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似乎到了夜半才慢慢减少,蛙鸣迭起。银盘高悬,虽有云雾遮挡,但月光还是伴着凉意送入各家门户。
或许是雨珠相击,打碎在地面的声音过大,池畔的青蛙鸣叫得过于嚣张,以至于房间中的烛台全都亮起恍若白昼,将所有妄图洒进房间的月光阻拦在外。
“二姑娘所猜不错,湖边堤坝裂痕过于整齐,不似雨水冲击之下自然裂开,倒像是被人一刀劈开的。”
白日里姚语将亭台水榭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番,当确定好缘由便立刻告知姚琦梦。
姚琦梦沉吟片刻,忍不住开口:“那,那位叫方……”
“叩叩叩”
房门突然被敲响,姚琦梦立刻止住话头,两人一同看向房门之外。
“姚二姑娘,不知道您睡了吗?”方青的声音小心翼翼地传来。
姚琦梦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她抬眼看了下姚语,后者立刻点头打开了房门:“门外的护卫都是死的吗?什么不明不白的人都放进来?”
方青显然没想到会遭遇这么一番责难,当即愣了一瞬,还不等回答就已经被身后赶来请罪的护卫撞到一旁。
“姚语姑娘您听我解释,这小子今日在府门前被二姑娘当众问名姓,而且还让管家直接录用,我就想着许是同二姑娘是旧相识。而且他还说买了些糕点要送给二姑娘作为今日的谢礼,我就以为二姑娘是要见他的。”那侍卫连连说了不少话,可字字句句都是内心揣测。
“想着,就一定对吗?”姚语压迫感十足地看着那护卫,视线更是极具威慑地扫过护卫身后的方青。
“我只是给二姑娘买谢礼而已,有什么不对吗?”方青终是受不住眼前的氛围,或许又是有什么急切的事情,伴随着嘈杂的雨珠落地的声音,他的语气都不似之前那般唯唯诺诺。
这话一出,姚语没再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方青,雨珠打落在房檐上的声音越发清晰起来。
气氛开始焦灼,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偶尔传来的声声蛙鸣似乎也被这里紧张的气氛而逼退,声音最终越来越小。
“姚语,既然是谢礼便收下吧!”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姚琦梦慵懒的声音才从房间内传出。
“是。”姚语毕恭毕敬地回着,随后才转向方青,眼眸之中尽是不耐。“谢礼是吧!方公子给我吧!”
姚语手掌一摊,完全将方青堵在门外,根本不给方青一点可以入门的机会。
方青别无他法,只好愤愤地将手上的糕点递给姚语。
姚语接过糕点,正要将那包装的盒子向前送去,送入雨中之时,就见方青还站在原地。
“还不走?要我亲自送你?”
方青不服气地看了眼房间之内,看到房内洒落在地的影子悠闲品茗之时,最终满腔不忿化作虚无,随即转身离开。
“那我呢!姚语姑娘,我最近也是被这雨下得脑子都犯浑了……”
然而还未等他话音落完,姚语直接打断:“本月月钱扣二百文,下不为例。”
“姚语姐姐,姐姐!”侍卫还想说些什么逃了此次惩罚,却见姚语将糕点送往雨中,一时注意力也全都转移到这上面了。“姚语姑娘,这是做……”
这话还未出,直接被姚语一记冷眼逼回口中。
“不该问的莫问,知道太多小心……”说着姚语做了个抹脖的动作,眼见侍卫被连连吓退好几步后才转身离开。
她将房门关好后,便将那盒湿漉漉的糕点送至姚琦梦的面前:“二姑娘,这糕点我经由外面的雨水洗涤、浸湿,若是当真有什么药物附着在上此刻也都洗干净了,不知二姑娘还要作何处理?”
姚琦梦轻轻地看了眼姚语放在茶桌上的糕点,虽然已经被雨水浸湿,廉价的包装都有些许糜烂,可精致小巧的模样一看便出自汨糕坊。
姚琦梦见此忍不住拿起身侧挑灯用的银签,小心翼翼地将那包装扒开,刺入糕点内部。
她仔仔细细瞧了许久,眼看着银签没有丝毫变色的迹象,便略有些好奇地瞧了瞧里面的糕点模样,有几分眼熟,好似是近些日子玉贺忱带给她的糕点模样,但细究之下还是有些许的区别。
汨糕坊之所以能成为京都最出名卖糕点的地方,就是因为他的买主上至权贵,下至黎民百姓,糕点按照价钱分成了三六九等。
只不过为了满足少部分人的虚荣心,自然也会做一些权贵糕点的仿制品卖给平民,可谓正品仿制皆在一家出售。
想到此她嗤笑一声:“东施效颦。”说着她用银签特地挑了些许糕点碎屑,伪装成食用过后留下的食物碎渣模样。
做完这一切后,姚琦梦才抬眸看向姚语。“将它收好,且待明日我因误食糕点而致风疹时,送于帮我看病的大夫瞧瞧。记得吩咐下面的人盯紧点,我倒想看看这方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姚语领命,立刻拿出一块绢布将那糕点认认真真包裹完整,收至一只方盒中藏好。
姚琦梦坐在原位,令姚语将房内的烛火熄灭之后,她头上的鸢樱步摇不再折射烛火的光芒,而她的手则是下意识地抚上了脖颈处打磨好的月亮石。
*
子夜时分,京都宵禁。
雨水在此时彻底停歇,乌云消散之后的月光重新笼罩大地。月华洒落庭院,如积水空明,华丽柔美,似乎可以亲近。
黑色身影在此刻推开了姚琦梦的房门,几乎是在他踏门而入的那刻,床上那抹倩影仿若睡眼惺忪地坐起身子,面对黑影。
明明面前的姚琦梦是睁大眼眸,可是眸子里没有丝毫情绪,空洞不已,仿佛是被抽出了灵魂的人偶。
黑影先是紧张一瞬,眼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姚琦梦是否还有什么动作。
良久,黑影似乎确定了姚琦梦或许并未清醒,才将视线转移至未睡前姚琦梦所在之处。此刻茶水已凉,茶香不再。
黑影不禁朝着那处走去,借着月光隐约看到些许糕点碎渣残留其间,这时黑影才松了口气。
“让姚二姑娘久等了。”那黑影毕恭毕敬地行礼,言谈举止颇为恭敬,可是却丝毫不在意姚琦梦的反应。
黑影装模作样地说完便从袖口处掏出一炷香,他将这炷香替换掉了姚琦梦房中所燃的安神香。
几乎是黑影掏出那香之时,也不知是月影摇晃,还是床幔被清风所带的影子晃动,导致阴影映在了姚琦梦的脸颊,隐约间竟像是姚琦梦在微微蹙眉。
黑影无暇顾及这边,只是自顾自将香点燃后才又转身看向姚琦梦。
“我乃敏雅国术士,会观星宿、参天象更兼济常人命理,所谓婚丧嫁娶我也测过不少。唯有姚二姑娘这姻缘之跌宕,让我好奇不已。”
黑影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取出一幅画轴。
“我曾测出姚二姑娘的正缘出现在百花节之上,同姚二姑娘一见钟情,可不知为何二姑娘中途离开错失了见面机会。”
“我感悟世间男女情爱之不易,阴差阳错毁之终身的不在少数,故而于心不忍,不想让姚二姑娘这前半生都在错失与正缘相见之机,所以特地来此帮二姑娘卜卦测算,想着成就一对佳侣。”
“今夜我有观天象,星宿相携,云散月显,灾雨暂歇。可谓之此日此时此刻最是适宜占卜之时。”
“我这有一幅空白画轴,现在我就为姚二姑娘施法占卜,以天道测算之术推演此人为何人,届时姚二姑娘的真命天子则会浮在这画册之上。”
顺着此番话意,黑影装模作样地闭上双眼开始诵读未知名的经,故弄玄虚地摆上几摆后,他轻呵一声,眼眸瞪圆道:“礼成。”
随着话音落下,他将画轴徐徐展开。月华洒落之下,竟为那画上人影镀一层银辉,而画上之人赫然就是何岑亦。
“原以为缘分散去不可追,却未料几世情缘不可灭!恭喜姚二姑娘,此子日后可将一统诸国,若姚二姑娘嫁之便可脱去商贾籍,宠冠后宫。”
说完他将那画像朝着姚琦梦一挥:“姚二姑娘且去入梦,几世情缘,情深种种皆将浮于梦中,睡吧!”
话音一落,姚琦梦重新躺回床上,黑影收起画轴,从房间中退去,一切都是最初的模样,只有被替换的香证明了他来过的痕迹。
丝丝烟雾顺着香炉四侧的骆驼头颅而出,伴随清风徐徐充盈了整个房间。
*
金玉碎地,珍珠散落,一片狼藉之中‘姚琦梦’站立其间。艳丽色泽的酒水染红了她的裙摆,华美的酒杯此刻碎了一地,其中一枚碎片则被‘姚琦梦’紧紧握在手中。
“我说了,我要嫁给何岑亦,不同意我便死。”
‘姚琦梦’神情波动起伏极大,一双眼眸泪珠隐隐,欲落不落之际竟显得我见犹怜,可眼眸深处却是无法回还的坚定。
然而不同于表面的景象,姚琦梦心中毫无波澜,如同一个旁观者一般在身体里面,瞧着外面所发生的一切。见此情形,她忍不住沉思:难不成,她当真入了那术士所造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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