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宝林缠绵病榻,素有贤名的甄贵妃为妹妹请了御医,没过几天,甄宝林的病就好了。
这一段姐妹佳话一传,甄贵妃苛待妹妹的谣言似乎不攻自破。
甄华漪装病了许多天,因甄吟霜这一出,不得不又打起精神出现在人前了。
病好后,自然是要去见见太皇太后的,所以这次甄吟霜再度问她去万寿殿的事的时候,甄华漪没理由搪塞。
甄吟霜这几天很是焦急,皇帝依旧没有来过凤仪殿,她向清思殿的宫人打听过,宫人们还是和颜悦色,只告诉她皇帝政务繁忙,可甄吟霜依旧放心不下。
甄吟霜见不了皇帝,太后也不待见她,她便想着去万寿殿见见太皇太后。
姐妹两人便相伴来到万寿殿。
甄华漪走进殿门的时候,没曾想到这时候李重焌也在。
李重焌似乎说了什么,逗得太皇太后扶着宫女笑得直抹眼角,太皇太后用指头点着他笑道:“你呀你,都二十岁的人了,还没个正形,合该早点成个亲,找个晋王妃来管教管教你。”
李重焌笑道:“祖母是烦我了,打算打发我走呢。”
太皇太后转眼一瞧,瞧见了走到门口的甄氏姐妹二人,她对着甄华漪招手道:“病好了?瞧着面色又白了几分,快过来我看看。”
李重焌收起笑意,抬起眼皮往甄华漪这里看了一眼,甄华漪心里一紧,霎时间直想往后退。
自那日李重焌警告她之后,她想起李重焌就心有余悸,她的心思在李重焌这里无所遁形,他拿捏住了她的把柄,随意泄露半分,就足够她死上七八回。
她装病躲了好几天,又何尝不是在躲着李重焌。她如今歇了招惹李重焌的心思,今日来万寿殿,也是为了见太皇太后,她可根本不知道李重焌也在这里。
甄华漪垂下眼睛,抿了抿唇,快步走到了太皇太后身边,太皇太后怜惜地捏了捏她的脸颊:“看着瘦了好些。”
李重焌轻呷一口清茶,放下茶盏的时候又看了甄华漪一眼。虽说是瘦了,可粉面玉腮,并没有憔悴病容,太皇太后的指腹按在她的脸颊上,就软软地按出个小坑,看起来很好捏。
李重焌想到这里,手上一滞,面色顿变,他放下茶盏,坐在一旁不言不语。
甄华漪偷瞧李重焌一眼,只觉他已经没了笑意,她心中便忐忑起来。
太皇太后又问了甄华漪几句话,这才看向一旁站着的甄吟霜:“贵妃也来了。”
甄吟霜堆着笑道:“妾一直想来看望皇祖母,可妾身子不好,怕惊扰了皇祖母圣体,以至于时隔这些天才登门,皇祖母见谅。”
太皇太后淡淡说道:“贵妃有心了。”
甄吟霜笑容一僵。
甄吟霜鲜有这种冷遇,她得盛宠,又名声好,在宫人口中是个惜贫怜弱的大好人。曾经有个妃嫔的宫女对她出言不逊,不需她操心,宫里一口一个唾沫钉子就将那妃嫔吓得不出来门,听说那妃嫔郁郁而终了,甄吟霜事后为她供奉了长明灯,宫里宫外谁不说甄贵妃不计前嫌,生了一副菩萨心肠。
太皇太后没有和甄吟霜多说,她转脸接着和李重焌说话。
“方才说到哪儿了?”太皇太后拧眉一想,接着说道,“哦,你的婚事。”
李重焌不知为何没有说话。
太皇太后接着道:“田娘子温柔贤惠,想必定能打理好晋王府。”
甄华漪淡淡微笑着,刚好李重焌抬头瞧见了。
李重焌心中莫名微动,他时常觉得甄华漪面上柔弱,实际却是心野得很,但若田娘子有一两分她的性子,他却会满意许多。
李重焌笑道:“田娘子素有贤名,祖母既喜欢她,孙儿也觉得她好。”
太皇太后抚掌笑道:“好好好,如此我就能放心了。”
甄华漪心中有惊讶,但不多,这些时日她看出来太皇太后在刻意抬举田娘子,她心中也有所猜测。
她笑着陪了一句:“太皇太后您老人家等着含饴弄孙就行了。”
太皇太后转头看李重焌,笑道:“还是个长不大的,听到孩子的事就吓到了。”
李重焌脸色蓦地一变,忍不住抬手想要摸脸,他的手稍微抬起,又悄悄地放下。
他收敛了神色,衔了笑说道:“在祖母这儿,孙儿自然是长不大的。”
太皇太后就着李重焌的婚事,高兴得说了许久,但是当事人李重焌反应不佳,只有太皇太后和甄华漪两人相谈甚欢。
甄华漪顺着太皇太后的话头哄着她老人家开心,聊了些李重焌婚事、孩子的事,偶尔一抬眼,看见李重焌的脸色越来越黑,她略一踌躇,适时止住了话题。
太皇太后说了许久的话,终于倦了,高嬷嬷扶着她回殿内休息,李重焌起身送走了太皇太后,等脚步声渐渐消失,他沉着脸缓缓转过了身来。
甄华漪被他漆黑的眸子一盯,睫毛忍不住颤了颤,她悄悄移步,往甄吟霜身后缩了缩,她现在开始庆幸,甄吟霜还站在这里。
甄华漪又转念一想,今日她规规矩矩,根本没有试图和李重焌亲近,甚至还顺着太皇太后的话祝他早生贵子,他有什么好垮着脸的。
看着甄华漪避开他的目光,神情之中却是一片坦然,李重焌不知为何,心里不是很自在,他向着甄华漪逼近了一步,耳边响起轻柔的声音:“晋王殿下?”
李重焌顿步,他泄露的情绪被一丝一缕地收了回去,他勾着笑意,顿然间,他又成了那笑吟吟的晋王殿下。
甄吟霜柔弱动人,和李重焌说话时,也带着她特有的温柔似水:“晋王殿下少年英雄,与田娘子真是难得的佳配,恭喜。”
甄华漪偷摸看一眼李重焌。
甄吟霜这种姿态皇帝最为喜欢,不知李重焌会如何招架。
甄华漪颇为好奇地等着,却见李重焌剜了她一眼,而后收回眼神,对着甄吟霜虽是笑着,回答却很简略敷衍:“多谢。”
李重焌拱了手干脆利落转身走了出去。
他本来念着那副观音图,但今日甄华漪身边一直跟着一个甄贵妃,他只得作罢。
他今日不知为何如此心浮气躁,也许是因为那副观音图拖延了太久。
李重焌想,他为这些琐事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了。
*
李重焌离宫回到晋王府,终于听到了徐氏一门灭门案的新消息。
他回长安不久,颇为掣肘,若是京兆尹能为他所用,事情的进展会更快。
李重焌想到京兆尹潘育,心中颇为不快。
卫离查到的是当年徐家的佣人,竟然隐姓埋名还留在长安。
李重焌精神一振,忙带着卫离一同去那管家藏身的宅子。
只是驱马走近时,却见宅院外墙被火烧得黢黑,李重焌心中一沉,下马问了邻里。
邻居说道:“可怜啊,昨夜忽然起了火,一家四口都死在了火里……”
李重焌听完,始终面色平静。
他匆匆走进院子,四下查探,却是一无所获。
卫离心中忐忑又懊恼,不知是不是自己泄漏了行踪才导致佣人一家人罹难。
他看到李重焌走到焦黑的墙边,五指抓住烧黑的砖石,极为用力,指头上都擦出了血痕。
李重焌幼时被送到养父母徐氏家中长大,长到十岁时,生母贺兰氏将他送回老家陇西。
他并没有回到家乡,反而是从军自己闯出了一番天地。
出息之后,他心心念念要回长安见养父母,却得知徐氏一家人被强盗杀害。
谁人所为,为了什么,统统不知道。
半晌,李重焌回神:“回去吧。”
*
天更冷了,转眼就快到了冬至。
李元璟给太后请完安,就要退下去,走到殿门口的时候,听太后说道:“贵妃苛待宫人的事尚未查清,皇帝你这几日就不要去凤仪殿,免得让人议论你太过偏颇。”
李元璟转身道:“儿子知晓。”
李元璟离了长乐殿,到底是没去凤仪殿。
他对贵妃苛待妹妹的传言不屑一顾,他自然是更信自己的枕边人。这段时间没去看甄吟霜,是因为他清楚,甄吟霜因盛宠,大约让太皇太后和太后不喜了,他冷一冷甄吟霜,不过是为了两位长辈的面子。
长乐殿的宫人站在廊下看着李元璟离开的方向,她回到殿内回禀:“圣上回了清思殿,这几日圣上一直没去凤仪殿,可见是真恼了贵妃。”
太后道:“未必如此。”
她道:“把皇后叫过来。”
太后其实觉得贺兰皇后借此事发难是个昏招,皇帝对贵妃正是情浓,这时候对贵妃出手,无法一击必中,反而会打草惊蛇。
但贺兰皇后已经出了手,若被甄吟霜轻而易举的化解了,贺兰家人不就成了一个笑话?
贺兰皇后忐忑地到了长乐殿太后跟前,她先前就被太后训斥了一顿,这时候见了太后不免战战兢兢。
太后望她一眼,道:“先前皇帝说念着你身子弱,将管理六宫之权交给了贵妃,如今看着,宫里人在贵妃手底下也不好过,你虽病着,可皇后的身份在这儿,只能受受累了。”
皇后一听,喜不自禁,勉强按捺住,顺着太后的话音做一个勉为其难的样子:“臣妾遵命。”
太后接着道:“冬至庆典要抓紧着筹备,这庆典是为晋王凯旋办的,热闹,这个场合刚好将晋王和五娘子的事定下来。”
贺兰皇后闻言很是欢喜,她原本就担心太后会将贺兰妙法送进宫,将她取而代之。
贺兰皇后笑道:“那妾要抽个空和晋王说一个恭喜了。”
太后严厉地看了她一眼,道:“不急,庆典后再去恭喜吧。”
贺兰皇后看明白太后警告的眼神,她一愣,莫非太后想弄一个先斩后奏?贺兰皇后收敛了惊讶,暗自心惊。
贺兰皇后回到立政殿,有些精疲力倦,她强撑着问宫人庆典的事,又将李重焌和贺兰妙法的事告诉了心腹宫女,嘱咐着到时候让人看紧李重焌,不要让场面难堪。
宫女给贺兰皇后按了按额头,等贺兰皇后躺在榻上睡着了,悄然走了出来,她走到廊下,恰巧碰到了贺兰般若。
宫女含笑问候着:“六娘子过来了。”
贺兰般若为人活泛,她打听到贺兰皇后为庆典的事烦心,就自告奋勇来帮族姐的忙,她这段日子里每日都要往立政殿来一趟。
贺兰般若照例在暖阁里看册子,她翻看着宫女新送来的册子,神色有些凝重。
原本她和嫡姐的座次以及赏赐都是一样的,今日一看,嫡姐的座次提到了李重焌边上,赏赐更是丰厚了许多。
她联想到贺兰府近日来的风吹草动,心里一紧。
太皇太后似乎想要将田娘子配给晋王,但贺兰府显然并不认同。
太后和父亲是想要将姐姐嫁给晋王的。
正在这时,有宫女抱着一坛子酒走了过来,问道:“六娘子,尚食局的太监将这坛子鹿茸酒错当杜康酒送了过来,后面知道弄错了,又悄悄拿了一坛杜康酒来补上,就是这鹿茸酒他不肯拿回去,怕被尚食局发现,六娘子,你说这酒要留么?”
贺兰般若听见人来,猛地合上了册子,她转头盯着那坛鹿茸酒发怔。
她读过医术,自然知道鹿茸酒是什么东西。
那东西能让男子情热,是助兴用的。
如今她帮忙皇后筹备庆典,天时地利在手,只要稍动手脚,将这酒送给晋王喝下,就能成就好事,与他共赴巫山。
她也是贺兰家的女儿,若她和晋王先有了首尾,那么嫁给晋王的,就会从嫡姐变作是她。
贺兰般若回神,微笑道:“我来收拾就好,你且去忙。”
贺兰般若毕竟只是个宫外长大的姑娘,虽有百般心机,但终究不够缜密。
尚食局的宫女盘算库房的时候发现差了一坛子鹿茸酒,稍作试探,就查到了那个犯糊涂的太监。
那太监着实有些拎不清,不然不会干出这样的昏事,也正是他这个性子,被宫女一试就试了出来。
宫女听到太监说,是贺兰六娘子留下了鹿茸酒,她便想起了晋王的婚事。
田娘子是太皇太后看中的晋王妃,但太后更想让娘家侄女贺兰娘子成为儿媳。
莫非,贺兰家准备出招了?
宫女心脏砰砰跳了起来,她在尚食局蹉跎年华,多么希望有个机会能够往上爬。
现在机会来了。
宫女设法找上了田娘子,田娘子微笑着赏了她:“多谢你。”
宫女想,若是田娘子当上了晋王妃,乃至将来做了皇后,会念着她的一分好的。
田娘子思来想去,将这件事告诉了父亲。
田父捻须说道:“我们田家却不能蹚浑水。”
田娘子也觉得有理。
父亲在官场上还需多多仰仗贺兰恕,怎敢揭发贺兰娘子的事,还是装作不知道好了。
晋王殿下那样有本事,必不会被贺兰家轻易拿捏,她只需等着,就能安安稳稳做这个晋王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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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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