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相处下来,月近瑶是老皇帝活了半辈子见过最省心且乖顺文静的孩子。
心里满意感叹,有心坐实婚约,这孙媳妇自己挑得极好啊。
转而一道深得圣心的御旨,给月近瑶封了个县主,流水的赏赐送往护国公府送。
这边老皇帝从勤政殿披半日奏折,那边月近瑶就乖巧地在延承殿看半日书,除了用膳会过来等皇帝一起用膳,其余时辰两人虽共处一宫却各过各的。
半日还好,时间一长就有坐不住的了。
入宫第二日,久不上朝的老国公就亲自来要孙女,老皇帝周旋一二推拒了。
第三日,国公府就往中宫递牌子,皇帝先前和皇后打了招呼,皇后也是难得圣上脾气平稳,也就顺圣意回拒了要接女儿的云氏。
第四日,二叔月长靳下朝,借战事物资一事想紧追,被李昇公公笑呵呵一句“月侍郎请回吧。”给挡了。
第五日,云家两位舅舅也是明里暗里提示,老皇帝只做不知。
第六日,太子架不住月长靳念叨,来了太极宫,看着一老一小静坐对弈,阳光笼罩下和谐温馨,旁观许久,次日太孙来时见老少二人相互布菜用午膳,随即加了副碗筷,也是一时忘却来此所为何事。
一连七日,太极宫霸着月家小县主。皇帝借孩子享天伦的消息就在前朝后宫传开了。
传到后来,有人说是重视月家,有人揣测说是怕月家功高震主扣的人质。
中途后宫两大巨头,皇后和丽妃也都来过。
皇后来了一次没见着人,也就作罢,只吩咐伺候的太监婢女都机灵些,莫欺县主年幼,不能怠慢,便回了福安宫。
那丽妃来,就是来者不善。第一次被李昇公公挡了,第二次被皇帝挡了,后趁皇帝上朝又杀回来,月近瑶睡的迷迷糊糊就被拉起来见礼。
“难怪圣上喜欢,是水灵可爱,跟花园那只白脸黄花的狸奴是的,惹得人想逗弄逗弄。圣上想养就养着叭。”装腔作调,这话的说得可不像她的语气听起来这么和善。
月近瑶左边的脸被捏的生疼,人在屋檐下,未敢有动作,低眉受着。
一盏茶喝完,也没有让人起身的意思,穿着中衣的月近瑶跪在床榻边上顶着丽妃的上下打量。
“哎,说来圣上身边到底没有个嫡亲孙女,”在床榻边上一坐扶了扶鬓角,四十来岁的人脸盘圆润却因吊梢眉总显得刻薄,“护国公府的小姐,都这么没规矩?跪一会儿就晃了,还是,怪我苛责于你?”
身形未动的月近瑶:在说我?这话要是这么说……
门外的周喜急得直冒汗,差人等在光明殿后身散朝第一时间禀告圣上。
可又怕小县主先遭不住。
月近瑶虽不知老皇帝防谁,但从结痂后,手腕的布便主动不再让包扎。对老皇帝有微词是一回事,再怎么着也是关起门来两个人的事。
如今在后宫娘娘面前,仔细遮掩好手腕,攥得紧些。
“来人,给县主醒醒神。”月家人,不识务的东西,丽妃眼里淬了毒地吩咐。
“是,娘娘。”
话音未落,一旁的嬷嬷直接上手在月近瑶后背用力一拧。
哈……手劲挺大啊,月近瑶咬紧牙关硬扛,尽量保持跪姿不晃。
额头冒汗,不用看也知道后背不肿也紫了。
看着跪在地上的人,丽妃抬了抬脚,到底忍住没踹一脚,“哼,今儿本宫就让人好好教教你规矩。”
不是,这人有病吧。
月近瑶绷紧下颚,垂着眸,任她怎么说,皆是无动于衷。
……
“圣上驾到!”
丽妃赶紧要装模作样的拉月近瑶起来,“地上凉,别动不动就跪的,不过是做长辈的说道了几句,你这孩子。”
翻脸果然比翻书快多了。
可是晚了呢,
月近瑶眼前昏花,晃,再晃,泪眼婆娑,几乎一口气上不来就要晕过去,丽妃紧忙一把托住。
眼瞅着皇帝进来,丽妃也只得一脸无措地盈盈跪下,“参见圣上,圣上万安。”心里却盘算着圣上询问如何搪塞。
原本摇晃的月近瑶,却突然坚强了似的,双唇紧抿,泫然欲泣地转个面跪向皇帝。
“爱妃一大早怎么会在乾宁殿?”老皇帝谁也没让起身,而是负手而立站远些,话虽然问丽妃,眼睛却一直盯着一言不发的月近瑶,说话间还有些细微得喘。
“圣上几日都不曾来关雎宫了,臣妾担心您太过操劳,想来等您下朝一起用膳来着。”
几句话说的细软,说着要起身,却发现皇帝没有要让起身的意思,只得老实跪着回话。
“爱妃不来找朕,朕到是想去找找爱妃。”听前半句丽妃心里还高兴,面上也笑得灿烂,眼波婉转有几分撒娇的意味儿。
“爱妃教养的好儿子,更是选的好儿媳啊!”后半句老皇帝语气骤然直下,已经带了愠怒。
“前朝之事臣妾不知,若是辉儿夫妇有不当的地方,是臣妾没有教育好他们,臣妾有错,还请圣上息怒,莫伤了龙体。”丽妃笑容笑一半僵了一半,一瞬,赶忙痛心疾首的俯首认错。
只听头顶皇帝一声冷笑,不待月近瑶反应,人已经被皇帝掐着腋下抱起,稳当的坐到他怀里,温热的手心看似无意地放在了膝盖处。
“你认错得倒是快,勤政殿参祁王府的奏折都有三岁孩子高了。你这当母亲的有这功夫不如好好反省反省,让择辉管管他的内宅。”
几句话说的有君王的怒气又有老父亲的痛心疾首。
“臣妾午后就召祁王府女眷入宫提点一二。”说是风就是雨,说着丽妃还委屈抹上了眼泪,大有泣不成声的架势,“那些人不管百姓的事到是抓着祁王内宅不放,臣妾,臣妾母子……”
“内宅不宁,朕如何放心把差事交给他,纵然朕放心,满朝文武能放心么,那些老家伙能放心么?啊?妇人之仁!”说着一摔袖子要走,又想起什么是的折返回来。
“滚回你的关雎宫去!”
丽妃还想在说什么,欲言又止得看了两眼皇帝,看老皇帝没搭理她的意思,福了福身,让丫鬟搀起,一步三回头,败北而退。
丽妃的戏还没开锣,就被老皇帝先发制人一顿火给烧了戏台子,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
说来说去,老皇帝也没说因为啥,错具体在哪,一通莫名的火。
……
丽妃走后小半盏茶时间里,殿内了无声息,落针可闻。
“这会儿做哑巴了?”看着怀里垂着眼捋着袖口的月近瑶,“呵,平时伶牙俐齿,朕到不知,今日你这小丫头还能做个任人宰割的?”
可不,八天前新宰的……
“叔祖,吃了么?”月近瑶仰着小巴掌脸,真诚而又无辜的歪头询问。
“朕……”一时气结。
天知道,小太监报信说丽妃刁难这丫头时自己有多着急。
恐打草惊蛇,也怕与月家不好交代,担心小丫头真有个好歹,火急火燎往回赶,第一次恨不得改在勤政殿上朝。
卷起裤腿看着小丫头泛红的膝盖,轻揉着,运了口气,老皇帝引导性的问道,“你就没有什么要和朕说的么?”
伤又不在这儿。
“……叔祖,”看着老皇帝鼓励的眼神,“今儿要吃牛乳羹么?前两日叔祖母送来的极可口。”
老皇帝好悬一口气没上来,想说她两句转念一想再沉稳也是个孩子,话到嘴边就变了味。
“殷殷今日受了委屈为何不告诉叔祖,是不敢还是不信叔祖会为你做主?你得记着,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在小丫头清澈的眼眸注视下,又多了些耐心。
“那现在哭有糖么?”眼眶泛红,坚韧强撑,叫人好生心疼。
“现下……”
就在老皇帝再次气结打算放弃时,月近瑶才微不可察的轻挑眉梢,撇撇嘴强压下满脸委屈继续说道,“可信不信得过,要看我从叔祖心中的分量,敢不敢,要看月家在叔祖心里的位置。”
老皇帝不觉挑眉盯着怀里的小丫头,等着下文。
“若我诉苦,叔祖打算如何处治丽娘娘?”
“斥责,你表现的再生动一些,可能还会让她抄宫规佛经之类的,禁足也说不准。”老皇帝给月近瑶放好裤腿,若有所思的回答。
是啊,惩罚有很多,却唯独,不致死。
“依照您赶回来的匆忙程度,您挂念我,但也说明,丽娘娘怕是不太好相与吧,十有**这账会算在我或是月家头上,之后又会凭添纠缠,而我能力尚弱,还无法独自招架。”摇着头,一脸认真的分析。
况且,如不能一击毙命,这种人终是后患无穷。
“至于敢不敢,月家祖辈挣来的荣耀也不是用在这档子事上的,您也训斥过了,所以,便没必要再争。”
“叔祖与丽娘娘有夫妻情谊,怎么能因为殷殷就生了嫌隙呢,殷殷委屈一些又不会掉肉。”水汪汪的眼眸盛满了大义凛然。
“妄议宫妃,月近瑶你有几个脑袋,嗯?”帝王大多变幻莫测吧。
月近瑶仰着又脆弱一分的小脸,倔强得只待审判。
“呵,你又怎知不会有结果?小丫头说得好没道理,”说着还和边上旁听陪笑的李昇抱怨起来,好似刚刚变了脸的是旁人,“你瞧她,哼,人小歪理还不少!”
“呵呵呵,县主聪慧。”
“哼,下次受委屈再不知道告状,就该罚她再多跪一会。”
“呵呵呵,圣上说的是……”
“笑笑笑,是什么是!朕记得库里有前年进贡来的玛瑙十三器。”
“回圣上确有此宝,去年丽妃生辰还向您讨过。”
“收拾出来,给护国公府送去。”
……
月近瑶瞋睨一眼,丽妃岂不是越发记恨月家了。
袖子下攥出一手心的汗,摊开手蹭了蹭。
真不是同一人。
换作那人,不还击莫说赏赐,只怕自己早就是弃子了。
“纵使我不说,叔祖不也是知道的,火速赶来救我小命,如此我更崇拜您了。而且,今日当值的机灵该赏,”有些心力憔悴却低眉顺眼,乖巧地靠在老皇帝怀里,像极了依附于自家长辈的小孩儿,“叔祖,不饿么?”
“按县主的意思,乾宁殿今日当值的每人赏一月俸禄。你去办,”转头看向李昇,“摆膳吧,啊对了,告诉皇后午膳去她那,殷殷喜欢她那的牛乳羹。”
“是,奴才这就去。”李昇退下前,不由得多看了一眼皇帝怀抱的月近瑶。
许是话传到,殿门口都是此起彼伏的谢恩声。
“谢圣上,谢县主……”
啧啧啧,没想到,这谢还有自己一份儿。
他日丽妃回过味儿,今时当值的只怕有一个算一个,要被记恨上的,
全当是补偿吧。
……
看太子伯伯宽和的脾气也不难看出皇后私下应该不难相处。只是,果真百闻不如一见。
这沈皇后不愧是荣国公府嫡出的姑娘,容貌气度,仪态谈吐,和丽妃都不是一个档次的,月近瑶还是忍不住暗自诽腹。
虽然也是和祖母一样的年纪,岁月可以勾勒她的容颜,却丝毫没能冲淡她周身世家的矜傲。
假以时光倒退二十多年,任谁选,也不该看上丽妃的啊……
不禁略带怀疑的看向老皇帝,挑女人较他还是差点。
这眼神看得人一头雾水,老皇帝错愕但顾不得深究。
“如……咳,皇后,”不知道哪来的拘束和紧张,这般像极了那些在媳妇面前怂憨的样子,“进来可好?”
拘谨到攥手。
……
没眼看,这饭真叫人吃不下,此地不宜久留。
“叔祖母~”放下筷子,轻拉皇后的衣袖。
皇后也对这个看似寡言乖巧的小丫头有些好感,就是觉得和自家孙儿们比起来少了点什么。
便放下筷子含笑看向月近瑶,手还不自觉的顺了顺她额角的碎发。
“殷殷吃好了……想去看书。”憋半天憋出了个看书的理由,自己都觉得蹩脚。
“那,让秋月陪你去。”绢帕轻慢地给月近瑶擦拭嘴角,又摸摸发顶,转头示意婢女秋月,“小心伺候着县主。”
“周喜,同去伺候。”老皇帝还是更放心周喜,转而吩咐道。
“是!”
“是!”
沈皇后扫了一眼皇帝没说什么,继续用起膳。
……
为给老皇帝腾地方,月近瑶没吃几口就出来了,好在早上吃过眼下不饿,领着秋月周喜还有两名小宫女在皇宫慢悠悠的溜达。
清静难得,
清风徐徐,拂衣拂面拂青发,舒爽。
手不自觉把玩腰间的葫芦,边关可没有这和煦的风……
“这似窝的!啊!啊——”
“我的!是我的!哇啊——”
“小主子别哭,咱们去让侧妃娘娘做主……”
“啊!啊——不给——”
移步换景的东花园,假山与花丛树干恰好遮挡了视线,只听见女娃娃尖锐喊叫和小男孩歇斯底里的哭声还有丫鬟婢女乱糟糟一团。
“郡主不哭,回去同侧妃说,王爷和侧妃定是向着您的。”
“啊——我要我母妃打死你!啊——”
“啊——”
人类幼崽尖细的穿透力,吵得月近瑶凝眉,果断调头。
此地,也不宜留!
脚下生风,似有人撵着是的。
“小县主不逛园子了?”问话的是秋月,原本还担心小县主出现会被搅和进去。
“吵。”待走了一里,耳朵才觉得舒服,速度放慢下来,不过方向眼瞅着是要出后宫的路。
“巳时丽妃娘娘传召祁王妃与两位侧妃入宫,许是带了皇孙一同来的,不然,往日这东花园是最幽静的,除了洒扫极少有人过来,”周喜是知道如何汇报情报的,“您是打算回太极宫还是?”一边询问一边小心观察着还没半腿高的小县主,一点也不敢忘了师父嘱咐。
县主年幼,却聪慧过人,不可轻慢。
丽妃的人?真遗憾,没凑上热闹。
“去……藏书阁吧。”稍作思忖便心有决断,眼下惹火烧身就不好了。
不过,
丽妃办事效率挺高,听声音都是幼童,祁王庶长子两年前周岁宴见过,如今算来有七八岁,此时大抵和三哥四哥都在外祖家小私学读书。
那刚才争吵的就没有他,文侧妃的幼子和左侧妃的独女,啧啧啧,免不得上升到大人的明争暗斗。
可真是,与人斗,其乐无穷,
不斗生斗死,哪有乐子……
秋月与周喜对视了一眼,看着端稳宫步走前面的小县主不知道想到什么轻轻摇着头,又不禁打起了眉眼官司。
平日里都这般?
嗯,就这般。
真的?!
大概……少年老成叭。
————
“噗咚——”
水波惊皱,一圈圈散开。
“小主子啊小主子,要怪,就怪你自己投错了胎,不干奴婢的事啊。”枣色衣裳的女人哑着嗓子嘴里叨咕着,紧忙后撤了两步。
喘着粗气,指尖颤抖,掌心还止不住得在衣摆擦蹭。
“咯吱——”
枯枝折断,叫人惊颤回神,左右张望两眼,来不及等水波平静,一头扎进假山后逃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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