不能遇到生死关头。
接下来，就是等待银月侠的出现。
但是以豪猪头为首的妖人绑匪们，变数太多，实在难以控制。那么。不如自己来担当那个“陷入危险”的元素。
有幸目睹过豪猪头的作风，姜渔与辛司政都对绑架这件事已经轻车熟路。
两人将学生们聚成一堆，命令他们蹲在地上。豪猪头与猎狗则蹲在最前方。
姜渔掂掂枪：“那个猪头，报警。”
豪猪头呆了呆，忙掏出手机说：“知道，知道。要不要让市警准备一架直升机？”
姜渔：“你很聪明。”
姜渔又转向学生们，说：“接下来，给你们这些小兔崽子们的家长打电话，一个小时内，准备好四亿现金。”
“这位大姐。”豪猪头出声提醒，“我做了功课，您至少可以勒索十四亿。”
“我知道。”姜渔微微一笑，“那十亿，我没准备拿。”
说罢，姜渔抬手一枪射死戴墨镜的拽男生，吓得所有人一哆嗦。
姜渔：“每过五分钟，我就会杀掉一个人。谁最先把钱拿过来，谁走。”
她想尽力给墨墨施压。
既不让墨墨处于生死关头之际，又要提升墨墨对银月侠降临的急迫感。
豪猪头全然崩溃：“大姐，那是市交易部部长的公子啊！”
姜渔不管不顾：“那条小狗，把三具尸体扔到外面去，让那帮市警知道我们不是开玩笑的。”
猎狗猛点头，汪汪汪地就去抬尸体了。有辛司政的枪口瞄准，猎狗不敢造次，将尸体扔到馆门外又灰溜溜地回来抱头蹲着。
五分钟转瞬即逝，有的学生们甚至还没有打完电话。
姜渔随意地抬起枪，一发子弹带走一个光头学生的生命。
豪猪头目光惨淡：“你杀了市警局局长的儿子啊！”
太鲁莽太不专业了！他想。
“我说了，我志不在此。”姜渔吹拂枪口，轻轻瞥了豪猪头一眼，“这里不是有个采访过银月侠的姑娘么？我今天想看看，到底有没有这个人存在。”
“够了！你们两个到底要干什么！”
王沐恩听到姜渔说到自己的女儿，脸色苍白地站出来，鼓起勇气呵斥道。
姜渔抬起手，一枪打向王沐恩的小腿，“对我尊重点。”
王沐恩吃痛摔倒在地上，惊惧地看着姜渔。
一旁，墨墨焦急奔向王沐恩，她搀起母亲，恨意十足地看向姜渔：“不错！我就是被银月侠救过的人！银月侠很快就会来了！你等着遭报应吧！”
姜渔坦然一笑：“我等很久了。”
姜渔收回目光，与辛司政一起等待着银月侠的降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姜渔毫不手软，每当五分钟过去就带走一个学生的性命。
外面市警已经来到，但碍于姜渔控制了太多人质，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很快，场内的学生人质已经所剩无几。
姜渔观察墨墨的神色，看到她脸色惨白，满头冷汗，漫不经心地问道：“银月侠，还不过来么？小姑娘，到底有没有这个家伙？”
墨墨胸口起伏：“你！……”
豪猪头都看不下去了，说：“大姐，我一直怀疑银月侠就是这些人杜撰出来威慑咱们这种人的，还是把目光放到赎金上吧……”
“谎言？那更是要付出代价的。”姜渔看着墨墨讥讽一笑。
墨墨毫不退让：“我没有说谎！银月侠就是真的救过我！”
“墨墨，你少说两句！”王沐恩畏惧地看了一眼姜渔，拽了拽墨墨的袖子，皱眉训道：“我早就说过，让你专心学习，少听风就是雨，都是你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书看的！你不听，还加入了什么报社，你没看出来今天都是你引起的麻烦吗！”
“我，我没有……”
墨墨想反驳，迎上姜渔的目光，却弱弱低下了头。
姜渔则不放过墨墨，她顺着王沐恩的话悠悠说：“不错。就是你引起的。你最好祈祷银月侠快点到来，不然，更多的人都会因为你而死。”
早就吓傻的学生们，此时瞬间变得疯狂，他们都怒目看向墨墨。
“银月侠到底会不会来！你说话啊！”
“倪中墨，你个骗子！你是不是为了博关注编造的新闻！？”
“对……对！怎么可能有那么厉害的人存在？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真的存在他怎么不来救我们！”
“倪中墨！你快坦白吧！”
“姐姐，您不能先杀了她吗？这跟我们没关系啊！”
话音落下，学生堆中有一个男学生忽然面容狰狞地扑向墨墨！他双手用力，作势要掐死墨墨！
辛司政抬枪瞄准，将扑在半空中的男学生一枪毙命。
姜渔环视噤声的众人，说：“你们现在要做的，是和墨墨同学一起祈祷。”
姜渔换上一副很有耐心的表情，向墨墨笑着说：“你看，只有姐姐相信你。”
墨墨捏着手机，语气中多了一丝哭腔：“我说了……银月侠很快就会来的。很快就会来的，很快的……”
姜渔漠然道：“那就让他再快一点。”
砰。砰。砰。
多个五分钟继续过去，枪声不断响起。赎金已经陆续堆到了馆门口，但没有人去领，只有枪声回应着外界的绝望恳求。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铅云之下，所有人的心上也蒙上厚厚的阴影。
姜渔看向学生堆，那里学生已经所剩无几，她不禁看向辛司政，目光中多了许多不确定。
“不说这个银月侠能不能上天入地，打车都该到了吧。”姜渔嘟囔着。
“是呢。太不守时了，还超级英雄呢，一定要等到人都死光再出现吗？”辛司政也很不满。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姜渔陷入沉思。
从目前来看，墨墨的诉求就只是等待银月侠到来而已。
可银月侠从不会出现，只有墨墨一遍遍地面临生死关头。
若是换到现实中，“银月侠”这个精神锚点的真实身份，会是什么？
这个问题，要等到银月侠出现才会得到解答。
周而复始的海啸，又是否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这个问题，同样无解。姜渔见过那铺天盖地的海啸，没有人能在那样的海啸中活下去。
历经两次幻境沼泽，姜渔从未遇到过如此僵局，她感觉整件事就是一个死胡同，完全看到向前推进的迹象。
“女儿的世界。”姜渔不禁念出黑板上的课题，皱着眉思索。
辛司政凑过来：“你说什么？”
“女儿的世界。桥告诉我，这是这个幻境沼泽的课题。”姜渔说，“你有什么想法？”
辛司政思考了几分钟，摇摇头：“这里是女儿的幻想世界？那是自然的，这里本来就是幻境沼泽啊？”
辛司政带着这个所谓的课题，向墨墨走去。他问了好多次，得到的回答都是很普通的答案。
中学生，学习中等，离异家庭，缺失母爱。没谈恋爱，也没特别具象的梦想。只是日常的生活而已。
辛司政沮丧地按时杀掉一名学生，走回来，说：“没有收获。”
姜渔头也没抬：“看出来了。”
辛司政看到姜渔在地上用枪管写写画画，说：“有进展么？”
“还没。”
“那……我们不会就这样等到幻境沼泽崩塌吧……”辛司政忧心忡忡地说，“这次又要多少年？”
他眼珠一转，说：“不然我们还是重开吧。我们可以一直只绑架那个墨墨，先维持住不让海啸来临。然后想办法，找点别的生意做做，每天打打杀杀的也不是办法。怎么样？”
姜渔仍没有回话，辛司政说得越来越起劲了。
“目前来看，这城市治安不是很好。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应该把墨墨绑到别的城市。咱们得搬家。”
“或者找个村子。”辛司政转念一想，“田野生活也很好。种地，养牛，浇花，算了。养那些畜生可能会变异的，别到时候再把咱们抢了。”
辛司政叹了口气，说：“还不如衍生体呢。猫猫狗狗的，太小儿科了，不愧是中学生的幻境沼泽。银月侠……真是动画片看多了。”
姜渔虽在地上画个没完，但辛司政的话也都听了进去。
此时听完辛司政的话，姜渔总觉得有一个东西，被两人漏掉了……
那是什么东西？
合理，又荒唐。
虚无缥缈，又近在眼前。
姜渔一时间困在了这种复杂的感觉中，她皱着眉，在地上写写画画的速度更快了，墨墨和母亲的每一句对话，辛司政的每一句抱怨，这个世界的每一处蹊跷之处，全部罗列出来，地面上一时间被她的枪口划得乱糟糟一片片。
猛地，姜渔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眼中充满了愕然。
难道是这个？
她看着地上的图案，满脸不可置信。
一旁，辛司政仍在巴啦巴啦说个没完，他抬手一枪按时杀掉一个学生，有些不满地看向蹲在地上的姜渔。
“你倒是说句话啊，难道想跟我分道扬镳？”
“不。”
姜渔抬起头，她神色不太好地说道：“我有一个推测。”
辛司政精神一振：“是什么？”
“两次。墨墨的妈妈都提到了一件事。”姜渔指着地上的字，说：“专心学习，课外读物，报社。”
辛司政点头：“没错。”
姜渔把专心学习和报社划掉，留在“课外读物”的字样上，说：“你想到了什么？”
“小说，漫画，杂志，海报？”辛司政挠着头。
“正确。”姜渔点点头，说：“我们最开始就发现，这里的颜色，都是中性色，黑，白，灰。对么？”
“是啊。”
“我当时说这里像黑白电视，我说错了，你刚才猜到的一个，恐怕是对的。”
姜渔吞了口口水，艰难地说出自己的推测：“这里，有没有可能，是漫画的世界？”
辛司政一听，瞬间觉得脑袋宕机了：“漫画？”
“银月侠，妖人，中学生。这就是一个关于超级英雄的黑白漫画。”姜渔指向画在地上的一个个人物。
紧接着，姜渔指向自己画的图案。
那是一个大大的方框。方框中，又被许多格子分割成一个个小方框。
姜渔硬着头皮说：“每一次，墨墨遇到生死关头，就是这一页漫画的最后一格。”
辛司政看着那个大方框，只感觉荒唐：“所以呢？”
姜渔：“你知道的。漫画的最后一格，总是扣人心弦的情节。”
她说着，手上的枪口移到另一幅图案上。
两张方框，其中一个方框被画上了阴影，象征着一页纸翻页翻到一半。
姜渔说：“所以，当漫画翻到下一页时，我们这一页的世界，就会倒转。”
她移动枪口，抵在那页翻动纸张的边缘：
“而，我们这一页的边缘，是海。”
“这就是巨型海啸的由来。因为我们的世界，在翻页的那一刻，海水全部倒灌了下来！”
辛司政瞬间头皮发麻，不由自主地接受了姜渔的推测，磕磕巴巴地说：“那……那我们就更要想到一个办法，让银月侠在生死关头之前出来啊？”
“不是的。你再想想。”姜渔苦笑着说，“你看过漫画没有，或者电影，电视剧，哪怕小说都行。超级英雄，一般都会在什么时候出现？”
辛司政一经提醒，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生死关头。”
“没错。”姜渔叹了口气，“没有生死关头，我们就会一直困在原地，剧情不会向前推进。银月侠永远不会出现。”
“只有出现生死关头时，银月侠才会出现。”
“这是这个世界的必然。”
“以往出现生死关头时，海啸就会出现，我们以为世界就此终结了。其实不是这样的。”
“世界还在继续。银月侠确实存在，也确实会来。”
“只不过，银月侠在下一页。”
“若想见到银月侠，就需要翻页。一旦翻页，这一页的世界，就会发生海啸。”
“我们永远不会见到银月侠，哪怕银月侠总会如约而至。”
辛司政感觉自己的信心被姜渔的一句句话全部摧毁了。
按姜渔的话，这就是个无解的难题，是三维世界对二维世界的碾压！
他咽了口口水，说：“那我们就只能留在这里等死吗？”
“不。”
姜渔收起枪，目光坚定地看向馆门外的汹涌黑海。
“我们要去下一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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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九十九页（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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