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身影如暗夜的鬼魅,几间瞬移冲入焦烟与血腥混杂的地宫。
目光扫过横七竖八的尸体,最终定格在面容灰白的女子身上,他上前紧紧抱住女子已神魂俱灭的躯体,面容悲戚,双眸充血。
待发现不远处男子半截尸体上的灭魂幡,他眼神一冷,将男子的碎尸扬灰。
突然,他眼眸微凝,冷喝:“出来。”
话落,一袭红衣的少年哆哆嗦嗦地从角落爬出,他的脸颊红肿,白颈红痕分外明显,一头青丝披散着,将他瘦弱的身躯完全包裹。他显然受了极大的惊吓,一直缩着的身子不停地抖动。
男人上下打量少年,终是认出了少年的身份——一直被魔王潜藏地宫的小少主。
少年灵力全无,并无威胁,但此人绝不能留。
就在男人抬手之际,神情恍惚的少年沙哑道:“是小妈救了我。”
男人动作一顿,沉声问道:“少主,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叔杀死了父亲,还要杀我。我说我知晓魔剑的下落,小妈见小叔要杀我,便护住了我。他们越打越激烈,最后……”少年的小脸惨白脆弱,言语间充满了混乱与哽咽。
男人将少年扶起,冷静问道:“方才少主说知晓魔剑的下落?”
少年紧握男人的手,眼泪不停地滚落:“父亲只告诉了我,可我不想做什么魔王。它就是个祸害!它害死了父亲和小妈!喻长老,求你将它带走……”
男人神色微微一动,他摸了摸少年的头,语气平和道:“如今老主人已逝,哪怕没有魔剑,您也是魔界之主。我们六长老会谨遵魔王之命,护您周全!”
少年闻言微微一愣,狠狠擦了擦眼泪,真切衷心道:“喻长老真是好人。还请喻长老助我将魔剑请出!”
男人颔首,让少年带路。
祭坛深处是一条笔直幽深的甬道,火把高高地束起,成为这广阔甬道唯一的光源。光源迷离朦胧,不停跳跃舔舐黑暗,似带有某种惑人心魄的魔力。
男人见少年远远走在前头,一路未有危险,又用神识扫过甬道深处,发现无常后终迈开步子跟上。当看清少年那害怕又惊惧的模样,他不禁暗自鄙夷。
他走得十分谨慎,毕竟魔王地宫是整个魔界的禁忌之地,只有历任魔王历练,方有资格进入。
地宫虽留有君季行与烟儿的打斗痕迹,但仍有疑惑未解。倘若烟儿是因灭魂幡而死,那君季行为何还要掏取烟儿的内丹?
他转念一想,先取得魔剑再细探也不迟。至于少年,杀了便是。
踏入甬道后,他越发谨慎,每一步都按照少年的步伐顺序走,甬道出奇安静,只有二人一前一后又意外同频的脚步声回荡。
突然一道重物的坠落声吸引了二人的注意。
一枚珠子在黑漆的地面散发幽幽的金光,照破了前路一方漆暗,也映出一旁遗落珠子的少年几分惊讶的面庞。
察觉出珠上的熟悉气息,男人猛地醒悟过来,他咬牙厉喝道:“是你掏了烟儿的金丹!”
少年瞬间褪去胆小可怜的模样,只微微一笑:“喻长老如此就破防了?小妈的金丹是我掏的,魂魄也是我灭的。”
男人往日的冷静全无,面容扭曲得狰狞可怕。
“小妈真是国色天香的美人,迷倒了小叔,也迷倒了喻长老。”
男人身体猛地一僵,神情大变:“你把话说清楚!”
少年脸上满是惊讶,他道:“我原以为喻长老心甘情愿头......利用小妈,喻长老还是亲自问问小妈为好。毕竟,我只是孩子,大人的世界再精彩,也好烦恼。”
男人怎能听不懂少年的奚落之语,他怒视着神色无辜的少年,杀气骤然弥漫周身。
“我要杀了你,将你挫骨扬灰!”
他双眸泛红,手中凝聚灵力朝少年不停挥去,更祭出本命法器,一招招凌厉的攻势袭向少年。
这招招灵力袭至少年,却仿佛被一面无形的屏障全部吸纳,不论他朝少年挥了多少灵力,少年依旧毫发无损地站在原地,静静望着他。
男人骇然失色,恍然发现自己的元婴不知何时已被千万条丝线层层围困,他因心境跌宕竟是毫无所觉!
他试着斩断元婴周身的丝线,那丝线似有意识一般,断开后又立马缠了上来,丝毫不给元婴丁点松懈之机。
少年负手而立,解释道:“这是为喻长老准备的缚婴阵。”
“缚婴阵?你究竟如何布的阵法?”男人紧皱起眉头,一路走来二人明明步伐一致,为何只是他中阵?
少年歪着头,笑了笑:“当然是边走边布。所幸喻长老不愿走在前头,给了我布阵之机。”
“长老是想问为何我没中阵吧?”少年瞧出了男人的疑惑,嘲笑道:“喻长老,我毫无修为又如何中阵呢?”
男人闻言,有些诧异少年的城府,当初就该一招杀死他!
他一边用灵力拼命解除元婴的束缚,一边怒吼:“你这奸诈小儿!你修为尚无,又能困我几时,待脱困我定让你求生不能!”
少年漫不经心地拾起一旁的金丹,面容藏入了黑暗,语气淡淡:“困你一时半刻足矣。”
“喻长老,当年在假山,你虽换了面容,但我知晓被小妈怂恿动手之人正是你。”
少年的嗓音再度响起,在空荡的甬道越发显得深幽恐怖,似归来夺命的亡魂。
“小黑,砍他丫的!” 随着一声令下,甬道内传来如蜂鸣嗡嗡的声音,声音由远及近,连周边的空气都染了浓烈的火热。
男人神色瞬间变得警惕起来,他身体紧绷,神识死死地紧锁甬道深处。
就在这时,一柄长剑裹挟幽黑浓气,径直穿过甬道,快如闪电般向他袭来!
男人的眼眸陡然瞪大,他惊恐地发现,此剑竟已成灵!这剑灵的修为更在自己之上!而且,这把剑上还带有能毁天灭地的大乘修士的威压!
他慌忙服下所有灵药,祭出自己的本命法器拼命抵抗。
甬道内忽闪着电光火花,空气更如灼热的岩浆,沸腾地爆裂开来。
噗的一声响起——男人身前的鲜血溅满墙面,霎时流淌一地。而他,倒在了血泊之中。
这毫无修为的小儿怎能使动这大乘修士的佩剑?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眸,咽下满嘴的血沫,他抬手掐诀挣扎道:“只要元婴不死......”
正给黑剑擦拭血渍的少年动作一顿,冷眼瞧向他:“小黑斩的从来都是元神,不是躯体。”
男人瞳孔猛地一缩,他连忙望向自己的元婴,发现元婴正在消亡!他眸光看向淡漠冷肃如看死人般看他的少年,心中顿时涌起无边的恐惧!
他惊恐道:“你......你对我元婴做了什么?!”
“不,不对,你不可能是君灼!”他的语调不停地颤抖。
“你……你到底是谁?!”
少年闻言,擦剑的动作蓦然一顿,他抬起那双琉璃般的红眸,望着漆黑甬道的尽头,神色不喜不悲。
“黄泉路迢迢,孤影魂不消。万年前,他们称我为衡阳仙尊,岑不寒。”
话音落下,已无人回应,只有墙上高高挂起的火烛闪烁着微弱的光。
岑不寒将黑剑擦拭得一干二净,然后轻轻拍了拍剑柄:“老伙计,万年不见,没想到你竟然在魔界,我还以为你变成了破铜烂铁呢!”
黑剑突然飞起,围着他转了几圈,然后用剑柄蹭了蹭他的胸口。
岑不寒微笑着摇了摇头:“你如今黑漆漆的,还叫什么雪霁?小黑就挺好。”
“我把你造出的,你怎能只喜欢别人给你的名字?你就叫......”他突然察觉身体涌上一股灼热,内府更如同被烈火焚烧一般炙热灼烫。
他赶忙原地打坐, “小黑,给我护法!”
黑剑在狭窄的甬道散发出浓烈的黑雾,完全笼罩住少年的身形。
原来,老魔王留给君灼的内丹正被君灼的身体吸收,然而君灼的丹府已被破坏,根本无法炼化并彻底吸收金丹修士如此雄厚的灵力。
岑不寒感觉自己的丹府仿佛要爆开一般,他必须想办法将金丹之力引至别处,否则他将会被这股力量撑爆!
这时,黑剑蓦地发出嗡嗡的剑鸣,提醒他有人正进入地宫,而且此人的修为极高,甚至高于方神魂寂灭的元婴修士!
岑不寒的额头已是汗珠滚滚,连红衣也由内打湿,身体正承受如五脏六腑被撕裂般的疼痛,连脸色也白得越发透明。
察觉来人将要破开黑雾,他咬紧牙关,运起丹府灵力涌遍全身筋脉,然而这些筋脉突然受到如此强烈的灵力冲刷,疼痛瞬间放大到了极处。
他眼前一黑,霎时失去意识。
在失去意识的那一瞬,他心想,我该不会是重生第一天就死去的十足倒霉鬼吧?
当岑不寒再睁眼,他恍然发现自己是魂体出窍,天道正斜眼瞧着他。
说来,岑不寒真是个十足的倒霉鬼。
他二十二岁修为便已达大乘之境,只差渡劫飞升,不想三十岁没迎来飞升雷劫,却迎来了玄乌洲的天陨之战。
他意外殒命,从此做鬼近万年。
起初,岑不寒多次溜进地府皆被拒之门外,地府只留一句:“轮回由天意,生魂莫再徊。”
极有修养的衡阳仙尊忍无可忍地口吐芬芳:“老子身体都成了灰,还怎么是生魂!”然而,那些面无表情的鬼差对此置之不理。
然后,他在凡间与修真界随处游荡,发现所有人都看不见他,他如旁观者,又是边缘人,于孤独寂寞中,逐渐变得麻木浑噩,不知年月。
再后来,他遇见了天道。
天道说可允诺他重生,但需他重生后达成渡魔任务,岑不寒毫不犹豫地应下。
而如今再见天道,岑不寒只想再次口吐芬芳!
天道三四岁孩童样貌,小小的身子团坐在金莲上,肉脸粉白,金光霞披。
见岑不寒面色不虞,他揣着小手,倨傲道:“吾可是在救你的命。”
岑不寒面容十分寡淡,眼眸沉沉:“君灼就是你所说的与我命定契合之人?”
天道理直气壮地冷哼一声:“没错。”
冷眼瞥见天道一副理所应当又傲慢十足的模样,岑不寒越发气恼,好想将这小屁孩按在腿上打屁屁!
说好的邪魅狂狷霸气十足主宰一方的王者之尊呢?怎么是一个孤苦无依毫无修为四处受敌的小可怜?
这他妈是明目张胆地诈骗!
岑不寒的后槽牙来回摩擦,语气满是质问与愤怒:“邪魅狂狷、霸气十足、主宰一方、王者之尊,这些统统丢了?!”
天道心虚了一瞬,赶忙清咳一声掩饰:“理想不能完全照进现实,人总要发挥主观能动性嘛。”
“受教了!不如由您亲自发挥主观能动性,我去做我的倒霉鬼吧!”岑不寒无声冷笑,不满地嘲讽。
闻言,天道神情一僵,忙伸小肉手挽留,尴尬着改口:“魔界虎狼伺机眈眈,料想渡魔困难重重,只有主观能动性是万万不能的!”
眼见岑不寒的神情舒缓,他又一顿安抚:“吾将此书赐你,以此书修炼成道事半功倍,渡魔更指日可待!”
说着,一本泛着金光的书浮现在岑不寒的手心,岑不寒看了眼书名——《种树修仙指南》?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金手指?
他想了想,脸面陡然贴近天道的肉脸,紧紧盯了天道数息。
一张足以令万千人着迷的芙蓉雪面近在咫尺,天道眼珠子乱转了一番,耳根渐渐胭红。
瞧见天道这般神情,岑不寒自认没有看出任何破绽,这与天道承诺他重生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当然,那时岑不寒自认他面容紧贴天道并冷冷怒视天道的模样,是一番十分成功且极具威慑的恐吓。
他又冷不丁地转而瞅了天道下方一眼,连忙加了句诅咒:“说谎话,烂**!”
天道虽面上镇定,小肉手却紧紧捂实了下面,脸蛋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这小天道虽性子傲慢,但每每脸红的模样还是很讨喜的。
岑不寒心里瞬时舒坦了些,他转而问道:“你说救我的命是何意?”
天道微抬下巴,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吾可不想吾自己找的渡魔人是金丹爆体这种丢人的死法。”
岑不寒神情一顿,低低道: “只是如此吗?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了呢。
万年来,岑不寒一直孤独地虚度,天道是将他拉出泥泞之人,无论天道出于何种目的,他想和天道做真心实意的朋友,吵架拌嘴的朋友。
也许……这是他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朋友。
天道闻言,神情古怪了几许,小脸更是红彤彤的,小胖手指向岑不寒,他满是激动地呵斥:“别以为吾救你的命就是喜欢你,你不过是吾指定的渡魔人!”
岑不寒:……
天道这番突如其来的炸毛将岑不寒想做好朋友的心思瞬间掐灭了。
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道:“我没说你喜欢我。”
谁料天道越发气恼:“你想都不要妄想!”
岑不寒神情一愣,顺毛道:“不想,很不妄想。”
“哼,那你现在在想什么?”小天道趾高气昂道。
“想你”还不如想我的小徒弟。
当“想你”二字脱口后,岑不寒狠拍了下自己的嘴巴,没诚想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莫名有种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错觉,他神情闪烁了几许,眸光小心翼翼看向天道。
天道总不至于如此小心眼地不让他重生了吧?
此时天道的脸蛋如猴屁股般红透,连脖子都染了红色。
他双手抱胸,镇定地支吾道:“你……你再不回去,又……又要死了!”
岑不寒默默翻了个白眼,这人嘴里果真没有半分好话,果然还是想将这小屁孩按在腿上狠狠打一顿。
天道见人又是沉默,不满地冷哼:“被人杀死可别找吾哭!”
耳边倏忽惊雷炸响,岑不寒尚未反应过来,便被天雷狠狠地劈进了君灼的身体中。
他醒来方想跳脚大骂天道,便见榻下有人被雷劈得全身焦黑,魂归黄泉。此人手中还握有一把长剑,显然是蓄意谋杀他。
他发现此处并非地宫,而是一处居室。室内陈设简单,只是梁顶被天雷劈出一个偌大的窟窿,冷风不停地灌入,吹散了一室的烟焦气。
屋外上空,厚重的雷云如同巨兽般缓缓滚动,银白色的闪电如同灵动的银蛇穿梭其间,令人头皮发麻。
岑不寒看了雷云数息,不由发笑,这道天雷已附着上了他的灵魂印记,从此唯他能调动。
这波不亏,不过这小天道果真有些口是心非过头了。
他刚将手中的种树修仙指南揣入怀内,便见有人破门而入。
为首的五十岁长者,身影高大,精神矍铄,尤其是那双绿眸,仿佛能洞察人心,炯炯有神。
他冷眼看着少年,对身后一堆人喝道:“全都退下,不许靠近扶风院半步!”
岑不寒神色十分凝重,此人修为极高,更重要的是,他在此人身上察觉到了小黑的气息。
莫非,地宫内破了小黑迷雾的,正是此人?
待人走净,长者只眼神一凝,一道灵力浑厚的隔音结界自然而成,将整个屋子牢牢包纳。
见此情形,岑不寒不禁拧眉,此人的修为已是化神!
正当他暗忖对策之际,男人身形一闪,那双绿眸瞬间放大在他的眼前,更悄无声息地盯上了他,仿佛要看穿他的灵魂。
同时,一股强大的威压骤然从男人身上释放出来。
在这股威压下,岑不寒只觉得身体如被泰山压顶,无法动弹分毫,当被男人那双绿幽的眸子盯住,他竟不受控制地回溯自己所有的过往!
这是摄魂术!
他全身冷汗直冒,若被人发现他并非真正的君灼,此人定以为是他夺舍了君灼的身体,而后将他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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