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密的雨丝交织在一处，没有雷鸣也没有电闪，就像是一个极尽温柔的人在无声地哭泣，虽说只是芝麻小雨，但更像是要穷尽此生的力气将体内的水分哭尽。
自何岑亦入了大理寺之后，京都小雨便不再停歇，缠缠绵绵足足有三日。
便是这样一种天气，姚琦梦撑着油纸伞只身来到她姚家的一处荒废院落中。曲径通幽，禅意无限，昔日豪华的院门因为长久地不维护也变得折旧破败些许。
她默不作声地推开房门，就见庭院内的杂草也被近几日的雨水浇灌得愈发健壮了。不过，当大门推开之后，迎接她的不仅仅是那些极近张扬的杂草还有的便是无尽孤寂。
这处算是她的避风港，年少时被士农工商等级压抑得喘不过气时，她便会躲在这里，留给自己一个喘息的机会。
这里承载着她年少所有的记忆，即便看起来不够华丽，甚至很普通，很破烂，但这依旧是她最珍惜的地方。
这里是除了姚语之外，再无其他人踏足的地方，可如今此地也要迎来一位对她来讲分外特殊的人了。
所有知晓她心仪玉贺忱的人都以为她是一见钟情的玉贺忱，在街边的那一处街角，雨天撑伞。可是无人知晓，她是在更早的时候芳心暗许。
她不记得那是在她几岁的时候遇见的玉贺忱，记不清是阴天还是晴天，总之是一个受挫了的黑暗日子，她躲在昏暗的房间中小声啜泣，隐隐听到外面传来的乐曲声响，她的心情似是有所抚慰，她好奇地从阁楼之上偷偷窥视外界。
就见离自家最近的一条河流，一袭浅蓝落座于一叶扁舟之上，悠扬的笛声自水面传来，清风与柳枝在乐曲中优雅曼舞。
年幼无知的她不明白心悦喜欢是什么意思，她只知道就那一刻她似乎看到了属于自己的心间明月，柔和的阳光照耀在那上好的衣料中隐约间闪着些许光晕，这一幕落在了少女的眸中仿佛天神降临人间。
她不记得是自己幻想中的光晕，还是现实真实存在，总而言之她的回忆里那人、那光却是无法磨灭。
就像是现在，她踏入到了阁楼的顶端，迎着微弱的清风，直视着水流之上的蓝衣男子。
就见玉贺忱撑着一把油纸伞，抬眸与姚琦梦对视，腰间别着的玉笛更为其增添几丝清雅俊秀。
直到两人视线交汇，玉贺忱终是忍俊不禁：“原来我那些年不知名的听众竟是姚二姑娘。”
姚琦梦没有任何言语上的回应，只是面上含笑算作默许。
其实玉贺忱何尝不是在最失意的时候遇上了姚琦梦。自幼时学武，他便比常人多了几分敏锐。
因着前世记忆的便利，他学什么东西都分外的快。
以至于他用稚童身子承载着过于成熟的思绪以及缜密的思维，并且因为穿书者一向狂妄自大，不知伪装引起了众人的猜忌和同辈的嫉妒，怪物一词便彻底冠在了他的身上。
直到那一次被绑在树上，被道士装模作样地驱邪三日三夜，他才懂得穿书不是网文，人与人之间远比他想得复杂。
之后他便将所有的情绪藏在这一片温润之下，而后转了兴趣酷爱吹笛。机缘巧合之下寻了这处清静之地，寻常情绪起伏过大时，他便会来此地发泄情绪。
也不知何时他感觉到了一个听众的存在，可他没有制止，也没有离开。或许是独处异世的孤寂，让他默许了这个人的存在。
自此长久相伴，勉强慰藉了他心中的那点寂寥。
就像是两个失意的灵魂，碰巧相遇，彼此依偎，即便不清楚对方的真实身份，对其一无所知。可彼此依旧是对方漫长黑暗中存在的萤火之光。
两个人的情感空缺，似乎在这一刻圆满了。
“这雨淅淅沥沥不停，莫不是王爷要一直待在雨下，不到房内躲躲？”姚琦梦缓缓开口，打破了那仿若来自灵魂深处的对视。
玉贺忱面上的笑容更为柔和了不少，他撑着油纸伞便借由脚下船只助力，利用轻功进入姚琦梦所在的阁楼之上。
“今日有事要商，自然不会一直待在雨下，更何况这场雨短时间不会结束。”玉贺忱将伞收回立在一旁，视线不经意扫过外界的雨丝，神情略显惆怅。“姚二姑娘也发现了吧！这场雨就是原著中所提及的那场，二姑娘怕是要提前准备囤粮了。”
【原著里有提及，这场雨足足持续数月之久，田间淹没，粮食收成大大降低，而后次年旱灾，田野之间更是颗粒无收。】
【只可惜原著年终之时因凌阳侯世子之死，礼周与凌阳地界开战无暇顾及这次粮食减产问题。待到次年天梵乘虚而入，并且伴随大旱来临。】
【前方军事无粮草，后方百姓成流民。至此礼周元气大伤，为何岑亦统一几国奠定基础。】
听到玉贺忱的心声，姚琦梦的眸子微垂，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思量。
虽说雨水连绵许久不绝，但终归只是小雨，在与其他方对战之时自是无暇顾及这场小雨。只是没想到这场雨会影响这么大。当真是天道所偏爱的宠儿，让其占据天时地利人和。
“天道宠儿可真不是虚言。”姚琦梦淡淡说着，她点了点头，将此事放在心上。“如今不过六月，我会在囤粮的基础上找人想办法增加我们的收成。”
玉贺忱点点头便跟随姚琦梦向着内室走去。
虽说外面已被杂草覆盖，连楼下都蛛网绵密，倒是阁楼之上整洁干净，似乎连一丝灰尘都不存在。
“这便是我要赠予王爷的秘密之所。别瞧着这处宅院破落，它见证了姚家几代人的兴衰。只不过明德十七年的变故过大，不得不弃它选择其他房产。自此姚家人除我与姚语之外再未踏足此地。”
“门外杂草，楼下蛛丝是为迷惑旁人之用，唯有这阁楼内部整齐干净。王爷可以好好检验一番，此地是否为可靠之处。”姚琦梦缓缓开口，她走至桌前倒了一杯清茶，茶香瞬间弥漫整个房间。
“姚二姑娘所选之地，我必然是放心的。”玉贺忱坐在姚琦梦的面前，他拿起面前的茶杯，不急于放入口中，只是静静地瞧着茶水顺着他手腕力度缓慢流动。“那日学院池畔，姚二姑娘是不是想问芳语阁有什么异常？”
“之前我派出去的人没有查到任何异常，可是我前段时间所开的绣阁倒是迎来了不一般的客人。”姚琦梦缓缓开口。“那些人穿着打扮同京都人无异，可行为举止稍显刻意，而且听着口音也不像本地的，带有几丝豪气与粗犷，更像是边境之外的番邦。”
“本来只是一群奇怪的人罢了，不应当下意识同芳语阁联系。可王爷也知我姚家手下涉猎产业颇多，种类繁杂。所以当我下意识关注了这群人后，便每日都有不同的掌柜同我汇报他们的一些情况。”
“一日两日气息相同尚可理解，可足足连续七日他们身上的香都同芳语阁点燃的香薰一般无二。虽说浅浅淡淡，但若是仔细去闻不会忽略。我也派了人去跟了他们的行踪，可是白日黑夜地跟也未见他们踏足芳语阁。”
“我知道香薰是可以进购的东西，但是除了芳语阁以外这种甜腻味道的香薰似乎不好售出。而且若当真是番邦异族，那般不拘小节的模样，似乎更不会购买香薰这类的小物件，所以我想从王爷这边了解一些内幕。”
这话一出玉贺忱的眉眼认真了不少，他忍不住微微敛眉：“可知晓他们住在哪里？”
“城东的一处农家小院，这院子有些年头了，是个普通人家。不过听街坊说这家主人常年在外务农，近几日才拖家带口回归。异样太多了，不过此地不属于任何商贾，而且还在大理寺备案过，所以我没有办法查到更深入的东西。”
姚琦梦微微叹息：京都商贾不管内心是否服气，至少面上都以姚家为尊，凡商贾涉猎之地，她便能查出些许不对。可是登记在大理寺的房产，官权之上她根本没有插手的余地。
“大理寺？”玉贺忱忍不住喃喃。“说到大理寺，我这倒是有件稀奇事。”
姚琦梦听闻此语不禁疑惑地对上了玉贺忱的眸子。
玉贺忱轻笑着再度开口：“我偷偷去大理寺瞧过何岑亦，发现他入了牢狱后的不同。他的牢房不像其他犯人那般脏乱有气味，而且草垫下的石床明显比其他犯人高了不少，便是藏有床褥也未为不可。”
这话一出，姚琦梦眼里顿时闪过一丝异色。
先是异国皇子何岑亦于百花节之上同她对视，之后芳语阁妄图谋害世子，而后何岑亦出现在学堂之上牵扯出其背后主谋，再到番邦异族携带芳语阁的气味，最后便是番邦异族所处之地曾于大理寺备案，而异国皇子又在大理寺有优待。
很明显秋鸣国的势力如同蛛网般绵密繁杂地渗透到了礼周的各个地方，事情比他们想象得更严重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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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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