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肆意,落花捶地,乌云遮顶带来的不单单是无尽的潮湿与黏腻,还有那极为压抑的氛围。
酒楼之上的厢房此刻落座的都是一些常年田间务农的人,他们瞧着面前格外精致的餐食,面上没有丝毫的贪婪,只有无尽的惶恐。
似乎终是按捺不住这沉寂的氛围,一老朽与众人对视之后,起身,向着屏风迈了一步,拱手作揖试探道:“还不曾知晓二位姑娘是何许人也?缘何故要见我们几人?”
古朴的屏风附着山水之景的画像,屏扇朦朦胧胧地露出两个女子端坐高位的身影。
“我们二人你们不必知晓,你只要知道京都商贾姚家和李家最近有些囤粮的动作就好。”李婉然故作高深地说着,她将茶水端至鼻翼,轻轻地闻了闻便略带嫌恶地放在一旁。
姚琦梦见此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因着五月二十四日何岑亦的冲撞,学院也知她受了委屈。或许是为了抚慰她的创伤,又或许是知晓清陶在其中扮演怎样的角色,可却还要力保清陶,所以连着商量六日才出了结果,允她半月休沐时间作为补偿。
她原也不想细究清陶如何,毕竟对方还是陛下手中极为趁手的利器,她也不好触其霉头,是以她将种种不满藏于心间,蛰伏起来只为等到和亲之日再落井下石。
而且近段时间囤粮一事属实要耗费些时日,这半月休沐正巧为她行了方便。
玉贺忱拢共交代她两件事,其一诗集刊印,此事其实不难,这本月里她有十一日耗费在此,用银钱在书局打点一番,再后借由她姚家旗下的书坊刊印,现今已经步入进程。
唯有这囤粮耗费人力物资,若是仅有她姚家一家囤粮,大多商贾都会持以观望态度。
是以她邀李家下水,两方呈争抢态度。就算还不曾看出门路,其他商贾也会跟风囤粮。
到时辅以司市与市令稳定行情,保证百姓粮草供应正常,并可大肆囤粮之后,次年旱灾便有法可解。
当然姚二姑娘也预判出有些商贾会利益至上,绝不会配合放粮,说不准还会大发国难财。届时当今圣上便会插手,她根本无须忧心,她要做的只是确保粮草都有。
“姚李二家?他们不是一贯不对付吗?怎么还会一同……”剩下的话就算不说出口,在场众人也能明白这老朽话中的含义。
这一番质疑不单单是字面含义,还有的便是对姚琦梦与李婉然身份的不信任。
李婉然听闻此语,眉眼之中闪过些许不耐,正欲开口,一股温热陡然覆盖在她的手腕之上,柔嫩温软的感觉令她不解地看向姚琦梦。
“姚李两家恩怨同我姐妹二人何干,我们虽说各为其主,但究竟要如何落实雇主可是不会管的,他们只在意结果。”姚琦梦缓缓开口,她隔着那屏风,恍然间好似对上了那老朽浑浊年迈的眸子。
“拿人钱财与人办事,我们总归是中间人,当然是要以最省时省力的方式去做。”她缓慢开口解释,并从腰间的荷包处拿出十两银钱交到仆从手上,仆从立即领命将银钱拿到餐桌之上。
“钱老,晚辈知晓您是这方圆百里最为德高望重的长辈。您的光辉事迹晚辈更是有所耳闻,从年轻时就培育稻、黍、稷、麦、豆,至今已有三十年之久。凡经您手的种子,产量都比普通的多了两倍。”
声音幽幽地传至众人耳里,明明温温柔柔,偏偏透着一股子冷意,好似窗子不小心打开,使得冷风裹挟丝丝细雨扎进他们的肌肤。
其实粮食尚未收成,就可提前预订买主,是值得欣喜的事情,只可惜他们是被莫名其妙地请在这一处酒楼之中。
一时间房间之中寂静异常,在座各位纷纷对视,最终却是不知如何是好地看向了钱老。
钱老叹息一声,就要再度开口之时,姚琦梦却抢了他的话头。
“钱老,您先坐,您是长辈,您站着晚辈坐着,这事于情于理都不太合适。”姚琦梦轻声开口,语气之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钱老本欲开口吐出的话,也在这一刻吞了下去。他别无他法,只能顺着姚琦梦的话坐回他之前的位置。
椅子拉开,凳腿与厚实的毛毯产生厚重的声响传入众人耳朵。
姚琦梦这才继续道:“这雨下了有几日了,在座各位前辈都是田间务农大能,应是发现出不对之处了吧!”
“我有了解,如今不过六月,还有些晚熟的种子可以再种。所以为了避免天灾到来,粮食短缺,还希望大家能在囤粮的基础上,再开荒种粮,尽可能多地储备食材。若是有人手不够的情况,你们大可跟我提,凡是我能做到的,必然会满足你们。”
“呵,危言耸听!区区小雨顶多导致今年收成不好,若是以此来定论灾情,姑娘恐怕有些杞人忧天。”许是不满来自姚琦梦处的压迫,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不满开口道。
姚琦梦听着那格外自大的话语,又联想到原著中提及的旱灾,沉声道:“的确这场雨水顶多导致收成不好,可若是雨水下得过多,以至于明年无水可下,旱灾来临,施前辈又当如何自处。”
施前辈完全没想到姚琦梦会这么直白地反驳他的话,他不禁略带怒气:“二位姑娘,田间务农是关乎民生的大事,可不是闺阁姑娘作乐的消遣。”
“两位姑娘连个身份背景都不敢透露,随随便便就冠上姚李二家的名号,真当我们几人是好糊弄的吗?瞧着两位姑娘的身份,平平常常就能甩出的十两纹银,应当也是个小有名气的富商之女,岂是不知士农工商,商者不可插手田间务农。”
这话一出,姚琦梦这处还没什么反应,反而是李婉然眼神一凛,她因嫌弃酒楼供应的茶水,特地唤仆人去新购了一杯紫苏饮,可如今这饮子则被重重地放置桌案之上。
“施前辈当真好生威风,也是如今最为趁手的农具都出自施前辈之手,若是我的话想必会比前辈更威风。”
“只是可惜,城东三里之外有良田三亩,据说是施前辈祖上的田产,最近似乎要被拍卖了呢?”李婉然缓缓开口,明明是威胁的话,可偏偏那疑惑好似发自内心。
果真,这话一出,施前辈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直,随后就缓缓弯了下去,好似再无之前那般傲骨。
施家田产外流是因为他不争气的儿子染上了赌瘾。原本好面子的他还想着苦苦强撑,多接了好多赚钱的事项,可终是敌不过儿子输得多,无奈之下只能忍痛典当,想着有朝一日能够赎回。
瞧着房间之中的局势,姚琦梦忍不住对着李婉然投去赞许的目光:这功课倒是做得颇足。
当李婉然的目光同姚琦梦交汇之时,她忍不住傲娇地扬起下颚,就像是在回复:那当然。随后她便重新将视线落到屏风之前。
“其实我们也没什么恶意,只是想请各位前辈来吃吃饭,喝喝茶。你们总说我们没有亮明身份的东西,我们是什么小喽啰,哪里值得人家给我们身份腰牌,我们唯一能亮明身份的就是这授予囤粮权利的文牒罢了。”
李婉然这话一落,她同姚琦梦身侧的仆从立刻将怀中的文书打开摆在众人眼前。
那几人沉默不语,他们面面相觑,眼里的防备逐渐消退。原本他们忌讳的便是身份问题,如今身份已经解决,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姚琦梦见此才又开口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最近总有大批流民骚扰边境,番邦在外蠢蠢欲动。没有人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但早做准备总无害处。”
良久,钱老瞧着众人看他的眼神,最终缓缓开口:“姑娘说得没错,是我们几个老家伙太过自大了。”
这话说到了姚琦梦的心里,她终于面露笑意,挥了挥手。她身侧的仆从立刻将早早准备好的一盘银两端到了众人面前。
即便是再怎么视金钱如粪土的大儒,在托盘上的红布掀开之后,面上的神情也变得柔和不少,银锭的光晕闪在他们眼中之时,照亮了其中的喜悦。
毕竟这是他们问清楚之后应得的银钱,不是损害他人,损害本朝得来的利益,而是通过他们的双手、辛劳与汗水回报的成果。
“囤粮、开荒、种粮、扩产。几位前辈应当无异议了吧!若无异议,这便是定金,尾款等年尾收成之时我们再行结算。”姚琦梦将屏风后所有人的举动尽收眼底,眼底的情绪终是缓和了不少。
“好。”
那几人终是没有之前排挤的情绪,神情放松异口同声。连带着入门之后一直未曾动过的碗筷,此刻也发出了摩擦声响。精致的小菜没有浪费,全都进了几人的腹中。
天色渐晚,晚霞即将退去,姚琦梦在与李婉然分别之际,忍不住轻声唤停李婉然离去的背影。
“李三姑娘,囤粮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都不考虑一下就答应。”
“我说过的,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支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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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囤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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