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饿了吧?小厨房备了你爱吃的,先把衣裳穿了。”谢九霄悠悠一叹,“我这伤……不碍事,你不必挂怀。”
此言一出,颜芝心中愧疚如潮水般翻涌。她竟在梦中做那旖旎春梦,还抓伤了他,自己真是个不知检点的坏姑娘!
她暗自忖度,定要向他致歉,可这歉意究竟该如何表达,难不成要将他压于身下,还他一吻?
这般念头刚起,便如野草般肆意疯长。恰在此时,腹中传来“咕咕”之声,她脸色瞬间飞红,下意识抚上腹部,手掌触到温热柔软的贴身衣物,只觉舒适。可转瞬之间,又觉异样,身子陡然一凉,寒意顿生。低头望去,竟发现自己仅着小衣,赤条条地坐在他的榻上,还与他交谈了许久!
刹那间,颜芝如遭雷击,彻底石化。惊恐之下,她想开口叫喊,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慌乱中,她忙扯过被子,以极快的速度裹住自己,手在颤抖,身子也抖如筛糠。平日里那柔美温和、恰似秋水的双眸,此刻满是怒火与羞恼。
她的衣服没了……竟被人全部脱光!
这个衣冠禽兽的混蛋,到底对她的身子做了什么!
谢九霄目光仍旧直直盯着她,将动作尽收眼底,面上波澜不惊,好似寻常,“姑娘到底是长大了,平日里瞧着是个端庄得体的,不曾想昨夜犯了迷糊之后,竟然是那般的热情奔放,本官差点没招架住。”
颜芝的脸羞红地能滴出血来,脑袋一片空白,这不是真的,这绝对不是真的,她还在做梦吧。
“本官的一世清白,彻底被你给毁了。”谢九霄语中略带遗憾道。
颜芝正羞愤难当,忽听他这般说,猛地抬头看向他。这话不该是她来说吗?趁她毫无反抗之力,竟做出如此无耻下流之事!
怒到极点,颜芝平日的温柔贤淑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她今日非劈了他不可!
她抄起床头的瓷枕,便朝他砸去。
谢九霄眼皮一跳,身形一闪,极快地躲过。瓷枕“啪叽”一声摔得粉碎,眨眼间,又一只吊在帐中的银纹香球、一只绣鞋迎面飞来…
谢九霄身法敏捷,这些砸向他的物什通通被他避开。直至颜芝丢无可丢,只剩下身上遮羞的一床锦被。
屋内动静太大,惊动了守在门前的章会。他担心主子安危,欲闯进去一探究竟,可转念一想,又止住了脚步。主子武艺高强,屋内不过是个弱女子,想来更该担心的是那小女娘才对。
谢九一派气定神闲,瞧着她极有趣儿的脸,轻声啧了一句:“你若还想继续动手,那床薄被本官瞧着倒也趁手。”
颜芝真的很想捏死他!
倏地,门外又传来一声爽朗的女声,“谢大人,药熬好了,我端进来了啊。”
管着厨房的张妈端着药,尖着耳朵等里头人应了一声,才迈步进屋。一进屋,便见屋内一片狼藉,地上物品碎的碎、倒的倒,活像遭了打劫一般。
“这……”张妈目瞪口呆,踮着脚往里走。只见谢九霄笔直地立在一旁,神色从容,仿若被砸的不是他的屋子,半点儿也不心疼。
顺着视线往里瞧,她见颜芝蜷成一团,泫然欲泣,楚楚可怜,任谁见了都忍不住心生怜惜。
“哎呦,姑娘先别哭,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颜芝摇摇头,几颗泪珠儿顺势滚落,她本来不想哭的,尤其是对着那张讨人厌的脸,不想落了下风。不曾想一见到这位面容可亲的妈妈,瞧着她关心她的样子,一下子鼻头泛酸。
适才只知道恼怒,脑袋清醒后才晓得害怕,心中还有股凄凉的感觉,缠在了她的心尖上,蔓延至全身。
她失了身子,连遮体的衣物都没有,只有身上的薄被,小心翼翼地拢着她的自尊。如此想着,她将身上的被子又裹紧了些。
张妈瞧着她的动作,心中恍然大悟,笑着道:“嗐,姑娘误会了,难不成你以为这衣裳是谢大人帮你脱的?”
嗯?颜芝止了哭声,抬头茫然地瞧她,难道不是么?
“你这衣裳啊,是今早我老婆子亲手替你褪下的,你昨夜喝药时将药汁子全洒在裙上,那衣裳皱巴得哪里还能穿。府里也没个合适你穿的襦裙,索性先拿被子将你裹严实了,我抽空再上街去买。”
说着,张妈又看了眼已进内室换衣的谢九霄,替他解释道:“姑娘实在不该朝太守大人发火,反倒该感激他呢。你瞧瞧这汤药,多名贵啊,里头的千年人参、万年雪蛤,可都是难得的好东西。就连昨夜给姑娘诊脉的城中名医归神医,现下还被扣在府中呢。”
颜芝听后一愣,后又开始怀疑,他有那么好心?
她朝着内室心虚地偷偷瞥了眼,又看了看张妈端着的托盘上,有一小碗黑乎乎的药汁,旁边有一个布包,露出一角,那应该是套藕荷色襦裙,料子瞧着极好。
完了,她在心底暗道一声,她错怪好人了!
虽说她怎么都不敢相信,那狗官还有如此好心的一面,可是既然张妈都这么说了,人证物证都齐齐摆在了她的眼前,她不信也得信了。再低头瞧一瞧这满地的狼藉,她都干了什么!
这会子谢九霄在内室定然是不高兴的,甚至非常后悔自己救了个白眼狼。
她该怎么补偿他…
内室里,谢九霄利落解下腰带,褪了袍子,从柜中随手拿了件银灰锦袍。他不经意往下身瞄了一眼,又很快移开视线,面无表情套上锦袍。
许久后,终于听得外间传来动静。
颜芝已穿好衣服,红着耳根,垂下脑袋立在外头,一条手帕被她绞得缠成一团。满地的狼藉生生摆在她眼前,提醒她方才做了什么“白眼狼”的行为。先有她昨夜抓伤他的行为,后有怀疑他,砸了他的屋子。
却又暗自恼恨那人,方才不解释就罢,还故意引导她往荒唐的地儿想,两三下就点了她的火,因此,倒也不能怪她砸了他的屋子了……
正苦恼思索间,谢九霄大步流星走出内室,两人正好对上了视线,他眼中沉沉,暗如深渊,叫人猜不透。
颜芝吓了一跳,这人走路怎么都没声音,她还没琢磨出如何向他道歉,一时脑中空白,忽的又闪过方才那令人尴尬羞耻的一幕,她裸着身子,也不知有没有被他瞧光。
面色霎时涨得通红,颜芝极快的转过了身,背对着他,捂住自己的胸口,不至让心跳出胸脯。
“过来。”
颜芝僵直身子,不敢转过去,更不敢瞧他的脸上会是什么神色。发生了这等事,他不会觉得尴尬么。
“本官叫你过来。”谢九霄加重了语气,听在颜芝耳中,像是有一把锤子重重敲了她一下。
他生气了!
颜芝慢吞吞复又转了回来,脑袋依旧是低垂着,不敢瞧他一眼。耳朵灵敏地竖起,听着他传来的声响,心中做着应付的对策。
“七娘,若是你救了条蛇,那蛇不知感恩,反倒过来咬你一口,你自当如何?”
颜芝心道:自然是丢的越远越好,她不忍杀害生灵,将它远远的放了也就是了。蛇类本就无情,既然选择救它,就应该时时防备着。
她不是个糊涂人,一下就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他将她喻为那条蛇,得遇救命恩人却不知感恩,冷血无情。
颜芝的头又低了些,她自知理亏,于是沉默以对。只有在这时,她才庆幸自己是个哑巴,不用回他的话。
他二人曾有过婚约,可是她也不可能因为这婚约,就使他原谅她,对他的伤害一笔勾销。
“细算起来,你当初不听我辩解,便仓促退婚。本官苦等你五载有余,等来的却是你决绝退婚之意。也罢,婚姻大事,本就需寻知心之人,方能携手一生。”
谢九霄顿了顿,又道,“可本官念及往昔情谊,自与你重逢之后,亦曾数次出手相助。你非但不知回报,反倒屡屡令我失望。今日还大闹本官居所,袭击于我,将这屋内搅得一片狼藉。若非本官身手敏捷,这会儿该哭的就是本官了。”
言罢,谢九霄寻了处从容落座,神色悠然,不紧不慢地数落着她的不是。
颜芝的头低垂至不能更低,心中满是酸涩,眼眶也渐渐泛红。听着他的声声指责,她无言以对,亦不知为何,自与他重逢,总是诸事不顺,频生过错,有负于他。
适才的羞赧早已被愧疚全然取代,颜芝满心羞愧,忍不住轻轻抬眸,想瞧一瞧他的神情,却不想他也正静静地凝视着自己。
刹那间,颜芝面色绯红,又迅速低下了头。
只听上方传来一声轻叹,带着几分落寞:“屋内这些物件虽非稀世珍宝,但相伴日久,本官对它们感情颇深,难以割舍。离京之时,特意命人带在身旁,以作念想,如今……”
他话语一顿,颜芝很自觉地接道:如今皆被她摔碎了。
“罢了,本官从不愿为难弱女子。我即刻修书一封至柳家,唤你的二哥哥来接你吧。”
颜芝猛地抬头看向他,眼中满是惊讶,他竟要送自己归家。
谢九霄瞥她一眼,瞧她面上的喜色,心头忽有些烦闷,“你走吧,这几日种种,本官就委屈委屈,深埋心底,不叫你愧疚。”
如此善解人意的话也能从他口中说出,颜芝心中别扭的厉害。她真的就这样一走了之么,那她也太不是人了,她很想当一个好姑娘。
她虽非大仁大德之人,却也懂得感恩图报。若就这么离去,她定将抱憾终身,如此与忘恩负义之人何异,她虽为女子,却也想坦荡做人。
颜芝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他,她甚至连一句道谢和道歉的话都说不出来,心内本就酸涩,这么一想更添了一层雾气笼罩在心头,叫她迷茫,也叫她惶然,这些天她的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皆化为了眼中的泪水,一下就涌了出来。
颜芝翻了翻自己的衣兜,没有手帕,只好抬起袖子,胡乱的抹了把泪,可这泪好似永远都擦不完,越擦越多。
谢九霄眉目深沉,凝视她良久后,忽而叹了口气,指尖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似嗔非嗔:“哭什么,送你归家还不高兴,不是长大了么,还是如幼时那般,毫无长进,今后可是要学孟姜女哭倒长城了?”
此时的颜芝尚未来得及梳妆挽发,素净苍白着一张小脸,只有鼻头和眼眶是红肿的,一头墨发乖顺的披在身后。
她小声啜泣摇头,默默拿着袖子拭泪。起先是为自己心酸而哭,后愈加如开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她想停都停不下,连他轻声的嗔怪,她都想哭。
谢九霄的头一阵的疼,他实在不懂,女子为何就能有如此多的泪水可流?若换成他,宁可流血流汗,也绝不会流一滴泪。
这时,一道突兀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谢九——”
那人也不等屋内人的应答,径直闯入,步履不停。
颜芝正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无可自拔,忽被外头一道男声惊得吓了一跳,慌忙想躲避。她披散着头发,面色苍白似鬼,两个眼眶不用说,定然是又红又肿,这副样子要如何见人?
于是她想躲在屏风后头,还未提步,比她更快的是谢九霄伸出的手臂。
他快速揽过她的腰,颜芝呆愣间被他圈在怀里,顺势转了个身,将她完全掩住,不漏一丝。他身上的沉香气扑鼻而来,缭乱了她的呼吸。
颜芝不自觉伸手触上他的胸膛,挡住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至于让彼此都尴尬。可他的体温还是传到了她的手心里,微烫。
掌心紧贴的胸膛震如擂鼓,灼热体温透过锦袍灼烧指尖。她慌忙蜷起手指,却躲不开那声声心跳,竟与自己慌乱的脉搏渐渐重合成拍。
面庞上又染了晚霞的红晕,也不知为何,这段时日,她的脸总是发烫,莫不是得了什么病症。
视线被他挡住,耳朵也更加灵敏,她听见门外那人的脚步越来越近,直至入了外间。
“谢九,你……”
远游兴致勃勃摇着扇,晃悠悠赶来,一进来就看到谢九抱着一个人,他“嗷”了一声愣在原地。
他虽然瞧不见他抱的是个什么人,但是下摆那一截裙脚漏了出来,他是个眼尖的,一下就看出那是个女子。他说谢九霄怎的等了许久不出来,一个大老爷儿们,又不涂脂抹粉的,只换个袍子哪里需要这么久。原来是屋中藏了美娇娘,臭不要脸行苟且之事去了,无耻!
远游暗自夸赞,自己就是这样一个极有智慧的男子,一眼道破天机。
难得逮住谢九没理的时候,远游面上带笑,嘴上却极不客气地嘲讽打趣他:“虽说你们郎情妾意,但也要注意影响,这光天化日的,实在不好看,谢太守,你觉得呢?”
能看谢九霄出糗,远游乐的能立马放一串鞭炮庆祝。
颜芝听到这熟悉的嗓音,脑中立刻就浮现出那个面上一直带笑的青衣男子,原来是他。
那人好像和太守的关系很好,像太守这样的人,他都可随意打趣,想来也不是寻常的出身。
只是他说的话实在不好听,什么郎情妾意的,这男子长得倒是清隽,可惜白瞎了这张脸。颜芝想偷摸绕过谢九,瞪他一眼。
还没露出脑袋呢,腰间的手臂又紧了紧,无声的威胁,颜芝腰间一疼,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只好作罢。只是这样一来,她离他更近,微微一嘟唇,仿若就可以亲上他的胸口……
谢九听他嘲讽,也不觉生气,极其坦然道:“我也未曾料到,你有这等看人上演活春宫的癖好。”
远游、颜芝:“……”
这二人同时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前者是为他的无耻不要脸唏嘘感慨,饶是他这等见过大场面的,都不知晓该如何接他的话,最后只能憋出“无耻”二字,甩袍就走。
后者则是懵懵然,不懂他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活春宫是个什么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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