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许久未断的雨水，在此刻初歇，仿若给世间万物一个得以喘息的机会。
久违的阳光洒落大地，照在地面坑洼的水渍上，竟让人觉得恍若隔世。
夕阳西斜，将远去车马的背影越拉越长，直至影子完全成为一道直线，车辆也消失不见。
姚琦梦瞧着那个方向，唇角翘起了温暖的弧度，那是来自友谊深厚的底气。
“听说昨日，那位叫柳言轻的江湖人逃了。”
姚语点了点头，可是下一瞬又摇了摇头：“好似是正大光明地走出来的，李三姑娘并未阻拦。”
“呵！到底是心软了。”听闻此语，姚琦梦眉眼微敛：“派人请一下这位柳公子，好吃好喝先供着，等到婉然主动找他时，再将其送上。”
“江湖人舞刀弄枪都是些亡命徒，避免误会，就说姚家二姑娘请他小聚一番，来与不来不强求。”
“可是……”
“无妨，照做即可。”姚琦梦淡淡地说着，随后便携姚语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外界对于她和李婉然死对头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柳言轻绝对有所耳闻。至于李婉然是否会告诉柳言轻她们之间真实的情谊，姚琦梦有足够的自信是不会。
故当她主动邀约柳言轻，若是柳言轻心中有李婉然，那柳言轻势必会认为她这个对手会想抢走李婉然的一切，又或许利用柳言轻来给李婉然设下陷阱。
是以为了帮助李婉然，柳言轻一定会跟她派去的人走的。可若是不在意柳言轻便会忽视她的邀请，彻底远离这里的是非。
如今赌的只有一点，那就是柳言轻是否真的在意李婉然。在意她便撮合，不在意她会另外选个好人，帮助李婉然脱离情爱的苦海。
*
自六月十日之后，这两月京都掀起囤粮浪潮，其中以姚李二家为主，其他商贾为辅。
虽说才正值夏季，但农作物早熟，便有不少粮食陆续进库，囤粮一事也算是进展顺利。
只不过姚李二家的未雨绸缪，终是引来了那几个番邦人的注视。
“听说，此处收粮。”男人粗犷的声音在店铺内响起，引得掌柜与周边学徒纷纷侧目。
只见为首男子身形魁梧，虽说一副农家人打扮，但总觉得比庄稼汉宽广一些。而其余跟随的人，眉眼之中藏匿着难掩的凌厉。
本就内心升起一丝不对的姚安，直到对上为首男子的眸子时，心中一惊：这是二姑娘吩咐关注的那几个人。
思及至此他连忙起身，稍稍摆了摆手，其余学徒立即领悟，不用言明就有一学徒趁着无人注意之时，直奔二楼而去找寻姚琦梦。
至于姚安则是眉眼含笑：“我是此处掌柜，不知几位客官有何贵干，莫不是要卖粮？”
“嗯！”几乎是从鼻孔中轻哼出来的声音，虽然极近隐藏，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显露出些许轻蔑。
这几个被特别关注的人，毫无遮掩地打量着房内的装潢布局，好似想从这里窥探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姚安见此也不恼，只是立刻从柜台口走出，直接迎上几人：“既如此，几位佃户请随我移至二楼厢房。”
那几人相互对视一眼，最终跟随姚安的步伐上了二楼。
*
二楼账房，姚琦梦端坐桌案之前，面前摆放的都是近日里未曾查看过的账目。
除了仔细核对账目之外，她还将近日收拢的粮食储备仔细计算一番。
由户部年初时统计并官方公布出的人口，礼周现有近乎3710万人，而粮食包含京都皇仓及各州县囤粮储备，再算上京都商贾的囤粮依照往年的粮食存储来看，撑过旱灾是可行的。
只不过若是与他国产生摩擦，就行军备战而言，粮草、物资消耗恐难以计量。
思及至此，姚琦梦面露难色。凌阳世子如今已经被他们保护在内，即便还有宵小之辈觊觎世子性命，也不足为惧。倒是天梵同秋鸣的里应外合着实有些棘手。
原著之中是礼周被凌阳重伤之后，由天梵打头阵后再与秋鸣交手。若是礼周与凌阳此战役未起，天梵应当不会主动出击。番邦异族最是注意眼前利益，往往见好就收。
原著是攻城一半，发现不对转为强行求娶公主，那么这一次礼周元气不曾伤过，唯有天灾旱灾一事，天梵还会主动挑衅吗？是退避之后直接尚公主，还是继续原著老路。
“二姑娘。”
突然，房门敲响，姚琦梦抬眸严肃道：“进。”
就见那被姚安招手而上的学徒小心谨慎地打开房门，而后悄悄探头向外看了眼左右才关紧房门：“二姑娘，您让盯着的那几位今日来我们粮铺贩粮了。”
“贩粮？他们也有粮？”这话一出，姚琦梦属实有几分惊讶，她知番邦向来以牛羊游牧为主，没想到农耕种植也涉猎些许，为了伪装当真下了不少血本。
“按市价收购，所有一切都同其他人一样，不要优待也不要苛待，平常心对待就好。但有一点，从他们手中收购的粮食单独放在一处，邀请专门医师验查是否有无旁的东西添加进去。”
听闻此话，那学徒立即领命而去。
当房门关紧的那刻，清风自窗外传来，吹起了桌案的账本，带动了姚琦梦的发丝以及面前的纸张。
她抬眸瞧了过去，发现紧紧关闭的窗子不知何时打开，就见鸢尾蓝与莹白相互映衬的锦缎斜斜地搭在窗棂之上。她亲手所绣的金丝翠竹荷包悬挂于腰际，如同丹青所晕染的衣裳之上却是一双充满笑意的眸子。
“番邦异族饶是再怎样直爽，也不应愚蠢至此，明知要隐藏身份，还要投毒于姚府。”玉贺忱缓慢开口，随即一个翻身便从窗棂落进室内。
【许久未见，姚二姑娘好似……了。”】
那一瞬间姚琦梦才恍然惊觉，他们好似有两月不曾这般说话了。
这两月她为囤粮、刊印诗集一事所奔走，玉贺忱观察芳语阁异样及大理寺内的何岑亦，学堂之上也因避嫌躲避对方，如今细思才察觉他们竟然这么久没有面对面地坐在一处了。
不过片刻，姚琦梦就收拢思绪：“虽说下毒是为最下乘的选择，但若是他们不觉得我们察觉出他们的不对，冒险一试也不无可能，总之提防不会错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桌案处的书籍反扣在桌上，而后同玉贺忱一并坐入会客的桌椅那处。
玉贺忱也不客套，直接拿起桌上倒好的清茶轻抿一口，随后直奔主题：“我已探测出，芳语阁背后之人同天梵合谋，准备伺机给予凌阳侯世子致命一击。”
“只不过苦于世子府上日益增加的防护，无从下手。所以我同世子相商，打算给他们这个机会。”
“你们是想以世子为饵。”姚琦梦惊疑不定。“如今玉将军大部分兵将尚在边关，也不知他们潜伏多少人，若是世子就此陨落，岂不是步了原书后路。”
她眉心微敛，眸子之上不可避免沾染了些许担忧。
“世子说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玉贺忱轻笑着。“更何况怎么就不知他们潜伏多少人了？”
【怎么之前没发现姚二姑娘这么好……*&*】
此话一落，嘈杂的脚步声已经传至二楼，姚安在前方领路，那几位番邦则在身后跟随，直至进了同账房临近的一间房，那些脚步声才得以停歇，以至于姚琦梦无法细想玉贺忱的心声。
“不知几位佃户是卖的什么品种的粮，稻，黍，稷，麦又或是其他菜类，我们粮铺都有相对应的价格。”
姚安的声音隐隐从那间房屋传来，姚琦梦与玉贺忱对视一眼，随后姚琦梦便将悬在墙壁上的画轴轻轻挂至一侧，露出了墙面上的小洞。
这墙洞藏匿在姚安房间放置藏品的柜台之后，寻常人都不会发现这里的不对。
也是此时，玉贺忱压低的声音从姚琦梦的耳畔轻轻传来：“为了掩人耳目，他们一共便来了六人。”
“为首之人名唤领赞伊布·喀什，在礼周的化名为尹布，是天梵现今王领查松·克塔的亲弟弟，也是部落副首领。两移双全斧使得格外漂亮。”
“而其中唯一的一名女子名唤丽可雅·妲，礼周化名为尹妲，是天梵的十二盟主之一的宛妲盟主，也是盟主里面唯一的女子，一条走蛇鞭使得出神入化。”
“至于其余四人，听闻是他们来之前特地在部落中挑选出来的勇士，又或者可称之为死士。”
酥麻的痒意顺着姚琦梦的耳尖传至她的内心，她的心跳不自觉有些加快，她下意识地垂下眸子，掩盖住自己内心的慌乱。可思绪还是顺着玉贺忱的话而走：“也就是说，这四人一旦开始击杀世子便要至死方休。”
玉贺忱轻轻颔首，二人相视一眼便不再出声。
不过姚安所在的房间也没有可用的消息传出，直到他们确定好价格，以及买卖交易的方式后，几人便直接离开。
姚琦梦才将画轴放了回去，坐在茶桌之前：“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请君入瓮？”
“寒月初九，凉秋灯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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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 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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