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姚琦梦的话音落下，黎儿眼里闪过难掩的震惊。
之前何岑亦还在的时候，从不避讳黎儿出入他的身侧，稍微查一查，就能知晓黎儿同何岑亦之间的关系有多亲密。所以收网之时故意遗漏黎儿，只是为了引出后面更大的鱼。
可是吏部尚书裴辛就完全不同了，一个秋鸣卧底在礼周身居高位，理应是其背后最大的鱼，收网之时应当抓捕之人，如今完好无损地居于庙堂之上，这难免不会被人猜测是不是已经背叛秋鸣了。
姚琦梦说得还算直白，饶是黎儿再怎么看不出其中的弯弯绕绕，此刻也都了然于心。
“裴辛当真叛变了。”黎儿忍不住喃喃，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即将崩溃的状态。
“怪不得出了事我第一个找他，结果被他拒之门外。要不是府上打手透露消息说姚二姑娘也能相助，我根本不会当街拦路。”
“没想到他居然教唆我自投罗网。昨夜还说什么，姑娘家心软，只要我多磨磨姚二姑娘，姑娘就会帮我救出何公子。没想到都是骗子、骗子。”黎儿越说越激动，她的双手不自觉攥紧。
“黎儿姑娘。”眼看着黎儿越发激动，姚琦梦轻叹口气，伸手覆盖在黎儿的手上。“听你这么说，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他会让你来找我了。”
这话一出，黎儿疑惑地看着姚琦梦，因情绪激动而积蓄的泪珠竟在那一瞬顺着眼角落下。
“若我所料不错，那裴辛应当只是效忠秋鸣国，而非特属某一个皇子吧！若是如此，那他只怕是个两面三刀之人。他既怕被当今圣上发现奸细身份，就主动将知悉的秘密告诉圣上。而后又同秋鸣国的人有所牵扯。”
“两国斗争，两国押注，无论谁赢，他都稳居高位。而且他投诚礼周后，他又惧怕秋鸣发现惹来灾祸。所以他只能利用皇权斗争一事来吸引秋鸣注意。而这皇权斗争只怕牺牲的就是何公子了。”
“离间姚家与当今圣上，其结果就是我没有办法再心软给你银钱，彻底断了找关系疏通救出何岑亦的路。并且还能同秋鸣投诚，两面讨好，只是苦了何公子不是吗？”
姚琦梦循循善诱，她用自己的一套逻辑方式，编织出可以让黎儿信任的故事。
一时间黎儿愤怒不已，她忍不住回握姚琦梦的手，轻声开口：“我要将这些事情说出来，我不会连累姚二姑娘的。若是我有需要帮忙的时候，我可以再来找你吗？我悄悄地，绝对不会让任何人跟着我的那种。”
姚琦梦看着黎儿那天真的模样，唇角翘起，眼神中闪过一丝算计：“当然可以啊！”
届时最大谋划者落网，黎儿就没有利用可能，只会一同被捉入牢狱之中，还谈什么同她见面呢？
*
果真，姚琦梦的那一番话如同一粒种子，根植在黎儿心中。
终于在杏月二十五日之时，新年前一晚的守岁日，黎儿姑娘在万众瞩目之下，大闹吏部尚书府邸，成功将礼周最大的奸细铲除。
至此秋鸣派来的人除了皇家学院的曹夫子，与至今下落未明陈默涯，其余人死的死、入狱的入狱。
不过同这件事一并发生的还有一件大事，那便是清陶公主和亲之事，终于被提上了明面。
因为明日是新年，今日天梵部落首领携大部队主动拜访礼周皇，并且在举办典礼之时当众求娶清陶公主。
“二姑娘，听说那个天梵王见到清陶公主的第一眼便一见倾心。”姚语不禁开口说着姚琦梦不知道的消息。“听闻那日雪花飞舞，麻雀落在枝头，清陶公主站在树下，仰头望去伫立已久。便是在这一刻，天梵王去御书房朝拜天子的路上正巧遇到清陶公主，就此拜倒在清陶公主的石榴裙之下。”
这一番话算是将清陶公主与天梵王之间的爱情故事勾勒得淋漓尽致。
伫立于雪景之中的美貌少女，在冬日煦阳照耀之下，可清晰地看得出少女脸颊的细小绒毛以及那天姿国色。那一刹那如同雪景之中最为婉约卓然的画作，是天梵边缘之地无法触及的柔软模样，不曾见过礼周温婉的天梵王在那一瞬便倾心不已。
可是，即便那样一个英雄美人相遇的美好景象浮现在了姚琦梦的面前，姚琦梦依旧是不为所动。
她反而转头看向姚语：“你说清陶公主站在去御书房必经之路的树下？天梵使者入京都必然会去面见圣上，清陶公主那么讨厌天梵王，怎么会刻意在去御书房的必经之路上停留？更何况流言事件一出，清陶公主似乎从未出过自己的寝宫。”
“哎！”姚语像是被姚琦梦问道，这才有些恍然。“是皇上，皇上在接见天梵王之前有召见过清陶公主。”
这话一出，姚琦梦瞬间了然，清陶的确不想出寝宫面对外界的一切纷纷扰扰，但是架不住她最敬爱的父皇同她讲述自己一介帝皇的‘无奈’。
透过院落中的雪景，高远的天空，姚琦梦仿佛在恍惚间瞧见了清陶当时的神情。
瞧着年迈的父亲，本是一介帝王却被一众朝臣百姓流言所逼迫，他是一个爱女儿的皇帝，但他更是礼周的皇帝。为了使礼周百姓免于战乱，为了解救边境的百姓不再受部落族与流民的侵扰，公主和亲是最为上乘的选择。
原本人选还能落在昭华与清陶之间，可是流言驱使，连刚入京都的天梵王都知晓了。那么最后能去的也只能是清陶，不然天梵王便会有被愚弄了的恼怒。
阳光透着窗纸洒落在御书房的房间里，充足的炭火让整个房间都暖洋洋的，可再怎么暖也捂不热清陶的心里的冷。
从浓浓的父爱，到公主的权利，不知为何那一刻清陶的耳畔中响起了之前昭华所说的话：“若当真有和亲之事，不论是你我之间的谁，都要履行公主职责。身份赋予我们荣光，责任也应扛在我们肩上。”
那一刻的清陶似乎做了某种决定，第一次她恍然听到自己哑着嗓音开口：“儿臣，自愿前去天梵和亲。”
终是让皇帝这招苦肉计得逞，而且为了能够让和亲更为稳固，皇帝特地将与清陶见面的时间安排在了天梵之前，不长不短的时间可以让二人相遇。
至于麻雀许是无意间的一个举动，清陶当时可能想着自己终究不是遨游于天际的鸟，而是困在这深宫之中的麻雀，未来的命运只能掌握在别人的手中。
或许就是这样一种宿命的一瞥，生出那种柔弱脆弱的美感，让见过了大漠孤狼的天梵王心生恻隐之心，再辅以皮相之美，便心动不止。
似乎是想象出了当时的一切状况后，姚琦梦如同堵了口气在心间，舒不出又落不下，总是有几分不适。
明明对于老对手落难，按照她的女配性格怎么也要上对方面前耀武扬威。可终是想到宿命，想到了礼周一切皆在当朝天子的掌握之下，谁人又都只是一枚棋子，不免内心升起几丝落寞。
“二姑娘。”似乎感觉到了姚琦梦情绪上的转变，姚语忍不住轻声唤道。
这一声呼唤直接打断了姚琦梦的思绪，她抬眸片刻，恍惚中想起了原著里的剧情。虽说如今的天梵首领不过是个酒囊饭袋，酒色之徒。但是待到后期，大概是和亲失败，天梵攻打礼周之前，副首领就会谋权篡位。
其实清陶真正嫁过去，嫁给的也只会是副首领领赞伊布·喀什。此人有勇有谋，说不准在京都摸索这须臾数月，能看得出陛下真正宠爱的公主。
想到此，姚琦梦忍不住开口询问：“那位天梵的副首领也同意？”
“同意。”姚语笃定十分。“不单是同意，宫中有秘闻，说这位副首领也看上了清陶公主。兄弟二人同爱一个女子，都成了坊间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还有好事者将此事写成了桃色折子戏。”
“若非朝廷怕伤了两国和气，有意压制，只怕如今市井之处都传遍了。”
听闻这话，姚琦梦不禁气笑了，她就知道首领迎娶清陶，其中就会有副首领领赞伊布·喀什的手笔。
毕竟副首领谋权篡位应是板上钉钉，而这次迎娶的公主，也会在篡位之后成为他的妻子。所以很大一部分副首领会影响首领的决定。
想到此，姚琦梦才松了口气。若是她是这位副首领，在修改过的剧情中，她将会在新婚之夜动手。毕竟酒色之徒想不到那些，只会被美色所误。那时候的首领防备最低，也最容易得手。
“公主和亲是大事，能在守岁之际求娶公主，想必新年一过清陶就会踏上和亲之路。姚语收拾收拾，明日随我同父亲一起进宫。”姚琦梦淡笑开口。守岁之际圣上是同权贵度过，可当新年伊始，圣上便会再邀请一些非权贵但对社稷有功之人参会。
她不禁想到了一个很好的方式来回报清陶公主，毕竟皇家学院那些时日她可受了不少‘照拂’，虽说都被化解，没造成实质性伤害，但她从不是以德报怨的性子。
她只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过度夸大天梵首领的过往事迹，让清陶恍惚担惊受怕一场，来回报那些年清陶对于她的压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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