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姚琦梦平复心情之后，身体也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乏力。“我入梦之前，那术士曾言我同何岑亦是几世情缘，入梦后便可观前世之景。”
“配合这幻香，我想若是故事情节再好些，我便当真会入了局，中了计。只可惜尽是些穷酸书生幻想中的贵女抛弃所有，只为他洗手作羹汤的桥段。剧情的设计，人物的内涵都荒唐至极。”
“虽说在梦中被牵着走，但异样之处颇多，即使在梦中待得越久，感知越深，也只会让我觉得割裂，无法融入进去。”
姚琦梦叹息道，虽说心情已经平复，说出的话都带有些许批判，但是回忆梦境之中，却是不可避免地想到濒死之时，她的情绪难免紧张起来。
“姚二姑娘。”听着姚琦梦的呼吸再度急促，玉贺忱急忙轻声唤着。“既然身体不适，就不要多想了。”
“一旦姑娘因误食糕点而得风疹的事情发生，再有方青被处罚的消息传出，想必何岑亦那边短时间不会盯紧姑娘。”
“只不过听那个黑衣人给姑娘占卜时，自称是来自敏雅的术士。我记得不管是今生，还是和原著有关的剧情，敏雅一直都是与世无争，怎么会和何岑亦产生联系？”玉贺忱略有疑惑。
不过也正是这疑问成功地转移了姚琦梦的注意力，她所有的情绪开始和缓起来。
听到玉贺忱的话，姚琦梦摇了摇头：“他不是敏雅的术士，或许糕点中的药物同这幻香却为敏雅之物。可是从他进我闺房我立刻坐起的举动吓了他一跳后，他看到糕点残渣便疑心全无，可见他对这些药物的功效了解得并不多。”
“而且之前我也猜测他是否看破我的计策，同我一般将计就计，只为引我入梦。可是王爷打断了他的计划，我们还交谈了这么久，他也不曾出现。想必他并非我料想得那般谨慎，并且也是极为自大之人，觉得幻香点燃便大功告成。是以我才断定他必不可能是敏雅术士。”
说到此，她抬眸看向窗外此刻已经晨光初现，可因着乌云再度袭来，致使外面灰蒙蒙阴沉沉的。
“已经寅时了，再过一个时辰天就亮了。”她淡淡开口，随即看向玉贺忱。
玉贺忱心领神会：“那只信鸽我来时已经放在姑娘家的鸽笼中，若是还有什么事，届时飞鸽联系。”
姚琦梦点了点头，玉贺忱也不再停留，直接顺着窗子离开。
*
清晨，久违的阳光重新洒落地面。许是乌云也看出世间雨水的饱和，在聚齐之后终是随风飘向了远方。
姚府上下安静异常，仆从都早早起身忙碌，明明是同平常无异的一个早上，一道声响划碎这片宁静。
“二姑娘昨日误食糕点起了疹子，快去传大夫。”
原本睡意未散、神情慵懒的仆从此刻被吓得困意全无，连忙快速抉择出一人去请大夫，而其余人则询问糕点来源。
直至大夫入门之时，众仆从早已将方青捆绑在一侧，等待救治好姚琦梦后，再由主上发落罪魁祸首。
方青迷茫地看着紧闭的房门，瞧着那些仆从焦急地去迎大夫入门，他更是疑惑不解。
他有打听到玉王爷在学堂之际赠送过姚二姑娘糕点，包括糕点的模样及口味他都探测得清清楚楚，而且那时姚二姑娘吃了并无不对之处，怎么吃了他的就……
虽说他为了符合身份，特地买了仿品，但都是一家出售，同类型的东西，怎么就能起了疹子，里面唯一的不对是他放进去的蛊，可也没听说有人吃蛊会得风疹的。
方青忍不住庆幸：幸好姚二姑娘吃了那糕点，蛊入体内，寻常医者根本查不出病因在何处。
不同于门外方青思量颇多，门内的姚琦梦早已一扫之前的狼狈，分外慵懒地坐在茶桌一侧。
一旁的姚语将放好的糕点取出，摆在那大夫的面前。
糕点阴干之后散发出潮意深入后的奇怪气味，惹得姚琦梦眉头微蹙，本欲喝的茶水也才拿到空中便又放回原位。
从日头出现到日上三竿，姚琦梦的耐心在一点点消耗。她的五指放在靠椅扶手处，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动着，透露出此刻她略有急躁的情绪。
为了不去干扰大夫的判断，她强迫自己将视线转移到窗外，就瞧着方青从最初极为清醒的模样，转到如今略带萎靡的样子。
一时间姚琦梦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其实她有观方青走路，脚步稳健，气息下沉，同玉贺忱十分相似。虽说她不懂武，但也明白这位是个练家子。
委曲求全在她姚家，不过是为了何岑亦那个家伙罢了。昨日术士幻香一出，很明显方青的出现就是为了让她带何岑亦进入诗会。
此番虽未明确捅破窗纸，可是也会让对方知晓，就郡国公诗会报名这几日方青在她这里没有任何可信度，若想借她姚府进入郡国公诗会，只能说异想天开。
“姚二姑娘，老朽仔细瞧了许久，若是没猜错的话，这似乎是敏雅那边传来的蛊虫。”
正思量间，姚琦梦就听到孙大夫的声音传来，她忍不住转过头看去，就见孙大夫拿着镊子夹起一粒类似胡麻的黑色东西。
“老朽所读医书颇多，可对蛊虫却只知皮毛。若非这糕点出自汨糕坊的平民仿品糕点，且胡麻原料极贵都是数着颗粒入膳，再有此糕点中毫无胡麻点缀，糕点中心仅有一枚杂粒，否则老朽也不敢猜测这是何物。”
瞧着大夫笃定模样，姚琦梦忍不住好奇地凑近些许。或许还不曾进入人体，没有适宜的温度、湿度以及血肉滋养，蛊虫尚未孵化也仅仅是一枚黑卵。
想到此，她面上不可避免带了些许嫌恶，连忙退后坐回原位：“把它处置了，看到就烦……”然而说到此，她忍不住顿了顿，瞧着姚语马上起身收拾时。“等一下。”
说到此她忍不住抬头看向窗外：“姚语，蛊虫虽为虫，但好歹是一条生命。就这么毁了我倒是于心不忍，不如这样吧！刚好孙大夫也说蛊虫一事涉猎尚浅，不若以血肉滋养起来，让孙大夫好生记录，充盈一下关于蛊虫类的知识。”
“至于将养在何人之身，我也犯了难，不若为方公子准备一些汨糕坊的糕点，记得要多胡麻的，让他尝尝鲜。”
听了这话，姚语立即展颜，连忙开口：“姚语这就去准备，必然多加胡麻，此‘胡麻’亦不会落下。”
这话一出，主仆二人相视一笑，倒真有几分折子戏中恶毒主仆之感。
“对了。”姚琦梦突然出声叫住姚语。“这仿品和正品之间不同的究竟是何处，我问的是除了做工造诣之外的原料。”
姚语同孙大夫听闻此话忍不住面面相觑，若说除了做工造诣，烘焙时长外，原料应该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才对。
这想法刚一浮现，另一个想法直接将姚语此前所想完全推翻：“是莱菔。”
姚琦梦眉眼微敛，她将视线投注到姚语身上。
“莱菔种植起来容易，不必照看，丰收之时就比旁的东西要多结果，产量最大，价格也是最优。而且此物无味、微甜、水分大饱腹感十足。稍稍将其沾有些许果皮、果子汁水，就能染上那果的味道。所以定是莱菔。”
“莱菔。”姚琦梦喃喃轻语，随后开口。“那便传出去，就说本姑娘因莱菔起疹。”
既然已经开始做戏，那她不妨就做得逼真一些。与其令那些人东查西查，找出自己真正的弱点，还不如先编造一个早早放出，迷惑对方。
姚语领命，她将孙大夫挑出的蛊虫用镊子细心地放在一个小罐子中，随后领命而退。
姚语出门后立即告知众人姚琦梦所得风疹的缘由，故指挥仆从将方青五花大绑关到柴房，眼看着柴房落了锁，她才出府直奔汨糕坊而去。
当房中只余留瑟瑟发抖的孙大夫与姚琦梦之时，姚琦梦唇角微微翘起，她从袖口处拿出一锭金，随后缓缓放置在孙大夫面前。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孙大夫能够收下。”姚琦梦缓缓开口，柔声轻语的模样仿若和风细雨滋润万物。“我姚家日后要倚仗孙大夫的地方太多，也希望孙大夫能够经由此事，多多与蛊虫接触，也免得我朝之人遭遇蛊虫这等邪术的毒手。”
和颜悦色的神情，可话语背后暗含之意孙大夫并非听不懂。今日之事，这金锭不单单是封口费，为了确保他能将此事烂在心中不对任何人提起，此番也是要拉他下水。可若他不接便是得罪姚家，整个京都都混不下去。
都道是医者仁心，他孙大夫为医者半生，的确见不得这活人做蛊引的事情。可是姚二姑娘也说了，这蛊本就是由那人送来的。自作自受的恶人不应当为他眼中的病人，更不能同他的家人比较。
善与恶在他的脑海交织，相互抢夺着身体的主权。或许也不该这样说，因为被选中的人本就是施恶者，不能与无辜者同等看待才是。
姚琦梦瞧着孙大夫那挣扎的模样也不恼，只是颇有耐心地等着，直到那双碰触过镊子的手缓慢地伸向了金锭。
姚琦梦的唇才翘了起来：“那我们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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