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琦梦原以为是其他别样的糕点，却不料这次手绢掀开，一枚烟紫玉步摇映入她的眼帘。
烟紫玉紫色颇浓，过渡均匀，颜色统一，一看便是上乘材料所制。
她忍不住将步摇拿起，就见顶端雕有鸢尾花的模样，花瓣含在枝干上欲开未开，而垂下的流苏就像是片片从蓝楹树上落下的花瓣，短的密集，长的则扮作流苏模样。
论技术造诣比她之前所丢的鸾锦步摇要好，模样也好得多，更重要的是颇具心意。她抚着步摇身，便发现步摇上刻有湘品居几个字样。
“这是湘品居定制，举世无双，姑娘不用担心带上之后与别人撞首饰。之前姑娘那枚鸾锦步摇落入污秽之人手里，我想姑娘定是不喜，所以特意定制这枚鸢楹步摇，想着给姑娘除除晦气。”玉贺忱温和笑道。
“其实这鸢楹步摇也有姑娘那日所赠诗词的启发。漫天花雨香盈袖，池畔水韵送春流。我想那日之景不单单是我印象深刻，姑娘应当也是牢记心间。”
一时间，姚琦梦的心中泛起点点涟漪，莫名的暖意包裹其间，控制不住地升起几丝喜悦。
她拿着步摇，低下头反复观看，她睫毛微颤，却不想让玉贺忱发现她半点异样。
她是京都首富之女，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姑娘，才不会因为一点礼物便欢喜得不成样子。可这礼物太过用心，用心到她根本无法将情绪彻底藏匿。
那日之景她何止牢记心间，她更是深深烙印脑海。她以为那个地方单单对她那般独特，却不承想原来玉贺忱也那般在意。
这鸢楹步摇融汇那日之景，融汇她诗词之意，更是融入了她藏匿心间的情谊。
不知为何，玉贺忱之前的那句“因为是姚二姑娘，所以怎么可能不上心？”居然在此刻更为清晰地出现在了她的脑海，明明是分外寻常的字所组，此刻竟然变得有些滚烫。
她父曾提及过，若是姚家女子择婿，当看此人两点，其一是否用心，其二是否舍财。有财却不用心，只怕将来妾室多多，心中多忧愁；可若不舍财只是用心，却又怕届时计较颇多，口舌之争频繁，甚至于贫贱夫妻百事哀；若是既不用心，又不舍财，那当真半点优点都无。
她随父亲经商多年，看多了世间夫妻百态，所遇见的争吵，无非这几类。所以遇到玉贺忱这样的人，她会控制不住就此沦陷。
从鸢楹步摇一物便可看出，玉贺忱舍财且有心。
想到此处，那双秋水明眸瞬间盛满盈盈笑意，她忍不住在玉贺忱身前站定，她双手拿着步摇，那双眼眸十分认真地对上了玉贺忱的眸子：“王爷送的礼物，我很喜欢。”
她一字一句说得极为清晰，我很喜欢四字更是刻意加重音量，好似是不敢表露出的心意，只能借说对步摇的喜欢，来与玉贺忱告白一般。
玉贺忱眼眸微怔，随即眼底的笑意如潮水般上涌，送人礼物时的忐忑此刻也完全化解开来，他唇角缓缓扬起，沐如春风。
雨势愈发的大了，垂落地面竟恍若大雾落于人间，重重迷雾让人看不清眼前的光景。可是身处账房的姚琦梦却感觉她的内心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
京都烟雨丝毫不减，阴雨密布之下，感觉此地万物都要发霉。所有人都昏沉沉的，好似脑海深处结了细密的蛛丝，让人们雾蒙蒙地摸不着头脑。最终京都以皇家学院为首的各书院都纷纷开始长期休沐。
皇宫外的护城河水势渐长，为了避免殃及百姓，特地派了重兵看守。
寻常权贵人家的亭台水榭，平日里是美景观赏之地，如今也成了祸患源泉。小部分人家的庭内湖已经水涨溢出，连忙召集人手修复，疏通水流。
姚家最近也面临这一难题，于是雨天建起大棚，临时对外征集长工。
今日姚琦梦才从外面铺子上的账房回来，就看见自家门前排了长长的队伍，粗布短衫一看便是一群长工，佝偻脊背，似乎已被生活压弯了脊梁。
本来姚琦梦并不在意，可偏偏这中夹杂一身姿挺拔之人，衣着虽说也是粗布短衫一类的，但布匹瞧着多少柔软些许，隐约间看着那材质仿佛比其他的要好一些。
原本姚琦梦不会在意这些下等布料所制衣衫的区别，可最近开了绣坊，她也懂了些许皮毛。虽然不是太过深入知晓，但也能隐约感知其中不同。
见此情形，她停了步伐站在那位男子身前：“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子不曾想过姚琦梦会主动同他说话，一时受宠若惊，后退许多步，才弯腰行礼：“小的方青，见过姚二姑娘。”
方青鞠躬作揖，将脸庞藏匿衣袖之间，一副唯唯诺诺的感觉。
明明一切都挑不出错，明明那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同其他人无异，可姚琦梦偏偏觉得哪里不同。就像不是发自内心，而是一举一动都在模仿。可怪异是她主观臆测，就算是模仿那也是极为相像的。
“方青。”姚琦梦忍不住喃喃，不过片刻她又开口道。“那你最擅长什么？”
“回姚二姑娘的话，堤坝修葺，疏通水流。”方青的声音难掩颤意，似乎初见这般大富大贵之人，不敢与之对视，与之正常交流谈话一般。
姚琦梦全然不管方青的反应，只是在方青说完那句话的时候，眼眸陡然犀利不少。姚家内宅如今祸患便是起源于堤坝冲垮，水满肆意，方青所擅长的就是姚家最需要的。
思及至此姚琦梦只是毫无情绪地勾起唇角：“管家，这个叫方青的直接收了。”
吩咐完之后，她便再也没看方青一眼，直接回到府上。
府内亭台水榭建造在地势最为低洼处，是整个姚宅最偏僻的一处地方，所幸大雨冲堤还不曾带来过大的灾难。
只不过今日瞧到方青，在联想到三日前玉贺忱的那一番提醒，她忍不住回头看向姚语：“那个叫何岑亦的是不是已经出狱了？”
“今日午时就被放出了。”姚语沉吟片刻立即回答。
姚琦梦听闻此语，忍不住在长廊处回首，透过房门之外的层层人群，视线落在了管家身后的方青身上。
今日释放，姚宅水榭便损毁，征收长工之时恰巧碰上一个最为合适的长工人选，一切不都太巧合了吗？
姚琦梦心中思绪翻涌，忍不住俯身姚语耳畔，轻声开口：“你且去查查，这堤坝究竟是人为损毁，还是雨水冲垮？”
姚语立即了然，她抬眸看了一眼姚琦梦，随后立即转身从另一扇侧门去往姚府内宅的亭台水榭。
瞧着姚语的背影，姚琦梦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如今雨势不减反增，饱和的大地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只待雨水再多一些，就会原封不动地反哺给世间。
如今江南一带已有洪涝之灾就是最好的佐证。原著中明明说这次雨水顶多导致粮食减产，怎么会变得如此严重？
不对。姚琦梦眼神一凛，她眸中神情骤然变化。原著完全是以何岑亦的视角所展开，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如何顾得上天下苍生，是以在他没有遭遇灾难之前，那一切他都不会放在眼里。
其实细细想来，原著中一笔而带的雨水数月，就结合实际来讲怎么可能不会发生洪涝灾害。
所以这也就说得通了，明明只是大旱一年，朝堂及各州县还都有储备粮食的习惯，怎么可能连一年的旱灾都撑不过，就让百姓陷入那般困苦的状态。
便是因为前一年的水灾造就的可不只是粮食减产，更是颗粒无收，是以朝堂之上发放赈灾粮，度过了这次危机，而后旱灾之时已经没有过多的储备，导致悲剧诞生。
现下朝堂之上奏折源源不断，当今天子已经许久不曾好眠，于是在一个月前特地派出监察御史柳明桓赈灾救民，无论如何今年都能平安度过，唯一要忧心的便是明年旱灾。
姚琦梦眉眼微敛，她发觉原著中很多事情可信但不能尽信。且不说现在有些事情已经变化，就单是雨季这事就可看出，为了塑造何岑亦的绝对优势，原著中故意敛去了礼周所有的高光。
也对，一本以何岑亦为主的书，怎么可能不会失之偏颇呢！
不过朝堂之上她无法插手过多，能保证的只是后方补给供应。既然已知皇帝现在分心乏术，故而若是想有什么大的举动，就要趁着当今天子无暇顾及京都之际。
想到此姚琦梦的唇终是沾染了有温度的笑意。既然如此，那何岑亦已经招了她，她便可以放开手脚地报复回去了。
等等。姚琦梦的神情一顿，当监察御史柳明恒的名字出现在她脑海时，李婉然喜欢的江湖人柳言轻不可避免地被她想起。
柳明恒、柳言轻，怎么会这般巧合，听说监察御史家里的确有个独生子名叫柳煜，那和这位柳言轻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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