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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口红效应·二

4

上大学后沁媛留在本省,澄川则如愿以偿地去了北京海淀。

他父母开始向邻里抱怨儿子:“以前读书就和什么学委、校花……现在允许他谈吧,反而不肯了,非要和我们对着干。两年没往家里打电话,不给他生活费,就去做什么平面模特,男孩家,多不像话……”

挣出樊笼的鸟,哪里还会留恋身后的路。

可是第三年清明前夕,沁媛采购回来,两人猝不及防地狭路相逢,同时开口:“回来了?”纷纷细雨穿针似地扎进楼道,织出一块湿答答的沉默。

长久以来他们只剩了逢年过节的问候,好几次沁媛都想问他过得怎样,却又害怕过分的关心将自己暴露在友达之上,把他吓得更远。

印着大写字母的潮牌卫衣把男孩罩得落拓,他瘦得几乎脱型,胡须铜丝似地从下巴颏钻出来,不像归来更像漂泊无定的旅人,率先放下了包袱:“……你还好吗?”

此刻沁媛的心是一口陈年的锅,被这短短四字刷出往日的划痕。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可看不见的时候,她对他像爱山川、河流那样的爱。见着的时候,一个眼神都能将她出卖。

澄川很自然地接过沁媛怀中的两袋线香和鞭炮,犹豫许久才说自己其实是在等她。一个罗纹烫金丝带缠住的黑色礼盒递过来,阿玛尼烂番茄口红,是他迟来的道歉。

高三平安夜闹剧似的误会,将他们几乎打散了。在那个早已过了喜欢谁就欺负谁的年纪,一场噩梦式的告白足以宣判暗恋的死刑,高考一结束舒渐就出了国。而澄川当时说要赔偿,可那G&A相扣的金属Logo倾尽这个小城的工商业也无法企及,线上购物尚未普及的年代,未知的商品代替未知的世界射下贫穷的阴影,他的自尊走不出去。

可后来他终于走出去,买得起,这根口红早已失去本身的意义。沁媛将它珍藏进床头柜,压在澄川拍过的一沓时尚杂志上,像北京的绮丽也压进遥不可及的梦里。

沁媛知道澄川忽然回来的原因。他妈妈近来四处控诉丈夫外头有女人,他爸则说妻子在股市把整个家败光,都在找人评理。沁媛爸爸问:“那澄川呢,他怎么看?”

“小孩哪里懂得大人的事。”

他们夫妻离心,说出来的话却一模一样,用棍棒把孩子打大了,却又在精神上将他压迫得无限小。他家闹得最凶的时候,一个时隔多年的耳光炸响了老楼。澄川肿着半边脸蹲在楼道抽烟,沁媛隔门坐着,数清他整整抽完了两包软荷花。

澄川妈妈离婚后离开这座小城,澄川也跟着失踪了。大学的旷课处分寄到家里,他爸爸连跨两省才从金街的夜场里找到他,手刚扬起人却跪倒,送进医院才知道肝癌已到晚期,只两月人就没了。白喜事上澄川一杯接一杯地和亲戚灌酒,有种诡异的其乐融融,沁媛听见爸爸在耳边叹息:“这孩子没有家了。”

沁媛最后的防线摧毁了,当夜又梦见很多年前那个跪着抱住妈妈不让走的小女孩,邻里也说自己从此再没有家。她半夜醒来,在爸爸惊呼声中跑出门去。

澄川窝在旧区的一处废弃雨棚下,不知又和谁打架。他伤痕累累,眼眶通红,连烟头也咬反,迷茫地翻口袋:“怎么找不到……”

像是富士山倒下来了,沁媛鼻尖泛酸,想伸手接住。澄川忽然紧紧地抱住她,哭腔委屈得不得了:“我想回家。”她终于也跟着哭出来。

他们都被原生家庭所伤,自以为是又自惭形秽,在漫长的时光里小心翼翼地试探、提防,似乎就是为了这样一天可以互相取暖。

5

澄川的保研申请因为先前的处分批不下来,但他还是顺利考进本校。学术硕士还要念三年,沁媛权衡过后放弃了省内编制,将简历尽数投往北京。

闺蜜不太赞成,说沁媛就像古代给未婚夫进京伴读的小娘子,这种故事往往不会有一个好结局:“而且澄川那个人吧,别别扭扭的。我早说他喜欢你,可他只在落魄的时候才想到你,什么意思嘛!”

“他这些年过得太苦……”

“所以你要去和他共患难了,最好将来他也能和你共享福。”

“我们那么熟悉,我相信他。”

可过分熟悉也是双刃剑,沁媛又不免担心青梅竹马往往因为毫无新鲜感,很难长久地爱对方。

澄川不以为然:“成年后才相识相爱的那些人,难道就没有熟悉到彼此厌烦的时候吗?一定有的。而我们还年轻,能更早把这种厌烦克服掉,更早纠正和磨合,知道什么是天长地久。”语文从没及格过的人,表白比绞尽脑汁写下的情书还动听。

爸爸担心沁媛,却对澄川很放心。知根知底的好孩子就像已知代数的公式,将来是可以计算的,准确无误的答案。

澄川在知春里附近合租,主卧让给了朋友佟哥和他女友。次卧也算五脏俱全,但沁媛来了才像个家。她想给他一个家。满桌饭菜全被澄川扫荡,也不知道他上次吃家常菜是什么时候。柜子里还有几袋快过期的方便面,衬衫也被衣蛾蛀坏,沁媛看得心酸,偷偷处理掉了。北京或许并不像澄川说得那样好。

楼下传来清脆的铃声,沁媛推开窗,澄川坐在自行车上向她招手。

沁媛问他去哪,澄川狡黠眨眼:“去看房。”

“什么?”

澄川说的看房不在售楼处,而是直接站在许多新开发的小区外面看,置身事外地看,仿佛这样整片楼盘都可以划拉到自己名下。

“喜欢哪栋,咱们插个牌子就算先定下,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停电了。”

这话幼稚得可爱,还以为是大富翁游戏里插牌买地皮。可澄川信手一指,就有了挥斥方遒的意气。还是三伏天,汗水从男孩T恤的背面渗出来,映得他身上蓬勃的光芒愈加清亮。沁媛在车后座攀着他太平洋一样宽阔的肩膀,完全沉溺进去。那里容纳了二十年的梦想和风雨,埋藏着她最初恋上他的起因。

沁媛晒得头晕,澄川以额相触确认她是否中暑。怎么不是呢?太阳离她这样近,几乎落在她眉心。买了药,藿香正气要丸不要水,她还是喊苦,实则是眼馋街边冰柜里的和路雪。澄川却买回一杯葡萄朗姆酒味的哈根达斯,沁媛瞥到价标,心比舌头先凉了。但澄川饱含期待的目光那么暖,他兴奋地说好雪糕口感绵密得像手工糕点,绝不是小城那种一口咬下去都是粗纤维的冰凌子能比。

他尝过的好,都想让她知道,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

沁媛嘲笑自己,一丁点放纵奢侈又有什么了不起?他们是很穷,一分钱恨不能掰成两瓣用。但他们也富裕无比,还有着那么长、那么好的未来。

6

平时澄川忙着做课题,沁媛没让他在生活上费过一点心。她喜欢看到澄川的骨架一点点撑起来,仿佛未来蓝图也一天天被充盈。

闺蜜说她这样会把澄川宠坏,沁媛也唯恐变成煮饭婆,某回下班故意拖了几小时,想看澄川的反应。是饿着肚子等她,还是叫外卖?回到家却有菜香飘出来,澄川竟是下厨做了一桌的菜。有两盘炒焦了,他细心剥走碳化部分才挑进沁媛的碗里:“怎么啦,太难吃?还是公司有人为难你?”

沁媛揉着眼睛摇头,真好吃,真好。为什么还要试探他,为难自己?他们明明不一样。

为了准时下班,沁媛逐渐成为公司上班时间里最卖力、最辛苦的员工,回到家累得恨不能陷在床上,这天澄川却披上外套,催她也快点换衣服。

佟哥在三里屯太古里的酒吧乐队当vocal,澄川受邀捧场,非要拉上沁媛一起。这晚乐队演奏陈奕迅专场,佟哥嗓音卓越,唱得声嘶力竭,却浮于形表,有失原唱撼动灵魂的力量。他对台下雷动的掌声置之不理,与键盘手旁若无人地拥吻。

键盘手的浓妆模糊了五官,墨蓝长发开出烟花的形状,和佟哥那躲在主卧的腼腆女友迥然不同。或许只是自己没认出呢?沁媛问澄川,佟哥听到后拍着澄川的肩膀大笑:“你女朋友挺传统啊。”

佟哥请客点了两杯薄荷茱莉普,直到散场沁媛都没喝完。北京的繁华乱花渐欲迷人眼,连鸡尾酒杯上的盐边都像晶莹雪,高处不胜寒,一口就能冷到灵魂深处去。

可澄川说自己刚来时连公交卡都不知道怎么充,是佟哥一步步带他了解北京:“你或许认为佟哥在情感上不检点,但那是他,不是我。而且他们都市人观念不同,你不能用自己的价值观去评判……”他藏住话头,眼中却有藏不住的向往。

沁媛并不认同,如果开明的代价是舍弃底线,那她宁愿永远缩在故乡小城的龟壳里。抬起头望天,星星也被雾霾藏了起来。

入冬暖气片热起来的时候,那个键盘手搬进了合租房。前女友彻底心寒,走前第一次涂上不熟练的彩妆,很滑稽,不知想向谁证明。她笑出了一副哭相,告诉沁媛自己被男友甩掉的理由是不会打扮。

“我们都是学生,生活费根本不够用。他驻唱挣得不如花得多,夏天我在西单看中一条打折的连衣裙,没舍得买,最后却剪短了穿在他新女友身上。我忽然觉得自己就是那条裙子。”女孩落下泪,嘴角反而弯出笑模样,“希望你别像我一样遇到负心人。”

沁媛模糊一震,心中却为澄川说话,他不会的,他们不一样。那是从小一起长大无可替代的情分,如果他们都不能算特殊,那什么能算?

键盘手的个性和身材一样火热奔放,穿着大胆的吊带衫来借东西。澄川将指甲刀递出去后她并不急着接,而是慢慢打量整齐清贫的侧卧,直到沙巴茉莉的香水充盈满室:“我总和佟哥说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咱们澄川,居然是这么贤惠的小姐姐。”

不知从何时起,贤惠这个词已经脱离褒义的范畴,它像个强力胶标签黏在小城女孩身上,附加解释是抠门,土气和没见识,撕下来连皮带肉的,夸还不如骂。沁媛忽然也感到自己就像她身上的那件吊带衫。

她提出想搬出去,澄川夹了块排骨送进嘴里,神态天真地问为什么。沁媛忽然很生气,气他无动于衷。澄川有些慌乱地放下筷子,半边腮帮还懵懵地鼓着,像极了从前被打肿的样子,沁媛一下就心软了。

窗外落起一捧捧的绒雪,覆得土壤像蘸了糖霜的蛋糕,也是绵绵的软。沁媛说服了自己,就算搬出去,保不齐新地方又有新的难堪。而且她哪是想搬走,分明是想逃回家。可故乡没有潮牌、阿玛尼、球勺挖出粉的绿的冰淇淋,没有连日的晴空万里。最重要的是,那里没有一种叫希望的东西。

她一直被恐惧和怀疑支配,放弃多少东西才走到这里。如果这点牺牲和忍耐都不能承受,又怎么对得起她来之不易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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